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 凡人的世界(20)

警覺更是無從談起。

如此說來,她極有可能丢了兩魂五魄,才長久不得醒轉。

可究竟發生了什麽才讓她丢了魂魄?是意外,亦或有人刻意為之?

薛半半合眼,感知這屋內的氣息,怎奈方才玄瞳留下的妖力殘留過剩,而她自身之力又幾乎耗盡,是在無法從複雜難辨氣息中尋得蛛絲馬跡。

“是否有人刻意而為?”她問滿滿。

滿滿同樣面色不佳:“恐怕,要從黨争勢力中着手調查。”

薛半半惆悵地撫着額頭:“我對此毫無興趣。”

“你若得不到五行之力,永遠不足以與玄瞳抗衡。”

聽到玄瞳二字,兩人依舊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的确,五行之力乃萬物本源,修煉術法之基石所在,薛半半自知道行淺薄,若非借用九靈珠之力,恐怕能活到幾時尚不可知。

薛半半苦死片刻才道:“先向皇上禀明吧,這事,還要從長計議。”

舜昕一聽淮煙墨是丢了魂,驚得啞口無言。他并非從未想過這一遭,只是大契百官之內,自有應對邪魔外道之臣,為保障宮禁之內人心安定,免除靈怪與巫蠱侵擾,他甚至特設了專職于此的谙靈司。

谙靈司掌使洛塵已輔佐了兩代君王,一直以來通曉天命,善于占星蔔卦,幽靈邪術更是逃不過他的法眼,道行高深絕非等閑。

然而淮煙墨出事以來,舜昕早已令洛塵細細探過,他卻賭咒發誓娘娘體內絕無半點邪術的痕跡。

是他錯了,亦或眼前這江湖閣主錯了?

是有人道行更甚,令洛塵難以察覺,亦或他從最初便撒了謊?

舜昕瞬間頭疼欲裂,他雖貴為天子,始終也是凡夫肉身。非常人之事,非常人手段,若要以此耍手段論陰謀,孰是孰非,又豈是他能明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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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望幽逸閣閣主暫且留在宮裏。”他終于開口,“煙翠宮裏如今已無別的嫔妃同住,你便在南邊的泗目軒裏住下吧。”

這也正合了薛半半的意,她恭敬伏身:“是。”

☆、chapter 58 混雜的世界 3

淮煙墨終日卧床不醒,煙翠宮裏的女婢侍從和內監無所事事,薛半半和滿滿住進去,倒正好給他們找了些活計。一整日,打掃泗目軒,重整內飾,端茶送水,忙得不亦樂乎。

自然,這殷勤備至的背後,多少含了些私心。幽逸閣閣主的名聲如雷貫耳,即便身處深宮也對她的事跡了然于心,誰都盼着她心情大好之時願意給自己斷個命數、占個未來什麽的,至不濟,也好請她幫襯着調養一下身子。

總算到了晚膳時間,滿滿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怎奈呈上的膳食卻少得可憐,在滿滿的風卷殘雲下,薛半半也只吃了個半飽。

“宮裏怎這樣小氣!”滿滿意猶未盡地咂咂嘴,“我還餓着呢。”

薛半半無謂得笑:“也許旁人眼裏只我一女流之輩帶着個孩童,胃口小的很。”她眼中閃過一絲神秘,“別急,待夜深一些,你我去後花園裏尋些好吃的。”

滿滿立刻兩眼放光:“你是說……找……?”

