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 凡人的世界(21)
備些清淡的吃食試試。”
離歡立刻面露喜色:“是!”
辦完了正事,薛半半打開煙翠軒的門,才見滿滿境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而他所設的結界早已被攻破。
是玄瞳?
薛半半瞬間警覺起來,帶上滿滿迅速回到泗目軒,喚動五行元素建起結界,随即為滿滿治愈。
誰料治愈之間,屋內卻出現陌生氣息,那人竟能隐匿至此,隐藏在她的房裏卻讓她渾然未覺!
她看清眼前之人時,卻稍稍松了口氣:“喬若夭?為何是你?”即便是在九靈空境中,她與她也并無交集。
喬若夭面無表情地迅速掠近,伸手探向她的天靈,片刻之後放開,猶疑地看着她:“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方才那一刻,薛半半竟絲毫做不出反應,直至她放開手,她依然只是呆滞地點頭。
“重複我說的話。”喬若夭淡淡道。
“重複我說的話。”薛半半照做。不知為何,明知喬若夭是玄瞳的屬下,站在她面前,她卻似乎并沒有那樣強烈的懼意,反而不由自主地願意配合。
“你見領主時,可有覺得怪異?”
“怪異?他一心只想置我于死地,可算怪異?”
喬若夭點了點頭:“這就對了。”
說完,她竟自說自話地消身而去。
“喬若夭?你是何意?”薛半半無奈地擡頭喊着,卻再未得到回答。
Advertisement
喬若夭何來心思向她解釋,她要的答案已然得到,急于回玄瞳身邊複命。
玄瞳早已急不可耐,見她回來,卻仍要故作輕松:“怎麽樣?”
“回領主,薛半半中了颠亂之術,似乎,僅僅針對領主一人。”
難怪,難怪!難怪她每次見了他都一副如臨大敵,恨不得使出渾身解數将他推遠的模樣!
玄瞳怒發沖冠。該死的九靈珠,居然在背後使詐!!
所以至少在這個世界,他與薛半半不可能重修舊好?他在她眼裏,永遠是個十惡不赦的狂徒,唯一的念頭便是取她性命麽?
想來,從九靈空境中起,滿滿與她必然已經中了此術。
他仰頭向無盡黑夜,目光凜然凄涼。
看來,這個世界,他必然要辜負她的囑托,也必然,絕無可能再用她入懷。
明知這現象并非長久,心口不明所以的痛卻愈演愈烈。
仿佛,他就這樣失去了與她的一切約定。
九靈珠既然希望他成為宿主,那麽,他便,絕不如它所願!
☆、chapter 61 混雜的世界 6
已然到了下半夜,整個皇宮靜地除了宮衛巡邏時整齊劃一的腳步,沒有任何聲響,仿佛連風都靜谧地睡了。
泗目軒裏卻還亮着燭火。
薛半半正對着紙張寫寫畫畫,煙翠宮內一共婢女六名、內監一名、侍衛六名。她将那些名字一應列在紙上,“離歡”處已然打了個圈,邊上注明:第三魄,歸位。
“既然第三魄流落在宮內婢女身上,別的魂魄是否也會附在他們身上?”她不經意地拈着自己的下巴,像是在問滿滿,又仿佛自言自語。
滿滿看了看那些名字:“與這幾人相處已有兩日,你可有發現異常?”
“可不是沒有麽。”薛半半頭疼道。
忽然結界一震,屋內兩人頓時警覺起來:“何人?”
屋外之人并未嘗試突破結界,反倒收勢了自身的靈力,自報名諱時語中帶了一絲謙恭:“本官,莫思祝。”
薛半半詫異,他竟先找上門來。正猶豫着要不要開門,門外的語聲又響了起來:“本官并無惡意,還望閣主容本官進屋詳談。”
最終,她還是解了結界。
莫思祝掃了一眼幾案上的名單,立刻明了她正苦心琢磨什麽。他淡淡道:“其餘魂魄并不在這些人體內。”
“噢?莫大人可知曉其餘魂魄的下落?”
