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凡人的世界(18)
三千多年以來第一次，并不光彩的促膝長談。
之所以不光彩，是因為談話的開場就是他的假話連篇。
漪汐在他身邊坐下，定了定神：“你和半半到底怎麽了？”
玄瞳蹙眉良久，張口便來：“你看不出來嗎？我喜歡上你了。”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真讓他自己作嘔。
“你這是想要贏吧？”漪汐一針見血。
“無關輸贏，我就是喜歡上你了。”
漪汐如果不是水做的，一定能吐出血來，他無奈地抓了抓水做的頭發：“那你說說，你喜歡我什麽？”
玄瞳不以為然，倔強道：“我不用說，喜歡就是喜歡。”反正這個世界稍縱即逝，趕緊搞定趕緊走人，管你到底有什麽優點缺點。
“你不喜歡薛半半了？”
此話一出，玄瞳倒是吃癟良久，明明那個“不”字就含在口裏，可他的心怎麽都不允許他說出去。
“如果你不喜歡她，我可喜歡了。”漪汐得意道。
“你......！”玄瞳目光一淩，心底的嫉恨暴露無遺。
漪汐聳了聳肩，洋裝憧憬道：“薛半半多好啊，又漂亮又能幹，天賦異禀，還單純善良。”
“善良？”玄瞳不屑地挑眉，說她天賦異禀也就算了，在這個世界身負九靈之力的确當得上那個名號。可善良......他們是沒見過她真正善良的樣子！
“你反對？”漪汐不解。
“她動辄讓人傷病纏身，記憶頹敗，哪裏稱得上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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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汐吃了一驚：“你不會是因為這個才生她的氣吧？嘿！你對白柳梳做的可比她慘烈千倍！難道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難道善良與受欺必須結合在一起嗎？”
“我沒有那個意思。”玄瞳的思緒被攪了一遍，反而不清明了。
“你以為這個世界的靈獸都是好性子的麽？僅僅憑借她的交流能力就能和睦共處？她是木精靈，木精靈與靈獸原本是水火不容相互征服的死對頭！可她為什麽能與那麽多靈獸稱為至交好友，它們甚至願意為了保護她而拼上性命？那是因為它們都受過她的恩惠啊！”
是嗎？薛半半仍然是那個喜歡到處給人治愈的爛好人？玄瞳真是被自己給搞糊塗了，心底閃過的一絲喜悅因何而生？他到底要不要她做個好人！
漪汐見他神色動搖，更孜孜不倦起來：“她或許對精靈并不友好，那是因為他們從沒給過她友善。然而，衆人口中的薛半半，從來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典型，她可從沒有主動攻擊過任何人，要不然，以她的能耐，當初白柳梳就不可能活下來。”
他說得有道理，玄瞳幾乎就要覺得自己的認定是錯的。然而心中執念一閃，他介意的并不是她在這裏成為什麽人，而是她為了争得九靈之力，竟慫恿他開殺戒！慫恿不成，還堂而皇之地利用他的感情，企圖要他放棄！
玄瞳覺得這個世界裏的薛半半，以及關于她的一切都讓他矛盾極了。九靈珠的告誡時時在他耳邊回響，關心則亂，他真的怕極了，有一天薛半半會成為冷血的妖獸，手握九靈之力與他為敵。
若她要他的命，他可以給。而陰差陽錯之間，若是與她相恨相殺，無論誰走誰留，都遺憾得讓人心碎。
又一夜過去，晨曦微露，薛半半已經有了她的生存大計，她需要玄瞳的幫助。
“玄瞳？玄瞳！”她沖着空氣呼喊。在這個世界，她可不敢當衆叫他“貓頭鷹閣下”，因為沒有人知道貓頭鷹是什麽。
等待良久，玄瞳都沒有出現，她郁悶地對身邊的煥炎道：“你來喊。”
煥炎猶豫片刻，剛要揚聲，玄瞳出現了，依舊鐵青着臉。
“啊，你來了。”薛半半立刻揚起讨好的笑，挽着煥炎的手臂，“她該學飛了，麻煩你，教教她吧？”
玄瞳見他們手挽着手就來氣，尋思良久，終于還是一揮手将煥炎帶走。
兩人出現在不知名的懸崖邊上，腳下是雲霧缭繞的萬丈深淵。煥炎只往下看了一眼，吓得雙腿發軟。
“跳下去。”玄瞳面無表情道。
“什麽？！”煥炎幹脆吓得癱坐在地上，還不忘挪動屁股遠離崖邊，“不不不，我做不到......我還是不學飛了吧，呵呵呵，可能我的翅膀根本沒......”
