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 (6)
他們找出那個孩子,結果卻發現她根本沒有生産過……”
她喋喋不休地說着,忽然有一種就要老友重逢的喜悅之情。而玄瞳的面容卻随着她的言語,愈發凝重起來,原本緊緊挽住她的手臂也變得僵硬不自然。
薛半半只是從他的記憶中讀取了前五個世界的概述,自身不存在記憶的她,根本不可能知道這麽多梢枝末節,甚至淮煙墨有沒有皇子這件事完全不存在于他的記憶裏。
這怎麽解釋?是反複無常的夢境激發了她深埋在潛意識裏的記憶,還是……還是……
他根本不敢設想,如果從一開始他就認錯了對象,那麽他所有的推論就都是錯的,這個看似更清醒的他也可能并不是本體,更重要的是,他極有可能吻錯了人!
他的腦袋瞬間一片空白,連開口提問的勇氣都沒有。
好在薛半半說着說着,自己也迷惑了。随着氣氛愈發詭異地凝重,她的語聲戛然而止,良久才問:“我說的那些,你并不都知道吧……?”
玄瞳神色一頓,點了點頭。
“為什麽我記得?”
“我不知道。”
薛半半抓着腦袋苦思,片刻之後,她的眼中頓時炸出與玄瞳截然不同的欣喜,一下子撲進他的懷裏緊緊将他擁住:“我記起來了,都記起來了!!”她興奮得忘乎所以,滿眼都是喜悅的淚水,“玄瞳,我能記住發生的事了!!我不會再忘記你,不會再讓你孤單了。”
玄瞳身子一震,感受到她炙熱的歡悅,心底的沉重也終于被化開一些。他擡起手臂将她圈緊,一時說不出話來。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該多好?如果她就此能夠記住發生過的一切,那該是多大的幸運?而他的心底總埋着隐隐的憂患。仿佛奇跡猝然而至,總讓人不敢輕信,懷疑這是個夢。
夢?
是在做夢嗎?他又發自內心地迷惑起來。
“你覺得,這是真實的嗎?”他問出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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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薛半半擡眼,剛想否決,內心卻不由自主地跟随他的疑惑而思慮。
“這是……”話沒說完,她的眼神不易察覺地黯了黯,玄瞳也随之清醒。
薛半半發現自己竟然在他懷裏,頓時簌簌顫栗,如同垂死掙紮一般逃離出去,又一次伏跪在地上:“枭領主……”
玄瞳眼中漾着難掩的失望,他無力地揮了揮手:“回去吧,好好睡一覺,明天還有正事要辦。”
“是!”薛半半像獲釋的囚犯一般,迅速起身拔腿就跑,看這架勢,她或許還真以為他施了什麽妖術,就要将她一口吞了。
玄瞳陷入無解的沉思。
擡頭,這欲盈未滿的月亮與漫天繁星,忽然變得熟悉起來。那熟悉不是因為日複一日一成不變,而是好似暗藏了什麽曾經,一段溫暖的記憶。
他想不起來。
持續的錯愕與挫敗讓他心力交瘁。
自從與薛半半一起進入這些光怪陸離的世界開始争奪九靈珠,他總是沉淪在三千多年都沒有過的失意裏,也一次次陷入從未遇到過的窘境。
眼前,恐怕是他遇到過的最深的迷局。
☆、chapter 89 夢世界 13
薛半半一口氣跑回了宿舍,整顆心異樣地怦然,細細品來,卻又不僅僅因為恐懼。
離開玄瞳有一段距離,回到還算安全的地帶,心底莫名的逃離欲平息下來,她才開始平靜地思考。
是她先去找的他,她并沒有忘記,包括找他的原因,她也沒有忘記。
她夢見,或者她在睡夢狀态下,他們接吻了。
她到現在依然能回憶起他唇舌的炙熱 ,以及那一刻滿心愉悅的陶醉。
她還記得自己最初進入妖族時,作為主教的他處處關注,悉心維護。
可是為什麽,怎麽會?她觸摸自己的嘴唇,迷惑不解。
滿滿從房裏走了出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回房睡覺之後又在天亮之前出來。
“半半。”他只輕聲叫了她的名字,走到她身邊坐下,握住她的手,沉默。
薛半半了然地深吸一口氣:“你也知道了?”
