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在哪兒呢?”陶孟青問。
“外面。”
“好想見你啊。”陶孟青說完嘆氣。
“剛剛不還挺得意的嘛。”
“剛剛的事跟‘想見你’,能是一碼事?”
繞口令似的,把景逸逗笑了,“早晚要見的,難道非得今天?”
“今天不一樣……”陶孟青聲音低落下去,“跨年這種特別時刻,還是想跟重要的人在一起。”
景逸沒接話,空氣凝結。有什麽東西在兩邊游走,一邊是掙紮,一邊是期待。到底無法自欺欺人。
半晌,景逸輕輕嘆了口氣,“你啊……”
陶孟青心頭一緊,總覺得會有轉折。
”……還挺注重儀式感。”
僅眨眼功夫,陶孟青就像被人從空中抛到了地上。
但還沒完,景逸繼續,“你呢,你在哪兒?”
陶孟青懵了一瞬,立即反應過來,心中竊喜,“我來接你,咱們見面好不好?”
景逸噗嗤一笑,調侃,“是不是一直就等着說這句吶?”
讓人無計可施的魔力,陶孟青不得不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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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派遣司機,陶孟青親自開車來接的景逸。
景逸拉開副駕車門,冷冽的空氣也随着他一道,蹿進車廂。
陶孟青發覺他顴骨和鼻尖都是紅的,大概是在室外待了挺久。但那紅,又像可愛的點綴,惹人憐惜。
陶孟青不動聲色地将暖風調大了一檔。
經過座椅加熱和高溫暖風雙管齊下,景逸不再覺得冷了,甚至覺得有些熱。他用手指撥拉了下吹風口,避免風吹向臉龐。
“溫度太高了嗎?”陶孟青餘光瞥了他一眼。
“有點兒。”景逸拉下外套拉鏈,露出一截脖子,喉結微微滾動。
陶孟青調低溫度,問他吃飯了嗎。
“沒呢。”
“那正好,我也沒吃。”
景逸嘆了口氣,想起之前的碰壁,“現在到處都人滿為患,找個地方吃飯很難。”
“別慌,”陶孟青胸有成竹地笑了下,“我早就想到了,所以,我昨天就要阿姨準備好菜了,去我那兒吃,想吃什麽都有。”
早就設好的“圈套”,景逸這麽認為。可說來奇怪,他并沒有原來那般反感了。與陶孟青之間,大約在向某個試探的階段平穩滑去。談不上多麽上頭、熱情,但試一試,也無妨。
十字路口遇上紅燈。這是一個很長的紅燈,有九十秒。
“吳漾那邊,會發覺是你動的手腳嗎?”景逸突然問。
陶孟青轉過臉,“我很小心的,他應該還沒那個本事,查到我頭上來……”頓了頓,“你在擔心我嗎?”
景逸不說話,車內漾着微黃的光線,模糊着他的五官輪廓,使他看起來格外柔和。景逸發覺陶孟青的視線,沒有回避,對上眼睛,笑了。
這一笑,笑得陶孟青心猿意馬。
陶孟青解開安全帶,右胳膊先伸了過去,然後是整個上半身傾過去,把景逸困住。
景逸還沒來得及慌亂,對方就吻了過來。比上次更激烈了些,陶孟青吸吮着他的嘴唇,像在品嘗什麽似的。在陶孟青舌頭想要抵開他牙關的那一刻,他用手肘拼死抵開了對方。
“要點獎勵,不過分吧?”陶孟青失笑。為自己的情不自禁懊惱,卻只能嘴硬。
景逸看也沒看他,目視前方,只說:“系好安全帶,綠燈,該走了。”
一吻過後,氣氛完全變了。
陶孟青想生氣也好,罵人也好,這樣的平靜,仿佛什麽都未發生過,其實最令人害怕。
忐忑地到達後,陶孟青先下車,繞到副駕那邊,替景逸拉開車門。
“我不喜歡被人吓一跳,”景逸邊下車邊說,臉還有點漲紅,“要是你把我心髒吓出毛病來了,你能負責嗎?”
陶孟青一愣,立時意會過來,心裏瞬間溢滿甜蜜,“負責負責,當然負責!負責你一輩子好不好?”
景逸白他一眼,“做夢!”
室內暖氣開得很足,逼得人一刻也不能穿厚。
景逸脫了外套、搖粒絨衛衣、最後只剩一件長袖打底T在身。陶孟青比他還要清涼,穿着短袖、薄運動褲,俨然夏天的打扮了。
家政工們已經下班,圖方便,兩人決定吃火鍋,反正食材都備好了。
等火鍋開時,陶孟青從冰箱裏拿出兩根雪糕,問景逸要不要吃。
景逸反問:“不準備保持身材了?”
陶孟青笑,“都吃火鍋了,還在乎雪糕這點熱量啊?難得放縱一天,就一起來吧。”
景逸笑笑,“蠻會給自己找理由的,心态不錯。”
景逸要了牛奶味的,陶孟青問景逸要不要嘗自己這根,草莓味的。
景逸湊過去,借着他手,舔了兩口,再咬下小小的一角。從陶孟青的角度,可以看見景逸正在咀嚼,腮幫子一鼓一癟,像齧齒類動物,譬如小倉鼠。
“你好可愛啊。”陶孟青忍不住說,停了停問,“我可以親你嗎?”
