第37章
陶孟青抿了抿唇,神色黯淡,“你說的這些,我不是沒考慮過,但……”
“但”字後面接的話舉重若輕。
景逸不是刁難他,更像是給他敲敲警鐘,讓他清醒一點,不要生活在真空裏,逃避現實,以為天底下任何事,随便一糊弄,就能得償所願。
“……我不會讓它發生的,你要相信我。”
語氣倒是堅定,可這回答就有些模棱兩可了。他怎麽就能保證未來絕對不會發生壞事?關于具體的解決辦法,他可是一字也不提。
景逸朝他看,微笑了一下,咂咂嘴,想說什麽也不說了。
“回去吧。”景逸下逐客令。
陶孟青不動,重重嘆了口氣,而後用很失落的口吻說:“你對我很失望,是吧?”
他的眼睛看過來,找景逸的眼睛,滿含歉意,“從昨天到現在,本來該高高興興的,但我好像沒能讓你真正高興起來。”
景逸想,這人狡猾得很,以退為進,故意想要他心存內疚。他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
“我困了,你趕緊走吧。”景逸不再想跟陶孟青客氣,“你走了,我就能高興、舒服了。”
“我想看着你,等你睡着再走。”
陶孟青臉皮果然很厚,景逸心裏冷哼一聲,“你煩不煩吶?”
“我不煩,”陶孟青眨眨眼,“我看見你就開心,感覺忒幸福,笑都來不及呢。”
開始油腔滑調,模糊重點了。景逸覺得自己像是傻乎乎地又中了對方圈套。
“走走,趕緊走!”景逸幹脆自力更生,把陶孟青往門外推,嗔怒,“我現在一看見你就煩、氣不打一處來,特別想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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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孟青聳聳肩,倒是很享受,反而覺得這樣有點打情罵俏的意思。可不管怎樣,要懂得見好就收,真把人招惹煩了,那只能自認倒黴。
陶孟青轉身,手從景逸背後抄過去,摟住景逸,深吸了口氣說:“我會保護你的,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所以不要怕,也不要逃跑,給我個機會證明自己,好不好?”
景逸靜靜站着,他感覺到了陶孟青胸膛內有什麽在湧動,很急促,像火山亟待爆發,噴薄而出。稍傾,他攥緊的拳頭松了下來,長長嘆了口氣。
和25號那兩天,陶孟青本來想約景逸,卻無奈安排了工作,他只好問景逸元旦的安排。
景逸說要加班。陶孟青作罷,但還是要景逸往後幾天務必抽時間出來,因為要親自送他節日禮物。景逸敷衍,再說吧。
陶孟青發微博營業,把那條微博轉給景逸。
景逸點開,九張裏面有四張是大頭特寫,那頂他送的冷帽戴在陶孟青腦袋上,确實相得益彰,不僅為陶孟青本人增添了時髦感,還額外添了幾分清爽的少年氣。
號這一天,景逸本來以為會加班到淩晨,但工作提早處理完了,大夥都還有精神,便約着去吃海底撈,順道再去KTV唱歌,一起跨年。景逸本打算推拒,轉念一想,還是決定随衆。
沒有預約,哪裏都是人山人海,騰挪了幾處,無一例外沒位置就餐,衆人悻悻,準備打道回府。
路過商場中庭時,同事裏有人指着舞臺方向問,那個人看起來好眼熟,是不是廣告商那邊的吳經理啊。
景逸目光掃過去,看見吳漾果然站在舞臺角落,時不時有人過去,同他耳語幾句,像是在彙報什麽,他人模狗樣地板着臉,一副掌握全局的架勢。
景逸記起來,伍嘉禾上次跟他聊天時提到,最近吳漾在負責一個線下的開幕活動,是“大藝術家”跟盲盒公司聯名的,大概就是這個了。
舞臺上正是進行時,主持人握着話筒,宣布進入到抽獎環節。
抽獎之前,要先看一段宣傳視頻,臺上臺下的目光齊聚大屏幕。
熟悉的IP動畫過後,畫面黑了下來,一個憤怒的聲音從音響傳出來,高聲大罵僞君子。緊接着,屏幕裏出現了照片配圖,偌大的紅色字體,幻燈片一樣的滾動,字字泣血,控訴“大藝術家”的惡行,拖欠員工工資、打法律擦邊球非法攬活、壓榨員工,其中還有員工在公司門外拉橫幅聲讨,卻被保安暴力驅趕的視頻畫面。以及最後一個重磅炸彈,那是一段錄音,董事吳涔承認幾年前意外撞死人,結果買通關系,使了些手段,逃脫法律制裁。他吹噓着,語氣輕蔑又自傲,仿佛能把世間一切都玩弄于鼓掌間。
鴉雀無聲過後,是炸雷似的嘩然。
景逸看見吳漾氣急敗壞地沖到臺前,嚷嚷着讓人趕緊停止放映。
畫面還在播,一張一張觸目驚心的車禍現場照片,旁白罵着“僞君子”“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其中還夾雜着吳涔那段自曝獨白,泥沙俱下的恐怖現實。
吳漾臉色鐵青,額頭青筋直冒,竟然舉起手機,朝着那屏幕擲了過去。他的手下們,愈發慌張了,作四散狀去想辦法“撲火”,過了好幾分鐘,屏幕才完全黑了下去。但真實的世界,不可能再平靜下去了。
已經有不少人舉着手機,錄下來剛剛發生了什麽。那麽接下來,網絡上一定會有所發酵。
景逸逆着人流,摩肩擦踵地走了出去。
與商場毗鄰的街道燈火通明,景逸想避開熱鬧,選擇往更暗、更逼仄的地方走。
他冷靜了一會兒,撥通陶孟青的號碼。
嘟聲響了許久,那邊才接起來,他劈頭蓋臉就問:“是你幹的嗎?”
陶孟青沒說話,或是在思考該怎麽回答,或是在疑惑他究竟在問什麽。
隔了半晌,陶孟青像是終于捋清了思路,反問:“你怎麽知道的?”
“我看到了,我就在現場。”景逸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澀,像含着什麽在喉嚨裏。
沉默了一會兒,對面先開口。
“本來想之後錄視頻給你看的,但是……”陶孟青得意地笑了下,“……怎麽樣,親自收到禮物的感覺,還不賴吧?”
景逸微皺的眉頭,緩緩松開了,不自覺笑着道:“真莽啊,方法還挺激進!”
陶孟青爽爽氣氣笑起來,“我要是真較勁,那我絕對會找最致命的地方攻擊。”他頓了頓,語氣放得很緩很輕柔,“這下可以對我有信心了吧?”
一陣風來,将景逸撩在耳後的幾縷頭發吹得不斷揚起。他用手去捋,重新別在耳後。他察覺,貼在聽筒的那側耳朵已經變得很燙。
他咽了幾口唾沫,盡量把語氣呈現得自然,“別太驕傲,還早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