“嗯。”他回應的聲音像是嘆息。
他分明已經從另一個薛半半的記憶之力中得到了關于妖冶之林的記憶,而那畢竟不同于自身記憶覺醒來得震撼。
此刻面對身邊一直被确認為分體的薛半半,他無言以對。
因為她的覺醒而讓他覺醒,證明九靈系統找上的是她。那麽,到底誰才是本體?為什麽另一個薛半半會更早地使出九靈之力,也更早地意識到發生過的一切?
他問:“任務內容,是不是'找到真相'?”
薛半半點頭:“你知道了?”
“嗯。另一個你說過了。”
“另一個我?”
“你以為那是你的夢,或者說夢游。其實,她與你差異挺大。”
薛半半蹙眉,看了看手中攥着的紙張才重燃一絲希望。
“玄瞳說明天還有正事要辦,我先回房了。”說完,她默默轉身不再言語。
這一夜,她是真的潛心專注地将清明夢教程通讀了一遍,快天亮了才敵不過困倦倒頭睡去。睡前她意志堅定地對自己說:“我能知道自己在做夢,我能控制自己的夢。”
滿滿叫醒了薛半半,是玄瞳親自到了他們的宿舍門口,告訴他她該準備了。
薛半半睜開眼,匆忙地看了眼時間:“是五族主教都到了嗎?”
滿滿點頭,凝視她的眸子試圖分辨她是誰,可自從昨夜起,她們的眼神變得異常接近起來。
片刻之後他放棄了:“主教大人正在門外等你,快去吧。”
玄瞳倒是從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誰。噢不,是從自己醒來的一刻起就知道她是誰。畢竟現在的他處于控夢的狀态。
薛半半毫無意外地向他展開笑容,大膽地握住他的手:“有你在,我不怕。”
玄瞳的手緊了緊,因心底的惶惑而略感蒼涼,如果這是真的該有多好?他想。
邀約五族主教與五族會審不同,并不能使用五芒星中心殿堂,只能将會議室安排在第一片區。
為了杜絕不同族類之間任何矛盾發生的可能,只有主教才被允許跨區行動,并且只能停留在最初級地帶。
玄瞳為這次會面啓用了族內的應急密會室,外面的人無從知曉裏頭發生的一切,他希望給薛半半一個絕對安全的環境,讓她放心大膽地暢所欲言。
一路上薛半半與玄瞳十指緊扣,她的手輕微顫抖,莫名的興奮和膽怯在心底翻騰。終于走進密會室,身後透明的玻璃大門悄無聲息地關上,在妖力的作用下化成不透光的黑幕。
原本裏頭四名主教安靜地坐着,偶爾小聲交談幾句,是最平常不過的小型會議場面。而當玄瞳帶着薛半半到場,四人紛紛起身,起身後卻又沒有下一步動作,停在原地眼神空洞。
這怪異的一幕稍縱即逝,只有玄瞳看在眼裏。
薛半半毫不猶豫地走到洛鴛面前,如她所說,一直以來最讓她念念不忘的就是那個作為小巫醫的世界,她許諾冥月與徐夜的希望和未來,未達成也罷了,無法與他們并肩戰鬥也罷了,甚至再也不可能見證他們的生死,她怎麽都難以釋懷。
“洛鴛,快告訴我冥月和徐夜身上的血巫誓咒解了嗎?戰争平息了嗎?”
洛鴛空洞的眼神在薛半半的問話結束之後,仿佛從遙遠的地方搜索到了信號,逐漸顯出透亮光澤來。
“他們都很好。”他的嘴角勾起一絲魅人卻又不帶敵意的笑容,“你離開後,他們找到了你留下的藥丸,破解了誓咒。我和冥黎苦心鑽研《回》,找到一條石破天驚的咒語,将一切調整回所有殺戮開始之前。死去的人都會來了,巫族的那些枉死的孩子也都回來了。血巫族人再也不受誓咒困擾,可以放心大膽地去愛。巫族與血巫族也建立了長久的友誼,從此再也沒有戰争。”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裏有一種挑不出錯處的,極其合适這番論調的欣慰。只是他的語調與眼眸未免太過平和,平靜地如同在背誦。
玄瞳看得真切,薛半半卻毫無察覺,她被滿心的感懷與驚喜牽動,喜悅之情溢于言表:“真的嗎,太好了!!”不僅冥月與徐夜、洛鴛與冥黎這兩對苦命鴛鴦終成眷屬,就連讓她心痛扼腕的屠殺都被回轉抹去,這結局簡直符合她最大的期待,完美得像一場夢!
