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 凡人的世界(9)
得下?
難道她以為人人都像他玄瞳這樣,怒火滔天也舍不得殺她麽?
看着薛半半穿戴整齊,若無其事地走到客廳,仿佛剛才差一點被殺的事情根本是個笑話,他氣不打一處來,冷冷叮囑:“以後不要這麽不自量力。我的妖術對他無效,可不保證能救你第二次。”
她卻努了努嘴不說話,好像不以為然。
“說!”他更惱火了。
“我覺得,他不會殺了我。”
“為什麽?”
“因為他愛過。愛過的人,都有一顆柔軟的心。”薛半半在玄瞳犀利的目光下識趣地閉了嘴,幸好,下一句“你不會明白”沒有脫口而出。
轟!薛半半的坩埚裏不知被玄瞳加了什麽,一陣黃色的火焰叫嚣沖天,幸好,很快又恢複平靜。
玄瞳惱怒地攥着拳頭,他居然只能用這種方式發洩自己的怒火。
這個世界到底給她灌輸了什麽歪理邪說?愛過的人就不能殺人?難道她就不知道,這種沉迷于感情的生物,一旦起了執念什麽事都做得出來嗎?
她怎麽連最基本的感知危險的本能都丢了!
“跟我走!”他忽然說。
“去哪?”薛半半還在自己的坩埚邊,仔細地研究到底是哪一劑藥物出了問題。
“去找冥月。”
“啊!”她一下子來了精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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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移動輾轉在幾個節點之間,眼前的場景迅速輪換,只用了幾秒鐘,薛半半就看到了玄瞳的記憶裏出現過的別墅,華麗、氣派,一看就是富庶人家的屋子。
透過窗戶能看到冥月正在耐心地哄着孩子吃飯,而她的目光時刻保持警醒。
“她是個好孩子。”薛半半在窗前靜靜看着,忽然感慨,“這麽小就背着沉重的負擔,真的好可憐。”
玄瞳見不慣她愛心泛濫的模樣,搭在她身上的手倏地放開。
冥月立刻警覺地擡起頭。
“你好自為之。”說完,玄瞳消失在黃昏之中。
他剛才運行的速度極快,沒有給她機會在瞬間移動的節點打下印記,所以,沒有他的幫助,她無法輕易回到汝巫平原。
就讓她留在相對更安全的人類世界中,總比讓她再貿然地激怒洛鴛要安全得多。
薛半半小心地走到門前,剛舉起手,門已經被打開。
冥月烏亮的眸子充滿警覺:“你是誰?”
薛半半展開笑容:“你好,我叫薛半半,是一個巫醫。”
“巫族?”
“是的!不過我沒有惡意,可以讓我進去嗎?我是來幫助你的!”薛半半生怕自己的笑容不夠誠懇,從兜裏刷得抽出魔杖扔在了地上,“你看,我可以連魔杖都不帶!”
冥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往後退了一步示意薛半半進去,順勢将落在門邊的魔杖踢得老遠才關上了門。
而攥在她手裏的魔杖,卻絲毫沒有離開掌心。
☆、chapter 26 巫師的世界 8
冥月看上去只有十三四歲的年紀,眼裏卻有着超出她年紀太多的沉穩和世故,讓薛半半看着就暗暗心疼。
別說十三四歲,在刺猬的記憶覺醒前的近二十年,她都一直是個天真快樂的孩子,憑着與生具來的特殊技能,為所有人排憂解難,讨人歡喜。
她幾乎從沒遇過什麽挫折,從沒受過什麽冷遇。即便偶爾有幾個人像洛鴛那樣傷至刻骨,不願打開心結,也總能在她閱讀和分析了記憶之後,喜氣洋洋地從牛角尖裏鑽出來。
所有的心結,往往只源于一場微不足道的誤解。誤解生怨、怨生恨、恨生仇,百轉千回,人心隔了肚皮,彼此揣測越深,算計也就越深,冰凍三尺,拖累一生。
薛半半通常做的,只是從記憶的根源裏找到最初的誤解,将善意的事實安置進去,像是替換破損的零件,百試百靈。
所以面對洛鴛的時候,她大意了。她沒有想到他居然真的會拒絕幫助直至動了殺念。
那麽眼前的冥月又會如何呢?