薛半半笑着點頭,很快有婢女叩門進來收拾餐具,見餐盤空空如也,她面上疏忽一瞬的尴尬沒有逃過薛半半的眼睛。或許明日送來的膳食會更多些吧。

入夜,兩抹身影貓着腰,蹑手蹑腳地來到後院,後院是婢女侍從們生活之所,同時也是煙翠宮的小廚房之所在,廚房門口設了一小塊耕地,聽說墨嫔娘娘興致好的時候,曾譴下人種植一些時令果菜,也算是個樂趣,眼下自然是荒廢了。

薛半半站在土壤前,心中竟為自己随即要做的事而有些小興奮。她合下雙眼展開雙臂,集中自己的意念,仿佛生而知道如何去做一般,以自身意識與天地相通相融。

片刻之後,她身前的土壤開始輕微震顫,随後聳動、翻滾、化成極為松散的顆粒,一下一下往地面上推送着什麽。

滿滿一臉欣喜地看着藏在土壤裏的蚯蚓和甲蟲紛紛冒頭,早已垂涎欲滴。

忽然,一切異象頓止,薛半半迅速拽着滿滿的手臂躲進灌木。

兩名婢女同樣蹑手蹑腳地偷摸着進了廚房。薛半半蹙眉:難道這煙翠宮裏偷吃宵夜是平常事?

一名婢女小聲道:“離歡,你最近到底是怎麽了?怎麽吃這麽多。”

被叫做離歡的婢女顯然滿嘴塞了食物,含混答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老覺得餓,好餓!”

“你不是有喜了吧?”

“去你的!”

語聲停頓片刻又響了起來:“想來也不是,你這樣暴飲暴食也有些時日了,要是有喜,如今也該顯懷了。自從娘娘病了之後,禦膳房每日按例送來的吃食都讓你一人包了,你卻仍然餮食不足,今日給閣主的吃食,你也吃了不下一半,現下又來廚房找吃的,從前你吃得可不多啊……”那人說着說着,語調愈發嚴肅起來,“要不要請個大夫看看?”

原來這個叫離歡的婢女分走了一半的膳食,想來宮裏也不至于如此吝啬怠慢。離歡,薛半半有些印象,她才十六歲,個子瘦小單薄,一點都不像食量驚人的樣子。聽他們的對話,好像她是突然從常人飲食化成饕餮之量,其中定有蹊跷。

薛半半突然出現在廚房門口時,離歡與另一名婢女叢荷同時一驚,離歡手中的吃食灑了一地,兩人面面相觑手足無措。

幽逸閣閣主是皇上請進宮來為娘娘治病之人,卻又稱不上主子,如今被她看見這般狼狽模樣,也不知該不該伏跪認罪。

薛半半淡淡道:“無需驚慌。”她目光落在離歡身上卻顯出一絲警醒,走近兩步伸出手,“我給你看看吧。”

離歡猶豫片刻,有些局促地将手伸向她:“奴婢并無金銀財帛,閣主,可願為奴婢治愈?”

薛半半并未回答,倏地握緊她的手,腦中迅速追蹤她的記憶,吃,吃,吃,還是吃!

離歡持續不絕的饑餓感順着相握的雙手向薛半半的腦中源源不斷地傳遞,竟讓她也更餓了一些。她不得不排除雜念,追溯更深遠的記憶。終于,她找到了那個節點,她的怪異之症正始于淮煙墨昏睡初期,即淮煙墨昏睡之後,她的食欲日益增長,一分分被饑餓感控制,脫離了常人的範圍。她的胃腸極其亢進,整日快速運作,消食能力竟有常人三倍之多。

薛半半擰着眉,再往更深處探索,卻發現離歡的記憶出現長段空白。

緊握的手松開,對視的兩人,一人面露凝重,使得另一人更憂心起來。

“閣主……奴婢是不是病了?”離歡在薛半半的凝視下面白如紙。

“倒不是。”薛半半沉吟着道,“你曾被人操控。做了何事我目前無法斷定。”

此話一出,離歡簡直要吓出病來:“閣主之意……奴婢如今這般飲食,乃受惡術操控所致?”

薛半半搖頭:“你且安心,操控術早已去除,你如今這般,只是……”

“只是如何?”

薛半半沉吟片刻,思索如何說辭才能讓離歡減緩恐懼:“你且再熬些時日,有些事得先弄個明白。還有……”她向廚房內張望幾眼,“可還有吃食剩下?我這位小兄弟可還餓着呢。”

離歡一愣:“噢,有,有!奴婢這就給閣主送去!”

