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凡人的世界(7)

受到你的記憶。“薛半半放緩了語氣,盡量讓自己要說的話聽上去沒有威脅,“我能感受到,你是個傷心人。我可以治好你的心,你願意讓我試試嗎?”

洛鴛像受了刺激一般誇張地後退一步,驚疑不定地審視面前的小女巫。她憑什麽大言不慚?他不是傷了心,根本是死了心,他的心早在兩千年前,死在了冥黎的手上!

忽然,他仿佛感覺到什麽,所有的情緒瞬間收斂,在臉上凝成一抹獰笑。

“我想,你說的異族人又來了。”話音未落,他已經騎上掃把嗖得飛了出去。

薛半半愣了愣,趕緊追了出去。

才剛飛離荒無人煙的郊野,有人路過薛半半邊上,好心提醒道:“半半,有異族人找你。”

汝巫平原不大,發生任何一點奇異的事件,便能迅速傳遍四方。

薛半半心裏緊了緊,來找她的異族人,恐怕也只能是玄瞳了。

終于,還是要見面。

“他在哪?”薛半半問。

“小巫樂園!”

玄瞳此刻正尴尬無比地被一群巫族寶寶圍追堵截。

他從沒遇到過這樣的事,那些孩子們一個個只到他膝蓋那麽高,卻仿佛有永遠耗不完的精力。有人抓着他的腿,更多的人圍城一個圈,手拉手圍着他打轉,口口聲聲合唱:“異族人,要給糖,異族人,要給糖!”

任憑他軟磨硬泡,這群小強盜愣是軟硬不吃,好像不從他身上撈到點好處就永不罷休。

他頭疼地揉着眉心,嘴角一抽再抽,他哪裏會知道怎麽哄孩子們高興?

真想用妖法讓他們統統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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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是來找人的。

這個世界并不像上一個世界那麽脆弱,他能明顯地感受到這裏潛伏着強大的力量,這裏生活的人也并不都是泛泛之輩。

無論如何,第一天就因為一群孩子們的哄鬧而與所有人撕破臉,絕不是明智之舉。

他最大的失策,就是剛才憑着一絲熟悉的氣息闖進孩子們的棉花糖雨裏!

這是他第一天來到汝巫平原,對這裏的生活習性一無所知,然而那并不是最緊要的事。他唯一的念頭,就是盡快找到薛半半。

很快,他就在空中感受到了來自她的氣息,盡管只是極為淺淡的一抹,卻足以讓他毫不猶豫地沖殺過去。

靠近源頭的時候,他更确信了。

因為有許多人正在口口稱道,“半半”兩個字與空中不知名的白色棉團一樣,漫天飛舞。

只是,薛半半并不在那裏,那裏只有一群比妖界的所有敵人更難纏的小惡魔!

“哇!那個人不用掃把就能飛诶!”

不知是哪個小屁孩先發現了他,随即所有人都擡起頭,嘩然不止。

他被那些騎着掃把橫沖直撞的孩子團團圍住,從空中圍到地面,他們肆無忌憚地拉扯他的衣服,摸索他的手,還有人直接爬到他的肩上扯他的頭發。

“你是異族人嗎?”那個孩子玩夠了他的頭發,開始問話,忽閃的大眼透着天真與好奇。

玄瞳無奈點頭:“是。我想找薛半半,你們知道她在哪嗎?”

“你是來看病的嗎?”孩子又問。

“不是。”

“那你是她的朋友咯?”

“呃,算是吧......”

“半半可以變糖果,你可以嗎?”

“......”

不等玄瞳回答,那孩子滋溜一下順着他颀長的身子滑了下去,對地面上的小夥伴宣布:“他是半半的朋友!我們可以問他要糖吃!”

于是,事情就演變成了剛才那一幕。

玄瞳緊閉雙眼任憑那些小無賴在他身上撒潑地扯來扯去,在他耳邊不停地咋咋唬唬,他的頭都要炸了。

終于,他忍無可忍,眼裏寒光一閃,口中念念有詞。

他想給他們一個昏睡咒,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既能自保又不傷人的咒語了。

不過,出乎他的意料,咒語念完,妖力卻沒有形成。

有一人從空中飛速掠近,手中拿着一支木棍,只朝他一點,便消去了他剛凝成的咒力。

那人穿着白色的燕尾服,戴着一頂白禮帽。

“孩子們,念防護咒,他有危險!”他沖着下面大喊。

話音剛落,那些孩子們的家長,剛才若無其事任由他們撒潑卻不阻止的家長突然都冒了頭,帶着警惕的目光,領着自己的孩子一哄而散。

耳根清靜。

玄瞳喪氣地抵着眉角,早知道剛才就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片刻之後,穿着白色燕尾服,只憑一根木棍就讓他的昏睡咒消于無形的男人穩穩地降落在他面前。

