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chapter (26)
封閉了元丹,他真想借用陰陽之力混進她的夢裏,看看到底有什麽能讓她欣然開懷。
他小心地拉低被頭撚在她身上,露出腦袋,又視若珍寶地靜靜欣賞她的睡顏,腦中的記憶匆匆掠過,她的每一個姿态翩然輪替,這樣集甜美、動人、可愛、精怪、聰慧、善良……于一身的女子真是難能可見,能遇上并相愛,真真是千萬年都難以修來的福分,比起九靈珠,她更珍貴了千萬倍。她是他的心頭肉,永遠。
忽然,她翹唇一動,嗫喏了一句什麽,眉頭輕微一皺,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薛半半精神奕奕地準備好了說辭,拿着藥丸打算去面見大長老時卻被玄瞳攔住了。
“不用了,我已經知道他們在哪裏了。”
“什麽意思?”她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玄瞳指間飛出一張紙片,上頭畫着簡約的草圖,地理位置清晰明了:“他們就在這裏,地底下。”
薛半半眼中閃過一絲猶疑:“你怎麽知道……”随即她似乎意識到什麽似的一把握緊他的手,“你打開了?打開了?!”滿臉的興奮溢于言表,卻又很快低沉下來。他的元丹還是封閉得嚴嚴實實。
玄瞳靜靜看着她面色的轉變,嘴角揚起帶有深意的弧度,點了點她的鼻尖道:“我重塑元丹,将感知力移動到表層并激活,現在我恢複了對外界的感知,但還是沒有妖術的廢人一個。”
薛半半被懵一臉:這也可以?!元丹難道是橡皮泥嗎?重塑是什麽鬼?!三千年的境界果然不是她這等幼兒級的小輩能想象的。不管怎麽說都是好事一樁,她為自己終于又得到強大的隊友而歡欣鼓舞,抱住玄瞳連連蹦跶。
玄瞳見她歡喜,心中也跟着歡喜,而虛浮喜色的眸子底下,卻流淌着不為人知的警覺。
深幽的目光仿佛穿透時間,又看到幾小時前那一幕。她原本甜美的睡顏不知為何微微一蹙,夢話輕細幾不可聞,他卻铮铮聽到了心坎裏。
她說:“好懷念你的無所不能啊……”
他的心忽然一緊:沒有妖術的我,讓你失望了嗎?小懶蟲,還是想借用我的力量嗎?
猶豫再三,他開啓了自己的感知。敏銳的感知不同于妖術,它不需要發動元丹,緊緊依憑妖力就能啓動,耗費更多妖力的話,甚至可以發動廣域搜索。可是,沒有了元丹對妖力的吐納生息,僅僅過于常人的知覺都讓他的妖力成倍虛散。這樣下去也不知到底能堅持到何時。
暗眸回轉,落向眼前欣喜若狂的女子,只要她能高興,一切都值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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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半半的确高興。
昨晚還夢見她盡心竭力完成任務,玄瞳卻一臉擔憂道:“太快了,我怕你受不住九靈之力。”她不由得蹙了蹙眉:“好懷念你的無所不能啊,為了盡快讓你恢複過來,我才要更努力啊!”
醒來的一瞬她還憂心,他會不會真的希望她放慢腳步?沒想到他竟願意伸出援手,無形的擔憂一掃而光,真真是個大驚喜!
☆、chapter 147 位面穿行 14
玄瞳畫出的地點是蒙脫絲位面裏最莊嚴之地:盛諾之頂。這是歷代大長老的居所,結界重重,不經允許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沒想到大長老竟将兩名外來打工仔藏匿在自家地底下,讓人不由得更好奇:到底他們兩個在尋找木西諾的過程中發生了什麽,以至于讓大長老如臨大敵?
