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眨眼,已經過去大半月有餘,十月尾的氣候,越發的冷了起來。

今年的冬天,仿佛來的更加淩厲了些。

“陛下,那人求見。”全盛躬身進來的時候,神色愈發的謙卑。

陛下今日心情并非很好,沒幾人敢觸陛下的眉頭。

“宣。”

案後那人放下折子,不耐的揉了揉眉心,雖疲累,卻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

“屬下晏和,見過主子。”那人一身雪白色長袍,脖頸間還添了一件純白色的狐裘,将自己裹的嚴嚴實實,看起來,比阿諾還要更怕冷幾分。

程臬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起了幾分疑惑。“據朕所知,你可不信晏。”

浔陽王的庶長子,姓程名和。

“主子有所不知,屬下自始至終,都是姓晏的。那些陳年舊事,已經是些陳芝麻爛谷子了,但是晏和知道,主子要尋的人,是晏和。”

那人面上帶笑,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

和林安身上的溫潤清直不同,這人身上的氣質雖溫和,卻是使人如沐春風。

“主子所以為的仇家,與晏和而言,是九死無悔難報其恩的恩人。”

“但是這和主子想讓晏和為自己做事并不沖突。他們,無心權勢,不會讓陛下有半分為難。”

雖立于下首,卻是坦坦蕩蕩,脊背一絲不彎。

程臬眸子裏滑過深意,聲音多了三分疑問。“你這般坦誠,不怕朕做些什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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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不會。”晏和笑着搖頭,毫無半分緊張之感,那個小少年一心擁護的帝王,怎麽會有那樣惡毒的心思。

他屈膝跪了下去,眼神坦誠,話語真摯。

“晏和無甚大的志向,主子于晏和有救命之恩,晏和自然忠于主子。”

“既然這恩仇關系立不住腳,朕如何信的,你那一身的傷痕累累,不是為了取信于何人?”

程臬沒動,面上帶了幾分笑意,卻不及眼底。

恐怕不是為了取信于何人,但是也必是別有居心。

畢竟前世這人忠于丞相一系是事實,雖不至于擔心其叛變,卻也不能完全放心用一個不知具體底細的人。

若是他不坦白,程臬如何也想不到,此人會覺得,浔陽王府會是他的恩人。

畢竟據程臬的人所查到的,這個晏和,在浔陽王府的日子并不好過。

“若是陛下的人未救晏和,晏和已經死在了亂葬崗。”那人笑的溫和,眼裏卻有執拗。

“晏和本是想以死脫身的,以求不拖累浔陽王府,可是晏和或許命不該絕。”

“朕如何信你?”程臬心裏已經信了三分,卻仍問了出來。

浔陽王曾經在他幼時伸出過援手,并非那苛責兒女之人,傳言中浔陽王一直對自己的庶長子不好,并非很能讓他相信。

如今這人又是這般說辭,他不能不疑。

“主子不必信晏和,且用着看便是。”晏和長袖微動,淡然拱手。

沒有人想死,活着多好啊。

就算不是為了自己,他也想活着,在暗處守着他想守護的人。

是非對錯,在他眼裏并不要緊,生死,亦是比不上他所要護之人的性命安危。

他不懼死,否則他不會親手斷了自己的經脈,甚至禁止浔陽王府的任何人去亂葬崗尋他。

只有這樣,那人才查不到王府去。

“你所求為何?”程臬手指微屈,在桌上叩了幾下,并未發出什麽聲音。

一個人想活,很正常,但是一個不怕死的人想活,必是有所求。

“屬下請陛下承諾,若是浔陽王府安分,便護其長久。”晏和聲音溫潤,浔陽王府養了他多年,恩同再造。

若不是為了一府之人的安危,他不會以自己做餌。

“成交。”程臬起身,緩步走到他面前,親自将人扶了起來。

“屬下手上的消息網,除了大部分已經毀了之外,剩下的部分,恰恰留在這京都,陛下可遣人監管。”晏和十分坦然,若是旁人,他未必會和盤托出,而是報了恩便可。

可是這是那位小少年一心一意要效忠的君王,他也并不介意,真的忠于他。

就當,償還了他當初欠了的。

“不必,你上手了便是。”程臬朗笑了一聲,他自然知道,這人并非普通人,不求其完全一心一意的效忠,只要不至于為他人所用便可。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多謝陛下。”