他摘下禮帽,在身前劃出優美的弧度,微微欠身:“你好,異族人。”

他的目光卻警覺得很。

“你是誰?”玄瞳看着他做作的腔調不以為然。

“我是,洛鴛。”

“噢,你知道薛半半在哪嗎?”

“我知道。”

玄瞳沒有等到下文,嘴角一抽:“告訴我。”

洛鴛摩挲着自己的魔杖,漫不經心道:“你找她做什麽?”

“這不關你的事。”

“可我覺得,你來意不善。”

“你是這裏的守衛?”

“這倒不是。但是,我對你要半半小姐做的事很感興趣。”

玄瞳挑了挑眉,這人到底知道什麽?他狐疑地看着他,細細感知他體內的力量。

那是一種極其扭曲,卻又因為扭曲而被一再增值的力量。

暗自估算彼此的能量值,在心裏進行一場臆想之戰,了解若是打起來誰的勝算比較大,這是他千錘百煉的本能。

片刻之後,他安心了。

再怎麽說,他也只是個比較長命的巫師而已,與他這三千多年道行并且天賦異禀的妖界霸主根本不能相提并論。

洛鴛見他神情古怪,不知在想些什麽,顯然有些不耐煩了:“說,關于冥黎,你都知道些什麽?為什麽讓薛半半去救她?”

玄瞳又挑了挑眉,噢?薛半半的任務,就是救一個叫冥黎的人麽?這麽快就從別人嘴裏得到答案,倒是意外之喜。

“冥黎在哪?”他問。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玄瞳覺得眼前這搞不清現狀的人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不屑一顧地轉過身去,剛一擡步,身後靈覺一動,居然敢動手!

他順勢張開結界,背後卻還是狠狠一痛,像是有人在他背上放了把火,火辣辣得一直燒進心裏。

他上一次受到攻擊大概都是兩千年前的事了,多少有着幾千年道行的族群首領都傷不到他,誰料會在這陰溝裏翻船。

背上火燒火燎,那火咒肉眼不見,卻仿佛在他的五髒六腑都紮了根。更奇怪的是,他自身的妖力居然很難完全将它化解。

幸好,三千多年的道行讓他的身體金剛不壞,痛覺也并不十分靈敏。

比起疼痛,他更覺得羞恥!

眼底寒芒一閃,他舉起手臂向眼前的白衣人用力一揮,他要他也嘗嘗烈火焚身之苦!

誰知居然毫無反應。

玄瞳立刻明白他是任務相關人物,難怪他的結界擋不住他的攻擊!

總算,面子上說得過去了。

可對方卻不罷休,看出他的敵意之後,洛鴛卻似乎興奮起來,魔杖頂端因為即将施咒而漸漸綻放光芒。

他眼底帶起一絲邪惡,就在這一瞬間,玄瞳突然感受到本能的倉皇。

殺氣!

他要對他下殺手!

怎麽,難道他英明一世,就要莫名其妙地毀于一旦麽?

☆、chapter 21 巫師的世界 3

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薛半半來了。

“不要,不要!!”她一路驚慌失措地喊着,飛快地駕着掃把直沖而來。

嗖得一聲,她穩穩地停在了玄瞳和洛鴛中間。

片刻之後她才後怕了起來。

乖乖,太冒失了!如果剛才那一下洛鴛正好施咒,小命可就難保了!

幸好,洛鴛及時收住了咒語:“半半小姐,你說的那位異族人,是不是他?”

