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凡人的世界(22)
何處,只需撕開那片葉子,領主便會現身。
如此一來,糜旭是不得不信了。他從袖口中摸出那枚金黃色的葉子,呲,撕開了。
一身長衫的玄瞳出現在玄瞳面前時,兩人皆是一驚。那玄瞳不知發生何事,作勢便要攻擊。
玄瞳揮動手臂,立刻将他定身。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他簡單道,“現在的我已有三千三百多年道行,并不是來自你這個時代。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麽我來過這裏,我卻不記得?”
說罷,他迅速解開定身。
過去的玄瞳不明所以地看着玄瞳,仿佛不明白這究竟是夢亦或現實,亦或被誰施了妖術。
玄瞳無奈,噗得一聲化成原型,擡起翅膀,腋下的絨毛中有一處不大卻突兀的光禿,那是他剛煉成妖時受的傷,後來便一直沒有長出毛來。他向來以此為恥,從未向任何人提及。
長衫玄瞳見到那塊光禿,目光終于柔和了幾分:“如今的你,可有完成我的宏願?可有奪得九靈珠?”
玄瞳吃癟:“我正是為九靈珠才來到這個世界。”
“九靈珠在此?!”
“不,說來話長,不過,如果洛塵真的侵犯了妖冶之林的子民,我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那洛塵的能耐他已了解幾分,算是個奇才,若是全力以赴,八百年前的玄瞳與他恐怕也只是不相伯仲。
長衫玄瞳尋思片刻,仍不忘道:“九靈珠到底如何了?”
玄瞳放心不下薛半半的安危,一揮手:“去宮裏說吧。”
古今玄瞳,齊齊隐匿在泗目軒附近,若是薛半半知曉此事,定是要吓得魂飛魄散。
顯然,薛半半毫無察覺,經過方才那番鬧騰,她的結界早已潰不成形,只要隐匿了氣息,無人發現他們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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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昕被送回來時,見她正在給方才倒地的那群官員兵将一一治愈,盡管他們仍舊被定住身形,傷痛卻逐漸消失。
佟兆最先發現他回來了,他可急得焦頭爛額,驚出一身冷汗:“皇上?皇上!”他立刻淚眼漣漣地跪倒在地,“皇上龍體可有損傷?”
舜昕見這陣勢卻有些難堪:“咳,朕無恙。”說罷,薛半半立刻匍匐在他腳下:“皇上,請聽民女解釋。民女從無惡意,也并未使用妖力。滿滿并非民女飼養的妖物,他是民女的朋友,有一顆善心。民女來到宮中,一心想要治好墨嫔娘娘,還望皇上再給民女一些時間,民女定将墨嫔娘娘安然無恙地喚醒!”
無論如何,有一句話玄瞳并未說錯,僅僅憑借民間那些傳言,便足以确認這幽逸閣閣主的為人。她縱有一身異能,或許還與妖為伍,卻向來懲奸除惡,持貧扶弱,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而眼下看來,真心願意喚醒淮煙墨的,恐怕也只有她了。
“起來吧。”他嘆了口氣道,“你先做好分內之事,其餘的,容後處置。”
薛半半感恩戴德又一叩首:“謝皇上!”
古今玄瞳一同站在窗外看着這幾乎令人作嘔的一幕,思緒複雜。
“這怪異的女子是何人?”長衫玄瞳忍不住問,許久不見回答,側臉看玄瞳,卻被他的目光震懾。八百年後的自己,竟會有如此優柔又惆悵的目光,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又仿佛帶着些微苦澀,這究竟是何表情?而若是他有情根,一定能讀出那目光裏的脈脈深情,以及苦求不得的痛心。
良久,玄瞳回過神來,目光仍舊停留在薛半半臉上,語調潺潺沉緩:“她叫薛半半,是九靈珠未來的擁有者。”他說的是“擁有者”。
“什麽?!”長衫玄瞳不可置信,“就憑她?!我明白了,你是為除掉她而來!”
