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露餡了
晚上十點。
楊晔從出租車上下來,步履匆匆地回到了老房子,站在客廳裏打了好幾通電話,才終于找到願意大晚上接單的開鎖匠。
來的是一位頭發半白的老鎖匠,後背微微有些佝偻,藍色工裝的衣袖上套着快要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白袖套。老鎖匠的技藝娴熟,楊晔房間的鎖本來也老舊了,因此門很快就被打開。
讓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這麽晚出來工作,楊晔心裏也很過意不去,主動多加了些錢,一直向他道謝。
“不用這麽客氣。”老鎖匠笑呵呵地說,“只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真要改改丢三落四的毛病,不然爸媽得多操心哪。”
楊晔心裏頭一沉,嘴上還是客氣地說道:“您說的是。”
老鎖匠擺擺手離去了,老房子裏便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楊晔望了望還未開燈的黑洞洞的房間,不知怎的,有點不敢進去。
自從上次悄悄回了一趟老房子之後,他就一直想找個時間再過來一次進自己的房間看看,只是最近總有諸多事情纏身,一直沒能來成。但是今晚從談楓嶼的包裹裏發現了那兩樣東西之後,他就知道,自己必須要來一趟了。
楊晔從衣兜裏掏出那兩本皮面的小冊子,一本封面上寫着“結婚證”,一本寫着“離婚證”,裏面貼着的照片,是他和談楓嶼,登記的日期已經有點久遠了。
三年多前登記了結婚,然後不到半年就離了。
這兩樣東西是談楓嶼的,按理說他也該各有一份。楊晔回憶起前幾天李一誠對他說的話,猜想談楓嶼去他宿舍的時候應該就是把這兩本證給拿走了,多半是怕他發現。
可今晚談楓嶼卻又讓他幫忙核對包裹裏的物件,像是故意想讓他發現似的。
還是說,談楓嶼根本就不知道它們在包裹裏?
楊晔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畢竟這些天來,只要有空的時候談楓嶼都在他身邊待着,像是怕他忽然消失不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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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莫名的執着,最初确實令他有點迷惑,但後來習慣了與談楓嶼相處,便也沒太放在心上。現在看到這兩樣東西,楊晔總算是明白了。
——他們已經離婚了,但是談楓嶼還愛他。
所以董翰才會說他們怎麽又混到一起去了。所以談楓嶼身上留着他的标記,卻幾乎不剩他的味道。所以談楓嶼被他觸碰的時候總是有點不自在,最開始還總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所以談楓嶼騙他,說他們是戀人。
而這些端倪,他并非沒有察覺到,只是因為害怕變成孤身一人,才選擇裝作無知無覺。如果不是因為今晚的意外發現令他太過沖擊,或許他還會繼續這樣下去。
談楓嶼是騙子,他何嘗不是。
內心的情緒瘋狂地翻湧着,令楊晔胸口一陣陣發悶發痛。他很少有這種難以自制的時刻。
楊晔蹲下.身來,有點崩潰地用雙手捂住臉。
等差不多重新整理好了情緒,他才起身進了自己的房間,将燈打開。這裏的燈似乎已經太久沒開過了,閃了好幾下才終于穩定下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單人床、書桌衣櫃,和黑白色系的簡約風裝潢,毫無疑問是他自己的風格。上大學之後他大多數時間應該都住在宿舍裏,家裏反而沒什麽東西了。衣櫃裏都是年少時的舊衣服,書桌上只擺了一些文具和畫具。
房間雖然因為最近無人打掃而落了些灰,但整體還算幹淨整潔。
楊晔沒有去翻看那些擺在外面的東西,他知道依自己的性格,是不太可能把重要的東西随便放在外面的。于是要搜尋的對象便只剩書桌下方的兩列緊閉的抽屜。
楊晔一層層地将它們打開,仔細翻看。
兩個容量大的抽屜裏放的是厚厚的一沓畫紙,幾乎都是已經完成的油畫,筆觸稚嫩,看右下角标注的日期,應當是他高中時的舊作。楊晔一張張地翻過去,沒發現什麽特別的東西。
他把畫紙們放回去,卻發現右手手掌上不知何時留下了鉛筆的墨痕。楊晔微微蹙起眉,重新把畫紙拿了出來,翻到了背面,又查看了一遍,這才發現這大幾百張畫紙中間,夾着十幾張背面畫着速寫的畫。因為被正面油畫斑斓的色彩擋住了,所以他剛才才沒發現背面也有東西。
楊晔将這十幾張速寫全部抽出來,擺在一起。
畫上的人有微笑的、大笑的、板着臉的、鬧脾氣的、裝委屈的……每一張都讓他感到無比熟悉。
每一張,都是談楓嶼。
最後一張,筆觸最為純熟,是談楓嶼哭泣的樣子,和他之前在醫院裏畫的那幅很相似,卻又并不完全相同。
這張舊作,不只畫出了談楓嶼的表情,還畫出了頸側的标記。
楊晔望着那枚牙印,腦袋忽然抽痛不止。
腦海裏開始閃現出那一夜的零碎片段,一幕幕如在眼前,連齒間的鐵鏽味都如此真實。
談楓嶼被他扣住雙手死死按在身下,頸側被咬得慘不忍睹,白皙的皮膚上沾滿暗紅色的血跡。他的omega哭得泣不成聲,口齒不清地說——
“楊晔,我恨死你了!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自頭皮下方傳來的陣陣刺痛感幾乎要讓楊晔發狂。
他記得,那個時候他好像也想說什麽,但是最終卻并未說出口。
他想說的話是什麽……?