離去之前,滿滿眼饞得瞥了瞥方才那片土地,土壤停止湧動,好不容易鑽出來的蟲子又紛紛鑽了回去,這頓美餐眼看着是無望了,他悻悻地跟着薛半半往回走。

一回到泗目軒,薛半半洋裝無事的面容瞬間凝重起來:“淮煙墨掌管飲食的魄,進入了離歡體內。”

“什麽?!”滿滿不可置信,“魂魄并不能分別寄宿在旁人身上,即便離體也只好在空中逐漸消散,只有完整的的靈魂才有可能附身他人,除非……”

“除非有人故意為之。”薛半半輕輕點着下巴,“離歡是淮煙墨的親信,她受到操控,定是被用來實施魂魄分離之術,或許,将第三魄放入她的體內亦是那人所為。然而,那人留下了生魂胎光,以及維持肉體運作的呼吸與心跳之魄,顯然并不希望令淮煙墨致死。若真是他施展法術将離體的魂魄寄于旁人體內,而非随之散去,這又是為何呢?莫非,他亦期許某一日能令淮煙墨醒轉?“

“若是如此,只需已昏睡術便夠了,卻為何又要動用如此高深術法?”

“或許昏睡術太容易被識破?尋常咒術,皆有跡可循,随處找個靈者非但能破除,更可尋得始作俑者。”

未待滿滿答話,離歡送了吃食上門,她臉上除了愁容,還滿是油膩。

薛半半瞟了一眼餐盤,顯然,這吃食送來的一路,又被她吃下了一半。

離歡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閣主請用,若是不夠,奴婢再做些。”

“不用了。你下去吧。”薛半半寬慰道,“你且安心,我定會盡快為你消除病症。”

離歡很快退出了房間,也不知她是否能安心睡去。離散的魂魄若是進入旁人體內,失去主體約束,會變得異常亢進毫無章法,這才讓離歡的胃腸運作得肆無忌憚,長此以往,她恐怕會成為終日只貪圖飲食的怪物。

薛半半不願讓離歡有此下場,所以必須盡快将淮煙墨的第三魄引回她體內。這對擁有攝靈之力的她而言并不困難,只是方才釋出的五行結界幾乎耗盡了她的力量,令她困乏至極。

匆匆吃了幾口之後,她迅速在床榻上躺倒,很快便睡了過去。

夜色靜谧,無人發現一名黑衣男子安靜地出現在煙翠宮的庭院內,他一眼便看出泗目軒外的重重結界,雖不至無法突破,卻着實不願再驚動薛半半。

她早已筋疲力盡,他再清楚不過。

方才,她竟對他使出攝靈之力的衍生力量,令他不由自主地退向宮牆之外,盡管只一個片刻他便掙脫了那力量對他的控制,然而不可否認,她的确是變強了。

只是變強的她,為何偏要哪樣激烈地将他據于千裏?她面對他時的神情,始終有些難以參透的古怪。

玄瞳遠遠注視薛半半所在之處,即便他的目光難以穿牆,卻能精準又敏銳地感受到她每一次呼吸,以及她日漸強盛的氣息。

他在這樣的氣息裏沉醉,又不免黯然神傷。要怎樣才能令她憶起相惜往事?他困惑得很。

良久,清冷的目光終于轉向煙翠宮東面所在的煙翠軒。

皇宮裏怨氣遍布,四處幽魂,說起來這整個煙翠宮裏最大的詭異之處,便是它太過清靜,身處其中,感受不到任何怨念與煞氣,更別提游魂了,這必然是有人動了手腳。

宮裏有法術高深的靈者,他在宮內兜轉一圈,便足以掌握那些是何許人。然而那些人,竟無一人能看透淮煙墨的昏睡是因魂魄缺失?