薛半半帶着玄瞳移動到了盛諾之頂一公裏開外的平原,這裏除了低矮青蔥的草坪,荒無人跡,連棵樹都沒有。然而這也是所有人能到達的,離大長老最近的位置,無論是求見還是禀報,都只能停留在此處耐心等候。
聽說這片草原看似簡單,曾經卻是用來布陣阻撓外敵的。當然,歷史中從沒出現過關于蒙脫絲位面的戰争紀錄,或許布陣一說也只是歷代長老的居安思危而已。
等候片刻,大長老來了,竭力微笑的面容略微有些板滞。
薛半半迎上前,恭敬地屈臂過胸:“大長老。”
“不必多禮。半半來找我,可是為了傳話的事?”
薛半半點頭,又搖頭:“有負大長老所托,滿滿和喬若夭只說那是快件中心交代的機密,不方便對外人說,不過他們也尊重大長老的決定,只想求大長老一見,親口将機密內容告訴您。”
大長老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象征性地往她身後張望一眼:“那他們人呢?為什麽不一起來?”
“他們正在我的住所等您。因為不能告訴我,所以請我先來傳話。”
“噢?那你......?”
薛半半咧嘴一笑,握住玄瞳的手:“我和玄瞳打算一起去看看婚紗的編制過程,不會妨礙婚紗師吧?”
大長老面容松了松,笑容自然了幾分:“按理是不允許的,不過既然半半和玄瞳非我族人,你又是我朋友,可以破例。去吧。”
“謝謝大長老,那我們就先走了!”薛半半喜笑顏開地握起玄瞳的手,噗地一下沒了蹤影。
大長老站在原地,朝某個方向空置目光,看似專注凝望,實則心思卻全不在眼睛上。他在細細感知薛半半瞬間移動時帶起的元素波動,他必須好好記住這細微的感應。她擁有太多不為人知的力量,為友自然錦上添花,要是哪天生出與他相悖的心思,還真是防不慎防。
确認自己牢牢記住那感覺之後,深遠的目光才明晰起來,回眸望了一眼盛諾之頂,面上顯出一絲疲憊。這該死的秘密令他草木皆兵,到底什麽時候是個頭?
玄瞳确定感應到大長老已經離開之後握了握薛半半的手,薛半半得令,一個轉移又返了回去,這一次她同時啓動了隐盾之力。那分明自保無害,對她而言卻暗藏殺機的能力。
早晨出門之前,她把昨晚讨論的成果,那顆騙人的藥丸交給滿滿,囑咐兩人還是按照原先設定的說辭來,并且盡可能拖延時間。只是不知道這盛諾之頂裏頭到底藏着多少警戒,調虎離山又能持續多久。
在隐盾之力的作用下,所有結界警鈴形同虛設,薛半半帶着玄瞳,在從無人成功越界的禁地穿行自如。又借着玄瞳的感知一路指點,很快找到通往地下的暗門。
山坡下某塊尋常不起眼的大石,就是打開密道的關鍵。
密道打開的一刻,正被滿滿抓着手臂一通嚎啕的大長老心底一懸,好像結界震動了一下,細細感知,又似乎是錯覺?
滿滿見他神色有變,更大聲地哭號:“大長老……您聽我說完……十二年前,當我還是個孩子……噢,我也是個孤兒,可惜,沒有玄瞳那麽幸運,能在蒙脫絲位面長大……”
大長老嘴角抽了抽,無奈地撫着眉心,好像多年的修善突然遇到強敵,他正勉強壓抑體內的洪荒之力。
從一進門開始,這滿滿就不停地往他身上黏,生拉硬拽各種姿勢,還一個勁地嚎啕,說着不知所雲的過往,好像是為了表達他對那兩名快遞員的懷念。好不容易聽他前言不搭後語地說完了他們相遇相識的過程,怎麽又跳回了他小時候?簡直沒完沒了,要不是答應了替他們傳話,他簡直不想多留一刻。
因為心底極為不耐,連他渾身的聖人之光都不由得冷了幾分。而那不耐又漸漸凝成不安和疑惑,止不住的躁意一波波襲來。那應該是結界被打破時才有的共鳴,可細細感知,他的結界又完好無損。難道真的是被眼前的小夥子給哭得亂了心神?