夢?她目光一閃,輕微的暈眩。她甩了甩腦袋保持清醒,還有好多話要問,不能讓“分體”就這麽占據了!
她轉頭向另一邊的煥炎,繼續一臉興奮:“你都好了嗎?上次看到你的散化,很成功了呢。你和漪汐還好嗎?”
詭異的一幕再次發生,她的眼神一旦移開,洛鴛身上所有的精銳恍然褪去,目光黯淡,随不至不能動彈,也能自主回到座位,卻總覺得如同丢了魂的驅殼,空洞得很。反之,煥炎被薛半半注視的瞬間,整個人才大夢初醒一般回過神來,渾身的皮膚漾起淡淡光暈,金黃的眸子裏才顯出識人之态。
然而對于薛半半的問題她卻對答如流,毫不猶豫:“我們都很好。自從你們走了以後,我和漪汐繼承了你的事業,你的靈獸朋友現在都是我們的朋友,我們帶着他們踏遍精靈之域,四處巡演,和你一樣廣受歡迎呢,我還把我身上的希望之力送給精靈們,現在的精靈之域比起你在的時候更和平了,我還找到了我的夥伴,現在我們的光精靈大家族已經有了統一的根據地,就在你的那個樹屋附近,再也不是四處游走肉眼難見的族類了。啊對了!”她低下頭羞澀一笑,“我和漪汐還有了一個寶寶,他已經八歲了,還沒有确定性別,不過他能同時在水裏和空氣裏散化,比我們可都厲害呢!”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依然與洛鴛一樣,表情雖然細微倒也合情合理,只是語調平淡毫無起伏,像是一個蹩腳的演員,明顯地背着臺詞。
薛半半卻完全沒有意識到這點,接連連個好消息,簡直比她能想到的更完美。她經歷過的每一個世界,都是真真切切在裏頭出生成長的,接觸的每一個人也都曾真心對待,她打心底裏希望他們快樂幸福,只可惜她也是到昨天夜裏才将這一切都記起。對現在的她而言,眼前的人既是久別重逢,又有着他鄉遇故知的親切和意外,讓她始終沉浸在歡喜中完全沒有別的念頭。
只是她又更用力地甩了甩腦袋。絕對,要在他們面前掌握主動權!
罷了,她再問徐宇陽:“我們走的時候有沒有吓到你?”
徐宇陽也是一副才啓動的樣子,挑了挑眉:“什麽吓到我?你們兩個也太沒良心了,剛搞在一起,說走就走。你跟着玄瞳出國轉學都沒關系,可也不用不辭而別吧?害得我啊,想你的時候只好去看看王茂新那瘸腿老頭,後來我倒發現他這人也并不那麽讨厭,幹脆真的天天有空就幫他掃掃地澆澆水什麽的。你看,我還真給他當上義工了。你呢,在國外混得怎麽樣?”
“國外?呵呵,還不錯,就那樣!你小子倒是改邪歸正了啊!”薛半半讪讪地笑,仍舊是欣慰不已,原來就算在那個普通人的世界,他們的消失也有了合理的解釋,沒有給大家造成困擾真是太好了!
玄瞳的眉頭越皺越緊。這難得的五族主教會面,卻如同一場互對臺詞的話劇,他們只顧閑話家常,最關鍵的問題卻始終沒有人提到。如果他們曾經存在過的世界在他們離開後真的按照自己的軌跡進行下去,那麽到了現在,又過去了多久?這些人是怎麽會一起出現在這裏還當上了各族的主教?為什麽薛半半對此不聞不問?!
他終于忍不住上前插話:“那麽,你們是怎麽來到這裏的呢?”
他的問話一出,所有人都懵了。那些由于薛半半的注目而明亮起來的目光,因她的問話而駐紮覺醒的靈魂仿佛遇到了程序外的疑問而出現亂碼,每個人各自失神,眼裏不僅是空洞,那一雙雙剛才還灼灼的眸子竟瞬間渾濁起來,宛如死機的電腦。
就連薛半半的目光都變得異常閃爍,她又一次用力甩了甩腦袋,再甩了甩,仍舊身形輕晃,頭暈目眩。
☆、chapter 90 夢世界 14
玄瞳握住薛半半的手,直視她的雙眸:“薛半半,振作!我們要找到真相!”