從她始終謹慎提防的姿态看來,她早已承認自己碰到了□□煩。
将薛半半迎進門之後,冥月并沒有立刻與她交談,而是回到餐桌邊上溫和道:“小潔,姐姐有些事要談,你乖乖自己吃飯好嗎?”
被叫做小潔的女童看了看薛半半,那一眼,卻讓薛半半為之震顫。
這哪裏是兩歲的孩童的目光?裏頭分明藏着不知多少年歲沉澱的滄桑。
如果冥月的眼神稱得上老成,那小潔,簡直是僞裝成孩童的千年老妖!
不過那一眼只稍縱即逝,小潔立刻回到了正常孩子的模樣,嬉皮笑臉地點頭,随即扔下勺子,将手伸進了飯菜裏。
冥月沒有阻止,溫柔地吻了她的額頭:“好好吃,姐姐馬上就來。”
說罷,她才将眼神轉回向薛半半,殘餘的溫柔頓時收斂幹淨。
比起她來,薛半半倒是對小潔更留了個心眼,可眼下不是貿然行事的時候,她必須先讓冥月放下芥蒂。
冥月離開餐廳,示意薛半半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兩人都坐定之後才問:“你想說什麽?”
薛半半也不繞圈子:“我今天試圖阻止洛鴛的複仇,可是失敗了。所以我想來你這裏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忙。”
冥月挑了挑眉:“洛鴛,是鴛?”
“嗯,對。”
“你為什麽要幫我?”
“因為你需要幫助。”
冥月的目光驟然一寒:“你同情我?”
薛半半一愣,這孩子怎麽不按常理出牌?同情的确是最恰當的理由,但是,人都不喜歡被同情吧?
想了想,她還是回答:“我是巫醫,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職。”
“我沒有病。”
“我不僅治病,還治心。”
“心?”冥月目光一閃,“什麽意思?”
“你願意告訴我你的故事嗎?或許我能讓你打開心結。”
“我沒有什麽心結,也不想說。如果你只是來故弄玄虛,還是請回吧。“說罷,她站起身來,向門口做了一個展臂的動作。
薛半半一天之內兩次面臨碰壁,喪氣至極。
她猶豫半晌還是堅持:“不需要你說什麽,你只需要把手給我,我能閱讀你的記憶......”
冥月立刻警惕地收回了手,也是,記憶這麽隐私的東西,有誰會輕易同意一個陌生人來窺探?
這下,薛半半是真的碰壁了。
她灰頭土臉地往門外走去,走得很慢,努力思忖着還有沒有更好的說辭,至少說服她先将她留下。
怎奈走到門前仍舊沒有想到,難道就要這樣放棄?
忽然,小潔說話了:“半半,半半!”稚嫩的童聲叫着她的名字,聲聲清脆。
薛半半真是喜歡自己好發音的名字,更喜歡聽小孩子這麽叫她。
她順勢轉身走向餐廳,在小潔面前自然地咧嘴逗弄:“小朋友,我是半半,你好啊!你叫小潔是嗎?今天的晚飯好吃嗎?你看你吃得滿桌子都是,明天這裏會變成一片農田哦!”
那只叫翼的黑貓自始至終守在小潔身邊,碧藍的雙眸如有靈性,一瞬不瞬地瞪着薛半半。
薛半半對貓科動物實際上是有些膽怯的,畢竟她是刺猬,不過這個節骨眼,她怎麽都不能露怯。
“你好。”她也向黑貓伸出手,“我知道你的名字哦,你叫翼。”
“你怎麽知道的?”冥月一下子捕捉到關鍵。
薛半半聳了聳肩,氣定神閑道:“因為我閱讀了洛鴛的記憶。”
“所以你什麽都知道?”