“不!”玄瞳目光一凝,“有我在,誰都不準傷她!”
“你究竟是何意思?莫不是,你将九靈珠拱手讓人?還讓給這麽個孱弱之輩?”
玄瞳無言以對,他忽然明白這些日子,因那該死的“心動”,他究竟被改變了多少。曾經的他,絕不會将九靈珠讓給任何人,更不屑與無能之輩為伍。
他長嘆一息,不由自主地将九靈系統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說罷,又鄭重其事地直視過去的自己:“記住,她是你将來心尖上的人,現在的她只有兩百年道行,也就是在六百年後才修煉成妖,如果可以,早一些找到她,保護她,甚至……讓她不要那麽怕我……”
長衫玄瞳目瞪口呆地看着玄瞳詭異的目光,那裏頭有柔和、憂郁、溫暖、甚至有數不盡的挫敗感,就是沒有一絲一毫王者的氣息!
他究竟是怎麽了?如果八百年後他将變成這般優柔寡斷的模樣,他寧可立刻引咎自盡!
不,那是可怕的錯誤,他中了致命的魅術,一定不能讓這一切發生!
當玄瞳再回過神來時,長衫玄瞳已然不見了身形。
而屋內卻突發駭人的結界,薛半半提極早已虛空的力量,又一次召喚了五行之盾!
只見長衫玄瞳就在她面前,毫不猶豫接連攻擊。他的眼中除了滔天的殺意全無其他,霎時間屋內其餘人全部受傷倒地,他仍不願停歇,一次次沖向五行之盾:“就憑你這些能耐,與我争奪九靈珠,做夢!”
他釋出全部的妖力,招招致命,簡直喪心病狂。
玄瞳悔恨不已,他怎可忘記,曾經的自己對無上權威和九靈珠的癡狂?争奪之人就在眼前,他怎可能輕饒?
“住手!”他掌間驟然釋出強大的推力,将長衫玄瞳重重推向牆壁,而他的雙眼分毫不移地打量着薛半半:“有沒有受傷?停下五行之盾,我要你停下!”他掌心凝結妖力,竟一舉将薛半半早已微弱的五行之盾擊碎。然而,那妖力觸及她時,也只是将她擊昏了而已。
待他再回首,長衫玄瞳又一次消失不見。
玄瞳憂心得眉宇緊鎖。
他的擔憂不無道理,長衫玄瞳此刻滿心的決策便是:這個薛半半,他一定要将她扼殺在萌芽之中,即便翻遍整個妖冶之林,也要在她戳破九靈珠之前将她碎屍萬段!
九靈珠在暗處,心中竊笑不止,只覺這個世界他實在英明過人。
玄瞳執迷不悔,便讓曾經的玄瞳去點醒他罷。
若是玄瞳為保薛半半性命而殺了過去的自己,他便不再存在,如今的一切殘局便化為烏有,它大有機會尋覓新的宿主。
而若留下了過去的玄瞳,他定會将薛半半盡早殺滅,一切計劃看似天衣無縫,它幾乎只需靜觀其變,便能等到撥亂反正的一刻來臨。
☆、chapter 64 混雜的世界 9
薛半半醒來時,發現自己早已安睡在床上。
她是驚醒的:“滿滿!”
滿滿立刻握住她的手:“我沒事。”
“皇上呢?”
“玄瞳将在場之人都治愈了。”
“玄瞳?”薛半半揉了揉脹痛的腦袋,那混亂的場面漸漸在腦中浮現,為何會出現兩個玄瞳,又為何他們相互攻擊?
然而,兩個玄瞳的确都想置她于死地,又為什麽會治愈滿滿和衆人?
她實在疑惑極了,等待她的卻是收不盡的爛攤子。
她轉眼看了看天色,又入夜了。
“我睡了多久?”腦袋仍舊脹痛,體內的力量卻似乎充盈了些。
“你已睡了快十五個時辰。”
“什麽?!”薛半半一下從床上驚跳起身,“你怎不叫醒我!”