由此,急于回去一探虛實的大長老更是心急如焚。然而每次他表現出心神不寧,滿滿就更大力地拉扯,也更賣力地哭號,要說的故事似乎也更長了。
“請你說重點。”他終于忍無可忍地打斷。
與此同時,薛半半與玄瞳已經到了關押快遞員的密室門口。
“等等!”玄瞳在門前将她拉住,“這最後一道門上下了七重封印,恐怕不是這麽輕易能蒙混過關。”
“呵,就算他現在趕來也晚了。”薛半半的表情散發莫名的冷意,瞬間移動直接穿到了房間裏面。
玄瞳不由得心驚:不妙,她又要黑化了!
果然,她看着眼前的一切,渾身突然僵直,緊緊攥着拳頭立在不大的空間中央巋然不動。她在戰栗,或許也在克制內心的憤慨,然而她的克制在此刻顯得格外無力。玄瞳站在她背後,憂心地看着從她體內緩緩騰出的邪煞之氣,那是一種萬無餘地的死亡之氣。
他皺眉,倒不是因為她瀕臨暴走的狀态,而是為這狹小的空間裏撲面刺鼻的惡臭,對于嗅覺靈敏又開啓妖性感知的玄瞳而言,這股惡臭的力量遠遠勝過一切結界封印。放眼四周,此地只是一個稱不上房間的小山凹,方圓不過五平米,靠裏邊的地上雜亂地堆着稻草算是床鋪,而靠外邊那一面,已經堆滿了排洩物。整個環境黑暗、潮濕、沉悶。由于在地底下,空氣無法流通,聚集的惡臭也無法散去。然而眼前,衆裏尋他千百度之人卻仿佛早已被熏得麻木,對突然造訪的外人也并不感興趣,空洞的目光只匆匆一掃,很快又回到了先前的姿勢——專心致志地為對方的長須挑虱子!
這兩人衣衫褴褛肮髒,頭發和胡須長及腰下,散碎淩亂地耷拉在身上。暴露在外的皮膚被黝黑的污物包裹得嚴嚴實實,眼裏只有目空一切的混沌。
哪裏還像個人樣?
不是說帶他們回蒙脫絲位面是為了好好照顧和保護麽?
薛半半渾身的黑氣更重了,狠狠咬緊的牙關裏擠出幾個字:“該死,僞善的人,都該死!”
玄瞳扶額:為什麽她每次都能黑化得這麽理直氣壯?
“抓緊時間。”他忍不住提醒。
誰知她一回眸,那股噴燃的殺氣竟讓他忍不住後退一步:“抓什麽緊,等他來!”
再扶額:難道又要六親不認了嗎?雖然也許一個親吻就能讓她平息,可是,真要在臭氣熏天的環境裏……親吻嗎?
“我快被熏死了。你就可憐可憐我吧。”他試探性道,自己都沒什麽底氣。
薛半半倒因此而心底一動,目光柔和了幾分:“你先到外面去吧。”
再再扶額:“難道你不應該先提取他們的記憶?”
咦?好像有道理!
薛半半目光一亮,該死的大長老又跑不掉,為什麽要浪費時間呢?
她上前同時抓住兩人的手,紛亂的記憶似乎蓄謀已久,一找到出口便洶湧地沖撞而來。
那是在庫克位面,倒不是因為她認了出來,她從沒去過庫克位面,而是記憶中出現隐約的人形,口口聲聲說着“庫克,我在庫克”。很快她發現兩人的記憶被某種力量刻意重整,眼下她所能看到的都是那個做了手腳的人想要傳達的。連九靈之力中的記憶之力都被蒙蔽,可見下手之人道法高深。如果這高人正是木西諾的話,她不由得為此驚心——木西諾,難道也在找她?