嘴裏的血腥味越來越濃重,讓楊晔越發難受。他不再去看那幅畫,去衛生間裏接了點水漱口,直到口中的味道減輕。
口腔壁上的那一小塊潰瘍的地方隐隐作痛,和劇烈的頭痛一起折磨着他的神經。
楊晔将雙手撐在洗手臺上,稍微緩了一會兒,擡起頭來時,卻看到鏡中的自己。
陰冷的神情,和暗藏在深黑眼眸中的瘋狂。
那晚談楓嶼看到的他也是這副模樣嗎?
楊晔閉上眼,像是不想再看到鏡中的自己似的,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他回到房間,把擺在書桌上的速寫全部收好,繼續在抽屜裏翻找。接下來打開的三個抽屜裏沒什麽特別的東西,都是些他大學以前在學校裏拿的亂七八糟的榮譽證書和獎狀、沒有拆開的新畫具、看起來年代有些久遠的書信。
楊晔把信打開确認了一下內容,基本都是他小學時代、初中時代的老同學寄來的。
但是其中有一只信封看起來比其他的都厚一些,楊晔覺得奇怪,便把信封抖了抖,結果竟然抖出兩張信紙來,一張紙張已經發舊泛黃,另一張看起來要新一些。
楊晔打開那張新一點的信紙,一眼就發現右下角的署名被挖掉了,落款處只剩一個孤零零的日期,是四年前的3月23日。
這封信看起來是喜歡他畫的粉絲寫的,內容也很簡單,大致說的是在網上意外看到他的畫作,覺得很喜歡,想要資助他開個人畫展,但是因為他發表畫作用的是筆名,找不到具體的聯系方式,只好寄信到了他的學校,希望他看到信之後能出來見一面。
信的最後附了一串手機號,楊晔試着打了打,已經是個空號了,但看號碼的前綴,可以知道這就是Z城本地的號碼。
楊晔盯着信上的字跡看了一會兒,總覺得有點眼熟。
最後一個抽屜裏則是一本收納冊,裏面裝的是一些外地景點的票根。這些東西楊晔有點印象,他還年幼時,父母還沒那麽忙碌的時候帶他出去旅游過幾次,這些應該都是當時留下的。因為出去的次數不太多,收納冊并沒有填滿。
經過剛才的速寫畫和信,楊晔大概清楚了自己之前藏東西的思路,于是直接把收納冊裏的票根全部取了出來,然後從其中一張內頁裏找到了被夾在兩張景點票根之間的電影票。
然而電影票用的都是熱敏紙,保存不了太長的時間,上面的字幾乎都已經消失不見了,只能隐隐約約看見電影院的名字和這場電影的放映廳編號。
銀河街蔚藍影城,8號廳。
楊晔掏出手機查了一下,看到這家電影院的8號廳今晚正好有排片,便買了一張票,準備過去看看。
此時已經快要十一點了。楊晔把手機消息檢查了一下,從他出門到現在,并沒有人找過他。
按理說這個時間,談楓嶼怎麽都該回家了,也該發現他拿走了結婚證和離婚證,但是卻……一句解釋都沒有嗎?
楊晔輕輕吐了口氣,把那封信拍了下來,将東西都收拾好,然後從老房子裏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