玄瞳勾了勾嘴角,幾百年前他早已目睹過宮廷內亂争鬥,那些人為了虛無缥缈的權力,勾心鬥角,使盡渾身解數無所不用其極,卻又要僞裝成正人君子的模樣。

到頭來,也不過區區數十年壽命不甘而終。他們擁有情感、智慧、以及更長過大部分物種的壽數,卻極少精于修煉,沉迷在眼前的鏡花水月中難以自拔,耗費全部的精力去奪取稍縱即逝的淩駕感,臨終卻仍要借助外力尋求長生不老之術,簡直可笑至極。

人類從那時起便讓他心生厭惡。

眼下亦是如此,淮煙墨定是太讨皇帝歡心,是以招來不測。有人刻意将她的魂魄打散,并隐而不發。皇帝身邊養着的那些緘口不提的靈者中,必有罪魁禍首。

玄瞳忽然想要對薛半半提點一二,人類的奸計雖說未必傷得了她,卻終究讓人難以安心。

他的目光再次回轉向泗目軒,她戒備至恨不能将他抹殺的目光猶在眼前,這又讓他難以舉步了。

☆、chapter 59 混雜的世界 4

入宮第二日黃昏,薛半半便得到傳召,皇後要見她。

這自然在情理之中,皇後乃後宮之主,後宮之人昏睡不醒救治不及,她也難辭其咎,更何況淮煙墨與她多少沾點親故關系,召見一下外來異士無可厚非。

然而,這件事卻也有些蹊跷。淮煙墨昏迷至今,連同宮裏的太醫、谙靈司官員、宮外人員,先後為她斷症之人不下二十,卻從未有一人得幸由皇後親自召見。

宮廷偌大,薛半半對淮煙墨病症的判斷卻在一夕間傳遍了宮闱四處。墨嫔娘娘并非染病抱恙,而是丢了魂魄,此事竟在頃刻間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皇後名秦萱,獨居萱禪殿,作為後宮之首,她理所應當擁有最壯觀富麗的居所、最奢華的金雕玉器以及最多的侍從婢女,以及最森嚴的宮禁。

她身邊的随身婢女錦言領着宮轎來到煙翠宮門前時,薛半半推辭了一番,說是自行前往便可。她卻道:“若是沒有這萱禪殿的轎攆,外人是無法進入的。”

薛半半與滿滿這才不得不坐進轎廂,實則,這卻讓二人失了商讨對策的先機。

矯攆在萱禪殿門口穩穩停下,立刻有人掀起轎簾請出裏頭的人,一路随行至大殿中央,看似照應周全,卻讓人不得不相信,秦萱這是有意阻撓兩人之間的對話。

這究竟算是個下馬威,亦或只是小心謹慎?薛半半心中不明,難免有些忐忑。

見了秦萱,兩人自然伏跪:“見過皇後娘娘,娘娘萬安。”

秦萱很快柔聲道:“起來吧。賜坐。”

薛半半與滿滿略帶拘謹得坐下,卻不知這慈眉善目的皇後娘娘罐子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聽聞幽逸閣閣主已然斷定,墨嫔昏睡,乃魂魄缺失所致?”

薛半半恭敬點頭:“是。”

“噢?閣主不愧為名動江湖之人,竟能一眼看透谙靈司尚未察覺之事。”

秦萱這句話,看似欽佩贊賞,語氣卻帶了一絲極難分辨的寒意,似是話由玄機。

見薛半半凝眉不答,滿滿着急開了口:“回皇後娘娘,察覺一人魂魄不全并非難事,許多江湖術士皆可辦到。”

此言一出,薛半半便有一種不祥之感,果然,皇後仿佛正等着這句話似的,揚起嘴角點了點頭:“的确,對此,本宮亦有所聽聞。那,你等可知,為何如此輕簡之事,宮裏上上下下忙碌許久,宮外奇人絡繹不絕之下,卻從未有人向皇上禀明?”