力量加重,撇開那些被篡改的記憶而直達內裏,她只能看到淩亂而瀕死的場面,飓風四起、黑暗無邊、逼仄的死氣如有實體,扼得人無法呼吸。兩人的記憶裏,他們始終被沖撞、襲擊、追趕、頻頻受傷,目光卻始終停留在不遠處那片奇跡般的淨土。淨土以一個透明圓球的姿态呈現,全方位隔絕了外界的侵擾,任憑外頭狂風巨浪,裏頭竟有春暖花開。那顯然是某個人為自己張開的結界。兩名快遞員留在記憶中的情緒隐隐傳遞:驚喜、敬畏、崇拜。他們癡癡地望着那閃耀的結界,它灼熱、明亮、熠熠生輝,如同夜幕裏盈滿的月,鑲嵌在地獄裏的天堂。快遞員似乎認為自己的任務就要完成,不顧滿身的傷痛,帶着快件拼死沖刺過去,竟被結界狠狠彈開,裏頭的人也目露厭惡之光:“不是,不是你們!”随即更刺目的光耀驟然綻放,那也是薛半半所能讀到的,最後的記憶。
随即畫面又回到了先前那一幕,暗藏在濃霧裏的身影楊着沙啞的嗓音:“庫克,我在庫克位面……”
薛半半凝聚力量,正想要撥開濃霧看清那人的相貌,肩頭忽然一重——大長老來了。
☆、chapter 148 位面穿行 15
大長老的面色早已沒了以往的慈祥,此刻只餘下森冷的愠怒:“你們來這裏做什麽?”
他生氣,一部分因為薛半半的背叛,另一部分也為自己。他竟被滿滿糾纏了這麽久才确定有詐,真是蠢透了!
可是他這無明火噴發的時機不對,薛半半也正黑着呢。她回眸的一瞬,滿眼昭然的殺氣如同利劍,直直刺入對方的心坎。
大長老心頭莫名地一怵,明明是她擅闖禁地,怎麽好像比他還嚣張?那是什麽眼神?恨不得把他吞下去嗎?不過他畢竟一把年紀,這點程度的驚吓,面上還是壓得住。
他努力提升自己的氣場,盡可能與那撲面而來的威壓之氣并駕齊驅,面不改色道:“跟我出來。”
玄瞳心頭一喜:總算能離開這臭地方了!
誰知薛半半卻拒絕了。拒、絕、了!“有話就在這裏說。”冷冷的語調不容置疑,擊得玄瞳小竊喜的心砰然粉碎。
大長老眉宇微動:“你到底想說什麽?”
“為什麽囚禁他們?”
“我這是保護……”
“你再說一遍?!”薛半半的音量瞬間拔高,惹得玄瞳都不由虎軀一振,随着怒氣提升而噴發的煞氣更是無可阻擋地凝成一股氣浪,沖得山洞岩壁都掉了一層灰,也引得那兩個自始至終研究對方長須的家夥終于擡了擡頭。
目光茫然——噢,有人來了。關我什麽事?還是捉虱子要緊。
玄瞳心如死灰地朝他們身邊挪了幾步,只因那裏還稍稍離糞便堆遠了那麽一丢丢。
“你看看你把他們保護成了什麽樣子?”薛半半伸手指着那兩人,眼底的兇光随着她的斥責而一分分提升,“這是人住的地方嗎?蒙脫絲位面這麽大,你想要藏住兩個人,就非得藏在暗無天日的地底下?你連為他們清理一下都不願意,就這麽關了他們十年!”十年不不洗澡不換衣服不理發剃須是什麽概念?十年的糞便全部堆積在身邊是什麽概念?!