薛半半連連搖頭:“你誤會了,不是他,他是我的......呃,朋友。”

“真的?”洛鴛狐疑的目光在兩人臉上來回輕掃,片刻之後終于作罷,“那好吧,我認錯人了,萬分抱歉。不打擾二位敘舊,我先走了。”

突然間,整個汝巫平原靜若無人,薛半半與玄瞳兩人,站在色彩紛呈、裝點得如夢如幻的小巫樂園裏兩兩對峙。

她是先被送來的,他又有幾乎一整個白天沒有見到她了,現在,那顆不知為何懸着的心,總算踏踏實實地放下了。

薛半半一眼就看出玄瞳中了咒,從兜裏摸出一顆綠色的藥丸遞給他。

玄瞳卻仍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臉,盡管她已經不是凡人薛半半、也不僅僅是小刺猬薛半半,她們除了長着同一張臉,性格迥異,連眼神都大相徑庭。

可她就是她啊,看着她的臉,感受她的氣息,他還是從心底裏異樣地暖起來。

這一次,她沒有張皇失措,敢于與他對峙,目光裏不只有一味的懼怕和抵觸,真好。

更重要的是,她剛才竟替他解了圍,甚至冒着受傷的危險,還有,她說他是......朋友?

她堅定地橫在他與那個男人中間的時候,眼底疏忽一瞬的焦心,讓他的心幾乎瞬間飛上雲端。

他已經習慣了自己的心随着她各種表情和眼神而出現異常的頻率,她卻從未給過他這樣的驚喜。

他,被她保護了。

明明應該感到羞恥,卻不由自主地喜悅。

她想要保護一個人的時候,仿佛那個人就是她的世界裏最重要的一份子。

薛半半不知眼前的貓頭鷹呆愣愣地到底在想些什麽,她的手都舉酸了,他卻不接。她皺了皺眉:“不吃的話,那個咒,會持續三天三夜。”

玄瞳眉宇一顫,她的眉目還是那樣清新爽利,這一個世界裏的她,更多了一份純粹而不設防的果敢。看來她過得不錯,他居然為她高興起來。

看着她執意奉上的藥丸,他本能地伸了伸手,又一個激靈收回了。

她從來都不願意接受他的肉幹,他怎麽能先吃她的東西?貓頭鷹不但不願意分食,也只吃自己承認的人投來的食物。

他如果先吃了她的東西,含義上是他屈從于她!

不像話!

薛半半終于放棄,跨上掃帚道:“跟我來。”

一直進了古堡,她才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單膝下跪:“枭......噢不,貓頭鷹閣下。”

玄瞳一愣,橙黃色的眸子裏迸出謎樣的驚喜:“你記得?!”

薛半半垂首:“是,我記得在九靈空境時,您這麽要求的。”

驚喜迅速湮滅。

原來,她記得的只是他自欺欺人的命令。

“起來吧。”他揮了揮手,語氣有些不悅。只要一想到他們曾經發生過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成為泡影,半點記憶都沒有留下,他就難以抑制地煩躁。

更重要的是,他卻将那一切記得清清楚楚!

他吻了她、得了心動的病、甚至為她放棄九靈珠,他還對她說出了心裏話!

可她忘了,忘了!!

該死的自作主張的九靈珠!

薛半半局促地站在玄瞳面前,她能看出他有些生氣,卻不知為什麽而生氣。

記憶裏這個貓頭鷹王也從來不是善茬,人盡皆知的暴君。

她小心地收了收脖子:“呃,貓頭鷹閣下,您的背,真的沒事嗎?那個,燒着會很難受吧?”

玄瞳這才想起自己身上還中着該死的火咒,說起來,的确熱辣辣地讓人不爽。

“嗯。”他應了一聲,又忍不住補充,“我的妖術對他無效,不然憑他那點能耐,能傷到我?”

薛半半低下頭,藏起臉上的笑意繞道他身後,觀察他的傷勢。

他說得沒錯,火咒的力量雖然侵染了他的身體,卻也絕對沒有發揮出全力,只是淺表地粘附在外而已。這已然是他實力更強的證據了。

“想不想消咒?”她問。

玄瞳撇了撇嘴:“廢話。”

薛半半轉身,從奇異的藤蔓裏挑了一顆難看的土豆狀的果實,她的手握住它的一刻,那顆土豆突然張開了嘴尖叫起來。

“別叫!給你吃好東西!”薛半半一把按住它的嘴,用力将它摘了下來。

玄瞳費解地看着她的動作,她手裏抓着那枚會尖叫的土豆,另一手對他轉了個圈,示意讓他背過身去。随即她掄圓了手臂,将那枚土豆結結實實地扔在了他的背上。

土豆一沾到玄瞳背上的火咒立刻興奮起來,張大了嘴,順着他的脊背啃了起來。

咔嚓嚓、咔嚓嚓……随着土豆的大嘴噏動,青褐色的咒語之氣緩緩從玄瞳的身體裏溢出,一絲不漏地灌進它的嘴裏。

玄瞳緊緊繃着身子,面色鐵青、表情古怪,忍了很久,終于忍無可忍,撲哧一下笑了出來。一開了口便再也停不下來,他一面扭動着身子左右躲閃,一面咯咯咯地笑到岔氣。

薛半半被他吓了一跳,記憶裏這只冷面貓頭鷹王可從來沒有做出過這樣的表情!