“自然知曉。”
薛半半一驚,真沒想到他會答得如此幹脆:“莫大人,可願告知?”
莫思祝面無表情,目光警覺:“待本官明了閣主是敵是友再行決斷。”
“噢……民女亦想确認,大人究竟是敵是友。”薛半半凝視莫思祝的雙眸,面目平和又毫不示弱。
兩人古怪對峙,良久,莫思祝先撇開眼:“皇後娘娘方才召見本官,聽聞閣主令師父下落不明,師父如今去了何處,還望閣主明示。”
“莫大人是指洛塵大人?他失蹤了?”薛半半蹙眉,“民女并不知曉此事。”
“你不知?”莫思祝的目光立刻重新警覺起來,“閣主,本官今日尋你,是為與你結盟而來。縱然師父做了錯事,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況且師父待本官有養育之恩,本官無法待他棄之不顧。若閣主亦有結盟之心,還望給本官一些暗示。”
薛半半對洛塵失蹤之事的确一無所知,然而那也并非最重要之事:“民女果真不知洛塵大人去了何處,亦不知他究竟做過何等錯事。只是,想必天黑之前皇後娘娘召見民女一事大人也略有聽聞,民女與皇後娘娘并非同氣連枝,然而大人方才從萱禪殿出來便來了此處。聲稱結盟在先,要人在後,民女實在不知莫大人究竟意欲何為?”
洛塵沉默片刻,面上的表情忽然一松:“閣主不愧鼎鼎大名,處處占盡先機。看來,本官若是不拿出一些誠意來,閣主是不願放人了。”說罷,他從衣袖中掏出幾張符紙,在屋內原地打了幾個步陣,雙手印結翻轉,片刻之後符紙自燃成灰。
他這是在薛半半的結界外延又加了一層結界,以确保後續對話無人能聽見。
罷了,他來到幾案前兀自坐下,執筆寫字,口中同時說道:“師父追随皇後娘娘已久,将墨嫔的魂魄打散正是師父所為。然而,娘娘原本只想得到墨嫔的第二魂,爽靈,其餘游走在外的魂魄皆可打散,令墨嫔娘娘永世長眠。當初施法時,是本官為師父護法。”
“要将人體內魂魄打散并分揀取出并非朝夕之事,是師父要本官向離歡下了攝魂之術,操縱她持續每日向墨嫔娘娘膳食中混入‘散魂丹’,持續莫約半月有餘才下了手。”
說到此處,莫思祝頓了頓,長嘆一息道:“本官并不贊同師父與娘娘的決策,是以暗中施計,假裝術法失衡,而讓墨嫔娘娘的另一魂五魄随意附于旁人體內,想着終有一日尚能令其歸位。本官自幼跟随師父,從未做過忤逆之事,此事之後,也只責怨本官做事不夠小心罷了。娘娘與師父從未懷疑本官存了悖逆之心,至今亦是如此。”
“早些時候,閣主從萱禪殿出來回到此處之前,師父早已領命在此靜候。若閣主願應承皇後娘娘之意,便相安無事,然而閣主決議不從,師父便施法令離歡體內散魄奮進暴走,為的便是擾亂閣主心神,借機出其不備,輕則操縱神魂,重則取閣主性命。眼下看來,師父并未得手,卻消身匿跡,是以皇後娘娘召了本官前往,望本官尋覓師父下落之時,亦可完成他尚未完成之事。”
薛半半安靜聽完,不動聲色道:“莫大人來此是為了取民女性命?”
“自然不是。”莫思祝擱下筆,小心地将墨跡吹幹遞于薛半半手中——婼妃娘娘孟幽婼,身附第三魂,幽精。禦花匠李諧,身附第四魄,水飲之魄。緬祖堂看守陸疆,身附第七魄,警覺之魄。
薛半半細細看完擡起頭來,這些訊息,的确足以表明眼前之人結盟的誠意,不過:“另兩魄去了何處?”