“一部分吧。說實話,我不知道最讓你犯愁的是什麽。”
冥月眉間一顫,終于開始斟酌眼前之人到底可不可信,片刻之後,她重新擡了擡手臂,兩人回到客廳重新落座。這一次,她的目光稍稍柔和了一些。
“說說看,你能為我做什麽?”
薛半半維持親切和善的笑容:“我想幫助你阻止洛鴛,但是,在這之前,你必須給我絕對的信任。”
“給我一個理由。”
薛半半嘆了口氣,拿出百分百的真誠:“因為冥黎。我想幫她完成心願。我相信她只想讓洛鴛好好活下去。看到他這麽浪費生命,我覺得很殘忍。”
她也并不是完全沒有私心,冥黎早就死了,想來“找回冥黎的心”這樣的任務,也只能是替她完成心願了吧。
冥黎這兩個字讓冥月的心為之一顫。而薛半半的這句話,也似乎正說到她心坎裏。
上一次,那個叫鴛的男人帶着陰森詭異的笑容離開後,她夢見了冥黎,夢見她帶着滿身血泊以及深不見底的哀傷,捧着自己的心髒向她步步逼近,口口聲聲說着:“把我的心髒給他,給鴛。”
在她的心底,也認定冥黎并不希望她愛到願意付出生命的人,終其一生都活在仇恨裏。更何況,血巫族也是她的族人。
她眼中的戒備終于又卸下幾分。
正要說話,餘光瞥見小潔早已停止進食,怔怔地望着薛半半發呆,她皺了皺眉:“小潔,快吃飯,吃涼飯會肚子痛!”
薛半半趁熱打鐵:“小潔是誰的孩子?”
“我抱回來的。”
“她好像特別懂事。”
“是的,她很特別。”特別不幸,也特別幸運。
話題冷場,各自尴尬。
冥月似乎這才想起待客之道,輕輕揮動魔杖,茶幾上出現一杯果汁:“喝嗎?”
“噢,我随意得很。”薛半半笑着端起果汁喝了一口,“如果你準備好了就告訴我,随時可以開始。”
“那開始吧。”冥月不由分說地伸出手。
且不說眼前之人能信幾分,眼下的境況,想來也不可能更糟糕了。她想。
公主就是公主,行事果決沒有半分拖沓猶豫。薛半半感嘆。
兩手相握的瞬間,濃霧般晦澀的調調立刻充斥了薛半半的大腦。
冥月,年僅十三四歲的孩子,短暫一生的記憶很快在她腦中凝聚成型。
她是血巫族目前最後一名公主,肩負興盛整個族群的使命,她的轉化成功與否,直接決定血巫族的皇室是否後繼有人。
她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哥哥冥風在二十歲的時候,被同族愛人吞了心髒;姐姐冥花,在二十歲的時候沒有忍心下手,如今被流放血族。姐姐冥雪,沒有尋找愛人,二十歲之後被流放巫族。
而她,冥月,從小在血巫族內經歷殘酷訓練,在十二歲成年禮後被送到人間,繼續利用巫術承接□□的業務。
小潔是她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本該被滅門的豪門遺孤,那一次她心有不忍,将她帶了回來。
她與同桌男生徐夜暗生情愫,後來卻接到任務要将徐夜一家滅門。她不願意,與組織決裂,讓徐夜的父母遠走他鄉避難。
徐夜的父母還是被殺了。咒語致死,又被嫁禍到她的頭上。
徐夜因此與她反目成仇,一氣之下離家出走。
而她現在所住的房子,原本是徐夜的家産。
她現在最大的擔憂是鴛會對徐夜不利。
薛半半睜開眼,眼底生出一絲了然。第一次見到洛鴛的時候,在他的記憶裏見到他殺死的中年夫婦,就是徐夜的父母。
冥月見薛半半松開手,面無表情道:“看到了?”
