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脫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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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時節,時間卻流逝飛快,不過眨眼功夫已是過去了半月有餘。
翠翠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裏,趙家兄妹和那個讨人嫌的世子再沒有登過門,她的小日子過得還算順心。偶爾會去程路遙那裏看着她做糕點,繁複精美的樣式在她纖軟靈巧的小手中很快成型,瞧着倒是有趣。
有現成的鋪子,程路遙一人卻是忙活不過來,樣式雖好看卻沒幾個,比起朱記糕點鋪要便宜的多,賣得倒是快,還有憨厚老實的漢子問明天能不能多做些,自家婆娘懷了身子近來饞得很,這些根本不夠吃。程路遙很是為難,直說明天多給他留些,後面沒買到卻是不依了,直嚷着給他留了,他們這些人可怎麽辦?一群人便在仍散發着甜香芬芳的鋪子前不走。
翠翠看她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笑道:“我們姑娘頭回做買賣,多謝大夥肯賞臉,明兒會提前為各位備着,往後多照顧我們家生意才好。”
程路遙拽了拽她湖藍色的錦綢寬袖,小聲道:“我便是不吃不睡也做不出那麽多呀,翠翠小姐莫要亂應承,失了信譽才是大事。”
翠翠不理會笑着将客人們送走了,待只剩她們才笑道:“他們饞的不過是那個味道和小花樣,你若是親力親為沒多久就垮了,我一會兒讓人帶幾個手巧的丫頭來給你使喚,在主要工序上你親自動手,旁得交給她們便是。既然打開門做生意,便不能是小打小鬧,總得在這城中占一席之地才可。你且看着罷,用不了多久有些人怕是要耐不住了。”
程路遙哪有她心思多,不過是小時候從外祖母那裏耳濡目染又得母親指點才學來的手藝,本是怕自己嘴饞難尋這家中味道,卻不想竟會以為為生。她只想着做好該做的便是,翠翠聽了反倒笑她是個木頭疙瘩。
果不其然,初初城中糕點鋪子掌櫃都不将程路遙放在心上,想着不過是個年方二八的小丫頭小打小鬧,必是站不住腳的,直到常年照顧生意的老客人都聞聲往那小巷子裏去了,這才慌了神。
離鋪子還遠便聞着清香撲鼻,在寒風幫襯下更是送得極遠,常掌櫃嘆口氣将這事和東家禀了,不想二爺卻不曾放在心上,直說将鋪子裏賣得不大好的幾款點心賣便宜些便是,總覺得自家最差的也比得過別人家最好的。待到味香齋在城中名聲大噪時,朱林祥才慌了神,在聽聞翠翠和那老板娘熟識時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暗自怒罵真是個吃裏扒外的丫頭。
程路遙在翠翠的指點下,在城中老招牌降價來壓制自己的時候沒有亂了手腳,依舊是照着原價賣,在味道和樣式上越發用心,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更是照顧味香齋的生意。為了攏住大戶人家,程路遙花費了諸多心思,在口感和樣式上大下功夫。她對翠翠這般有勁的和別家搶生意十分不解,特別那朱記還是她們朱家的鋪子,她忍不住問過一次,卻不想那人雲淡風輕地說與他們大房家沒什麽關系,卻不只一次聽到二爺氣歪了鼻子笑得更加歡快。
除了那些外人,最眼紅的便是程耀堂,他實在是想不到那個被他趕出家門的女兒竟會是這麽有出息,靠他的那兩個銀錢确實擔負不起靜晚的花銷,若是能從路遙那裏拿些銀子來便好了。這般想着也沒和靜晚說徑自往鋪子裏去了,再見女兒只見她一身好衣裳好飾物正指使着丫頭們幹活,他心中好不得意,趕忙迎上去笑着沖女兒打招呼,卻不想換來的是她的冷臉相對,疏離中帶了幾分不情願的客氣:“這位客人可是要買些點心?”