薛半半恍然大悟:她向舜昕禀告查探結果時,他的表情看上去的确一無所知。這一點,她卻未曾細想。如今想來,定是這宮裏有一股勢力為非作歹,甚至将天子都給架空。

她不由自主得擡頭直視秦萱的雙眸,她腦中所想,一字一句铮铮打入她的腦中。

秦萱波瀾不驚得任由她注視着,片刻之後才撇開眼,向下人使了個眼色。

立刻有人呈上一只木盒,打開,厚厚一沓銀票。

“想必本宮要說的,閣主已然明了。”秦萱雍容一笑,“萬兩黃金,本宮可以給你,本宮知你并非庸才,亦非愚鈍之輩,你并非自行揭榜,道一聲無才,皇上并不會為難于你。”

薛半半忽然覺得心寒無比,這也是她向來不願意沾染宮廷內鬥的緣由。方才她讀出秦萱的另一層念頭,便是之前那些江湖“高人”之所以連說出淮煙墨昏睡緣由的機會都沒有,皆是幕後黑手從中作梗,又讓舜昕相信那些皆是無能之輩,冤屈受難。

她思索片刻,面色白了一些,仍舊矜着不願露怯:“娘娘為何不似從前對待那些已能人士一般待我?”

秦萱又一次展露笑顏,卻更讓人不寒而栗,她抿了口茶道:“本宮待你好奇已久,可不願草草損了你的性命。這萬兩黃金,便讓你替本宮斷個命數吧。”她又抿了口茶,目光滿含深意:“你說,本宮往後的日子,能否達成心願?”

薛半半深知她話中用意,若是可以,她只願立刻離開皇宮,再也不淌這渾水。怎奈淮煙墨是九靈珠給她的任務,她并無選擇的餘地。

她起身,恭敬伏下叩頭:“還望皇後娘娘贖罪,皇後娘娘母儀天下,天命所歸,民女無能為娘娘探命。所謂無功不受祿,那萬兩黃金,民女恐怕不敢消受。還望娘娘贖民女告辭。”

秦萱暗自攥了攥拳頭,面上仍舊雲淡風輕:“閣主這是做什麽,何故行此大禮,倒是本宮......強人所難了。”最後幾個字,她念得幾乎咬牙切齒,令四周空氣都冷了幾分,整個殿堂霎時沉默得如同死寂。

片刻之後,冷冷的語調從頭頂上方揚起:“送客。”

依舊是方才的矯攆,依舊是那群人,每人臉上的神色卻不似方才那般善意,反倒蒙上了一層嘆惋,仿似這鑽入矯廂之人已然是兩個死人。

薛半半與滿滿一路無言,心緒緊繃。此番談話,秦萱毫無周旋之意,簡單明了得闡明了要将他們請出宮去的念頭,顯然,她也對薛半半有所了解,心知在她面前,任何僞裝皆是無用。

然而這樣一來,薛半半便是實打實地與皇後,以及她背後的高人撕破了臉,正式作出了對立的姿态。

皇後在宮中位高權重,此番看來也絕非善類,她要賜死一個宮外來的閑雲野鶴簡直易如反掌。眼下,薛半半除了要對付玄瞳那個死對頭,更在暗中多了個勁敵,這朝不保夕的勢頭可不是她想過的日子。

終于回到泗目軒,薛半半立刻緊閉房門張開結界,做完這一切之後卻發現屋內存折若有似無,卻更讓她膽寒的氣息。

玄瞳來過?她警惕地感知四周,提升靈覺,細微地捕捉方圓數十裏地以內一切細小的震顫。

然而,并沒有他存在的跡象。

“半半,你看!”案幾上留着一張字條,上頭赫然寫着兩個人的名字:洛塵,莫思祝。

薛半半首先疑惑的并非那是誰,而是玄瞳的氣息正是來自那張字條!

這是他送來的?他為何要告知這兩個名字,他想提示什麽?善意亦或混淆視聽?

薛半半想起淮煙墨魂魄不齊這事,的确是玄瞳給的提示,這更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玄瞳對她恨之入骨,兩人對立相争幾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卻為何會屢番給她暗示?