“玄瞳說,呼喚無用,待你恢複了靈力,自然會醒來。”
薛半半蹙眉,玄瞳,他每每做出似乎待她有益之事,都讓她頗為費解。
只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又如何會錯?他的确不止一次站在她面前,口出冰冷的要挾,也的确發起攻擊。
她忽然想起之前他沒說完的那句話:“不許看我,你中了……”中了什麽?
擁有攝靈之力在身的她,并不容易中什麽詭異之術才對。
滿滿打斷她的思緒道:“對了,莫大人來過,見你睡着便給離歡留了話,說待你醒了要讓她去将他請來。”
薛半半點點頭,忽然發現話裏多少有些奇怪:“他來了,為何不直接給你留話?”
“因為我是妖。”滿滿聳了聳肩,“這宮裏現在也沒幾個人敢與我說話了。”他的表情多少有些沮喪。
薛半半心疼地揉了揉他的發:“別難過,我們很快就會離開這個世界,去告訴離歡一聲吧。”
未料,等候莫思祝時,先迎來了玄瞳。這一次,他竟明目張膽地沖進了滿滿張開的結界。
薛半半渾身一震,立刻将滿滿拉到身後,作勢又要發力。
“住手!”玄瞳只與她面對了瞬間,立刻背過身去:“不要看我。”
又是這句,為何他總不要她看他?
薛半半雖因四周充斥了他的氣息和妖力而心驚膽戰,面對他的背影,卻并未覺出絲毫殺意。
玄瞳僵直着脊背,費勁心力才抑制自己轉身凝視她的念頭。他想看着她的面容,她的雙眸,她的一切,他懷念她同樣深情溫柔的目光幾近成癡,哪怕只是漠然而不帶敵意的對望也罷。
怎奈這個世界,曾相約要盡快想起相愛過往,如今卻連對視一眼都成奢望。
良久,玄瞳輕嘆一息道:“薛半半,重複我說的話。”
薛半半愣了愣神,喬若夭也曾要她重複她的話,究竟是何意思?
“快!”玄瞳緊緊攥着拳頭,好像那是生死攸關的大事。
薛半半有些為難地開口:“枭領主要我重複您說的話。”
玄瞳的背影驟然一松,仿佛長長松了口氣,又凝聚全部的希望:“薛半半,如果我有半分傷害你的念頭,就讓我不得好死!你中了九靈珠的颠亂之術,它讓你與我對視或有肢體接觸時産生幻覺,無論在你眼裏我有多兇狠都是假的。薛半半,你必須相信我。”
薛半半怔怔地看着他的脊背,他說的那些話毫無意外地撩撥着她的思緒,而更重要的是她感受到自己的內心,此刻竟全無半點懼意,反而因此而暖了起來。
是的,她相信。
“我信。”她脫口而出。
玄瞳的身子一顫,若是薛半半能見到他的臉,必然會被他因如釋重負而泛紅的眼眶吓到,确切地說,他自己同樣吃了一驚。他從不知,心底那根弦能如此勒緊他的生命;也不知她的一句“我信”,竟能讓他的雙眼酸澀至此。
然而他并沒有太多時間體味心中異樣的感懷,他有太多話要說。
“你聽着,第一、我不準你再召喚五行之盾,你的五行之力沒有經過循序漸進的修煉,運用極不成熟,那麽極端的催發容易損傷本體。”
“第二、我在這裏遇到了過去的自己,他知道了關于你的一切,為了得到九靈珠,他不會放過你,從現在起你必須時刻保持警惕。”
薛半半心底一怵,難怪那日出現兩名玄瞳。這究竟算什麽,她本就待他時刻保持警惕,他先要她放下戒備,放棄她最有力的自我防護,又要她提防另一個他。而那兩人除了衣着,看上去卻全然沒有區別。
玄瞳似乎猜到她在想什麽,嚴肅道:“第三、記住我與他的辨別方式。除了穿長衫以外,他只有兩千五百年道行,從妖力強弱的感知區分我和他并不難。而且從現在起,我不會再與你正面相對,他會。”
說完這些,他深深吸了口氣才又開口:“第四、不要怕,我會保護你。記住了嗎?”