“嗯。”
“我該怎麽做?”
薛半半的神色有些凝重,她的擔憂不無道理,眼下看來,徐夜的确是洛鴛最好的下手對象,無論他要做什麽,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根本無從抵抗。
她想了想,摸出一顆粉色藥丸:“這個給你,洛鴛再出現的時候,吃了它,能保你一段時間不□□控。”
冥月面容一滞,接過:“謝謝。”
薛半半揚了揚嘴角:“別的我暫時想不到什麽,但是我一定會幫你。”
說完,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的保證蒼白無力。
冥月能否轉化如果是血巫族存亡的關鍵,難道她真的要為了種族興盛而吞下徐夜的心髒?
真是太艱難的抉擇。
“我可以在這裏住下嗎?”她忽然問。
冥月看了小潔一眼,小潔立刻喜氣洋洋地點頭。
“可以。”
“那麽,我可以吧我的坩埚搬來嗎?”
“可這裏生不出煉藥的青灰火。”
薛半半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我是天生的巫醫,到哪裏都能煉藥!”
“好吧。”
“我可以取你的血麽?”
冥月挑眉:“為什麽?”
“我想試試,用你的血和徐夜的血混合,能不能練出轉化的藥來。”
冥月眼中閃過一絲感懷,很快又喪氣道:“沒用的,血巫族萬年歷史,如果可以改變,早就改變了。”
“我是天生的巫醫!”薛半半重複。
“......”冥月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容,“好,祝你成功。”
☆、chapter 27 巫師的世界 9
薛半半被扔到人間之後,玄瞳也沒有閑着。他終于決定得好好會一會陰陽怪氣的洛鴛。
無論他有多不喜歡洛鴛,他是關鍵人物,接近是必須的。而薛半半想到的是阻止他的複仇,他必要反其道而行之。
縱立在江邊的高層公寓,在夜幕之下燈火通明,電梯忙碌地上上下下,晚歸的上班族匆忙回家。
2201從沒有人住過,都說最近屋主惹了仇家,在國外意外身亡,死因離奇都上了新文。
死訊傳來之後的幾天,來了好幾撥人對死者留在各地的房産作仔細的鑒定調查,最終也只是不了了之。
這兩天,這間屋子卻意外地亮了燈。
十四歲的男孩徐夜慘白着臉,蜷縮在兩百多平米的三居室裏,顯得渺小又孱弱。
晚飯是泡面。他已經吃了好幾頓泡面,沒有了父母、沒有保姆、沒有冥月,他什麽也不會做。
他手裏捧着一張全家福,眼淚肆無忌憚地打落在玻璃相框上。家裏只有他一人,沒有什麽好掩飾,他哭得聲嘶力竭,斷斷續續的泣訴不絕于耳。
“爸爸媽媽,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們給我托個夢好嗎?”
“不會是冥月,不是冥月幹的對不對?她不會做傷害我的事,一定不會……”
“她為什麽不解釋呢?只要她解釋,我一定會相信她。
他已經在這樣的狀态下持續了好幾天。
其實屋子裏并不只有他一人,只是他感受不到。
洛鴛潛伏在他身邊暗中觀察,也已經有好幾天。他親手殺了他的父母,眼看着他與冥月決裂而獨自住進了他父母的這套房産。原本進行得很順利,他順利地将那對夫婦的死亡嫁禍給了冥月,可幾天一過,眼前的男孩非但沒有沉溺于仇恨,反倒愈發清醒起來。
徐夜的聲聲泣訴,雖然在傷痛中顯得無力,卻也絲絲縷縷喚醒了往昔的信任。
洛鴛因此氣急敗壞,再這樣下去,他計劃的第一步恐怕就要落空了。
玄瞳忽然在他身邊現身,他吓了一跳,不可置信地蹙眉。
“怎麽,進行得不順利?”玄瞳欣賞着他詫異的目光,“我可以幫你。”
洛鴛挑眉:“你是來給啰嗦的巫醫當說客?”
