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chapter (29)

尖叫。顯然,那個女人沒有一絲一毫勝算。

男人将她一路往前拖,受了傷的腿汨汨冒血,所到之處血跡成條。昏暗的燈光之下,這地上的血跡重重疊疊,紅黑交織,如同一個遠古時期的屠宰場。

他們似乎要去很遠的地方。女人安靜地被拖拽了一段之後,再次蓄力而發,竟整個人扭轉過來,一口咬在了拖拽她的那只手上。

“嘶——!”男人吃痛撒手,擡腳對着她的腦袋猛踩,嘴裏更是不幹不淨地謾罵不休,好像絲毫不介意她會不會被踩死。

當然,他的确不介意。

薛半半是被怨靈引到這裏來的,時間之力讓她清楚地預測到,現在被拖拽的這個女孩,不久就會死在男人瘋狂的洩憤之下。她等的就是這一刻,當然,作為見死不救的補償、或者說借用軀體的報答,她會滿足這個女孩的靈魂一個願望。

這個女孩,她已經隐身跟蹤了有一天半的時間。她叫阿蘭,23歲,出生在偏僻的小農村,兩年前獨自到城市裏讨生活,與老家已經完全斷了聯系。由于對女孩的不重視,她從小沒有受過什麽關愛,也沒什麽文化,獨自闖蕩異鄉也只好做些出賣肉體的生意,本就算不上活在陽光下的角色,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多問一句。一天前她被這群暴徒看上,以要求上門生意為名,騙到人煙稀少之地直接套了麻袋被抓來了這裏。

與她一起被關在某個集裝箱裏的姑娘不下十名,每天都有新的姑娘被送進來,以粗劣的針法注射一種藥劑,等到了35個小時之後又被帶走。

另一邊的某個集裝箱裏別有洞天,如同一個設施完善的手術室。如果沒有在拖行的半路被暴徒踹死,女孩會被帶到手術室強行實施手術,應該是在實施某項見不得人的人體試驗。在手術室裏靜候的“醫生”全副武裝,除了口罩,還佩戴了專業的護目鏡,完全看不清長相。只是從他略微忐忑的身形看來,與外面那群下手狠毒的暴徒還是有所區別。

薛半半沒有時間詳查他們到底要做什麽,她必須在女孩死亡的瞬間以攝靈之力将自己的實體虛化,附上新鮮的屍體,完成一次“詐屍”。

眼前的暴徒依然對着女孩的腦袋用力蹬踏,終于,頭骨崩裂,腦漿迸出,女孩的雙眸瞬間失色,靈魂脫出體外。薛半半看準時機附身上去,迅速為自己張開結界。又一腳踩下來的時候,她已經感覺不到疼痛,綠色的光暈乍然而出,實施治愈的同時,她猛得擡頭正視暴徒的雙眸:“把被關押的女孩全部放走,馬上!”

暴徒受了控制,聽話地轉身而去,木讷的眼底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抗。

薛半半治好了這具肉體,起身的同時,略帶抱歉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幽靈,也是這幅身軀真正的主人:“這個借我一用。我可以滿足你一個願望。”她指了指身體。

女孩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只是感覺渾身一輕,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她詫異地看着自己在面前站起身來,還對她說話,空洞的眼裏憂懼無措。

“不懂?”薛半半撇了撇嘴,“你已經死了,如果想要報仇的話就告訴我。”

女孩茫然地搖了搖頭,良久才試探性地張了張嘴,幽幽道:“做鬼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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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半半嘴角一抽,向她伸出手:“像你這種單薄的普靈,在這樣怨氣濃重的地方恐怕都等不到輪回的時候,跟我走吧,想到願望就告訴我。如果想不到,我會超度你。”說完,她将女孩的靈魂重新收納,藏在了左手的——小指裏。

離開烏糟糟的斬惡港後,她在市中心給自己找了個酒店作為落腳點,付費什麽的完全不用擔心,只需要一次攝靈之力就可以全部搞定。

她在全身鏡裏照了照,這姑娘清秀可人、身材姣好、皮膚白淨,要不是那身被糟蹋得不成樣的衣服,打扮一下,應該算是個美女。她很滿意,漂亮的女人辦事總是更方便些。

小手指動了動,似乎有話要說,她把她放了出來:“怎麽?”