咚,心頭一震,薛半半眨了眨眼,倏地抽回雙手。她往四周看了看,又悄悄擡頭瞟了一眼玄瞳,身形拘束得很。
“你?”玄瞳的眉頭幾乎要打結。他沒有脫離“控夢”的狀态,這代表眼前的薛半半,同樣處于“控夢”才奪得了主權。也就是說,那個一直被認定為□□的,不久前才得到九靈系統的啓迪的薛半半才是本體。
畢竟只有本體才能實現“清明夢”。
五族會面的整個過程,薛半半都在夢裏,她一面通過“知夢”收集線索,一面竭盡全力地争取“控夢”。直到順理成章的談話被玄瞳一語道破,夢裏的薛半半受了打擊,她這才找到機會突破出來。
她看了看四周的人,一張張面孔陌生得很,她不認識,卻在剛才的夢裏了解了大概:“他們都是我在前四個世界裏接觸到的人?”她問。
玄瞳點頭。
“那麽,他們怎麽來了這裏?”
“我也想知道。”
在座之人裏,還有一位白眉老頭沒有說過只字片語,從他老邁卻器宇不凡的模樣看來,應當算是比較厲害的角色。
“他是誰?”她問。
“白木兮,道行高深的靈者,在之前的那個世界,他差一點要了我的命。”玄瞳如實作答。
薛半半向白木兮走近,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裏沒有一點神光。她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擡起頭來,仍舊一臉迷茫。
兩兩對視之間,薛半半腦中一嗡,竟脫口而出:“玄瞳後來沒有再去人間搗亂了吧?”
這一問,她自己都被吓到,而白木兮卻如同終于得到了正确指令,張口就來:“是,他與整個妖冶之林的妖異從此退隐人間,再未曾來此作亂,全賴姑娘消除了他的記憶罷。”
“消除記憶?”薛半半心底一緊,忽然有些念頭沖進腦海,是一種對訣別的恐懼、以及深楚的絕望。她被莫名的郁郁籠罩,卻又不知在害怕什麽。然而她的雙手再次脫離掌控,不由自主地握住了白木兮的手。
合眼,有畫面湧入腦中——
薛半半擁住一身長衫的玄瞳,在他耳邊細語鑿鑿:“我,薛半半,是你深愛的女子,你我無意間淪為敵手,陷入無休止的争奪。我本應為此而驚懼萬分,卻因你心中所愛而感恩上蒼。若時光回溯,可由你我再做選擇,我,仍選擇在那一刻戳破九靈珠,再次與你相遇,一切終将重續,重續你我之間撼動天地的情緣。我正不遺餘力,為了成為可與你相襯的女子,請你耐心靜候。無須任何改變,靜候相遇,靜候天恩。是以,你必須安全無虞地活着,活到你大展宏圖之日。”
片刻之後,雙手按住他的腦袋,嘴角揚起無望的笑容:“忘記剛才那些話,你從未來過此處,從未遇見過未來的自己,從不認識......薛半半。”
嗡,心弦震斷。
薛半半木讷地放開手,無論此刻占據這具身體的是哪一種思維,她的大腦都在天旋地轉。記憶在心裏沖擊融合,由萬千碎片凝成新的畫面:她在上一個世界,将最後的爽靈向淮煙墨體內歸位之後,九靈系統宣布任務完成。
然而,玄瞳沒有來。
他忘了,他沒有來。沒有擁住她說那些動人的話,沒有與她一起回到九靈空境。
原來從那時起,她就病了,迷失了,被巨大的絕望摧毀。直到現在她還一直躺倒在九靈空境裏。這個世界以及他所有的溫柔,都不過是一場虛妄不實的夢,而他表現出來的所有溫存,都只是她希望他記得,而已。
世界上最殘忍的失去,就是得而複失。
她讓他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終于該輪到她自己了。
該醒了,她對自己說。
如果他忘了,可以從新認識,重新開始,何苦沉迷在幻境裏遲遲不醒。如若永遠睡下去,永遠都不可能再真正相愛了。
與此同時,玄瞳正頭疼欲裂,仿佛他的腦袋被撕開,有人拼了命地要從中剜走什麽。他無法确定是自己的視線變得模糊還是周遭的一切正在崩塌,密會室、各族主教、崇祉大廈,乃至這個世界都化成細碎的幹屑剝落紛飛,
四周化成一片虛空黑暗,碎片在中央扭成漩渦,也并沒有消逝亦或飄遠。片刻之後它們變了顏色,又紛紛飄落下來,極有目的地停留在各處,迅速接合成片。仿佛有誰一聲令下,拼圖變換了圖案又要重組。
玄瞳很想看清它們要組成什麽,卻敵不過鑽心的疼,還是暈厥了過去。
薛半半睜開眼,果然,還是在九靈空境裏,她的心沉悶得難受。
滿滿迎上前來,“你可算是醒了!餓不餓?我給你準備了面包蟲和蚯蚓,還有堅果。”
薛半半黯然地看了一地食物,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下來:“我想吃田鼠肉幹,你有嗎?”