不,是從來也沒有什麽人在她的土豆治療法之下笑成這樣啊!

原來貓頭鷹怕癢?

玄瞳爽朗而持續的笑聲實在太有感染力,盡管實屬異常空前絕後,可薛半半還是忍不住跟着笑了起來。

笑了兩聲,卻又發現玄瞳的目光冷冽一掃,她弓着身子立刻收聲,笑意卻沒有這麽快停下,調皮地從眸子裏往外冒。

“想笑就笑!”玄瞳勉強開口說了句話,土豆在他的腰眼猛得一蹭:“噗哈哈哈哈……”

薛半半也不再苦忍,兩人竟在詭異的古堡裏,面對面笑成一片。

終于,土豆閉上了嘴。

玄瞳也閉上了嘴。

只有薛半半還意猶未盡似的繼續捧腹。

“咳……”玄瞳輕咳一聲。

薛半半汗毛一豎,笑聲戛然而止。

“咳,那個……”她有些難為情地抽出魔杖一揮,土豆撲通一下,跳進了她的藥鍋裏,噗呲……一陣青煙。

玄瞳靜靜地看着薛半半因為長時間的大笑而微微泛紅的臉頰,忽然什麽都不想做,只想這麽看着。

薛半半被他瞪得毛骨悚然,他不會是要殺人滅口吧?渾身的汗毛豎得更起勁了。

“貓頭鷹閣下……”她怯生生地躲得老遠,手裏緊緊攥着魔杖,盡管她知道她的那點小巫術對玄瞳來說根本連隔靴搔癢的資格都沒有。

“嗯?”玄瞳應了一聲。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薛半半噗通就跪下了,“我沒有想到閣下這麽怕癢,也沒有想到……”

玄瞳早已習慣萬妖伏跪膜拜,曾經也覺得自不量力的小刺猬理應如此,可不知為何,薛半半最近屢屢向他跪拜,卻總是讓他心浮氣躁。

“夠了!”他一揮手,“起來!”

薛半半不再吱聲,默默地站起身來。

“為什麽救我?”玄瞳突然問。

這算什麽問題?薛半半為難了,她到底做對了還是做錯了?她不答反問:“難道……不該救嗎?”

“你……!”玄瞳無語地攥着拳頭,“你就沒有想過,讓我死了對你來說更好麽?”

薛半半心底一滞,對啊!她怎麽沒有想到呢,如果剛才那一刻,洛鴛真的殺死玄瞳,那一切困難就都迎刃而解了!

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感受到不詳的殺氣她會這麽緊張,為什麽想到他會死,她的心居然前所未有地……難受?

也許……她想到了理由:“我是個巫醫,救死扶傷是我的天職。沒有見死不救,見病不醫的道理。”

這個回答夠機智吧?連薛半半自己都要她的慷慨陳詞給說動了!

可是玄瞳卻失望透頂。

他又甩了甩手臂,把這惱人的問題抛諸腦後。

“系統任務是什麽?”他問得直接。

他已經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這個世界的争奪,他再也不能因為莫名其妙的心悸而模糊了自己必勝的決心。

畢竟,只有最終奪得全部的九靈之力,才能讓她想起一切啊。

想來,曾經搶奪九靈之力的理由是什麽?稱霸天下?與神并濟?

好像忽然都沒有那麽重要了。

反正,以他的實力,就算不靠九靈珠,也足以讓衆妖臣服吧!

薛半半被他這麽一問,心裏緊了緊,卻也直言:“我不能告訴你。”

“什麽?!”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刺猬倒是更桀骜了。

薛半半怯怯地收着脖子,小心翼翼地看他:“這是我唯一的優勢了……不能告訴你……”

“你打定主意要和我搶?”

“我……”薛半半這才感受到他迫人的氣場。她手心滲出汗來,心底頻頻震顫,不敢答話。

“告訴我!”玄瞳驟然擡高音量,他真的怒了。

薛半半嗫喏半晌,終于打定主意似的擡起頭來,咬着牙道:“不!”