大長老的臉糾結僵硬,似乎在思考是繼續提升自己的氣場還是服軟?一句“這不關你的事”含在嘴裏就是說不出口,好像剛一張嘴,就有莫名的力量将不恭不敬的話語推回。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女孩深藏不露,卻也一直以為她是善良和藹的,沒想到這一露,竟把惡騰騰的煞氣都露了出來,那氣息渾厚可怖,如有實體一般從四面八方壓榨着他的身子,讓他有一種被捆綁的錯覺。
強者較量,往往只需要一個眼神、或者一抹氣息間的感應,勝負早已了然于心。最終他選擇明哲保身,吞下不甘和憤怒的一刻,心底的委屈倒占了上風。他的臉突然垮下來,威嚴不再,只餘訴不盡的疲憊:“這全是出于他們自己的要求。”
什麽?哪裏來這麽變态的要求?
他頓了頓,陷入深遠的回憶:“十年前,我把他們帶回來的時候,是他們自己瘋狂亂竄,最後躲在了這個暗無天日的洞穴裏,他們戰戰兢兢,對一切充滿防備。十年裏我無數次努力想要勸他們出來,卻始終沒有成功。這十年,除了我用傳送魔法每天送來食物,他們拒絕與任何人接觸,拒絕任何人的靠近,甚至連觸碰一下都如同犯了大忌。所以我也實在無法給他們清理。甚至……甚至……”他眉頭一皺,“我曾嘗試清走他們的排洩物,卻不知引發了什麽刺激,有那麽一段時間,他們……會把……”他實在難以啓齒,忍者惡心瞟了一眼牆邊堆積如山的糞便,做了一個吃的姿勢。
他說得挖心掏肺,表情痛心疾首,玄瞳被惡心得險些繃不住呆滞的無辜臉,而薛半半眼中的寒芒卻因此更甚,好像在說:你騙鬼?
“我進來之後,他們根本沒有多看我一眼。”她悠哉哉地踱步到兩人面前,像撫摸寵物一般摸了摸兩人的頭發,“你看,沒有絲毫抵觸。讓我怎麽信你?”
大長老眼中也閃過一絲驚異:“怎麽會……難道……”落在她臉上的目光洩出恐懼,“你是……那個人?”
“什麽意思?”薛半半凝眉,賣關子?找死!
“他們剛來這裏的時候,只要被人觸碰,就會一面瘋狂躲閃一面嚷嚷‘不是那個人,不是那個人!’”他愣了愣,見薛半半眼中的目光仍舊将信将疑,急忙道,“他們被我帶回來之前曾在快件中心待過一段時間,那時候也這樣,這都是能查到的呀!”他面容扭曲泫然欲泣,真是丢盡了蒙脫絲位面的臉!
“噢。”薛半半若有所思地點頭,“那你為什麽把他們帶來?“
大長老目光一抖,語調不由得毫無底氣,變成小小聲的嗫喏:“為了……保護……”剛才他理直氣壯說出這幾個字之後,她瞬間魔化的狀态猶在眼前,他可不敢再激怒她了。
“還有呢?”果然,森寒的煞氣又冒了出來!
“還有……”大長老吞了吞口水,顯然這苦心掩藏的秘密終要暴露了,不過也好,也好,本也不是他的錯,如今終于能在忏悔中得到解脫。
他認命地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開口:“還有……”
“等等!”薛半半的打斷一下子壞了氣氛,把他好不容易醞釀到位的情緒都給破壞了。她卻冷冷勾着嘴角,瞥了黑臉玄瞳一眼,“到上頭去說吧,這裏太臭。”
終于!玄瞳仿佛聽到天籁之音,喜不自勝,立刻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嗡着鼻子道:“快走!”
迫于薛半半急劇膨脹的氣場,就算離開臭山洞回到大長老的家裏,他還是處于弱勢,招呼兩人落座之後還是将一切都招供了。
原來,木西諾竟是蒙脫絲位面上一任的大長老!