良久的沉默,靜得如同死寂。玄瞳竟有些緊張起來,不知他說的那些話,她是否都如實聽見了。原本平實的呼吸、強抑的情緒、假意的平靜在無端的靜默中紛紛掙脫了束縛,他的背影不再如先前那般巋然沉着,逐漸起伏的胸廓将他心底的不安洩露無遺。
薛半半卻仍不答話,正如她不懂自己心底的信任從何而來,也不懂他究竟為何要施以援手。他的語聲聽上去那樣溫潤、柔和、甚至帶着明顯的求和。攝靈之力傳來他心底的恐慌,将他勉力佯裝的鎮定化成脆弱的蟬翼。
玄瞳終于失去耐心:“薛半半,說話!”
薛半半這才從詫異中回過神來:“我……記住了。”
玄瞳心弦一松,不免又有些失落:“你就沒有別的話要說?”
“有,只是……”
“說!"
“為何你與從前的自己并不同氣連枝?”
玄瞳深緩地嘆了口氣:“因為,他沒有情根,我有。”
“情根?”薛半半心底一緊,仿佛有什麽在心底深處擊了一下。
玄瞳身形一滞,攥緊了拳頭咬碎了牙才忍住沒有轉身将她擁進懷裏。薛半半體內的颠亂之術,連相互觸碰都能觸發,他不能要求她閱讀記憶,又有何方法能将那番不可思議的情懷轉述予她?
“枭領主?”薛半半大膽地向他的背影走近一步,見他毫無反應,她又喚一聲:“貓頭鷹閣下?”
玄瞳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抓了一把,疼得天昏地暗。她這是蓄意挑戰他的理智!
未想,她的手竟大膽地搭上了他的肩頭:“玄……”
玄瞳渾身一震,猛地回過頭,然而四目相接的剎那,薛半半的臉色瞬間慘白。她還是露出了那番瀕死的恐懼,整個身子抖如篩糠。
這一次,她卻強抑着自己的腳步,沒有躲閃,也沒有做出防備。任憑眼前的玄瞳張牙舞爪地口出惡言,她也沒有退縮半步。
“玄……瞳……”她幾乎咬着牙叫出他的名字,“謝謝……”
她必須表達謝意,若他所言屬實,他待她細心呵護,她卻渾然未覺,更将他視若魍魉,他該有多難過?
方才從他的背影中,那郁郁之情借由攝靈之力分毫不遺地傳到她心間,竟讓她的心也隐隐作痛。
“對……不起……”她也必須表達歉意,盡管她并非刻意恩将仇報,卻也着實因她無能,才會中了颠亂之術。
玄瞳在她分明恐懼至極卻努力直視的目光裏,只覺眼眶的酸澀愈發強烈,那“心動”的病症使他痛不欲生,簡直要讓他至死方休。
倏地,他又背過身去,沙啞的語聲中竟帶有一絲哽咽:“薛半半,我們曾經……”
他的話戛然而止,立刻換了嚴肅的口吻:“有人來了。”話音剛落,那寂寥又堅韌的背影瞬間消失在眼前。
來的是莫思祝。
來得真不是時候,薛半半心感煩悶,玄瞳口中呼之欲出的是什麽?她幾乎猜到答案,心被提到嗓子眼,只差那一個答案,卻在這樣的時刻被完全打斷。
她的神游被一股靈力擾亂,回神,滿滿竟被莫思祝定了身形。
“你做什麽?!”薛半半一面替滿滿解咒,一面責怨地看着他。
莫思祝眼中閃過一絲淩冽:“他是妖。”
“妖又如何?他從未做過害人之事。”
“那只因他尚且年幼!若非趁此時将他收服更待何時?”