“我和她不是一夥的。”
“我可沒看出來。”要不然,她早已在他的狂風利刃裏化為一灘血水。
“我沒有興趣與你讨論這個,如果你想複仇,需要我的幫助。”
洛鴛瞥了他一眼,一邊嘴角冷冷勾起,滿眼顯而易見的輕蔑:“你——?手下敗将,能幫我什麽?”薛半半至少在汝巫平原左右逢源,號召力強,你有什麽?
玄瞳心底咬牙切齒——要是在妖冶之林,你還沒來得及走到我面前我都能讓你挫骨揚灰!小小一場族滅的計劃,居然用了兩千年才剛開始,真是笑掉大牙!
而他面上卻雲淡風輕:“我注定要幫你,對你不能動用法力。”
洛鴛點頭,又将目光移回了徐夜身上,勾起下巴指了指:“你有什麽辦法?”
“讓冥月直接對他承認自己的罪行,不是更容易些麽?”
“可冥月那丫頭倔強得很。”
“操縱?”
“她的意志力驚人。”他曾兩次試圖操縱她殺人,都失敗了。
“她有軟肋,怕什麽倔強。”玄瞳眼中流露着一絲興奮,自從九靈珠将他和薛半半帶進這不準殺戮的系統,他可是好久都沒有好好地聞一聞血腥味了。
洛鴛虛起眼:“你是說……他?”
“難道還有別人?”玄瞳擡起手掌朝着徐夜的方向,五指一展,蜷縮在沙發上哭哭啼啼的小人兒竟消失了蹤影,化成一枚水晶珠。那珠子又随着他手指一鈎,乖乖地懸停在他面前。
“純潔無暇,毫無雜質。”兩人同時欣賞着徐夜化成的無色通透的水晶珠,竟忍不住一同感嘆。
洛鴛舉起手臂,一下将它捏進掌心:“好,就讓它徹底變黑!”
兩個有着絕世容貌以及千年壽命的妖異男子站在空置的公寓裏,一個面無表情眼含精銳,一個笑容邪魅目露兇光。
他們手□□同掌控着一個男孩純淨的靈魂,為了将他染黑而費盡心機。
幾分鐘前他們還對彼此心懷芥蒂,眼下卻認定同樣的目标,攜手并進起來。
玄瞳能避開洛鴛的感知,出現在他身邊而讓他渾然未覺,足以證明他的強大。強大的男人之間,一個照面足以感知彼此的力量與心機,根本不需要什麽對弈。
玄瞳忽然眉宇一蹙,嘴角不經意間略微一勾:“我先走了,我會再來找你。”
薛半半打算好了一切,仔仔細細地将需要帶來的物品列了一張清單,随即才發現自己根本不認識回去的路。掃把又遠在汝巫平原,不是一個咒語就能召喚得到。
她走投無路,只好嘗試着在心裏呼喚:“貓頭鷹閣下?貓頭鷹閣下!能聽到嗎?”
玄瞳迅速出現在她面前,心底卻因為自己被呼之即來而膈應得很。
“什麽事?”語氣不善。
薛半半沒想到他真的來了,喜出望外,露出讨好的笑容:“貓頭鷹閣下,您真是神通廣大,這樣都能聽見!”
廢話,玄瞳在她身上留的覺察之力,更勝過任何一人。
他睨了她一眼:“說。”
“我想回去一次。”
“理由。”
“去拿東西……”薛半半舉起手上的清單,“我需要帶些東西來煉藥。”
“我為什麽要幫你?”玄瞳納悶,薛半半到底有沒有腦子,難道她真的以為他和她是一夥的?