玄瞳的目光驟然轉冷:“你以為你不告訴我,我就查不到麽?”

薛半半的脖子收得更緊了:“我想,多少,給自己留一點勝算。”

“你要九靈之力做什麽?!”不自量力的小刺猬,難道不知道九靈之力對她來說才有可能是致命的嗎?!

“我……”薛半半說不出話來,她鬥不過玄瞳,她知道的。可是……她又舍不得放棄。

玄瞳看出她欲言又止,不由自主地放緩了語氣:“告訴我,你想用它做什麽?”

良久,薛半半才說出兩個字:“治愈。”

“什麽?”

“這一次的力量,是治愈。”她擡起頭來,抱歉地笑着,“如果能将它帶回妖冶之林,我就能幫助弱者。我不能讓給你,對不起。”

她的笑容裏,倉皇、執着、期許扭成一股繩索,緊緊勒着玄瞳的心。

只要再多看一秒,他就又要動搖了。

她總是有她的理由,而他的理由呢?

想到自己的理由,玄瞳攥了攥拳頭:“哼,你好自為之。”

☆、chapter 22 巫師的世界 4

玄瞳離開了薛半半的古堡,絕不能在她面前表現出絲毫猶豫和矛盾。

反正這個世界,她失敗了也不會有性命之憂,他絕無道理心慈手軟。

他在汝巫平原的西南角給自己幻出一套房屋,棕色的粗糙樹幹般的外牆,綠色房頂,這讓他有一種住在樹上的感覺。

他隐匿了自己的氣息,以免那個多事的洛鴛再來找麻煩。

入夜了。

喬若夭的傳音在他腦中顯現:“洛鴛要走。”

“知道了。”他答。

不願意洛鴛找上門來,但不代表他不打算找上門去。

洛鴛獨自一人長途跋涉,幾度瞬間移動,來到一棟人間的別墅。

客廳裏坐着一個十多歲的女孩,長相清秀,目光桀骜。此刻她似乎遇到什麽煩惱,惆悵地坐在屋子中間發呆。

旁邊的卧室裏,一個兩歲左右的女童,她正在與一只黑貓玩耍,發出兒童特有的,有些尖銳的笑聲。

洛鴛蹙了蹙眉,他最不喜歡的就是孩子。

他不由分說地移動到了別墅內部,臉上挂着一絲冷笑。

屋子裏的女孩像是感受到什麽,惴惴不安起來。

不出所料,咒術形成。

那個女孩從兜裏抽出魔杖,着了魔一般,渾身僵硬地朝女童所在的房間走去。

“殺……殺……殺……”洛鴛的咒術控制着女孩,“殺了她,殺了那個嘈雜的孩子……”

“不,不!”女孩拼命搖頭,身體卻不受控制,魔杖的頂端開始發光。

她身不由己地推開房門,女童見了她似乎很高興,蹒跚着朝她走去。

“走開!!”女孩驚恐地大叫。

女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吓得大哭起來。

“殺了這忘恩負義的孩子,你想救她,她卻不知感恩,殺了她!停止這該死的吵鬧!”

“不,不!!翼,救我!”女孩掙紮地吼出聲來,終于,那只黑貓像是聽懂了一般向她繃緊的右臂飛撲,一口咬下,黑色的血帶着不為人知的詛咒,逃出了女孩的身體。

女孩終于清醒了。

洛鴛并沒有現身,卻先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他的笑聲詭異尖銳,令人毛骨悚然,“你運氣真好,每次都有畜生出口相救。”他說。

“誰?出來!”女孩瞬間提高了警覺,從她的姿态看來,幾乎做好了決一死戰的準備。

洛鴛現身,優雅地将禮帽在身前劃出弧度,欠身:“晚上好,我聰明的小公主。”

被稱作公主的女孩狐疑而審視地看着他,似乎急于想要弄清他的身份。

洛鴛帶着柔和卻蒼白的假笑,白淨修長的手指自然交叉着:“不請我喝杯咖啡麽?茶也可以。”

“沒有。這裏不歡迎你。”女孩咬着牙說,随即她似乎想到什麽,眼中閃過一絲悔意。

洛鴛對她最後那一抹眼神心領神會:“你也想到了吧?如果不留住我,我可很有可能去找你的小男朋友。”

女孩被戳穿心思,吃癟地撇了撇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洛鴛卻饒有興致地在茶幾上幻出銀質的茶具:“請坐。陪我喝杯茶吧。”

女孩不由自主地坐下,靜默。她似乎對他極為忌憚。

空氣裏,特殊的茶香彌漫。

洛鴛給兩人各自斟了茶,送到嘴邊抿了一口才開始說話:“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我叫鴛。在很久以前,我也是血巫族人。當時,我愛上了血巫族的公主,冥黎。”

女孩的眼中終于閃出一絲詫異:“你是說,冥二十三世公主,冥黎?”