蒙脫絲位面作為上善位面,一直以替天行道為己任,直至今日,原住民所謂的外出“辦事”不外乎四方傳道、導人向善、懲奸除惡、扶持孤寡,作為回報,每當原住民做了一件善事,維持蒙脫絲生生不息的能源“祝禱之力”就增進一分。這是延續千年的傳承,在每個原住民心中根深蒂固。
每隔五十年,新生的原住民中會出現一位天賦異禀之人,此人秉承天意生而不群,與自然萬物相通相容、與元素之間感應緊密,最重要的是也承載着前五十年裏累積的祝禱之力。當他年滿二十之後自然榮升為新一任大長老。
按照這個說法,每一任大長老擔任的時間也不過五十年,最高壽數不過七十,而眼前這位大長老顯然年過百歲,雖是老當益壯身子骨硬朗,但褶皺松弛的皮膚、純白的發須還是暴露了時光的印記。關于這點異樣,薛半半曾經問過,只說天道傳承出現BUG,本該繼任的新長老遲遲沒有出現,無奈只好由他持續頂替。當時也就匆匆一問,他匆匆一答,沒人想着追究背後的深意,如今才得到解釋:木西諾在任期間,由于動了毀滅之心,犯了大忌,被永遠地革除身份驅逐出境,關于他的所有痕跡都從檔案裏抹去。他是整個蒙脫絲位面的奇恥大辱,知情的原住民羞于啓齒,諱莫如深之下,木西諾這個名字淪為約定俗成的禁忌,漸漸地也就被時光洗刷了。
木西諾被驅逐時也才在位十年,再過四十年才能有新的大長老上位,原先已然退位的大長老自然成為衆望所歸,拖着八十歲的高壽之軀重新擔下重任,一擔又是三十年。幸好蒙脫絲位面的子民壽數多過百歲,身負神力的長老之身更是有活過三百歲的紀錄。
眼下這位大長老,在蒙脫絲位面可算是史上最高壽的在位者,光憑這一身年紀閱歷都足以獲得至高之尊,不過在長生不老的妖眼裏,區區一百十歲,還沒有兩百年修為的小小刺猬成熟,哪有倚老賣老的道理?小朋友撒謊就是不對,該罰!
大長老當然不知薛半半在盤算什麽,知覺那雙深幽的黑眸裏似乎閃過一絲邪魅的笑意,心底又是一怵。雖對木西諾談之色變,此刻也只好強抑着羞恥心娓娓道來:“其實,從魔法能力上來說,木西諾絕對是不可多得之才,或許也正因他感知力過人,在祝禱之力中又鞏固了太過強盛的善意。在位時,他年輕氣盛,容不得一丁點惡念,就連蒙脫絲位面也并不平靜,但凡原住民出于一點私心而心生損人的念頭,他便極刑處置絕不姑息。當他走向外界,見到下惡位面裏種種惡習,更是斷斷難容。最初,我只以為他新官上任,免不了一時激進,未想幾年時間卻愈演愈烈。直到某一天,他竟大膽宣揚,要毀滅所有的下惡位面,并且為之狂熱,幾乎耗盡了他所擁有的祝禱之力,尋遍四方,不知從哪裏找到了一件法器。“
他嘆了口氣繼續說:“你們也知道,整個世界善惡相衡,這是天道,不可打破。下惡位面雖然生存環境惡劣,原住民心性殘暴,卻也有它存在的必要。若是毀了,牽一發則動全身,必然觸動天怒。況且在他埋頭于自己的毀滅之夢時,蒙脫絲位面也受到波及,元素不再穩定,祝禱之力枯竭,子民苦不堪言。我與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者幾經勸解,他依然我行我素,最終觸了衆怒,啓用最高儀制将他驅逐。那件法器本應随之毀掉,誰知他卻在離開之前将它轉移了出去,至今下落不明。”
“也是到了十年前,偶爾聽聞那兩名快遞員的事跡,我才開始懷疑,是否那件始終無法送達的快件,就是當年可能毀滅一切的法器。或許是出于私心,我将他們帶了回來,想要從此掩埋這件事,永除後患。可是……”他瞥了薛半半一眼,“後患還是來了。”
薛半半細細聽着他冗長的敘述,心底某處肆意之念逐漸平息,倒也生出一絲羞愧。一念天堂,一念地獄,所謂善惡平衡,任何一方逼向極端,最終都只能成魔。想到剛才又一次失控,她深覺自身的歷練遠遠不夠。
玄瞳始終關注着她的變化,見她身上的戾氣緩緩消退,目光也寸寸解凍,不甚欣慰:是個可造之材!