玄瞳沒有給她機會把話說完，從她身後狠狠踹了一腳，尖厲的驚叫立刻在整個山谷間回蕩不絕。
他無奈，在她僵硬地下墜了三分之二的時候，穩穩地将她接住。
煥炎驚魂未定時發現自己落在溫暖而安全的懷抱中，更重要的是，那是玄瞳的懷抱！
她的臉一下子熱起來，羞澀地低着頭，心底卻竊喜萬分。
玄瞳根本無心看她一眼，不耐道：“再來！”薛半半理所應當地以為他知道怎麽教人學飛，可在他模糊的記憶裏，似乎真的只是被從高處推落，等着翅膀本能地煽動起來而已。
這一次，他在煥炎驚懼後退的過程裏，不忘在她耳邊加了一句：“順着感覺張開翅膀，去吧。”
又一次驚聲尖叫，又一次無奈的擁抱。
“再來！”
來來回回竟重複了不下十次，到最後煥炎的驚叫都已敷衍得像是逢場作戲。她早已經不怕了，明知墜落的盡頭是他的懷抱，再下墜一萬次又有何妨？
玄瞳不得不懷疑她的翅膀到底有沒有用，無奈之下以自由落體的速度跟随她下墜觀察，平行靜止的狀态讓他清楚地看到她的翅膀分明本能地想要張開，她卻刻意收緊。
他惱上心頭，倏得落回崖底，只在她接近地面的時候稍稍凝聚空氣為她做了緩沖。
砰！
煥炎渾身的骨架盡碎，七竅流血，內髒崩裂。
她就這樣奄奄一息地被瞬間轉移到了薛半半面前，玄瞳只漠然地說了兩個字：“治愈。”
薛半半震驚了，治愈之力釋出的同時，不由自主地閱讀她的記憶。
她的傷是因為墜崖。
而墜崖之前，她一次次落進他堅實的懷抱，她也看得清清楚楚。
心底酸澀得能擠出水來。
沒事，沒事，這樣也好，這樣她就能盡快變成女身，一切就要結束了……她反複安慰自己。原本多希望這個世界長久不止，如今，卻只想讓它盡快終結。
終于治愈完畢，她擡起頭來：“明天再練吧。”
玄瞳沒好氣道：“他根本不想飛。”
“怎麽可能，她只是不太習慣吧。”讨好的笑容又出現在薛半半臉上，“拜托你，再一天，好嗎？”
玄瞳的眼神落在她無害的笑容上，心裏郁悶得很。
“就一天。”他憤憤離去。
煥炎終于醒來，回味的仍舊是那一次次傾心的相擁。
薛半半見她一臉甜蜜，心底的酸澀更重了些，卻也更堅定了。
“怎麽樣？”她竊竊地問。
“我......”煥炎羞澀地低下頭，“落在他懷裏，心裏，很滿足。”
“他只願意再帶你一天，千萬別讓他看出來你故意不動翅膀，不然，你會摔得比今天還慘！”
煥炎恍然大悟，原來是被他看出來了。
不過，她咬着下唇，眼底閃着灼灼的期許，明天，她當然要飛起來，要與他一起飛舞在懸崖之間，感受天地之間獨一無二的美好氛圍，甚至還要......