莫思祝目光飄忽,面上竟一陣微紅:“第五魄乃生殖之魄,去了何處,本官實在不便尋覓。”
薛半半嘴角一動,仍舊雲淡風輕地點頭:“噢,也是。這些是你特意探知,并非當初蓄意而為?“
“本官起初并不知曉那些魂魄散往何處,細細探尋亦非易事。”
“那,第六魂何在?”
莫思祝又一次不經意地垂眸,竟打躬作揖道:“此事,還請閣主相助。”
“你?”薛半半不可置信,“第六魄,知覺之魄在你身上?”
“是。”
薛半半挑了挑眉,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剛一觸及他作揖的手背,他竟渾身猛地一顫,目光驚悚,身子踉跄地往後退了一步。
“是何感覺?”薛半半不依不饒地追問。
莫思祝顯然未曾想到薛半半竟會有如此逾矩之舉,額上冒出些冷汗:“疼痛,乃至灼燒感。任何觸碰,皆可引起異樣痛覺。”
“噢……”薛半半若有所思地點頭,“看來,第六魄在大人體內已入骨三分,若及五分,則你自身相互接觸皆可引起異象。待民女先為大人歸位罷。”
“且慢!”莫思祝大義凜然,“散魄在外,尤可與其餘散魂相呼應,是以本官覓得其餘散魂零魄較師父更為迅疾精準,如今尚有一魄未知所蹤,本官自願獻身,不覓得所蹤,不引出第六魄。”
薛半半咋舌半晌:“大人果真深明大義。民女佩服。”
“如此,閣主可願信本官,并與本官結盟?”
“那是自然。”
“關于師父去了何處,閣主可願明示?”
薛半半抿了抿唇:“民女的确不知。如此,待民女以搜尋術探尋一番。”
“無用,本官早已試過,全無蹤跡。”
“再試一次又何妨?”薛半半瞥了滿滿一眼,滿滿立刻從随身包裹中取出她常用的地圖,平展于幾案之上,又接了一盅清水置于邊上,另取出幾個青花瓷瓶。
故技重施,薛半半将金木土粉末灑在地圖上,口中念念有詞。粉末迅速幻動集結,最終,再次凝聚與皇城之所。
莫思祝目瞪口呆之際,薛半半已然給出答案:“想必洛塵大人已然回到宮中,莫大人若是不信,以靈覺細細感知便可。”
幽逸閣閣主果然不同凡響,她所用術法,竟完全看不出門道,仿似超脫凡塵,并非世間所有。
莫思祝感嘆一番,依她所言提極靈覺,果真不虛,洛塵的氣息已然出現在宮闱之中。
與此同時,喬若夭悄聲回到玄瞳身邊:“洛塵回來了。”
玄瞳點頭:“我知道了。”
他依然潛伏于煙翠宮旁,盡管泗目軒外經由雙重結界阻隔,裏頭的對話,他仍舊聽得一清二楚。
只是他并不能親見裏頭發生何事,目前也只知第六魄附于莫思祝身上而已。
他一早便察覺莫思祝與洛塵二人身上散出的氣息略有不同,正是這點不同,讓他确信二人政見不一。暗中觀察之後,更清楚莫思祝背後之人雖不是皇後,卻也絕非心懷坦蕩之人。
收買他之人是朝中重臣,一品相侯楚政昔。淮煙墨看似孤苦伶仃,卻無可避免地與朝局發生千絲萬縷的關系,玄瞳幾番懷疑她背後另有人唆使,卻找不到真憑實據。
時局複雜,只盼薛半半所要完成的任務,與政權本身并無幹系。
晨曦微露。
洛塵歷經整夜鬼打牆式結界,精疲力盡、狼狽不堪。他修行已有數十載,數十載間經歷靈怪異象無數,卻從未有一次如眼下這般窘迫無助。
恐懼之餘,也燃起了他非将那妖湮滅不可的信念。
首當其沖,他所能想到的是立即向皇上複命,禀明此事。
洛塵衣衫不整地跪在舜昕的寝宮門前已然等了有半個時辰,他必須趕在舜昕上朝之前向他道破那幽逸閣閣主背後的隐秘,她根本是個邪士,擅長魅惑之術,操縱妖異替她行事,絕非常人口中的善類。
終于,、大監佟兆打開了寝宮的大門,舜昕一身戎裝從裏頭走了出來。
“何事?”他有些不耐煩。畢竟,洛塵始終未曾發現淮煙墨昏睡真相,讓他心裏起了一絲疑慮。他待眼前這伏跪之人,不再有曾經那般信任。
“微臣有要事禀明!”洛塵哀戚叩首,“望皇上替老臣做主啊!”