景逸一怔,這人還不知悔改啊?他不會以為提前問了,就能為所欲為吧?
“不可以——”景逸後退,整個人一下子充滿防備,義正言辭問道,“陶孟青,你是色鬼投胎轉世嗎?”
陶孟青哭笑不得,“我是個正常男人,面對喜歡的人,當然會有欲望啊……”
欲望?
景逸愣怔,他骨子裏始終是一個簡單的人,關于情情愛愛這方面,算是無欲無求那種。陶孟青吻他的時候,他內心并無特別大的波動。不排斥,但遠不到喜歡。他其實不太能想象,同一個人耳鬓厮磨,水乳交融。
他緩了一會兒,認真問:“你想跟我上床嗎?”
突如其來的問話,令陶孟青口幹舌燥。他眼神游移到虛空處,不敢看景逸,但也不打算撒謊,“那、那肯定啊……”
火鍋撲騰出一串泡泡,提醒他倆可以下菜了。陶孟青連忙轉移話題,“餓死我了,來來坐下,先吃再說。”
景逸肚子确實唱起了空城計,乖乖坐下,看陶孟青獨自忙活。等了一會兒,陶孟青撈起煮熟的丸子豆皮,先給他,他根本不客氣,動筷子開吃。吃得有些急,嘴裏咝咝出氣,便吃一口雪糕化解燙,但好像不大頂用。他低頭,偷偷吐出舌頭,用手給舌頭扇風,似乎以為這樣能降點兒溫。
陶孟青起身,去廚房端了一杯帶冰塊的水遞給他,“喝這個吧。”
景逸窘迫地擡眼,紅着臉接過去,小聲嘟囔,謝謝。
陶孟青盯着他,默默感慨,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人。
吃到一半,陶孟青拿出啤酒,問景逸,“倒點兒?”
景逸搖搖頭,“我不喝酒。”
“啤酒也不喝?”
“不喝。”
陶孟青作罷,自斟自飲起來。
“我覺得你有時候過分清心寡欲了……”陶孟青說,“這個不要,那個也不幹,好像除了對動畫、改娃那些你感興趣的事情外,對什麽都無所謂,心如止水,藏在自己的小世界裏,對外面的世界根本就不屑一顧。”
景逸停下筷子,默了片刻,“做自己,有什麽問題嗎?”
“當然沒問題,”陶孟青牽了牽嘴角,“你別誤會,我不是挖苦你,老實說,我很羨慕你,要不是認識你,我還真不知道這世上有這麽純粹且一腔熱血的人。”
景逸微感詫異,他并沒料到陶孟青會對自己評價這麽高,仿佛把他架上了神壇,不沾塵埃。
“我覺得我很普通。”景逸說。
陶孟青搖搖頭,否認,“不,你不普通。”
陶孟青又灌了幾杯啤酒下肚,開始喋喋不休,一會兒說這些年他在職業上的困境,一會兒又說身邊那些虛僞的浮華,他說在沒遇見他之前,很像行屍走肉,只是一具光鮮亮麗、待價而沽的軀殼。
“盡管我見識過那麽多形形色色的人,可在我心裏,你是最特別的。沒人能跟你相提并論。”
景逸覺得他喝醉了,說話漸漸不着邊際起來。
“景逸。”陶孟青溫柔地叫他的名字,起身走過來。
一個站着,一個坐着。
他仰頭,盯着陶孟青因為酒精而熏紅的眼尾。陶孟青緩緩低下頭來,氛圍倏然被營造得有些暧昧。他們的鼻息幾乎撲在一起。
“什麽時候喜歡上的我?”景逸忽然問。
“什麽時候呢……”陶孟青順着他的話喃喃,“從第一次看到你的改娃就開始了吧,那個娃你命名為‘胧月夜’,閉眼抱着雙腿縮成一團,坐在一顆岩石上,透明的翅膀沾濕了,收攏垂在背後,寂寥而空靈。很打動我,雖然再也買不到了,但我一直念念不忘……後來與你相識,我才明白,原來真正打動我的是創造‘胧月夜’出來的這個人,沒有你,就不會有它。”
他皺着眉頭,停了停,而後自嘲地笑了笑,“怪不得那麽多人有信仰,相信這世間有造物主……我想我因為你,也會捍守信仰。”
話畢,他滿懷期待地看着景逸。
景逸握着玻璃杯,手指敲着杯壁,發出叮咚聲響。他很平靜,很沉得住氣,陶孟青等了半晌,他都沒吱聲。
窗外猝不及防燃起的煙花,率先打破僵局。兩人雙雙将目光投過去,因為內外溫差,玻璃上起了層水霧,看久了,閃在空中的光芒,暈染成一圈又一圈模糊的光暈。
電子音箱突然報起了時,零點,新的一年,就這樣悄然無息地降臨了。
陶孟青聽見景逸不緊不慢的聲音,“元旦快樂。”
他心頭與鼻頭同時一酸,傾身抱住了景逸,同樣回他,元旦快樂。
景逸沒有抗拒。
“好吵……”景逸在他懷裏,輕笑着說,“陶孟青,你心髒跳這麽快,是因為我嗎?”
他尴尬地接不上話。
“加十分吧。”
陶孟青愣了愣,身體僵着,不敢動彈。他一直在盼望着景逸能有所松動,如今苗頭出現了,卻不敢輕易确定,只覺得像在做夢。
他不發一言,将景逸擁得更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