滿滿嘟了嘟嘴:“我哪會有,那是枭領主閣下的專屬食譜。說來也怪,以前每次回到這裏他都會在你身邊噓寒問暖,怎麽這次完全沒有露面?”
此話一出,薛半半的心更難受了。
他曾經一直在她身邊噓寒問暖嗎?他做到了他的承諾,要在九靈空境裏和她成為朋友嗎?
可惜,她的豬腦子,連那根筋都沒有,怎麽能向他提那種要求?
滿滿見她一醒來就傷心欲絕的模樣,心疼又疑惑:“到底怎麽了?你們吵架了?”
“他不記得我了。”薛半半一下子抱着滿滿聲淚俱下,“他忘了,忘了見過我,忘了認識我,所有的一些他都忘了!他再也不會喜歡我了,滿滿……他不會再來了……”
滿滿被她哭得雲裏霧裏,也不敢多問什麽,只好輕輕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別哭了。每次你都把他忘記,不也都重新在一起了嗎?放心,他會回來的。”
玄瞳再睜開眼的時候四處瞟了瞟,發現自己竟身在九靈空境。
怎麽回事?任務結束了嗎?那個……誰?似乎有個争奪者,他失敗了嗎?或者他成功了?!
玄瞳看了看自己的手,陰陽之力并沒有進入他的體內,也就是說,他又輸了?完整地輸了所有九靈之力?!
遠遠聽見似乎有人的哭聲,他心煩意亂地向她走去。難道她就是那個争奪者?九靈空境是容不得外人進入的,所以,她是最後贏家?
他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為什麽會輸呢?憑他的蓋世本領,竟然會輸?!雖然想不起所以然來,可現在那個好運氣的贏家就在眼前,看上去弱爆了的樣子,趁現在将她除掉,不知還來不來得及……
滿滿遠遠見玄瞳的身影靠近,興奮地推了推薛半半的肩膀:“你看,他來了!”
薛半半猛地擡頭,正對上玄瞳陌生、戒備又泛着殺氣的眼眸,整顆心瞬間涼透,淚水又不争氣地奪眶而出。
玄瞳幾乎被她梨花帶雨的模樣吓到。她這是做什麽?這一臉黏糊糊的是什麽?!難道這就是她贏得的新力量?
不明敵情的時候,還是保持距離為好。他暗自提醒自己,也沒有再向前進。
她沒有敵意,靠那麽近,依然感覺妖力微弱,真的是從他手上奪走了九靈珠?簡直是天方夜譚!
他帶着滿心的惱怒靜靜看着那個不知為何渾身抽搐,一雙眼裏不停出水的弱女子:她到底哪裏比他強?
忽然,她又一次擡起頭來,直直鄙視他的雙眼。
他的心竟被刺了一下。
是妖術嗎?
她那雙濕潤的眼裏,竟滿是祈求、期許、還有歉疚。她的表情極不自然地動了動,抹去臉上的淚,竟自顧自地走上前來,她向他伸出一只手,語聲裏有輕微的沙啞:“你好,我叫薛半半。”
玄瞳挑眉,她這是要做什麽?攻擊嗎?他卻沒有感受到任何殺氣,反而随着她的靠近,他的心裏有一種淡淡的溫暖。
“你不知道怎麽握手嗎?”她努力勾起嘴角,大膽地抓起他的手送進自己的手心,“這是握手,表示友好。”
友好是什麽鬼!
玄瞳用力收回手,沒想到,他的手心卻因為這短暫的接觸又放開而感覺空落落的。
這到底是怎麽了?