“是的。我們相愛的時候,我十八歲,她十七歲。我們都沒有想過要尋求同族之愛,因為我們都知道那太殘忍。但是……”洛鴛低下頭,苦笑一下,“我相信你也已經明白了,有時候,心動了,怎麽都擋不住。我們曾經很相愛,直到那個可惡的詛咒臨頭。”

女孩目光一怵,本想否定什麽,卻又無言以對似的:“冥黎公主在二十歲的時候被殺,那麽,你……?”

洛鴛顯然有些不滿于女孩的打斷,皺了皺眉繼續說:“我當然沒有想過要去傷害她,我那麽愛她,如果能保護她,即使讓我灰飛煙滅我都在所不惜。我甚至願意挖出我的心髒,只要她能夠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但是,她的父母,也就是當時的國王和王後知道她愛的人是比她年長一歲的同族男子之後,萬分擔憂。他們幾次三番派人追殺我,追殺未果,又在我臨近二十歲的時候将我囚禁起來。”

女孩又忍不住插嘴:“怎麽可能?血巫族的條例從古至今都明令禁止因為愛上同族而囚禁任何一方,就算是皇室也無權這麽做!”

“那又怎樣?他們是國王和王後!“洛鴛臉上帶着滄桑又無奈的笑容,“他們是她的父母,為了保護她而做出那樣的舉動,我可以理解。可讓我失望的是,在我被囚禁的日子裏,她始終聽從父母之命,沒有為我辯解,沒有為解救我而做任何一絲努力,甚至……她連看都沒來看我一眼。”

“最後,她的父母,居然把我放逐到了巫族!”洛鴛的眼中揚起一絲恐懼,仿佛那是一段他最不願意提起的回憶,他痛苦地捂着臉,“你知道,擁有過愛情而沒有實現轉化的血巫族人,理應淪為最卑賤的血族,那時的我,是不能暴露在陽光下的!可是汝巫平原卻一馬平川,常年陽光普照,沒有任何庇蔭之地!我不得不躲在陰暗的下水道裏,啃食老鼠的血液維持生命!”

“直到我二十一歲的時候,我又見到了冥黎。”

洛鴛擡起頭,眼中的恐懼更甚,仿佛那才是他這一生遇到的最可怕的事。他的語速突然變得極快,整個身子因為難掩的激動而輕微顫抖起來。

“我不知道她是怎麽找到我的,但是我敢确定,她一定是來取走我的心髒!我說‘沒用了,我已經不愛你了,你就算吃了我的心髒又如何呢?’而她只是哭,沒完沒了地流下虛僞的眼淚,以及沒完沒了地道歉。至少當時在我看來是這樣的。”

“忽然,她收起了全部假惺惺的戲碼,目光一淩,将一顆藥丸扔進我的嘴裏。随即她舉起魔杖對準我的心髒,我确定當時她的眼裏沒有任何一絲憐憫和不舍。有的只是殺念,和對我的心髒的垂涎。我當時居然沒有想過,如果她對我已經完全沒有愛意,那她要我的心髒又有什麽用呢?“

洛鴛的表情變得凝重,藏着深淵般的迷惑和哀傷,仿佛那是一個永遠解不開,也讓他終身懊悔的迷。

他埋下頭,痛苦得幾乎窒息:“當她步步向我逼近,即将念出死咒的那一刻,我被仇恨吞噬了理智,我……我奪過她的魔杖,将她一擊斃命!然後,我……我挖出了她的心髒……一口一口,生吞了下去!“

他渾身戰栗,深呼吸了好幾口,才重新勻整了氣息:“很快,我的身體發生了奇妙的變化,我忽然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感,我居然在二十一歲的時候,完成了轉化!我這才注意到小黎支離破碎的屍體……我發現……她居然是笑着的。”

他終于說不下去,将腦袋埋得很深,肩膀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上下聳動,寂靜的客廳裏,他難掩的抽噎四處回蕩。