“想要永除後患,逃避可不是辦法。”他忽然開口,橙色的眸子裏滿是篤定的自信,“就交給我們吧。”
☆、chapter 149 位面穿行 16
如果說這個世上有什麽能讓薛半半如臨大敵愁眉不展,那就是庫克位面了。
庫克位面兇險異常,雖說在深淵級位面的致死排名不及他們曾去過的博納位面,然而對薛半半而言卻如同必死之地。庫克位面的主導元素是風元素和負能量,擁有五行之力的她獨獨拿“金、木、水、火、土”以外的元素毫無辦法。
此時,四人再一次聚集在客廳,本着各顯神通的念頭,各自埋頭準備着自認為最有保障的服裝和咒術,有一種明知深淵似海也要亡命一搏的悲壯。
玄瞳沒什麽好做,他敏銳的感知屬于被動技能,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妖術,也無法催動符咒之類,自身不需要準備,只好将心思全放在薛半半身上。
薛半半正在專心地畫元素提取符。催動九靈之力的任何一種并不需要符箓,只是想要獲得這世上少之又少的木元素和金元素,便需要符紙來加大力道。不知為何,她總是靜不下心來,畫廢的符紙已經散落一地。
就在她喪氣地将第二十張符紙揉成一團時,寬厚溫暖的擁抱從背後不期而至。
“薛半半,不要擔心。”他的語調潺潺如平靜的流水,輕輕取走她手上早已被握得發熱的筆杆,“別畫了,休息一下。”
“我哪有時間休息?”她對自己真是恨鐵不成鋼。
玄瞳揚起嘴角:“我們又不是今天就去。”
“今天不去嗎?”随即滿滿和喬若夭也不明所以地擡起頭來。
“不去,明天婚紗就能制成了,無論如何,等完成了婚禮吧。”他的笑容和煦明媚,帶着一絲理所應當的雀躍。可又不知那底下深埋了幾分警醒,幾分無奈。
也對,一旦成功交送了快件,這個世界就會終結,指日可待的婚禮便又成了泡影。薛半半點頭,心情倒舒緩了些,想了想,伸手向滿滿:“把快件給我。”
“你不會是要拆吧?”滿滿一面猶疑一面将小小的四方盒子遞來。
“我像是這麽沒素質的人麽?”她回了一句,繼續畫符,很快六張符紙成型,安穩地貼在快件的每一面。
玄瞳挑眉:“封印?”