薛半半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滿滿是我朋友,莫大人若是容不下他,便不用再來這泗目軒,民女即刻将你體內的知覺之魄歸位便是!”
“人妖殊途,閣主一身本事,為何偏要與妖為伍?閣主可知它們從未将人放在眼裏,或許有一天,他首當其沖便是吸了閣主的精氣。”
“他不會。大人此番來,若是為了勸我與摯友為敵,大可不必。”
莫思祝面色為難,痛心疾首道:“本官爹娘曾如閣主一般,自認道行高深,卻皆因錯信妖異而喪命,閣主,終有一日你會後悔!”
“是以,大人便斷定此生與妖異勢不兩立?”
“是。”
薛半半嘆了口氣:“莫大人,民女與滿滿自幼相識,向來相安無事,民女也可擔保他絕不傷人。況且,民女與滿滿在此只為喚醒墨嫔娘娘,待她醒轉,我等便會立刻離開,去往與世隔絕之處,往後之事,便不由大人操心了。”
莫思祝這才想起正事似的,卻仍不甘地瞥向躲在牆角的滿滿。
“皇上姑且願意容後處置,莫非大人敢于僭越皇權?”
此話一出,莫思祝立刻回轉神色,嘆道:“罷了,莫讓那妖物再接近本官。”說完,他從衣袖中抽出一張圖紙,“這是皇城分布圖,或許對閣主有幫助。”
薛半半勾了勾嘴角接過:“謝大人。”這倒真是個好東西,有了這張地圖,再要尋人時便不用像尋李諧時那般滿皇城跑了。
“閣主有何打算?”
“民女想先去緬祖堂尋陸疆,将第七魄歸位。”
莫思祝想了想道:“本官認為不妥,閣主這一日深眠,不知宮中已然因李諧一事鬧得天翻地覆。婼妃娘娘聽聞閣主身邊有妖,借機告了禦狀,說當時閣主曾以妖力操縱于她,令她神思迷亂。皇上如今寵溺于她,為此左右兩難。”
“大人的意思是,先将婼妃娘娘體內的幽精歸位?”
“非也,本官至今仍未尋得第五魄所在,想來或許因本官體內第六魄微弱,若是能結合幽精之魂,或許更敏銳些。”
“大人是要民女将幽精轉移到你身上?”
“正是。”
“可若是如此,大人體內的神魂會更受擾亂,恐怕對大人不利。”
莫思祝輕嘆一息:“顧不得這許多了。”
薛半半猶疑片刻,仍是答應下來。莫思祝體內的第六魄雖說仍未造成損傷,可總有一日定會失控。當務之急,便是尋出第五魄之所在。
☆、chapter 65 混雜的世界 10
趁着夜半,薛半半與莫思祝潛入幽庭宮,兩人各自為陣,各顯神通,很快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孟幽婼的床畔。
未想舜昕正睡在她身旁。
薛半半吃了一驚,莫思祝卻早有準備似的:“無妨,開始吧。”
怎奈才剛開始念咒,舜昕醒了,他見到寝宮中竟有旁人大吃一驚,立刻喚來一衆守衛,将幽庭宮圍得水洩不通。
孟幽婼醒來時早已燈火通明,見屋內竟有男子,更是吓破了膽。
薛半半責怨地瞟了莫思祝一眼,還以為他胸有成竹,舜昕絕不會醒來,誰料他只是個莽撞之輩,心思無半點缜密。
莫思祝同是一臉詫異,實則,他果真早有準備。他一早便知舜昕今日留宿幽庭宮,亦是在晚膳中做足了手腳,床榻上之人應不會醒來才對。
很快,疑問有了答案,內監通傳,洛塵請求面聖。
舜昕冷冷道:“你們,都去大殿候着。”
所有人退出寝宮來到正殿,面面相觑尴尬萬分。
洛塵失望至極地看着自己一手養育的徒兒:“你可知自己在做什麽?”他壓低音量,“你竟敢在皇上的膳食內添加睡眠術,可知那是謀害天子之罪!若非老夫及時發現解除咒術,如何都保不住你性命!”