“今天還有任務呢，你下午的任務是向漪汐學散化，好好學，別讓我失望。”薛半半打斷煥炎的遐想，她在想什麽，她可看得清清楚楚，于是她的語氣也跟着不那麽愉悅起來。
整個下午，薛半半都極其郁悶，心底存着一個結，怎麽都趨不散。幸好有靈獸作伴，她集中精神排演新的表演，總算消磨了時間。
算起來還有把九天，她承諾的最終表演就要開始了，即使她的馬戲節目早已駕輕就熟，總也想再翻出點新花樣來。
玄瞳又回到隐匿在暗處瞧瞧觀察薛半半一舉一動的狀态。她身姿柔美，每一個動作利落又優雅，風韻綽約，他想要沖到她面前擁她入懷，可還是忍住了。
他喜歡的是漪汐，他不止一次提醒自己，極其勉強得強迫自己相信這一點。
然而，這對他而言，實在太可笑了。
☆、chapter 52 精靈的世界 15
不知名的崖邊，金發金眸的女子嬌小玲珑，身段曼妙，背後碩大的金色翅膀羽翼漸豐，浸潤在朝陽裏微微煽動、折射耀眼光芒，仿佛有着攪動天地的篤定。
她帶着溫和的笑容，向一臉漠然的玄瞳伸出雙手：“帶我飛一次吧，我保證，這次一定成功。”
玄瞳的眼底除了不耐，只有盡快擺脫的焦躁，他不得已伸出手，與她相握的一瞬，心底的違拗幾乎讓他憤怒起來。
誰知煥炎此刻卻自信滿意，緊握住他的手退到崖邊，背着身子就這麽仰倒下去。
玄瞳本能地想要撒手，卻被她牢牢攥住，兩人雙手緊握，面對面向無盡的深淵急速下墜，耳邊掠過嗖嗖的雲霧，失重的感覺提起心間，竟讓這駭人的一幕顯出一絲暧昧。
刷，金黃色的翅羽瞬間張開，巨大的力道足以将兩人托舉停駐，煥炎緊緊握住玄瞳的雙手，背後的翅羽煽動，忽上忽下地懸停在空無一物的峽谷中間，仿佛握住了手就握住了天地。金色的雙眸閃耀無盡的情意。
“玄瞳，你看，我成功了！”
薛半半騎着滿滿，追随煥炎的氣息來到懸崖頂上。她在崖邊蜷縮着身子蹲坐下來，卻不敢再往下移動分毫。
她知道就在今天，煥炎就要向玄瞳表白。她的雙眸早就将她期待發生的一切透露無疑。
滿滿看出她心情低落，輕輕蹭着她的臉：“半半，你到底是怎麽了？”
薛半半指了指懸崖底下：“他們在那裏，應該會擁抱吧。”
“擁抱？”滿滿搖了搖頭，“你到底在想什麽呀。”
薛半半閉上嘴不再說話，落向懸崖下面的眼神，透着訴不盡的黯然惆悵。
煥炎的翅膀開始大幅度煽動，帶動玄瞳在峽谷間旋轉起來，從雲霧缭繞宛若仙境的地帶，緩緩向崖底降落，山水樹木環繞成一線，在兩人周圍缭繞不休。她應承着陽光，渾身的金色昭然，仿佛整個身體都炫出璀璨的光芒。
玄瞳靜靜地看着她的臉、她的眼眸、她渾身上下難以忽略的熱切期盼，漠然的臉上仍舊沒有半分溫度。
兩人穩穩落在崖底，流水潺潺帶動無數落花向前奔流，仿佛應承着綿綿無盡的情義而歡快愉悅。
煥炎雙眸灼灼，臉上始終帶着柔情蜜意，她終于松開手，收起翅膀展開雙臂，她的心口劇烈起伏，異樣的紅暈逐漸攀上她的臉頰。
“玄瞳，我喜歡你！”她不由分說地撞進他的懷裏，緊緊擁住他僵硬的身體，趁他呆愣至極，更是大膽地踮起腳尖，在他臉上傾情一吻。
玄瞳整個身體猛得一震，一個激靈将她推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臉龐，她是在何時變幻了樣子？他驚愕地垂眸，原本平攤的胸廓竟高高隆起，腰肢細軟……他竟這時才發現，煥炎，竟變成了女人？