舜昕的目光在他身上掃了一遍:“急于見朕,何故穿着如此落魄?”
“皇上!那幽逸閣閣主,斷斷留不得!她乃妖異之人,與妖為伍,那妖足有數千年道行,微臣無能,竟被他困了一夜……”
舜昕動了動眉:“噢?你竟難以抵禦?朕命你為谙靈司掌使,你斷不出墨嫔之症、又敵不過妖異作亂,朕究竟留你何用?”
洛塵渾身一震,不想此番告狀竟觸怒天威?他深深俯首:“皇上!微臣昨夜正是去煙翠宮再次為墨嫔娘娘斷症,誰料,微臣才剛發現墨嫔娘娘昏睡的真正緣由,便被那妖物轉移到了宮外,并困了一夜。微臣使勁渾身解數,一回宮中便急急趕來複命,老臣衷心日月可鑒啊皇上!”
“噢?那你告訴朕,墨嫔昏睡是何緣由?”
“墨嫔娘娘昏睡,乃魂魄缺失所致!”
舜昕勾了勾嘴角:“好,朕知道了。你且回去,換身衣物吧。”
說罷,他直直掠過洛塵身側,頭也不回地朝遠處走去。
☆、chapter 62 混雜的世界 7
莫思祝該去向秦萱複命,匆匆告辭,直道入夜之後再行商議。
薛半半徹夜未眠,任她能耐過人,終究也有些疲憊,況且一日前才剛耗盡了力量,眼下這境況,也不知何時能補回來。她正要小睡一會兒,離歡與叢荷心急火燎地叩響了泗目軒的大門。
依薛半半所言,婢女們一大早便為淮煙墨送去了清粥小菜。令人喜出望外的是,飯勺送到嘴邊,她竟真會張嘴與咀嚼。令人費解的卻是,她竟只知咀嚼小菜,清粥剛進嘴裏便嗆了出來。這才又急着向薛半半求助。
薛半半尋思,飲食向來不分家,僅有進食之魄自然不夠。好在水飲之魄已然知其去向。
“你等守着墨嫔娘娘,我去去就來。”她簡單吩咐,出門前又不忘問一句,“禦花匠會在何處?”
“園林司。”離歡想了想,“奴婢帶閣主去吧。”
“不,你且留在墨嫔娘娘身邊。”她向叢荷瞥了一眼,“你可願帶我去?“
叢荷似乎正為什麽事分神,突然被點名帶路,目光一滞,匆忙點頭:“是。”
好不容易到了園林司,又被告知李諧正在婼妃娘娘的幽庭宮後花園打理新移栽的栀子樹,叢荷不得不又領着對皇宮內部毫不熟悉的薛半半轉往幽庭宮。
兜兜轉轉,竟步行了小半個時辰。一路默默無言,看似專心領路的叢荷始終神色飄忽,結合之前心裏對她産生的一絲疑慮,薛半半絲毫不敢懈怠。
忽然,她踩着一塊鵝卵石,腳踝狠狠一扭,叢荷本能地将她扶穩:“閣主小心。”
薛半半面露痛楚、舉步維艱,不得不借着叢荷的手臂,一瘸一拐地繼續前行。與此同時,她默默合下雙眼,開始讀取記憶。
她果然沒有猜錯,叢荷被秦萱抓了把柄,算是安插在煙翠宮內的眼線。昨夜離歡回屋後,叢荷假意關切,将發生之事細細問了一遍。
離歡與叢荷是一同被指派給淮煙墨的貼身侍女,兩人相交甚久,從未相互懷疑,是以知無不言。
不過,似乎秦萱想要知道的事不僅僅是離歡身上的魂魄怎麽回到了淮煙墨體內,而更想了解在此之前是否發生打鬥,想必她最關心的是洛塵為何落敗。
關于此事,薛半半同樣不明所以,只隐約記得攙扶着離歡走出泗目軒時感受到的那股邪氣,緊接着便被玄瞳的氣息給沖淡。若那邪氣來自洛塵,莫非是玄瞳将洛塵帶走并藏了起來?