其中又是否有詐?

薛半半雖神通廣大,對宮廷之事卻向來避而遠之,宮裏人的名字更是一無所知。她正猶豫着是否該以五行之術尋出那名字的來由,卻又擔憂術法反而招來禍事,躊躇間,靈覺探知離歡正在靠近。想來,關于那兩人是誰,倒可以問她一問。

她調整了結節,任她進門,眼前的離歡卻讓她吃了一驚。

小小的女子滿眼驚恐渾身戰栗,腳步踉跄地跌進門來,她手中盆大的碗盞摔落在地,她卻毫不停頓地抓起散落一地的吃食,奮力地塞進嘴裏。

她淚流滿面卻無法控制自己的手和嘴,那讨喜的殷桃小口如今被塞得滿滿當當,幾乎要撐破了。而她雙眼血紅,滿身污濁,痛苦萬分。

“閣主......求求您......救救奴婢......”她含混不清地念出這句話,雙手卻依然未有停歇,她向嘴裏塞進食物的模樣,像是饑腸辘辘了數十日。

薛半半面色凝重,看來秦萱背後的人已然下手。散魄若是無法與宿主融合,愈發張狂而害死宿主之後,便會完全散逸。屆時即便身賦回天之力,亦難将淮煙墨的魂魄找全,即便她有幸醒轉亦是殘軀,根本無法稱之為“痊愈”。

究竟是何人有如此大的能耐,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催發散魄暴走?

薛半半本想借着離歡體內的第三魄抽絲剝繭,糾其蹤跡,眼下顯然是等不及了。

“滿滿,帶她去煙翠軒,你在門口張開結界。”她簡單吩咐一句,兩人立刻将離歡擡出門外。

走出泗目軒的一刻,薛半半陡然感受到一股濃烈的邪意,那力量來自另一名靈者,一名同樣深谙五行之術的靈者。

然而,她尚未感知清楚那人的方位,那氣息卻募得消失殆盡。在它消失前,玄瞳的氣息如同驚鴻一瞥,又同樣悄然遠去。她卻無暇顧及那許多,離歡危在旦夕。

終于,兩人将離歡安置在淮煙墨的病榻前,薛半半展開雙臂,一手握住離歡,另一手握住淮煙墨,屏息凝神之際,那流落在外的屬于淮煙墨的第三魄,便由攝靈之力抽出,又經由薛半半的身體,穩妥地回到了本體。

離歡終于停止了無休止的饕餮,心有餘悸之下更是感恩戴德,伏在地上連連叩頭:“謝閣主,謝閣主救命之恩!”

薛半半定了定神,這才将目光向庭院處警覺流連。

方才穿過庭院那一刻感受到的兩股不同力量,除了玄瞳,另一個是何人?會是至上所寫之人麽?

而玄瞳,方才究竟做了什麽,莫非,他竟幫了她?

這簡直讓人匪夷所思。

洛塵突然出現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時全然摸不着頭腦。方才他的如意算盤眼看就要成事,先是令離歡體內的外來散魄暴走,令那不知好歹的閣主心神不寧而走出結界,他的咒術早已形成,只待将她一擊致命。

而這千鈞一發之間,他竟神不知鬼不覺地被移動到了大街上。

究竟是誰有這般能耐?

他的确感受到了那股妖魅不定又令人恐懼的力量,那是個妖,并且是個數千年道行的大妖。

說來,進宮當差之前,捉妖可是他的老本行,千年道行的妖也并非沒有收服過。只是方才那股妖力,竟是他此生見所未見,完全不知從何抗衡。

他不由自主地摸着下巴,喃喃自語道:“那幽逸閣閣主,竟養了這麽個厲害的妖怪?”