莫思祝面色一白,立刻跪下:“師父,弟子知錯!”
“你做的錯事又何止這一樁!”他更痛心疾首地指着薛半半道,“半夜三更,你與這妖物同流合污做甚?難道你忘了你的爹娘是如何慘死?這幽逸閣閣主分明是個妖孽,難道你想重蹈覆轍不成?”
“師父,徒兒并未忘記爹娘深仇!只是,閣主并非妖物,師父的照妖鏡未曾照出任何異樣。如今她是......”他頓了頓,忽然深一叩首,“師父,徒兒并非忘恩負義之徒,只是徒兒認為墨嫔娘娘實在無辜,師父!便讓閣主将她喚醒罷,莫再傷及無辜了!”
洛塵臉色一青一紅,未想自己一手帶大的徒兒竟會在如此境況之下與他表明不同立場,他不敢多言,深知舜昕很快便要趕來。
不出所料,舜昕與孟幽婼已然穿戴齊整來到大殿。
在場三人一同叩首:“皇上萬安,婼妃娘娘萬福。”
舜昕沒好氣地瞥了薛半半和莫思祝一眼:“說,深夜鬼祟至此,為何?”
薛半半伏着身子答:“回皇上,民女曾禀明,墨嫔娘娘之所以長眠不醒,皆因魂魄不齊。如今她已然收回兩魄,民女深夜來此,正是為尋原屬墨嫔娘娘之魂而來。”
“你是說,此處有......魂魄?”
此言一出,孟幽婼立刻倒進舜昕懷裏:“皇上,臣妾好怕。”
舜昕寬慰地拍了拍她的背,正色道:“胡說什麽,朕在此,何等魂魄作祟?”
“并非作祟,只是誤打誤撞,落在了此處。”薛半半慢條斯理道,“皇上,原屬墨嫔娘娘之魂,幽精,亦是情愛之魂,已然附在婼妃娘娘體內,民女想為其歸位,是以來了此處。”
誰知舜昕聽完,竟疾言厲色:“大膽!你是說婼妃身上沾染了不潔之物?”
“皇上,那并非不潔之物,而是墨嫔娘娘待皇上之心啊!若要墨嫔娘娘醒轉如常,三魂七魄缺一不可,而散亂魂魄附着在旁人體內若不取出,便有可能危及宿體,望皇上與娘娘成全。”
洛塵忽然冷哼一聲:“哼,信口雌黃!區區江湖術士,憑借幾分妖力竟敢口出狂言!若是墨嫔娘娘的幽精在婼妃娘娘體內,老臣何以不知?莫不是閣主以為,老臣道行不夠?”
薛半半沒有料到在舜昕面前,洛塵竟大言不慚。
她撇了撇嘴,冷冷道:“民女不敢質疑洛塵大人的道行,恰好,民女有一事不明。既然大人亦知墨嫔娘娘乃魂魄缺失所致長眠不醒,那大人可知,墨嫔娘娘為何會魂魄不齊?她的散魄又為何會異常地附身于他人?可否請洛塵大人給予指點?”
如此一來,所有人都将目光轉向洛塵,這道讓他為難了。他面色鐵青地瞪了莫思祝一眼,看來,他顯然已經倒戈,将某些機密透露了出去,對此他誠惶誠恐,無言以對。
良久,也只好作揖回答:“皇上贖罪,微臣不知。”
舜昕垂首看他,眼神輾轉莫測,片刻之後似是做了決斷:“墨嫔之事,姑且由幽逸閣閣主一人操持罷,往後你就別再插手了。”随即他握住孟幽婼的手,“婼妃,這幽逸閣閣主,朕信得過。你體內若真有異常之物,仍是盡早取出為好。”
孟幽婼噙着淚,只得點頭稱是。
薛半半得了允準,順勢握住莫思祝的手走向孟幽婼身側,只這片刻功夫,她仍是本能得合下眼,剛探入他的記憶,便被一場熊熊烈火蒙住了雙眼,四周哀嚎不絕,慘不忍睹。
她的手一顫,睜開眼。不知這究竟是他的記憶為防竊取而制造了幻覺,亦或真的存留在他心底深處最可怕的過往。
然而眼下不是她思考那些的時候,她将另一手伸向孟幽婼,舜昕終于提出質疑:“閣主為何與莫思祝攜手而行?”