這妖女一定有問題,此地不宜久留!玄瞳想了想,堅定地轉身離去。
她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語調堅定,卻又透着一絲顫意。
她在說的話,他卻一點都聽不懂——“玄瞳,我薛半半,是你深愛的女子。為了你的存在,我抹去了你的記憶。玄瞳,我想和你重新認識,可以嗎?”
玄瞳的腳步頓了頓,什麽亂七八糟的,一定是妖術!
薛半半見他的腳步停頓下來,滿心期待他能轉過身,誰知他只停了那麽一瞬,一閃身消失不見。
玄瞳找了一片草地躺倒,這次回來之後,總覺得腦子裏亂亂的,有很多東西調理不明。他不能容忍心裏帶着疑問的感覺,況且他似乎再也沒有機會得到九靈珠,這讓他惱火得很。
他深呼吸一口,放眼向夜幕。明月正待盈尚缺,星光漫天。他喜歡這樣的夜空,讓人感覺安逸,又有些……
他皺眉,為什麽看着天空,心底會泛起一絲異樣的熟悉和甜蜜?
随即他想起,這裏是九靈空境,終日薄霧籠罩不分晝夜,哪裏出現過這樣的星月交輝?
不,這裏不是九靈空境!任務并沒有結束!
☆、chapter 91 夢世界 15
玄瞳定了定心思,只要任務沒有結束他就還有機會。既然這裏不是九靈空境,就可能有不相幹的人涉足,那個自稱薛半半的怪異女孩究竟是不是可惡的掠奪者?
他席地而坐遙望星空,似乎想從這唯一能區分真假九靈空境的夜幕裏找到蛛絲馬跡。
那個女孩說了什麽?深愛的女子?深愛是什麽鬼!
他想了想開口:“喬若夭。”
良久,竟沒有任何響應。這可不同尋常,喬若夭已經跟了他幾百年,向來随叫随到,從沒出現過召喚而不來的情況。況且他明明記得她是他在九靈系統中唯一的夥伴,理應跟随他到任何地方才對。
有古怪,一定有古怪!
他起身在四周轉了轉,這裏的景致、一草一木都打造得淋漓盡致,也沒有旁人存在的痕跡和氣息,就連鳥無人跡都與真正的九靈空境如出一轍,若不是頭頂那片意外的星空,還真讓人無從分辨。
如果這裏存在的生物只有他們幾個,那麽剛才遇見的女孩和男孩掠奪者的名分似乎又坐實了些。
“薛半半……”他不由自主地念着這個名字,心底竟莫名地動了一下,有些畫面在腦中穿梭而過,剛被她握過的手動了動,那個觸感總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親切。
他本能地意識到,想要找到答案就必須去接近。
薛半半老早就感受到玄瞳的靠近,她的心因此而振奮又膽怯。能相見固然是好,可他眼底的陌生甚至排斥,分分鐘能将她打入地獄。
玄瞳走近,老遠就被她那雙靈動又噙淚的黑眸死死盯住。他撫了撫心口,那裏莫名地動了一下,甚至有輕微的疼。這是她的妖術嗎?
“你說我們是什麽關系?”他問。
薛半半張了張口,還沒發出聲音,眼淚就先掉了下來:“玄瞳……”她向他伸出手,“來,如果你願意,我一件一件說給你聽。”
玄瞳在她面前盤腿而坐,目光卻仍舊警惕戒備:“不用說那些,你只需要告訴我,這個世界的任務是什麽?”
“沒有,沒有任務……”薛半半搖頭,晃得淚水縱橫,“下一個任務還沒開始,這裏是九靈空境,我無法使出九靈之力,不然我一定可以把記憶還給你!”她突然想到什麽似的,一雙眼幹瞪着:“對,對!等下一個任務開始,我就把記憶還給你!你就能想起所有事來,我們就能重新在一起了!”
她不知何時握住了他的手,握得那麽用力,骨節蒼白。
玄瞳的手被她攥得通紅,他對她歇斯底裏的狀态有些惱火。這分明是信口雌黃,可從她的表情看來卻并不像刻意瞞騙,更像是她自己都陷在這該死的迷局裏。
想要擺脫,或許只有先将她點醒。
他長長吐了口氣,盡可能耐着性子道:“聽着,這裏不是真正的九靈空境。我們正在任務裏,某些原因讓我們都迷失了,我們必須找到出口。你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在你醒來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說完,連他自己都迷惑,他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性子,竟對一個瘋子循循善誘說了這麽多話。
薛半半一怔,茫然空洞的眼裏透着顯而易見的無望。她這樣心焦如焚,這樣情真意切,卻只換來他冷漠沉着的一句“冷靜下來”。這不是九靈空境又是哪裏?他忘了,他忘了!他的記憶全部被攪亂,他再也不可能成為日夜守候呵護她的人,他們之間的海誓山盟全部煙消雲散!