玄瞳不由自主地擡起手，記憶中甚至有些男兒氣息的面容早已不見。他的指間不經意地摩挲她的臉龐，輪廓變得柔和，眼眸變得媚俏，五官愈發精致，連皮膚都變得細膩光潤。
“我美嗎？”煥炎嬌羞地貼近他的身子，“玄瞳，我是為你才變成這樣的。”
“為我？”玄瞳的語聲終于柔和了幾分。
“是，光精靈沒有性別，只有愛上男子，才會變成女身。”
玄瞳眉宇微顫：“她知道嗎？”
“誰？”
“薛半半。”
“當然！要不是她的鼓勵和幫助，我哪裏會有機會對你說這些？”
“是嗎？”玄瞳的嘴角微微揚起，帶出的笑意卻是化不開的苦澀。他的手指在煥炎的臉上緩緩下滑，直到觸及她的下颚，眼裏驟然兇光一閃，狠狠扼緊她的脖子，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兩人早已回到崖頂。
煥炎被玄瞳扼着脖子惡狠狠地摔在薛半半面前。
她就在崖頂，他早就知道。
“你就這麽想贏嗎？”他咬着牙，原本橙色的雙眸泛出嗜殺的紅，裏頭除了洶湧地翻騰着難以遏制的怒火，還流露錐心之痛。
薛半半渾身一顫，仰頭看他，垂首又見同樣驚懼錯愕的煥炎，懵了。
煥炎也懵了，她勉強支起身子：“玄瞳，你怎麽……”玄瞳根本沒有多看她一眼，五指一動，她瞬間昏厥過去。
他的眼裏只餘下那一個人，一張臉，那個讓他怒不可遏卻無從宣洩的混蛋！
在見到煥炎的女身時，他幾乎立刻明白了薛半半在想什麽。為了贏得九靈珠，她甚至不惜将別人送進他的懷裏？！
“說！”他的語調憤怒得顫抖。
薛半半收了收脖子：“說什麽？”
她居然還假裝無辜？玄瞳緊緊攥着拳頭，滿心的怒氣幾乎要把他撕裂，而他的面容卻随之更為冷冽，仿佛只要他願意，随時都可以将天地間的空氣冰封。
良久，他終于洩下氣來，毫無表情的面容襯托着眼底的孤寂。
“你就這麽想贏嗎？”他無力地問，語聲沙啞又低迷，“你希望我喜歡上她嗎？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麽？！”
薛半半又掉進他深邃的眼裏，他的責怨狠狠攪動着她心底的刺，他的憂傷卻在将那根刺一分分向外拔除。從剛才開始，她的大腦凝滞了，她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該表露什麽情緒。看到煥炎被他棄若敝履，她心底竟隐隐揚起一絲快感。而透過他的雙眸，她看到的除了憤怒，竟還有委屈。可他究竟在委屈什麽呢？
“你計較什麽？”她倔強地擡起頭來，“你明明已經不喜歡我了啊。”
玄瞳雙眸一顫：“什麽？”
“是你的心告訴我，我已經不是你喜歡的薛半半了，難道不是嗎？”
此言一出，連滿滿都詫異了，原來這才是讓她郁郁寡歡的原因。
玄瞳無言以對，雙唇一動，薛半半已經看透了他的想法。
“我慫恿你開殺戒？”她不可置信道，“玄瞳，那天，在那樣的你面前，我渾身上下的血液都被你的殺氣凝固了，我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應！天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力氣才違抗了九靈珠的誘惑，我想要阻止你啊，可你自己停止了不是嗎？”