女孩似乎被他的故事震驚了,看着這個強大到讓她難以抵禦的可怕的男子突然泣不成聲,她不知所措的同時,也更多了一絲感懷。

“她一定很愛你吧。”她說,語中有一絲悵然,“愛到,可以逆轉已成型的詛咒。”

洛鴛漸漸停止了抽泣,小心地抽出魔杖,像對待親愛之人那般溫柔摩挲:“你知道嗎,她用的最後一個咒,是自己的魔杖烙下了我的印記。而她抛進我嘴裏的那顆藥丸,我花了很久才弄明白,她一定是耗盡心血,偷學禁術,才研究出了那枚回轉詛咒的藥。然後,她又故意用那樣冷漠的姿态逼我動手,一切只是為了讓我活下去。而我……我卻……”

他的淚水又落了下來。

誰又能想象,這個幾分鐘前還差一點控制女孩的身體讓她殺死一個孩子的男人,突然間暴露了全部的脆弱,哭得像個受了傷的孩子。

女孩安靜地抽出一張紙巾遞給他:“你來的目的,不僅僅是告訴我這個故事吧?”

洛鴛接過紙巾:“謝謝。”他側過身去擦幹眼淚,帶着濃重的鼻音說完故事的結局:“後來,我帶着小黎的心髒,以及因為她的心髒而産生的力量,在巫族隐姓埋名學習巫術,我最大的心願,就是毀滅血巫族,為小黎報仇!”他猛得擡起頭,血紅的雙眼直勾勾地瞪着女孩,嘴邊勾起若有似無的獰笑,“我等了兩千年,終于,契機來了!”

他的眼底有一種根深蒂固,歷經千載都難以消磨的恨。

“我一直在等待機會。”他的痛苦已然平息,而仇恨卻蓄勢待發,他死死凝視女孩的雙眼,“我在巫族蟄伏的兩千年,巫術已至巅峰。而你,冥月,血巫族最後一個有望轉型的公主,就是我複仇成功與否的關鍵!”

他冰冷的笑容似乎能将周圍的空氣都凍結起來:“所以,我不會給你成功的機會,我要讓該死的血巫族毀于一旦!”

被叫做冥月的女孩攥緊拳頭,從她的眼神中流露出顯而易見的恐懼,而她拼命隐藏着自己的情緒故作平靜道:“你想怎麽樣?”

洛鴛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瞬間轉為詭異的喜悅:“不愧是血巫族千年來最具潛力的公主。”

他驟然起身,放肆地擡起她的下巴,如同野獸嗅聞獵物一般湊近她的耳邊:“放心,我不會殺死你。你是兩千年來唯一知道我全部故事的人,我怎麽舍得要你死呢?我要像貓玩弄老鼠一樣,讓你在我的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你二十歲那一年,我要看着你在使命和愛情之間做出生死抉擇!當然,你沒有完成轉型的機會,我要讓你的父母眼睜睜地看着血巫族萬年歷史毀于一旦!”

冥月被他定了身形,根本動彈不得。除了勉力的呼吸,她沒有任何得以脫困的力量。

洛鴛欣賞着她極致的恐懼與不甘,片刻之後,歇斯底裏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哈……”

在讓人不寒而栗的笑聲中,他消失了。

整個過程,玄瞳始終在暗中觀察着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們的每一句對話,他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不屑地在暗中睨了洛鴛一眼,花兩千年謀劃一次複仇,也太小兒科了!兩千年,可夠我從初出茅廬到收服妖界種族無數了!

随即他心底揚起一陣歡喜,他不明白血巫族是個什麽族,不過沒關系。他可以去問薛半半啊!

從他剛才得到的情報看來,冥黎早在兩千年前已經死了,想要救她?

這個世界的任務根本就是個僞命題,對他來說,實在太簡單了一些吧!

☆、chapter 23 巫師的世界 5

大半夜,薛半半誰的正香,忽然心底一陣燥意,胸前的水晶球一閃。

她猛得瞪大雙眼,像是做了什麽可怕的噩夢。

醒來才發現,現實才是噩夢。

玄瞳正站在她的床前直勾勾地瞪着她。

“你......”薛半半迅速起身,用被子将自己裹緊,到嘴邊的“你怎麽進來的”一下子吞了回去,換成恭恭敬敬地:“貓頭鷹閣下,半夜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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