啪,臉上頓時埃了一記掌掴,火辣辣地疼。

玄瞳沒好氣地撇了他一眼,順手給他下了個結界,恐怕不折騰一整夜他是回不到宮裏了。

居然敢揣測我堂堂妖冶之靈未來霸主是薛半半馴養的妖,該死!他忿忿地想。

☆、chapter 60 混雜的世界 5

秦萱正在萱禪殿內,借着燭火修剪花枝。

喳、喳、喳、一刀一刀精準利落,看似修身養性,實則心神不寧。

貼身侍女錦言略帶慌忙地從外頭悄聲走了進來,秦萱又剪下一枝,并未擡頭:“煙翠宮可有什麽消息?”

錦言順了順氣:“娘娘,方才洛塵大人……”

秦萱不經意間勾了勾嘴角:“慌什麽,慢慢說。”

“洛塵大人他,失蹤了……”

“什麽?!”

秦萱目光一淩,錦言立刻撲通跪倒:“回娘娘,洛塵大人方才去到煙翠宮,奴婢在門外候着,待他出來要他向娘娘複命,卻再未見他出來。奴婢去谙靈司尋他亦無所獲。”

喳——方才好好的盆景竟被攔腰剪斷。

秦萱扔下剪子,眉頭蹙得愈發緊了。

未曾想,這幽逸閣閣主竟有此等能耐,連道行高深的洛塵都敗在她手下。早知如此,便不該貿然地向她言明心中所想。

然而傳言她只看一看人的雙眼便能猜透旁人的心思,而她又似乎意志堅定,非治好淮煙墨不可,想來這對立的境況亦是避無可避。

秦萱尋思片刻道:“你去,将莫思祝與叢荷找來。”

錦言領命正要轉身,又聽她追道:“且慢,先叫叢荷來。”

“是。”

叢荷很快被暗中請入萱禪殿,戰戰兢兢地跪在大殿中央,神情拘謹、孤立無援。

秦萱慢慢踱步到她面前,以絕對的居高臨下之勢冷冷俯視:“告訴本宮,發生了什麽?”

叢荷戰栗地伏身叩首:“回娘娘,奴婢不知。”

“把你看到的都說出來。”

片刻沉默之後,叢荷才開口:“方才,離歡突然暴食不止、痛苦不堪,便去泗目軒向閣主求助。奴婢只見閣主與滿滿很快将她帶了出來,慌忙沖進煙翠軒內,後來發生何事,奴婢一無所知。”

秦萱凝眉:“他們就這麽将她帶了進去?完全沒有遇到什麽阻礙,亦或發生打鬥?”

叢荷思索片刻搖頭:“奴婢未見異狀,也未有打鬥發生。”

“回去吧。”秦萱揉了揉眉心,“去問問離歡發生何事。”

叢荷立刻如獲釋一般恭敬地扣了個頭,起身急忙往外走去。

“等等。”秦萱淡淡道,“你可別忘了,你爹娘弟妹的性命,全在本宮一念之間。”

叢荷的背影一顫,垂首道:“奴婢謹記。”

她走後,錦言小心翼翼道:“娘娘,您對叢荷可有疑心?”

秦萱皺着眉頭輕輕搖頭:“她沒這膽量。可惜,她不夠機警,總也算不上個有用之才。去請莫思祝吧。”

叢荷匆忙回到煙翠宮,整了整心緒才走向後院,她以為這深夜裏無人知曉她的鬼祟行蹤,而暗處卻有一雙眼,将她的身影看得真真切切,自然,那是玄瞳。

他對眼下境況極為不耐煩。他竟只能隐匿在暗中給薛半半守護和提點;竟不敢沖破她的結界,站在她面前要求她閱讀他的記憶。想到面對她,他竟有一絲膽怯。

三千多年的生命裏,他極少有膽怯的時候,一旦那種深埋在靈魂裏的本能出現,必然有他難以掌控之事即将發生。

然而,那究竟是何事?

他不可能是在畏懼她的強大。究竟有什麽能讓他心生懼意?

喬若夭帶回了莫思祝的訊息:“不出領主所料,他已進了萱禪殿。”

玄瞳點頭,答得卻是完全無關之事:“你有沒有發現她有些奇怪?”