玄瞳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是這樣嗎？真的，是他誤解了嗎？那一刻九靈珠的聲音除了侵入他的大腦，也同樣試圖改變她的意志麽？
“可你親口要求我放棄。”他的語調變得小心翼翼，仿佛每一句話都有可能徹底推翻他的認定。
“是，那是因為我感受到九靈之力的可怕和你的可怕，如果這兩種可怕結合在一起，我怕我永遠都再難接近你分毫……”薛半半忽然住了嘴，抹掉突如其來的淚，“對不起，你原本就是高高在上的霸主，我真是得寸進尺了。”
玄瞳的心仿佛砰得落在了地上，砸得生疼。原來，他才是受到九靈珠蠱惑的那一個，他才是！等他從巨大的震驚和愧疚中反應過來，薛半半早已騎上滿滿不知所蹤。
其實她怎麽可能逃出他的感知？話還沒有說完，她竟敢從他面前消失！
滿滿在半空中，依薛半半的意思往靡柯森林的方向狂奔，玄瞳倏地出現在他面前，也沒有将他逼停的意思，就着他的速度同步後退，鷹一般的眼眸的帶着無盡的憂傷，甚至恐懼，直直看進薛半半心裏。
他根本不用開口，只要她願意，他腦中讓他難以啓齒的歉意就能輕松傳入她的腦中。
然而，薛半半卻合下了眼：“玄瞳，讓我靜一靜。”她的語調竟生冷無情。
“不準！”玄瞳終于開口，“我要你一個答案。”
“什麽？”
“你希望我喜歡上煥炎嗎？”
薛半半忽然笑了，那笑卻無望得比嗚咽更苦澀。随後擡起頭，瞪着他的雙眸，字字入心：“我只是希望煥炎完完全全地喜歡上你，從而變成女身。其他的，我根本，不關心。”
玄瞳面色一滞，所有的情緒在眼底瞬間凝結。
“是嗎。”他低着頭，“你不關心。”
“你不關心。”他淡淡重複，那語聲沙啞得像是從地獄裏升起一般。
下一個瞬間，滿滿只覺背上一輕，哪裏還有薛半半的身影？
薛半半看了看四周，這個地方她從煥炎的記憶裏見到過，是崖底。
玄瞳不由分說将她推向崖壁，一雙手臂緊緊将她圈在中間不許她絲毫動彈。
“你不關心？”他又重複一遍。
“我有什麽好關心？你已經不喜歡我了，說什麽等我三千年，真是笑……“
狠猛的吻吞下了她所有的話語，也帶着恨不得将她整個人生吞活剝的氣勢。兩人的口唇間很快沁出血來，甜膩的腥氣在他狂躁的吻裏彌留不去。
唇槍舌戰，不如唇舌交戰，她若敢再說一個字，他就立刻結束這個世界！
薛半半被吻得七葷八素，心底的郁郁卻不由自主地散開了。
良久，玄瞳又一次猛然退開，根本沒有看她一眼，縱身躍進潺潺流水。
薛半半不解：“你這是……”
“別過來！”玄瞳沒好氣道。
薛半半撇撇嘴，難道那一吻算是終結之吻？
她剛走了兩步，卻又聽見他在背後命令：“不許走。”
奇怪的貓頭鷹到底怎麽回事？薛半半剛要回頭，玄瞳卻更惱怒了：“轉過身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終于從水裏出來，渾身熱氣蒸騰，一臉黑線。
薛半半百無聊賴地觀察着山壁縫隙裏的蟲子，不知它們好不好吃？
忽然，背後一熱，他的懷抱真是炙熱得可怕。
薛半半低下頭，猶疑不定道：“你還喜歡我？”
玄瞳手臂一收：“你敢不信我？”
“我……”薛半半無奈得很，這個貓頭鷹，就不會說幾句好聽的？
沒想到好聽的真的來了，他逐漸将她圈緊，炙熱的唇埋進她的發絲，貼着她的耳廓，語調柔和而輕輕顫動着不明所以的心悸：“半半，就算你記不住我也要說，不許你再拿我的感情當籌碼。”
薛半半心底一懸：“是。”