“陪朕手談一句?”程臬轉身往內室走,軟塌之上,已經備下了棋局。

“屬下恭敬不如從命。”晏和笑着應了,慢了幾步緩緩跟上。

到晏和離去之後,程臬坐了半晌,才冷笑出聲。

他倒是不知道,在他的眼皮底下,有這麽多朝中大員,私下有如此多陰私。

怪不得阿諾當初會說,煙花之地,從來不只是溫柔鄉,還是英雄冢。

也是,在歡場上能守住口的人,世上能有多少呢。

蘇諾這邊卻是風平浪靜,在府內施施然的釣魚賞景。

“主子,這麽冷的天,吹多了風不好。”琉璃屈膝跪在其一側,耐心的勸了一句。

府裏的池子裏,游着的可不是什麽名貴的金魚,而是各種肥美的,可以入口的魚。

當年主子初到之時,命人引了活水進來,這池子,與外面的水是通着的,所以這魚,雖不少,卻也從來沒有人來抓。

當初是主子說要保護生命,今日又不知為何,要親自釣了上來吃。

“再多話本侯便抽了你膝下的軟墊。”蘇諾面上帶笑,聲音卻十分平靜。

琉璃并不怕她,而是将手上的暖爐又捧的緊了些,仔細的盯着水裏的魚。

旁邊的魚簍裏已經有了三條,看起來很是肥美。

今日可以吩咐廚房炖魚湯喝,想來也十分鮮美,正好給主子補補身子。

蘇諾身上穿着紅色的狐裘,十分鮮豔的顏色,襯的她愈發容色出衆,帶了三分肆意笑容的時候,更顯的公子如玉如虹。

琉璃其實并不是很懂,印象裏,主子極少穿紅衣,但是不知是為何,今晨卻偏偏讓她将這身衣物找了出來。

待釣夠了五條,蘇諾才緊了緊身上的衣物,以單手撐地跳了起來,而後伸手将琉璃也拉了起來。

少年身上紅衣似火,臉上笑容肆意灑脫,容色似是天人,伸手去扶一旁的青衣侍女,畫面又美好如畫,又讓人覺得有些風流,卻不下流。

少年眼裏的神色,十分幹淨。

管家駐足了一瞬,才繼續上前。

他家小侯爺,容色太甚了,幸虧是男兒身,否則,這副容顏,也不知是會傾國傾城還是會禍國殃民。

“主子,老侯爺那邊的人過來了,信在這兒。”管家低着頭将手上完好無損的信封遞了過去,自發接過了一旁的魚簍。

“分三條出來,讓府上的廚娘熬了湯,你們分着食了便是,剩下的單獨裝起來,由本侯帶走。”蘇諾将信接過,淡淡吩咐了一句。

“記得給本侯留碗魚湯。”

“不必有人跟着。”

蘇諾一路往馬廄走,親自牽了馬出來,管家已經将她要的魚單獨裝好在一個特殊的魚簍裏。

外間雖是魚簍形狀,裏面不知放了何物,卻是可以儲水。

如此一來,倒是保證了魚不會死在半路上,入口時尚可新鮮。

蘇諾贊賞的看了管家一眼,倒是沒想到,他把此物也帶到了京中。

“主子慢些,今日路上行人不少。”

“無妨。”蘇諾施施然駕馬出了府,行進的速度并不快,而是慢慢悠悠的晃蕩着往皇宮走。

本只有半刻鐘的路,足足走了半個時辰。

蘇諾到時,全盛已經親自侯在了宮門處,看見雖未至深冬,卻已經換了冬衣的人,心裏也是無奈,面上卻極其和善的迎了上來。

“我說小祖宗,你可來了。”提前來報的侍衛到時,他便要出來了,誰知陛下卻說讓再等等。

果不其然,小侯爺是走了這許久才到這皇宮外。

這風多凜冽啊,不得把人吹壞了。

雖不知為何,今日兩個主子都有些奇怪。

全盛并未讓一旁的侍衛上前,所以也只有蘇諾一個人聽見了他的話。

但是蘇諾今日情緒并不好,所以倒是并未注意他說了什麽。

全盛也是極快反應了過來,背上已經出了冷汗,已經想好了補救的詞,卻沒來得及出口。

因為馬上的人根本未曾注意他,下馬便往宮中而去。

全盛将手上的缰繩遞給一旁的侍衛,連忙快步跟了上去,心裏暗悔。

今日大意了,小侯爺聰慧,他這句小祖宗,實在不該說。

程臬命人準備了烤魚的物什,孤身在樹下靜靜地等着人過來。

果不其然,那人直奔了此處而來。

加上前世,數年的了解,他自然知道,這人只有在心情極度糟糕或者需要殺戮時,才會換上紅衣。

所以在看見那人時,他的神色沒有一絲疑惑,只是清清淡淡道了一句,“來了。”

蘇諾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頭,手上還提着那只魚簍。

程臬眼裏閃過了驚豔,卻在看見那人的神色時化為了心疼。

不知是何事,讓她心緒如此不穩。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啊,一到夏天聽風真的好熱啊。

一熱就什麽也不想幹。

唉。

小劇場:

晏和:主子。

程臬:什麽事?

晏和:當初對晏和有恩的小公子覺得你會是個明君。

程臬:所以呢?

晏和:所以晏和會忠于你。

程臬:不需要,離她(他)遠點。

晏和:……主子,晏和不是斷袖,而且,晏和有心上人了。

程臬:(冷漠~)哦,幹活去。

晏和:(委屈巴巴)是。

大家猜到小少年是誰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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