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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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味香齋這邊虧得路遙發現得早,命人緊盯着大福一舉一動,自他見過朱家二爺後更是讓人一刻不停歇地守着他。
天幕深黑一片,皎月與繁星當空,照耀天地間。只見那面色依舊不大好看的大福手裏提了個小桶急急往前面走。他正要把小桶裏的東西撒開,驀地一道滄桑的聲音響起:“大福你要做什麽?”
他回頭一看不知何時後面已是燈火通明,本該在家中安睡的老母親淚眼蹒跚地站在那裏看着他,布滿滄桑皺紋的臉上滿是痛心:“你這個糊塗蛋,做什麽不好偏要做這不積陰德的烏糟事?”
他這一輩子可以對任何人心狠,卻唯獨放不下将他養到這般大的老母親,他這麽多年所作的一切都是瞞着她的。如今,一切他試圖遮掩的東西如今都暴露出來,他覺得心中有什麽東西轟然倒塌,他手中的東西随着力氣的流失跌落在地上,汩汩如水的東西赫然是油,他竟是要燒了味香齋。
饒是路遙都忍不住額上滲出冷汗,一如她同朱府老太太說的話,味香齋是她拼了全部力氣經營的,毀了她心中難過不說,好好一個能讓她們娘兩落腳的地方……這朱家老太太存的是何等兇狠的心思。
那老婦人顫顫巍巍地走到兒子身邊,狠狠拍打他,哭喊着:“我可是做了什麽孽喲,生了你這麽個挨千刀的。你要是真給人家點了,咱們這兩條賤命哪還得起?”
鋪子裏其他的男人恨得牙根癢,這般工錢多管吃管住的鋪子去哪尋?這人看着長得憨厚老實竟是要斷他們的活路,粗魯地将他拖到姑娘跟前,啐了口,罵罵咧咧:“真是枉為人,這般多的人是何處招惹了你,竟是要将人逼至絕境,打死你個吃裏扒外的。”
不消片刻大福已是鼻青臉腫,嘴角都流出了血,老婦人雖是痛心卻也不攔着,片刻後晃晃悠悠走到東家跟前賠禮:“多虧小姐知會我,不然我這混賬兒子險先闖下滔天大禍,如今我也沒那個老臉求小姐放過我兒子,但憑你們處置罷。”
路遙派人打聽清了,這婦人年輕時死了丈夫,一手将孩子拉扯大已是不易,日子也過得苦巴巴,讓她心生不忍:“雖說大福這般行徑該是扭送官府,可是瞧在您的面子上我可以不計較,但是往後不許出現在味香齋臨近的兩條街,明白了嗎?若是讓我知道你還不死心想找我味香齋的不是,可別怪我到時候新賬舊賬跟你一塊算!”
老婦人沒想到她兒子對人家做了這般喪盡良德之事還能得如此對待,趕緊跪謝人家的大恩,只說往後她會看管着兒子,再也不做這等事了。
待到母子兩人離開,味香齋這一番鬧劇這才停歇下來,路遙雙手負在身後,靜靜地看着天際那輪圓月。
阿秀看了她一眼,沉聲道:“這次是我們姑娘仁慈,若是再有那些居心不良之人在鋪子裏興風作亂,必定輕饒不了。老實本分些斷然不會少了你們的好處,聽明白了嗎?”
見夥計們點頭應了,這才讓他們散了。
相對于味香齋的平安無事,朱家老太太他們卻是不得太平。朱林朝天兒見了黑才從外面回來,剛進院子還未來得及和韋氏說兩句話,就見老太太和二弟坐在堂屋裏嘆氣,看到他宛如見了救星,朱林祥更是眼眶泛紅奔過來抓着他的袖擺哭喪着臉說:“大哥可得幫我和貴人們求個情,不然便是有宮裏娘娘撐腰也無濟于事。”
不說那戚尚書是朝廷重臣,單說那寧國侯府就是他們拼了全部家當也得罪不起的,若是真怪罪下來,便是求去宮裏,一個小小的嫔位娘娘又能如何使得上力?倒不如攀附着大哥這條大腿,若是侯府不計較了,尚書大人必定會看在侯府的面子上對他們不那般緊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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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林朝不過是與友人在外面閑話家常,一時興起便多飲了幾杯,醉意微醺還想着早些歇息,卻不想一回家竟是遇到這攤子事,面色自是不愉。
他不過是個小官,哪能與皇帝眼前的大紅人寧國侯拉上半點關系?便是世子,也不過是如水之交,依着這點微薄情分登門求助,還是自家不是,讓他如何能拉得下這張臉?
“二弟可是查出了是誰在搗亂?”