“我的感情只有一次，不許你再懷疑。”
“是。”
“九靈之力對你造成的負擔很大，我是怕你承受不住，迷失本性。”他的臉幾乎埋進他的脖子，“你到天涯海角，我都可以找到你。可如果你失去本性，我到哪裏去找你？”
☆、chapter 53 精靈的世界 16
薛半半和玄瞳回到崖頂的時候，滿滿正對着依舊昏迷的煥炎一籌莫展。他本想好心将她叫醒馱回去，誰知非但喚不醒，她整個人又開始發燙，渾身的皮膚變得越來越亮，連她的表情也漸漸顯出一絲不适。
薛半半急忙上前查看：“怎麽了？”
“我不知道。”滿滿老實回答。
薛半半鼓起勇氣握住煥炎的手，她的記憶裏，鋪天蓋地都是玄瞳最後憤怒的眼神。
愛人的詛咒對光精靈是致命的！
薛半半在玄瞳又一次忍不住打開她的手之前識趣得先一步放開，只那麽幾秒，掌心一片焦黑。要不是有治愈之力護身可以暫時隔絕痛覺，現在的煥炎，連她都觸碰不得。
她面色凝重地擡頭：“玄瞳，你不能再生她的氣了。”
玄瞳面色鐵青：“我沒有。”我氣的只是你而已，她在謀劃什麽與我何幹？
薛半半一臉焦躁：“你必須對她溫柔點，不然她會死的！”
玄瞳的目光更很烈了幾分：“你再說這樣的話，我現在就殺了她！”
薛半半收了收脖子不敢再吱聲，他是真的動了殺意。片刻之後，她才重新揚起讨好的笑容：“玄瞳，麻煩你，先把她轉移靡柯森林吧。現在這樣，我們都碰不了她。”
玄瞳面無表情地揮手，将所有人集體轉移回了樹屋邊上。
漪汐第一個迎上前來，驚疑不定地看着突然出現在地上的女子，她渾身發光生死不明，重要的是無論變化多大，他卻一眼就認出，她是煥炎。
“煥炎？”他不敢置信地顫聲輕詢，在她身邊蹲下，指尖剛觸到她的身體，手指竟滋滋地冒着白煙，眼看着被蒸發了半截。
他倏地收回手：“她怎麽了？！”他看着薛半半和玄瞳，眼裏有些質問。
薛半半惆悵瞥了玄瞳一眼，立刻被他鷹一般責怨的眼神吓得低下頭，滿心愧疚。
煥炎鼓起勇氣向玄瞳表白，卻被他生冷無情的面貌瞬間擊潰了高懸的心。如今她的病在心裏，病入膏肓，任憑薛半半的治愈再強，也敵不過她靈魂深處的絕望。
忽然，倒在地上了無生息的煥炎面露痛楚，整個身子抽搐似的蜷縮起來，渾身的皮膚更發出駭人的光亮。她眉宇緊鎖渾身戰栗，呓語間竭力呼喚：“玄瞳……玄瞳……”
薛半半早已慌了手腳，她沒有見過光精靈的消亡，可煥炎的模樣實在讓人膽寒，渾身驟亮滾燙，幾乎要與白晝的天光融為一體，刺眼的光虛化了她的實體，幾乎難以甄別。這顯然是是消散的前兆！
“煥炎……你……醒醒，堅持住！”她手忙腳亂地以治愈之力圍住她的全身，可看上去完全沒有起效。
漪汐似乎這才明白什麽，他瞪着玄瞳，質問的目光裏更多了些愠怒：“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玄瞳的目光卻始終落在薛半半一人身上。她為了另一個人的病痛而心慌意亂的模樣，像極了上一個世界裏的小巫醫。他的目光不自覺地柔和起來，嘴角竟揚起淡淡的笑意。
原來，真的是他多慮了，薛半半還在，她的靈魂裏的善意耀人奪目，堅韌不屈，她沒有屈服于九靈珠的邪念，她一直都在。
在他回過神來之前，整張臉被冰冷的水球砸中，瞬間濕透。他迷茫地看着那團水球的始發者，漪汐透明的眼眸裏憤怒昭然：“我在問你，發生了什麽！！”