玄瞳那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提示淮煙墨魂魄不全在先,留下洛塵與莫思祝的姓名在後,又在危急關頭替她化解了性命之虞,然而,他卻又對她恨之入骨。
唯有這一點,如何都說不通。
正胡思亂想着,幽庭宮到了。
內監通傳後,薛半半被請入正殿。此時她的腳踝已全然無事一般,松開手,步态輕盈。
孟幽婼面貌姣好,體态婀娜,嫣然一笑之間令人神魂颠倒。淮煙墨昏睡之後,她迅速獨得聖寵,舜昕不知為何忽然待她癡迷起來,而她亦如沉浸在情愛之中的豆蔻少女,整日裏容光煥發,簡直羨煞旁人。
然而薛半半卻清楚地知道,那是淮煙墨的幽精在她體內作祟,她擁有雙倍情愛之魂,那愛又出自舜昕所牽挂之人,得寵再自然不過。
孟幽婼雖不明白這層道理,卻清楚若要留住舜昕的心,淮煙墨便不能醒轉,是以她待薛半半這專程來喚醒淮煙墨之人可并沒有幾分好臉色。
她妗傲地坐在正殿主坐之上,目光睥睨,也并沒有給薛半半賜坐的意思:“聽聞閣主是為喚醒墨嫔而來,如今不在煙翠宮好好使出看家本領,卻來本宮這幽庭宮作何?”
“回娘娘,民女來幽庭宮是為尋禦花匠李諧,有些事需要他幫忙。”
“李諧?”孟幽婼眼珠子轉了轉,低頭擺弄手中的瑪瑙珠串,“他正為本宮打理庭院,恐怕還需要好一會兒,你有何事不妨告知本宮,待他料理完了本宮之事,本宮自會轉告。”
薛半半沒有料到,第一回辦正事就吃了閉門羹,她低頭沉默,直挺挺地立在主殿中央巋然不動。
良久,孟幽婼終于耐不住性子擡起頭來,只雙眸交彙的一瞬,薛半半淡淡開口:“民女尋李諧有些急事,還望娘娘恩準,令他即刻随民女回煙翠宮。”
孟幽婼的雙眸驟然變得呆滞蒙昧,愣愣失神道:“來人,将李諧帶來,全依閣主所言。”
叢荷在一旁看傻了眼,縱然幽逸閣閣主有操控旁人心神之能人盡皆知,而親眼目睹卻終究觸目驚心。要在這麽個人身邊充當皇後娘娘的細作,原本忐忑的心更惶恐了幾分。
回去的路上,李諧懵懂随行,一雙眼渾然黯淡,仿佛并不關心發生何事。他手中提着方才澆花用的水桶,一瓢一瓢堯起水來往嘴裏灌。
叢荷垂着腦袋走在最前頭不敢吱聲、心神不寧。薛半半追上去輕拍她的肩膀時竟令她驚得差點跌在地上。
薛半半扯了扯嘴角,眼神往身後瞟了瞟,李諧已然被澆花水灌了滿身狼狽不堪:“你看看李諧,喝水都要把命給喝沒了。”
叢荷面色慘白,不解。
“他與離歡一樣,莫名多了一魄,若不及時歸位,會死。”薛半半湊近叢荷的耳邊,“你想讓他死麽?”