“對。”她深吸一口氣,目光向窗外空置,嫩黃色的天空和盈藍色的光照下,世界色彩紛呈,恬靜悠然。“我想和他談談。”她需要和木西諾談談。一來,她多少能理解因為過分的善意而産生毀滅之心的感受;二來,她也想盡可能地守住所有的美好。
關于快件中的物品,倒真不是他們幾個特別有教養而始終沒有想過要打開,只是,即便以玄瞳的感知依然無法探測一二。以他的話來說,從氣息、性狀、甚至重量……一切應該由實物産生的信息,一絲一毫它都沒有,好像是個空盒子,不,是一個連空氣都不存在的真空盒子。能做到這樣程度的隐匿,其力量絕非等閑,不免讓人望而卻步。
如果它真的足具毀滅性呢?如果,木西諾一意孤行,二話不說就把它打開了呢?如果……
薛半半不敢多想,卻還是忍不住杞人憂天,就連夢裏都是殘碎的破局和洶湧澎湃的不安。她被埋沒在狂風和無邊的黑暗裏,看不清前路,也看不到光亮,只有血色在面前飛濺,又被貫穿天地的風龍卷走,那風龍也被染紅,黑氣與血色交織,一波一波将難以遏制的恐懼塞進她的靈魂深處。乍一擡眼:玄瞳?!他面色蒼白沒有一絲生氣,而掠過她眼前的竟只有一顆頭顱!他的身體被風龍撕裂,破碎的四肢軀幹瞬間被濃黑的風龍吞沒。風龍在耳邊卷起的呼嘯轟隆,每一聲都是肆意的嘲笑。
她眼睜睜看着這一幕發生,如鲠在喉發不出聲響,手腳麻木動彈不得,她連最後朝他伸一伸手都無力辦到。遠了,越來,越來,越遠了。血紅的月亮挂在天際,有黑球從它前面一晃而過,黑球被風吹得翻轉一面,橙色的星點格外醒目。那裏頭,卻再無任何神光。
直到看清那顆遠不可及的黑球就是玄瞳的腦袋時,凄厲的呼喚才撕着聲帶擠出口來。
“玄瞳——!”
擁抱,在她發聲的瞬間圍裹上來,溫暖、圓融、安心。她一下子鎮定下來,明白那只是個夢,驚坐而起的身子不由得脫力,虛弱地靠在他的懷裏。
“我在。”他說,“我在這裏。”
薛半半想哭,然而現在卻不是哭的時候。她的心時而靜默如土,時而洶湧如潮,兩種極端在極度的恐懼之下陷入惡戰,她渾身戰栗。
耳畔仍是他略帶焦灼,卻執着的安撫:“薛半半,別怕,我一直都在。”
她握住他的手,緊得如同此生最後的期盼:“不要去……不要去……”語聲顫抖得幾乎分辨不清,“我……不許你去……”
玄瞳卻聽得一清二楚,似乎對她的夢境猜到些許,無謂地揚起嘴角:“傻瓜,這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不會有事的。”
“那也不行!”她猛得擡頭,血紅的雙眼因為驚恐而瞳孔略大,比夢境更淩冽幾分,“不要去,你不要去,求你……”
“如果我不去的話,誰來給你定位呢?你放心,如果有危險,我立刻打開元丹,好嗎?”
她心底一動:“現在就打開!”
玄瞳蹙眉,眼底卻仍是疼惜:“半半……你要相信我。”他重新将她擁緊,坐在床上輕輕搖晃,“公不離婆,秤不離砣,我絕不會離開你,所以也絕對,不會死。”他輕快地笑起來,摩挲着她的臉頰,“明天将舉行我們的第一次婚禮,那才是你更應該關注的事吧?快睡吧,我美麗的新娘。”
薛半半不敢睡,也不敢再說話,不敢再回想。在她的夢裏,玄瞳死了,死無全屍。那種冰涼而破碎的恐懼揮之不去,令她再也沒有勇氣邁向前。
假寐中迎來晨曦,她被溫柔喚醒,婚禮就要開始。她睜開眼見到他的笑,立刻紅了眼。怎麽每一眼都像說再見,怎麽每一次擁抱都像是永別?
她不想掃興,尤其當他滿臉幸福洋溢,比她記憶中任何一刻都更動人心魂。
她愛他,深愛刻骨。這是他們的婚禮,聲勢浩大熱鬧非凡,一張張喜慶的面孔在眼前交替出現又消失,念出最動聽的話語。他全情投入,她卻難以全神貫注。可怕的夢境纏繞在她的靈魂裏,對她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