莫思祝松開手作揖答話:“回皇上,陰差陽錯,墨嫔娘娘體內另有一魄附在下官體內,這也令下官更容易尋出四散魂魄所在。如今,尚有一魄始終不知所蹤,下官鬥膽嘗試将幽精之魂納入體內,或許對尋覓更有助益。”
舜昕本不明白這些神神叨叨的道理,迷迷糊糊地聽着,也覺不出不妥,便點頭示意照辦。
幽精終是借由薛半半的雙臂宿入莫思祝的體內,薛半半正要收勢靈力,緩緩松手之際,莫思祝的手卻忽然用力一握,他那雙眸子竟閃現一絲蒙昧,轉而又紅了臉,立刻尴尬地松開手。
薛半半心知那是幽精作祟,倒也并不責怪,了然一笑罷了。
片刻之後,屋內只剩舜昕與薛半半二人。是他屏退了旁人,說有話要問她。
她知道他想問什麽,卻不知該如何答。
舜昕的語聲傳來,有着不容違抗的魄力:“告訴朕,墨嫔的魂魄為何會散?”
薛半半低着頭不知所措。舜昕顯然已産生懷疑才會有此問,若是撒謊,恐怕他不會善罷甘休。而若是實話實說,這宮裏恐怕要揚起腥風血雨。
躊躇片刻,她才豁然開朗:原本她便不屬于這個世界,又為何要擔憂那許多?況且,秦萱一黨胡作非為,猖狂不羁,若天下到了他們手中,也并非是件好事。
她擡起頭來正視舜昕道:“是皇後娘娘要洛塵大人做的。莫大人雖是洛塵大人首徒,在此事上兩人卻政見不一,是以莫思祝願意幫助民女,為墨嫔娘娘魂魄歸位。”
舜昕眉宇緊鎖目光犀利:“你所言可有證據?你可知,诽謗皇後形同欺君大罪。”
“民女知道。”薛半半順勢跪下,一叩首,“皇上專程問話,民女只好知無不言。民女早已言明,除了治好墨嫔娘娘,別無他求。贖民女鬥膽,朝臣弄權之事,民女并不關心,亦不願介入。”
良久,舜昕的眉頭終于舒展,眼中閃出一絲欣慰:“不愧是名動江湖之人。你所說之事,朕并非全然不知,幸好,你說了實話,可見朕并未錯信于你。”
未待薛半半回過神來,他兀自擡頭,眼中帶着一絲悵然:“墨嫔曾亦如閣主一般,出類拔萃、目光長遠,心思細密又不乏超然。朕,還真是懷念她在身邊的日子。”罷了,他扯了扯嘴角,“閣主回去吧,還望閣主定要将朕的墨嫔找回來。”
薛半半一愣,揚起嘴角:“是,民女定當竭盡所能。”
與此同時,幾乎被革職而早早退下的洛塵卻并未回谙靈司安睡。他好不容易擺脫玄瞳設下的困局回到宮中,誰知卻還是晚了一步。宮裏局勢鬥轉,淮煙墨的魂魄顯然歸位在即,他若再行阻撓,定是百口莫辯。
秦萱也并無安寝,自打內監通報洛塵求見起,她便也清楚這一局是白白設下了。那幽逸閣閣主能耐非凡,短短幾日之間已然取回一魂兩魄,看來她體內的爽靈之魂要想留住,也并非易事。
除了打壓淮煙墨,當務之急便是找到那流落在民間的孽種并将其除掉。怎奈那孩子姓甚名誰多大年紀,她一無所知,要在茫茫人海中将他搜羅出來,簡直比大海撈針更難。
她曾取了淮煙墨與舜昕的頭發,要洛塵做法尋覓他們的孩兒,卻始終無果,如今卻不知還要如何才能探知。
然而洛塵對此已然不那麽熱衷,如今的他心中只有一件事:收服玄瞳!