“是你把我送來的,我又……回不去……”薛半半越說越輕,小心謹慎地打量他的表情。
玄瞳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再帶你走一次,以後自己認路。”
“是!”薛半半點頭如搗蒜。
玄瞳不再擔心薛半半來回汝巫平原會遇到危險,因為眼下看來,洛鴛已經與他結盟,大業有望,想必也不會再将心思花在薛半半身上。
薛半半在古堡裏按照自己列的清單翻箱倒櫃的時候,冥月卻正面臨最可怕的抉擇。
不知是無意還是刻意,玄瞳剛帶走薛半半,洛鴛就出現了。
仍舊人未到,尖利的笑聲先到了,四周的空氣瞬間凝結。
“尊貴的小公主,我又來看你了。還好麽?”洛鴛依舊溫文爾雅,右臂彎曲置于胸前,身子微微向前一傾,唇邊的始終漾着邪魅的笑容,而他的目光,卻犀利得如一柄劍。
冥月堪堪按捺心底翻波的恐懼:“英俊的紳士,你好。”她的眼神看上去從容淡定,安靜而毫無悲喜。
兩人帶着笑意,沉默地對峙,只有他們心裏明白,這是一場特殊的博弈。
終于,洛鴛先一步展露更濃的笑顏,才靠近一步,便又将冥月定了身:“小公主,你的心理素質可真讓我大開眼界。不過……”他的唇移到她的耳畔,挑逗地撩撥她額前的發,“你故作鎮定的模樣真的可笑又可惡!“
冥月無法動彈,卻依然倔強而平靜地迎向他的目光。
“我讨厭你蟄伏波瀾不驚的嘴臉!“洛鴛勃然大怒,面目變得猙獰,“就像他們把我放逐的時候一樣冷漠、生冷無情……”
冥月靜默的眼中恍然浮現一絲憐憫。眼前這個惡魔,曾經也只是在霸道的詛咒之下,倔強去愛的少年。只是命運給予了他無法承受之痛,扭曲了他的本性。
然而這疏忽一瞬的恻隐之心,毫無意外地将他的怒火撩撥得更盛。
“收起你那貓哭耗子的表情!現在我是貓,你才是耗子!”洛鴛如同一只受驚的困獸,肆意捏着她的下巴,粗暴地揚起她的臉:“害怕嗎?告訴我你害怕!!我要你恐懼,然後是憤怒!”他眼底的殺意縱橫噴薄,“給我一個害怕的表情,否則我現在就要了你的命!!”
肆意的威脅下,冥月卻反而沒有了恐懼。他如此張揚憤怒,或許正說明他在徐夜身邊沒有撈到好處,這樣一想,她反而豁然開朗了 。
洛鴛狠狠瞪着她的雙眼,仿佛要看穿她的靈魂。良久,他目光一顫,一下子松開了手,定身術也随之解開。
“別以為你有着和小黎一樣的眼神我就不敢殺你。”謎樣的悲傷頓時充斥了四周,冥月的臉上終于也露出一抹唏噓。她與他又有什麽不同呢,他們生為同類,死亦如是,困于同樣的矛盾。折磨了他兩千年的那場災難,也正赫然攔在她的終點。
她嘆了口氣,幽幽地試探:“那天你走後,我夢見冥黎公主了。”她說得異常小心溫和,仿佛正在嘗試為遍體鱗傷的患者包紮。她忽然臆想,或許那個夢是逝去的冥黎在向她求助,請求她将她的愛人帶離黑暗。
“血巫族的任何人都沒有資格提起她的名字!!”洛鴛暴跳如雷,猛得抽出魔杖直指她的心口,雙眼犯着血紅的殺念。
“如果你是她,你會希望你們之中唯一活下來的那一個,活得如同行屍走肉麽?”
“住口!”
“你不允許自己痊愈。不允許自己快樂。”
“住口!”