朱林祥搖頭,無奈道:“沒有留下半點蛛絲馬跡,也不知道是何人這般猖狂。如今便是尋到歹人也為時晚矣,傷了貴人家的千金小姐,這往後誰還敢來買咱家的糕點,哎。”
老夫人伸手摩挲着杯沿,心底雖說慌亂卻也不滿韋氏的怠慢,說了幾句客套話便借着身子不舒服躲在內室不出來了,林家老太爺是什麽眼光,竟是瞧上了這般沒教養的人。
“如今說什麽都晚矣,當務之急是先去兩家賠禮道歉。老大,不管你與世子交情如何,咱們只能抓着這棵救命稻草了。雖說你向來只顧着林家的生意,可這朱家才是你最親的不是嗎?你得多費費心才好啊。老二自小愚鈍沒你點子多,遇事也只能仰仗你這個大哥了。”
朱林朝被他們母子欺壓這麽多年,心中怎能沒有惡氣,不過是顧着朱家這點顏面想着能少一事便是,今日借着酒意,面上的溫潤全數退去,竟是比外面的天氣還要凍人:“母親這話說的,當初朱家的這幾間鋪子您也說和我沒什麽關系,讓我打理外公的産業就是。我顧着林詳是我弟弟,我便也沒說什麽。您一心為親兒子,我也懂,便不想着這點東西了。如今出了事反倒把我給算進去了,依着母親的意思,這些狗屁倒竈的事兒,我本就該擔着了?這事兒我會去辦,不管成與不成,鋪子我要收回來,跟你提個醒。”
老夫人心裏不痛快,二爺更是不樂意,本着臉:“大哥和那趁火打劫的有什麽不一樣?家中開銷就靠着這間鋪子,沒了進項我們一家子吃什麽去呀?”
朱林朝淡淡地瞥了眼他,一臉嘲諷:“二弟在外能重開個朱府,占着個失了信譽的鋪子做什麽?有這功夫倒不如去想想其他鋪子還撐得住?能在吃食上動手腳的人,怕是其他……”
老夫人此時臉黑如炭,如果不是實在沒了辦法,她必定不會在這裏受這種窩囊氣,沉聲攔了兒子:“行了,聽你大哥的。回頭我再找你算賬,你在外面養狐媚子,可真是膽兒肥了。”
說完站起身甩袖離開了,不過一時虧,受着就是,遲早她還是要拿回來。
他們母子離開了,韋氏才從屋裏出來,不解道:“你怎麽想着要那間鋪子了?”順手給他斟了杯茶。
茶香馥郁芬芳,白霧袅袅,他吹了吹放在唇邊抿了口,嘆息道:“二弟是個不成器的,他當他藏的好,殊不知我全都一清二楚。嗜賭擺闊養外室,做得不比誰招搖,也就是傻弟妹一直不聞不問。我要趁着他将朱家的這點底子敗光前,能收回多少是多少。你在這府裏也住膩了罷?等合适了,咱們便搬出去罷,這鬧心的宅子,眼不見為淨。”
韋氏攪弄着手中的絹帕,輕聲道:“只是爹他并未說分家的事。”
“該做的便是在外面也照樣可成,看着老太太們橫行霸道這麽多年也是看累了。連帶着翠姐兒和桓哥兒也跟着受氣,為了孩子們咱們也得搬出去。”
韋氏自是喜得很,他們這些年家財豐厚,置辦間宅子并不是什麽問題,不過顧及着舊日情分……
翠翠卻是自那一晚之後總是神游天外,諸多本該讓她開懷的消息如今卻是失了味道。
她想起她問的那句話:“縱使我做了天下不可容忍之事,你也會護着我?”
那時他的兩眼竟是比天上的星子還要耀眼,沒有半分猶豫,堅定地語氣:“我會舍盡全力護你周全。”
她怔楞許久才問他,聲音不知道何時變得沙啞起來:“為什麽?我何德何能……”
他卻只是輕笑:“沒有為什麽,我覺得你好就夠了。你可以好好考慮,三日後我會來找你要答案。”
日初升起再到垂挂正中天,又至西斜,瑰麗色澤照耀天地,晃得她雙眼微眯。論家世、相貌自是傅鐘更看得入眼,她既然決定不交付感情,只要不是傻子,誰都可以的話,那麽傅鐘也是好的吧?她承認她因為他的插手而心動,終于不是她一個人了。
想至此,翠翠唇角微不可查地翹起來。
朱林朝還是厚着臉帶着弟弟去侯府賠禮謝罪了,讓他沒想到的是世子與在自家府中那日無什麽不同,對他十分客氣,只是說起正事時,微微嘆氣:“微微如今聽到朱記便渾身難受,怕是……”
朱二爺趕忙道:“鋪子自此後歸我大哥管,不知小姐可是好些了?出這等纰漏真是羞愧難當。”
傅鐘聞言頓了頓:“我與朱大人相識一場,所幸沒鬧出人命便不追究了,只是安撫尚書大人怕是要費些功夫。”他可不能為難未來的岳父大人。
送走了朱家兄弟,傅薇嘟嘴從裏面出來,抱怨道:“哥哥可真是壞透了。”
他不以為然道:“只要你嫂嫂高興,便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