那妖異對他幾番作弄,令他顏面無存,也毀了他全盤計劃,若不能将他手刃,他寝食難安。
他此番前來,便是向秦萱請辭,決議出宮尋他深山中師父,世外高人白木兮前來相助。
秦萱盤算片刻,竟欣然答應:“好,你去将他找來。不過,本宮需要他辦一件事,他可願意?”
洛塵實則并不确知那心性詭谲的師父是否願意插手宮廷之事,怎奈眼下若是不應,恐怕秦萱不願放人。
他思索片刻,打躬作揖道:“微臣定竭力勸服師父,鼎力襄助娘娘。”
☆、chapter 66 混雜的世界 11
薛半半回到泗目軒,莫思祝已然先一步到了。見她回來,他竟坐不住似的,不經意間起身迎上。
“大人不必客氣。”薛半半沒有多看他一眼,轉身向幾案前展開他送來的皇城分布圖,仔細搜索緬祖堂的位置,“大人認為,警覺之魄是引入大人體內,亦或直接歸位為好?”
良久未見答話,薛半半有些詫異地回頭,頓時吓了一跳。莫思祝竟站得離她不足一寸距離,她猛回頭之下,險些蹭到他的臉。
“大人?”身後便是幾案,她勉力挪動腳掌稍稍向後退了半分。
莫思祝怔怔地看着她的雙眸,她細致姣好的面容以及略帶警醒的表情。他的眼神在她臉上游移不定,旋即落在她的唇上。
他的臉頰愈發紅了,不經意間喉結聳動,吞咽的動作使他愈發覺得幹渴。
終于,他難堪地撇開眼:“咳,本官……有些渴了,可否要杯茶來?”
“噢。”薛半半瞥了滿滿一眼,滿滿立刻準備好了杯盞,她只動了動手指,杯中冒出清水來,“喝吧。”
她施法時眼中帶着略微的俏皮與得意,而又被淳淳的篤定掩蓋成渾然天成的淡然,莫思祝竟在一時間如何都移不開他的目光。
仍是薛半半催促道:“大人?快喝吧,有正事要商議呢。”
莫思祝這才回過神來,端起水杯仰頭飲盡,放下杯盞之後,卻又神思迷糊起來,愣愣地不知在發什麽呆。
薛半半與滿滿面面相觑,雖然對他的異象心知肚明,卻也不知該如何開解才好。
片刻之後,莫思祝終于克制了心底莫名的悸動,目光卻仍舊有些飄忽:“咳,閣主,依下官所見,警覺之魄,仍是先存于下官體內為好。”
“好,何時開始?”薛半半瞥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然蒙白,“明日入夜,可好?”
莫思祝點點頭:“那,本官就先告辭了。”
說罷,他向門外走去,剛到門口卻又停下步子,不由自主地回頭,怔怔凝視着薛半半:“閣主,我……”他使勁搖了搖頭,“本官若有失禮之處,還望閣主見諒。幽精之力,本官實在……”
原來他也了然于心。
薛半半釋然地笑:“我明白,大人辛苦了,盡早尋得第五魄所在才好。”
莫思祝卻又在她的笑容裏失了神,良久才重新清醒過來,讪讪地退出門外。
兩人在屋內的一舉一動,玄瞳真真看在眼裏,心浮氣躁。
那莫思祝究竟意欲何為?為何看着薛半半時,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