“因為你愧疚,你自以為這是在贖罪!”
“住口!!”
“可你又錯了,你又與她的期待背道而馳……”
“住口!!!”
冥月自始至終冷靜平淡的語調,一句一句卻如同錐心的詛咒,無論他如何瘋狂阻止都不為所動,直到她的喉嚨再次被緊緊扼住。
洛鴛聲嘶力竭的咆哮響徹整棟別墅。這才是他心底最深而隐秘、也最深不可觸的痛。他希望,他當然希望!當他認定冥黎為了自己的命運和地位将他狠心抛棄的時候,他日以繼夜地詛咒她和她的家族。他向上天祈求,給她最狠烈的懲罰,讓她體味他的痛苦,讓她生不如死!
所以,當他發現那些日子,冥黎始終維持不卑不亢卻也不離不棄的堅韌,歷經千辛萬苦為他研制魔藥,直至最後連自己的性命都送給了他。他才明白自己的卑劣和無用,巨大的愧疚讓他無力承受,讓他永恒的生命瞬間成為永恒的牢獄。若不是專注于仇恨和複仇,他根本沒有勇氣面對無盡的未來。
“你再敢說一個字我就掐死你!”他的手卻沒有因為自己的威脅尚有餘地而松動分毫。
冥月的面色從紫紅泛成慘白,她已經認命地閉上了雙眼。就在幾近休克的瞬間,那只手才終于離開了她的脖子。
洛鴛不知想到什麽,面色一轉,瞬間恢複邪魅優雅,與前一秒判若兩人,細長的手指輕輕交叉,眼底閃着不為人知的自信。他這是想到了他的王牌:“我怎麽差點忘了,你最想念的那個人,可就在我的口袋裏。”
冥月的心咚得一沉,苦心建立的理智瞬間瓦解:“你說什麽?你把他怎麽樣了?”
洛鴛對她的反應滿意至極,心滿意足地揚着嘴角,又故作惋惜:“啧啧啧,我真應該早點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我的小公主,你的軟肋這麽明顯,可怎麽與我鬥?”
好吧,去他的冥黎公主的囑托!冥月忽然對洛鴛的內心再無興趣,冷冷地咬着牙:“他人呢?”
“瞧把你急得,我都把他帶來了,還能不讓你見麽?不過,你必須按照我說的做,不然我可無法保證自己的魔杖不會傷到他。”
“你想讓我做什麽?”
“我需要他恨你,與你自相殘殺,你會經歷我所經歷過的痛苦,最後,你将放棄血巫族的萬年基業,與我一同享受永恒的孤獨和悔恨……”洛鴛仰起臉,津津有味地欣賞自己編排的悲劇。
冥月冷冷地勾着嘴角,強抑心底的痛:“他已經恨我入骨,何必多此一舉?”
“呵呵,看來你對你的小男朋友并不了解。他可時時記挂着你,期待你的辯解呢!所以……我需要你的精彩表演。”
冥月的目光驟然一滞,那個孩子,居然傻到這個地步!
“我答應!”現在就讓他死心,總好過永無寧日的糾纏。
洛鴛這才将手伸進白色燕尾服的口袋裏,摸出一顆透明無暇的水晶珠,将它懸停在兩人之間:“生凝珠,不陌生吧?經歷了這麽多事,居然還是透明的,人類有的時候,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呢。”
冥月不由分說舉起魔杖念動咒語,那顆珠子在咒力下逐漸長大,随着耀眼的光暈一閃,化成了人形。
徐夜懵懂地睜開眼,第一眼見到的卻是用魔杖指着他的冥月,不解和絕望一下子将他浸透:“你為什麽不放過我?為什麽要把我抓來這裏?你要麽殺了我,要麽就別再讓我見到你好不好?“
“不……”不是我,我沒有殺害你的父母,我永遠不會做任何傷害你的事,這些日子我每天都想着你,每天都想對你解釋,站在你背後那個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這些話每天都盤旋在冥月的腦中,哪怕夢境裏她也能倒背如流,可脫口而出的一個“不”字,早已讓洛鴛舉起了魔杖。她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chapter 28 巫師的世界 10
薛半半帶着啷當藥材回到冥月的別墅時,見她還沒入睡。屋子裏沒有開燈,她整個人蜷縮在沙發上,眼裏只有黯然的無望。
“怎麽了?”薛半半幾乎在踏進屋子的一刻就感受到洛鴛的氣息,“他來過了?”