他聳了聳肩，釋出妖力蒸幹自己：“你問她吧。”他指了指薛半半。
煥炎面上的痛楚陡然加劇，整個身體不協調地掙紮抽搐，在地上來回翻滾，像是包裹在肆意的火球中，撕心裂肺的慘叫不絕于耳，而她滾過的地面，無不焦黑一片。
“煥炎……煥炎！”這個世界裏的薛半半第一次面對別人的傷痛手足無措，是她給了她明知虛假的希望，是她忽略了後果的嚴重性，她是罪魁禍首！
她的眼淚落下，剛接近煥炎的身體就被極高的溫度汽化，她想要将她抱住，卻在伸手的一刻被玄瞳牢牢抓住：“你找死？”
薛半半被拉開的同時，漪汐卻撲了上去。他整個身體驟然散開，又在煥炎周身凝結成厚厚的水膜。
呲呲呲，頓時白煙四起，薛半半看着驚心動魄的一幕瞠目結舌。
漪汐的身體包裹着煥炎的耀眼之光，水火交融之下，卻在消磨他的生命！水膜在沸騰，滾滾化成水汽四下散開，又一次次倔強地凝聚成形，重新回到煥炎身邊。
煥炎的語聲穿透呲呲的蒸發之聲，滲入薛半半心底，她卻心，也滲入了煥炎的心底。
“煥炎，不要放棄！”
“沒有玄瞳，你還有我，還有我啊！”
“你看，我又在表演散化了，你不是說很漂亮，很想和我一起自由地散到各處嗎？”
“煥炎！從你救了我的一刻起，我愛上你了，你知道嗎？你聽到了嗎？！”
“煥炎，你是光精靈，只要有希望，有愛，你就會存在。我不允許你消失，聽見沒有！”
地上的煥炎，逐漸停止了掙紮和翻滾，卻沒有人知道這究竟意味着她的情緒平複了，還是她已經失去了全部的力氣。
漪汐仍舊圍裹着她的身體，仍舊在重複着沸騰、蒸發、再回到體內的循環。
沒有人見到過這一幕，它駭人聽聞驚心動魄，在場的所有人，玄瞳、薛半半、喬若夭、滿滿，甚至還有被異動引來的幾頭靈獸全都束手無策。
萬籁俱寂，好像等着生死存亡的宣告。
突然，噗得一聲，煥炎不見了，漪汐也不見了。
白晝的天光裏辨不清煥炎散成的晶亮，也找不到漪汐化成的水汽。
他們兩人，就這麽共同消散了麽？
薛半半的心懸到了嗓子眼，然而眼下她除了祈禱，沒有任何事好做。
所有人愣在原地，擡頭在空無一物的蒼茫裏尋覓，直到天色漸漸暗弱，直到心灰意冷。
薛半半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失聲痛哭，她害死了煥炎，還害死了漪汐，她罪不可恕！
玄瞳蹙着眉，總覺得哪裏不對。他将她攬進懷裏，輕輕拍着她的背：“別放棄，再等等。”
“都等了這麽久，他們……回不來了……”
玄瞳卻不以為然：“如果她們死了，我們應該回到九靈空境了才對。”
一語驚醒夢中人。
漪汐是任務直接相關人物，如果死了，這個世界立時三刻就會結束。對，還有希望！
薛半半抹幹了淚，重新仰頭癡癡凝望逐漸昏黃的天色，從黃昏一直到深夜，卻依然不見兩人的身影。
她不免又憂心起來，玄瞳的揣測會不會錯了？
然而玄瞳卻篤定得很，他沒有猜錯，他清楚地感知到那兩人早已重新凝聚成型，只是沒有回到這裏而已。之所以沒有回到他們面前，或許是漪汐不想讓剛平靜下來的煥炎情緒再起波動。
他展臂幻出木屋，攬着薛半半的肩走了進去：“睡吧，你還要訓練靈獸呢。”也不知她心心念念的最後的表演還來不來得及。
“我怎麽睡得着？”薛半半紅着眼果斷拒絕。
玄瞳溫柔地勾了勾嘴角，輕輕吻她的額頭：“誰說睡不着？”他只眨了下眼睛，薛半半立刻被睡意牢牢抓住，掙紮了三秒竟直接睡了過去。