她呆滞地頻頻搖頭:“不,不......你不會再想起我來,不會再心疼我,不會再忍讓了......”她依舊無休止地落淚,心碎成一片汪洋,決堤當前,洶湧成災。
她仰頭看着熟悉而耐人尋味的夜空,口中喃喃自語,如泣如訴:“我們曾在這樣的月夜之下,安安靜靜地坐了一夜,我滔滔不絕,而你溫柔呵護。就是在那個時候,你告訴我你的情根因我而生,你的情也只會因我而動。你曾答應我,會等我三千年。玄瞳,上一個世界裏,你為了保護我寧可犧牲自己。而我為了保護你,又使用九靈之力讓你忘記了我。從那以後,我一直在九靈空境裏昏睡不醒,我還以為你和我一起回來了,還以為記憶之力沒有影響到這裏的你。”她用力扯動嘴角,蒼白的臉上泛着抹不盡的黯然:“我甚至以為你對我說'九靈珠是你的,而你是我的。'我真的以為你願意為我停止争奪......”
她又突然低下頭,瘋狂地凝視玄瞳的雙眼,她的眼如同無底深淵,裏頭翻湧着癡迷與祈求:“如果你記得我,你會嗎?你會說那句話嗎?玄瞳,我只有兩百多年道行,即使得到九靈之力我依然那麽弱小,可我是你的,我的一切一切,都是你的啊!你還會愛我嗎?還會嗎?”
玄瞳蹙眉,終于忍無可忍地抽走了被她攥緊的手。
她瘋了。陪這麽個瘋子呓語簡直是浪費時間!
薛半半絕望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斷定往後的日子,她除了歇斯底裏的嚎啕,就是黯然神傷的流淚。她從沒有一刻覺得就連活着都是這麽可怕的事。
玄瞳終于脫離了那個瘋子的“魔抓”回到安靜的地帶。他以為獨處反而更能幫助他理清思路,可那該死的瘋子,噢,或許只是裝瘋賣傻而對他施了妖術,她的瘋言瘋語,字字句句在他腦中回旋不止。
他的手又不自覺地動了動。從她的掌心掙脫出來,分明應該慶幸,卻每次都有一種說不上道理的失落感。
薛半半發瘋的時候,他沒有忽略自己心底的那一抹莫名的疼。每當他近距離定睛看她,那原本微乎其微的疼變得狂躁起來,似乎正不遺餘力想要沖破結界,疼遍他的全身上下。
他搖了搖頭,幹脆細細回憶她說過的字字句句,試圖找出有價值的線索。
忽然,他被一個念頭抓住:她說,她用九靈之力讓他忘了她。
先不論原由,僅僅這一句就是天大的漏洞。
記憶之力并不是獨一無二的力量,上千年道行的妖多半都會練習一些改換和操控記憶的妖術,他對此也并不陌生。他的記憶術雖與九靈之力相去甚遠,卻也能做到改換記憶之後略微修補,令被改動者的記憶大致連貫,短期內難以察覺。
那稱得上九靈之力,與另八大妖力并肩的記憶之力,有着更圓融完整的力量,它要抹去一段記憶時,應該能做到滴水不漏,衍生出與新的記憶相匹配的部分,使斷點接合,讓一切看上去了無痕跡。
可是現在的他,根本不用多加思索就能感受到腦中極大的空白缺漏,那麽明顯的記憶斷章,完全擾亂了他的正常思維。他能記得曾去過四個世界争奪九靈之力,記得喬若夭應該在他身邊,記得他沒有贏。而其餘信息卻根本無從想起。
所以,這絕不可能是九靈之力取走記憶之後留下的後遺症,就算薛半半能力再微弱,九靈之力自成一體渾然天成,絕不可能發揮失常到這種地步。
他皺着眉頭思索,究竟是什麽讓他的記憶出現問題?
那個薛半半,這麽挖心掏肺的泣訴......
想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