冥月不語,點頭。
薛半半在她身邊坐下,極其輕柔地将手搭在她的手背上:“讓我看看發生了什麽。”
冥月記憶中的一切讓她觸目驚心。她居然用極其殘忍冷漠的語氣,親口承認了所有惡行都出自她的手。
薛半半覺得自己犯了大錯,盡管已經猜到洛鴛會用盡手段讓冥月與徐夜陷入更深的誤解,卻也只提防了他對她的操縱。沒想到他根本無需動用巫術,就已經讓她就範。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別着急,一定有辦法。”她安慰冥月,“我有更改記憶的能力,只要能讓我接近徐夜,我可以将事實送到他的腦中。”
冥月目光一閃:“真的?”但是她又很快黯然,“那又如何呢,我連他在哪裏都不知道。”
薛半半也跟着惆悵起來,她的确有撥亂反正的能力,可那也得接近得了才行啊。
“總會有辦法的。”她安慰冥月,也在安慰自己。眼看着事态越來越複雜,她到底該為冥黎做什麽才算完成任務,至今還毫無頭緒,真是一團糟。
卧房的門響了一下,冥月一個激靈起身,表情有些慌張。當她打開門,發現小潔只是醒了想要開門,并沒有遇到什麽危險才長長籲了口氣。
她蹲下身捋了捋小潔的頭發:“怎麽不睡了?做惡夢了嗎?”
小潔直愣愣地看着薛半半,嘴裏叫出她的名字:“半半……”
薛半半咧嘴一笑,順勢蹲下,熟練地伸手将小潔抱起:“怎麽了?難道你是夢見我了嗎?”
小潔搖頭,目光稍稍一深,又立刻空若無物。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床,臉上有些羞澀。
噢,原來是尿床了。
玄瞳在洛鴛家裏現身,這一次洛鴛卻早已料定他會來。他嘴角一勾,從兜裏摸出水晶珠子,原本通透純淨的珠子中間赫然出現一抹黑色。
玄瞳看着那一絲污濁,深知靈魂一旦被染黑将會迅速堕落勢不可擋。而他的表情卻不屑一顧:“你大費周章做這些到底有什麽意義?想要滅族的話,殺了他們就好了。我不信你做不到。”他毀滅那些想要違逆他的族群向來都是這樣做的,雷厲風行,不留一絲餘地。
洛鴛眼底的笑容更深了:“你怎麽會明白,将純淨美好的感情慢慢玷污,讓他們由愛生恨、相愛相殺、至死也不得安寧,那是多美妙的感受啊。”
玄瞳瞥了他一眼:“你這是自尋煩惱。”
洛鴛的眼神瞬間一冷:“連你也要來游說我麽?”
“我像這種婆婆媽媽的人麽?”
“那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你要做什麽與我無關。”玄瞳眉目深凝,“但是,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洛鴛輕蔑地一笑:“早就知道你會提出來,你是想說,不許傷害薛半半。”
“是。”
“為什麽?”
“她是我的……敵人。”他加重了“我的”二字。
“噢?”洛鴛意味深長地拉長聲調,“既然是敵人,我們可以同仇敵忾,一網打盡。”
玄瞳目光一淩:“你敢。”
“呵呵呵……知道你嘴硬,我看,你是喜歡她。“
“……這不關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