叢荷渾身一震,顫抖着搖了搖頭。
薛半半點頭,漫不經心道:“皇後娘娘再召見你時,不該說的,不說。你且安心,我會讓皇後娘娘留住你父母親人的性命,待我完成我要做的事,我便讓她給他們送去百金,并妥善安置,從此再也不打擾他們。你可願意站在我這邊?”
叢荷目光一怵,眼看要跪,又被薛半半一把拽住,她不經意間倒在她懷裏,渾身戰栗,點頭如搗蒜:“是,是!奴婢願意,奴婢願意!!”
薛半半握了握她的手:“你知我知便可,切莫張揚,我這是在幫你!”
這一來一回,再回到煙翠宮門前已然過了一個多時辰,淮煙墨收回了第三魄便有了食欲,長久壓抑的饑餓感驟然爆發,無法順利吞咽又讓她難以果腹,這一個時辰裏,她原本看似與常人無異的面色逐漸顯出虛弱黯淡。
令人意外的是,舜昕正在煙翠軒內坐着。
“皇上……?”剛進門的三人同時吃了已經,撲撲跪了一地。
“起來起來!”舜昕不耐煩道,“快看看墨嫔,她這是怎了?怎看上去更難受了?”
“皇上莫急,民女這就為她調理。”薛半半說着,不由分說地握起李諧與淮煙墨的手,以同樣的方式,将第四魄移回了淮煙墨體內。
淮煙墨仍舊平靜地睡着,看似毫無起色,舜昕又皺起了眉頭:“閣主這是在作何?”
薛半半淡然一笑:“回皇上,墨嫔娘娘已然收回了兩魄,如今可飲可食,只是若要醒轉,尚需歸位其餘魂魄。”
離歡很快送上新備的吃食,淮煙墨果真一口一口将湯粥與小菜都咽了下去。
深眠不醒之人,卻能咀嚼進食,所見之人無不啧啧稱奇,再嘆幽逸閣閣主果真名不虛傳。
見淮煙墨吃下一碗清粥,舜昕臉上總算露出些許寬慰之色,然而那寬慰稍縱即逝便又嚴肅起來:“閣主,朕有話問你。”
說罷,他兀自走向泗目軒,只有大監佟兆一人跟随。
滿滿原本待在泗目軒內,見舜昕親臨亦是吓了一跳,剛要行禮,舜昕卻揮了揮手阻止了。
看來,他要問之事的确迫在眉睫。
“洛塵今日前來告狀,說閣主飼養妖物,借用千年妖物之力将他困于宮外,可有此事?”
薛半半與滿滿聽聞此言,皆是瞠目結舌。雖說關于洛塵受困之事已多番聽聞,卻未想洛塵會先發制人,告了禦狀。
兩人畢竟在大契天下長成,即便已然覺醒妖冶之林的記憶,“不可欺君”之念仍然根深蒂固,眼前舜昕面目肅然,令兩人不由自主地伏膝下跪。
“回皇上,民女絕無飼養妖物。”薛半半答得倉皇,畢竟她自身也的确是妖。
“噢?”舜昕目光犀利,從懷中摸出一柄銅鏡,“洛塵将此物贈與朕,說是否存在妖物,一照便知。”那銅鏡看似尋常,柄端鑲着的翠玉卻閃着異常的光。舜昕瞥了一眼那光芒,“洛塵又道,這柄端若是發光,便是附近着實存有妖物。”
薛半半面色一白,附近有妖,究竟是誰?難不成玄瞳正在附近?這才令她更為驚恐。
舜昕将銅鏡遞給佟兆:“去,照照。”
佟兆雙手接過:“是。”
他毫不猶豫地将鏡面對準薛半半,薛半半一怵,然而鏡中人卻毫無變化,她才剛松了口氣,那銅鏡對準滿滿時,卻赫然映出了刺猬的原型。
佟兆手一抖,銅鏡砰然落地。
舜昕目光一淩:“來人,給朕拿下!”