盡管他未曾道出那人姓名,喬若夭卻心領神會,恐怕只有薛半半才會讓他只以“她”相稱。

“領主是指她昨天釋出的五行結界?她的确有這個能耐。”

“不,我是說……她從沒有這樣激烈得排斥我。”玄瞳說完這一句便有些後悔,沒有情根的喬若夭根本不懂這些。他搖了搖頭:“算了,當我沒問。”

喬若夭費解得看着他,想了想答:“待屬下為領主探一探吧。”

玄瞳正猶豫着是否要阻止,她卻已然縱身立于結界邊緣。

薛半半尚在煙翠軒內,待離歡終于勻整氣息,體內的躁動與輕微損傷亦被治愈,終于想起開口詢問:“你可知,洛塵,莫思祝是何人?”

離歡揚了揚眉:“洛塵達人乃谙靈司掌使,莫大人是他首徒,如今的谙靈司三掌使。”

“谙靈司?”

“谙靈司乃皇上為驅除靈怪、占星蔔卦而特設的司屬,谙靈司裏當差的大人皆是大契一等一的高人……”說着,離歡的目光一瞥,“噢,除卻閣主這般從未揚名的世外高人。”

薛半半無謂一笑:“我算不得高人。”

“閣主可了不得!”離歡用力握住薛半半的手,自從她體內無盡的食欲終于消停,她已然感謝了薛半半不下數十次。

薛半半讪讪地點頭:“好,我了不得。不早了,你快去歇息吧,畢竟你的本體也受了損傷……”

她忽然住了口,只因眼下忽然湧來了一些并非尋常的對白與場景,是相握的手掌間傳來了離歡的記憶,來自那段詭異的空白之前。

那日,舜昕正與淮煙墨共進晚膳,離歡與叢荷則站在一旁伺候。那晚,似乎談及了儲君之事,舜昕随春秋盛年,然而三之間始終未分高下,反倒讓群臣争議不斷。

舜昕待淮煙墨确如知己,赤誠相待,酒過三巡,他竟一一分析三名皇子各自的優勢與劣勢,坦言如今看來,任誰都無法勝任太子之位。

顯然,大皇子也不過十六七歲,而最年幼的三皇子才三歲。

舜昕為此頭疼不已,又多飲幾杯酒,竟提起一樁陳年舊事——原來他與淮煙墨相識于多年前一次巡游中,當初便對她一見傾心,要定了這聰慧過人的女子。怎奈淮煙墨只是一名歌姬,身份低賤,而宮禁森嚴,斷斷容不下她。于是舜昕想了法子,與秦萱商議後,向天下宣布淮煙墨乃是她遠房表侄,有了這層遠親之義做幌子,淮煙墨才順利當上了如今的墨嫔。

更令人驚訝的是,淮煙墨與舜昕竟早已育有一子,如今已六歲有餘,算起來,那才是三皇子才對。

三皇子至今流落在外,身份隐秘無人知曉,舜昕決議待他流落在民間的骨肉回到宮中,尊為皇子之後才定儲君之位。

顯然,這事令一直以來穩坐高臺的秦萱心生不安。

她的不安,便引來了淮煙墨的殺身之禍。

薛半半驚心地放開手,雖然并未尋出何人操縱了離歡,卻總算能相信舜昕待淮煙墨的救治之心不假。

普天之下最有權勢之人與她同仇敵忾,這事似乎好辦許多。

然而,淮煙墨與舜昕之子既為隐秘,又是如何傳到秦萱耳中?

記憶中,當下在場不過四人,離歡的記憶清晰明了,顯然尚未受到操控。而若是離歡願意投靠皇後,便也無需對她進行操控了。

莫非,是叢荷?

離歡見薛半半面色有異,憂心道:“閣主可探到何事?”

薛半半搖頭:“沒有,你趕緊回去吧。對了,明日起墨嫔娘娘該思飲食了,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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