程耀堂聽她這般喚自己登時瞪大眼怒氣沖沖地:“我是你老子,還懂不懂規矩?別讓下人們看笑話,你與我進去說。”
路遙冷哼一聲:“這可不行,我們鋪子有規矩凡是外人不得進內院,若是吃食出了問題,我們可擔待不起。”
他愈發惱怒,趁她不備時一把揪住她的頭發,這會兒他也不要什麽面子了,在他看來他這般教訓不孝女兒的作法,便是被上面的大人知道了也無礙。來往的客人最喜這個貌美如花,待人溫和有禮的老板娘,見她被人欺負,趕忙過來将程耀堂拉開,罵道:“光天化日之下欺負弱女子,視王法為何物?這便随我去見官。”
程耀堂看着一旁整理衣物的程路遙惡狠狠道:“老子教訓女兒關你什麽事?我倒看看她有沒有這膽子把自己親老子告去衙門,自己賺錢吃好穿好不念着家中長輩已是大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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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遙盈盈向客人行了一禮,輕笑道:“多謝您出手相助,小女與母親是被他趕出家門的,虧得運氣好才有了這間鋪子得以飽腹,卻不想竟被這惡人尋上門來攪和。”說罷再度看向程耀堂,神色更冷:“若是你還要在這裏鬧,我便真勞煩這位客人将你扭送至官府。打從你将我們母女趕出家門的那刻,我們之間的父女情分便是斷了。”
“你……”他懼于眼前這個壯漢,只得恨恨地甩袖離開,這個死丫頭油鹽不進,他尋個機會去見夫人便是。
路遙怎會猜不透他的心思,多送了兩塊新制的糕點給這位客人嘗鮮,以笑臉送走了才急急往內院去了。
彼時身體虛弱的婦人臉色好看了許多,正把玩着女兒新送來的簪子,見女兒匆匆進來,慈愛道:“做什麽這般急?這些時日可是受累了吧?翠翠小姐可是咱們母女的大恩人,往後做事可得多用心些,別讓人家為着些小事憂心。”
路遙無心這些,只是叮囑道:“娘,方才爹來找我了,被我趕走了。我瞧着他那樣子不會死心,我這裏行不通肯定要來找你,到時候你便說自己不适推了就是。當初他不顧着半點情分,如今咱們也沒必要心軟。娘,以前的事情都翻過去了,我們要為自己活才成。他向來是貪得無厭的人,不說咱們只是伺候人家的,便是咱們自家的,也禁不住家裏那位奶奶可勁揮霍呀。”
婦人難得的沉了下臉認真思索片刻,鄭重的點頭,因着這事屬于程家家事,路遙便沒有和翠翠說。
不出路遙所料,才過了兩日,日頭西斜的時候,後院的丫頭跑過來在她耳邊說夫人被自稱是老爺的人給叫出去了,路遙聽罷只覺得胸肺都要氣得炸了,她大多時候最惱恨母親對他狠不下心來,一次一次地被他拿捏在手中。如今她想怎麽樣?拿着別人家的銀子去堵那個無底洞?她便是拼了這條命不要,也不會讓他們父女兩人得逞。
急切地寒風并沒有吹去她俏臉上的怒意,眉眼內柔波似水,雙頰緋紅,大步往後院去了,她此時只恨母親不争氣。只是沒想到她走過去的時候,母親正倒在地上緊緊拽着要離開的人,哭得肝腸寸斷,不停地含着救命。
她趕忙跑過去扶起母親,雙眼滿含怒火,大聲質問:“這是怎麽回事?”
只聽母親哽咽地指着程耀堂,臉上落淚兩行,無力道:“這麽多年夫妻,我沒想到你會為了幾兩銀子對我動手,這可要怎麽活呀!遙遙,是娘對不住你,竟是尋了這麽個豬狗不如的畜生。今日已經能對我動手,把我們娘兩哄騙回去怕是更沒有好日子過。程耀堂,這日子我是不會再同你過了。”幸得當朝女子婚嫁自由,又有這麽多雙眼睛為證,便是到了公堂之上也不會受刁難。而程耀堂卻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受盡旁人嘲笑不說,連家中最貼心的靜晚話頭間也帶了幾分刺,更讓他不痛快。
程路遙自打少了這些煩心事打擾,日子過得更是肆意暢快了,原先的骨瘦如柴早已不見,如今更是漂亮非常,便是程靜晚見了也驚得移不開雙目。
後來她在翠玉齋選首飾時碰巧見到朱翠翠,彼此相談了一番,她狀似不經意地提起程路遙之事,本想顧念着先前的緣分将人辭了,卻不想朱翠翠驚訝道:“我與她相識也是緣分,不過是租了間閑置的鋪子與她,能将買賣做得這般紅火也是她的本事,我并不好多嘴說什麽。程小姐也知道,我家自我外祖父起便是商戶人家,凡事都只為了個利字,這世上怕是沒有人會與利益過不去罷?程路遙生意紅火了,租金我也能往上提一提,至于她人品好壞倒不是我所在意的。”
她當時雖是應着極是,心裏卻是不爽快地很,若是等她嫁到趙家做了媳婦,這些曾虧待過她的人必定讓她們受盡奚落,這仇她終歸是要讨回來的。
此時對味香齋的紅火還有一人心裏如火焚燒般焦灼,便是朱二爺,近些日子朱記糕點鋪的進項比起往常實在是少得可憐。左右尋思不出個好辦法,只好去找母親據實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