大契王朝妖異不決,人心難安。早有國法,人妖殊途,見之滅之。那薛半半竟膽大妄為到如此地步,将一只妖養在身邊這麽多年,還帶進了宮!
自古以來伴君如伴虎,此話不假。舜昕方才見淮煙墨終于開口進食,尚且對薛半半贊許有加,只片刻功夫,竟急着要将她捉拿。
“皇上,等等!”薛半半百口莫辯,“滿滿或許是妖,卻從未害過人,他也只有三百年道行,妖術微弱,并非千年之妖啊!”
舜昕一聽這話更是怒不可遏,他原本以為,或許這閣主受了蒙蔽,并不知曉身邊男童究竟是何物,可如今聽來,她分明清楚得很!
“拿下,即刻給朕拿下!”他再次下令,泗目軒外頓時湧來兵将數十,另有谙靈司官員數名,首當其沖的正是莫思祝。
那幾人受了谕旨,迅速布陣出符,滿滿竟真被牢牢定住了身形。
“滿滿!”薛半半驚慌之下目光一淩,沖進泗目軒之人紛紛到底不起,傷病一身。
舜昕未料這小小女子竟敢反抗,拍案而起:“放肆!!給朕……”
“都住手!”一聲厲喝從天而降,玄瞳只一揮手,又将泗目軒外待命的一幹人等全部定住身形。
薛半半感受到他的氣息,渾身一震,回過頭卻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玄瞳幾番躲閃她的目光,最終在屋子的角落現身:“薛半半,不許看我,給我閉嘴,聽我說!你中了……”
他尚未說出自己想說的話,只因又一人沖進了結界之內。
洛塵全副武裝而來,手中舉着傳說中能收服一切妖物的黑玄鐵葫蘆,另一手刷刷甩出不下十枚定身符,上頭的符箓皆由鮮血調和朱砂所畫,不僅定身,若是用在道行低微的妖身上,魂飛魄散亦是常事。
他口中念念有詞,步伐輾轉列陣,那些符紙紛紛粘在了玄瞳的身上。
薛半半終究回過頭,與玄瞳四目相對的一刻,他淩冽嗜殺的目光如同一柄利劍直射而來。
玄瞳見她簌簌顫栗的目光便知那颠亂之術又一次起了作用。
無論她見不見得到,聽不聽得清,他還是揚起了寬慰的笑容:“放心,我沒事。”
然而那在薛半半眼裏,卻是他咬牙切齒的模樣:“等我解開該死的定身符,要将你碎屍萬段!”
☆、chapter 63 混雜的世界 8
玄瞳的目光在薛半半蒼白的面色中變得哀默無望,他煩躁透了,眼前那可笑之徒卻仍在不厭其煩地來回轉步,仿佛那些定身符真的能将他定住似的。
他的确一動未動,卻并非因那符咒。能令他進退兩難的只有一人,正是那屢屢見他便如同見了死神之人。
一屋子人拭目以待,等着玄瞳被收進玄鐵葫蘆裏,玄瞳卻終于沒有了耐心。他給喬若夭傳音:“保護她。”随後一揮手,帶着舜昕與洛塵一同消失不見。
不知名的荒野,洛塵不可置信地看着玄瞳慢條斯理地捋走貼在身上的符紙。這樣強的咒力,尋常藥物莫說觸碰,僅僅靠近都動彈不得,若是碰了,必将灰飛煙滅。
而眼前之人,卻輕松地如同撣走灰塵。
玄瞳弄幹淨了符紙,如鬼魅般迅速掠近,揪起他的衣領貼着他的鼻尖:“你的對手是我,如果你敢再動薛半半,或者有傷她的念頭,我要你不得好死。”
舜昕看了看四周,這還是他第一次孤身置于這樣陌生的荒郊野外,雖說正當午時豔陽高照,卻無論如何都顯出一絲陰森。然而,他是一國之君,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該露怯。
他清了清嗓子:“咳,玄瞳,朕見過你,你與幽逸閣閣主究竟是何關系?你可是她飼養的妖物?”