他将她安置在床鋪上，那張床，依然與第一個世界中宿舍裏的床鋪別無二致。
“好好睡吧。”他在她耳邊輕聲道。
漪汐和煥炎，此刻正在粟湖邊上。
煥炎的确險些喪命，然而就在她消散的瞬間，漪汐随之散化，每一滴水汽執着地包裹着她絕望的光點，持續傳達他不滅的心意。
兩人就這樣散化在空氣裏，化成萬億點肉眼難見的靈魂，凝結着萬億聲“為我，堅持下去。”
終于，煥炎的心平息下來。漪汐引領她飛到粟湖邊，兩人倏地凝結成形。
煥炎看着漪汐的眼眸有些膽怯與不解，而他存留在她心裏的動容卻又實實在在地堅實了她的生機。
“我……”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不要去想那些。”漪汐溫柔地按住她的唇，“你只需要知道，我愛你。”
煥炎面容一滞，片刻之後揚起笑容：“我學會散化了。”
漪汐也笑：“是的，你真了不起。”
“這是哪裏？”
“這是我的故鄉。”漪汐望着粟湖，“未來三天，我需要留在水裏。一是補充散逸的水靈之氣，二……”他莞爾一笑，“等我再出來的時候，會為你，變成男身。”
說完，他用水霧凝起結界：“你可以在這裏等我嗎？”
煥炎不由自主地點頭，又為難起來：“他們……知道嗎？”
“不要再管他們了。”漪汐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們在這個世界，注定只是昙花一現。”他向遠處空置目光，嘴角微微揚起，“薛半半還是要贏了。”
玄瞳守在薛半半邊上，整夜，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他需要整理自己的心。
她明明并沒有改變，究竟是什麽讓他竟一度對她失去了信任？
他逐漸攥緊了拳頭，九靈珠。
說到底，還是他心志薄弱了，薛半半蹭透露，她也遭到九靈之聲的蠱惑，然而她并沒有因此而亂了心智。
她說得對，如若九靈之力真的能讓人難以把持本性，那麽，一旦擁有三千年道行的他被|操縱，後果遠比她迷失本性更恐怖，甚至極有可能會傷害她！
他突然，一點争勝的心都沒有了。
☆、chapter 54 精靈的世界 17
新的一天，漪汐和煥炎依然杳無音信，這讓薛半半心神難安，就算是訓練靈獸這樣讓她歡欣鼓舞的事做起來都興致索然。
玄瞳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看着她情緒低落的模樣，琢磨着該什麽時候告訴她煥炎和漪汐的近況比較好。他不想說，并不是對她的傷感喜聞樂見，只是憑她的性子，一旦知道他們在粟湖邊上，一定忍不住要去關心，她的關心在目前的情勢下，除了添亂什麽都給不了。
只要一想到是她主動唆使煥炎，主動把煥炎推進他的懷裏，他依舊忿忿不平，活該讓她受盡提心吊膽的罪！
他本能地知道，這個終于可以與薛半半相依相偎的世界就快要落幕了，漪汐一定會變成男身，從而她的任務完成，被召喚回九靈空境。她得到全部攝靈之力的同時，也将忘記這裏發生的一切。
她在這個世界使用的攝靈之力不過是它本身的千分之一，真正的攝靈之力，可以除了可以讀心、與任何物種交流，甚至可以改變別人的思想，操控別人的行為。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