玄瞳将呆滞的洛塵一把推倒在地,氣定神閑地走向舜昕:“我把你帶來只是想告訴你,不要錯信了奸佞而錯怪了好人,整個皇宮,恐怕只有幽逸閣閣主一人是心無旁骛地想要喚醒淮煙墨的。她的為人,你去市井打聽一遍就該有了解,如果你要懷疑她,那就真是個昏君了。”
舜昕聽得雲裏霧裏,總覺得這妖說話的口吻亦非常人,聽上去輕浮地很。
玄瞳才懶得知道他在思考什麽,勾了勾嘴角:“以幽逸閣閣主的能耐,要‘飼養’我還差遠了,不過對你來說,她你給她提鞋你都得照辦,而她并不想傷害任何人,我希望你也不要再傷害她。我無處不在,聽懂了嗎?”
他這是要挾!舜昕何時被人這樣要挾過?噢不,他是妖,洛塵使盡渾身解數都未能動他分毫的千年大妖!
如此一想,他倒釋然了。
如今他落在這荒山野嶺,若是不答應,後果恐怕難以預料。
舜昕終于點了點頭,只是這口悶氣,他着實難以咽下。
玄瞳只當他想開了,又一揮手将他送回了泗目軒,想來薛半半自有本事向他解釋清楚。
至于洛塵,他又回到了上一次被下了結界的市集,這一次,恐怕兩日之內他是走不出去了。
送走了可笑的之人,玄瞳得到片刻清淨,卻又郁郁寡歡起來。薛半半驚恐至極的目光始終讓他如坐針氈,心裏憋悶得很。
難得,當着正午的烈日,他想散散步,只是剛走了兩步,卻被幾人圍住。噢,那些卻并非常人。
“領主?”那些人似乎異常興奮,“枭領主!!”
玄瞳詫異,怎會在此處遇見妖冶之林裏的妖?之前幾個世界裏可從未遇見過。
“你們……”
“我等奉領主之命跟蹤洛塵那厮,方才覺出他的氣息,是以跟到了此處。原是領主将他捉來了,如今他去了何處?”
“奉我的命令?”玄瞳不解,眼前那幾名妖他認識,是他莫約八百年前比較重用的幾名大将,有枭和蒼鷹,說話那人是枭族大将糜旭,當時便有一千八百年道行,跟随他四方征戰,只是後來他們被分派往不同區域駐守,來往便不多了。
“洛塵那厮數十年間妖冶之林弟兄欺辱無度,是以領主要我等将那厮帶去,待領主處置。”
玄瞳蹙着眉:“你是說,我也在這裏?”
糜旭錯愕:“領主是何意思?”
玄瞳擺擺手,心緒淩亂。若他到過這裏,何以他全無記憶?
他想了想道:“把玄瞳找來,我要見他。”
所有人頓時驚惶失措:他并非領主?可的确長得一模一樣,連同氣息……噢,顯然眼前之人身上的妖氣更甚于領主,甚至……不下數十倍!
玄瞳無奈地撫了撫眉角,八百年前他才剛将大枭一族推上妖冶之林的首位,之後那八百年,才是他披荊斬棘無往不勝的巅峰,在那八百年裏,他所吸納的妖力和道行不下數萬年,如今的他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他嘆了口氣耐心解釋:“我的确是玄瞳沒錯,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空間重疊,但是,我來自好幾百年後,并且不記得曾經來過這裏,我需要弄清一些事,請你們把你們認識的玄瞳找來。”
糜旭聽得雲裏霧裏,卻又不知如何反駁。只是,這自稱幾百年後的領主,卻着實有些不同。以他待領主的了解,若是要見什麽人,絕不會多費口舌道明緣由。
玄瞳不知他究竟還有什麽不明白,不耐煩地催促:“傳音給他,還需要我教你麽?或者用我給你的橡樹葉。”
的确是有那橡樹葉,無論身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