“沒事。”女孩默默低下頭,似乎有些害羞,“只是不太習慣……”

薛半半笑:“以後會習慣的。”真不知道這麽個嬌羞的小女子,生前是怎麽淪落風塵的?還是說現在的衣冠禽獸就愛她的半推半就?不過,她的靈魂有一種連薛半半都為之驚嘆的純粹。她被關押、暴打、甚至踢踹致死,卻不像其他受虐而亡的靈魂那般怨念重重,反而從裏到外散發着一股釋然的暢快。到底是有多生無可戀?結合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她被推倒在地又踩又踢,卻也只是本能地弓着身子,絲毫沒有躲避的意思。

“你咬了那個男人一口,不是為逃生,而是為求死?”薛半半脫口而出。

女孩愣了愣,仍舊低着頭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原來是自尋死路。薛半半嘆氣:“所以,你在人間也沒有任何值得留戀、或者牽挂的人和事?”

此話一出,她倒擡起了頭,空洞的眸子跟着閃了一下,蒼白的唇仍舊緊抿不語。

薛半半伸手,指尖穿過她的手,埋進靈魂之氣開始讀取記憶——她愛上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雖然以嫖|客的身份出現,卻始終沒有沾染她分毫,反而柔聲細語侃侃而談,說想要孕育他們的孩子。或許只有這涉世未深、從未感受過關愛的女孩才會上當,她看不懂他眼底歇斯底裏的惡意,薛半半卻看得明白,那是一種殘暴的野獸涉獵時才會出現的眼神,冷酷、瘋狂、志在必得。她甚至可以确定女孩遭到的不幸與他不無關系,而這個女孩,卻被幾句花言巧語迷昏了頭,甚至愛上了那個男人。

她再嘆氣:“我知道了。你先跟着我,我會讓你心滿意足地投胎輪回。”承諾如此之重,她卻不知到底該去哪裏找那個該死的禽獸。

愛情,真是讓人愚不可及,又脆弱得無可救藥。可它本身卻美好又堅韌,擁有抵禦一切的力量。

她走向落地窗前俯視整個世界,廣域發動記憶之力,索取這個世界的脈絡與記憶,填充自己在這個世上的記憶空白。往後,她将以新的身份使用這幅肉身,她需要了解更多,匹配當下的格局才不至于格格不入。順便,她以攝靈之力搜索目标人物尹橋。這對她來說并不容易,曾經有玄瞳和滿滿的幫助,如今卻只有她孤軍奮戰。她只好從人魚王鱗片中殘留的、關于尹笑月的氣息中找到些許線索,抽絲剝繭地尋找源頭。

不覺間雙手緊握,心底的痛又一次襲來:“玄瞳……”

☆、chapter 156 平行宇宙 5

生物醫藥學是當今世上最熱門的學科,而尹橋,就是當下國內一流大學,浮名大學裏、生物醫藥專業的在讀博士。

他只有22歲,卻已經當上了博士生。他年幼時期,恰有那麽一段時間“神童”盛行,研究者迷戀先天智商,認為那是打開人類進步大門的鑰匙。他們從三歲的孩童中選出一批先一步展露智慧的孩子,進行集中封閉訓練,那訓練極其機械、麻木、日夜不停地将超負荷的知識強行灌輸填塞進孩子們腦中。

當初在全國選取了一百名“神童”,五年後淘汰近半,随即人們漸漸發現,那些所謂的“神童”,無論是留下的還是被淘汰的,多少出現了心理異常反應。他們冷漠、孤僻、普遍情商低下、沒有歡笑、甚至生無可戀。他們并沒有被選為“神童”的驕傲和自豪,也沒有推動人類進步的使命感。他們在常人剛上小學的階段就已經學到了高中課程,大腦卻似乎被各種知識給僵化,成為記錄和記憶的機器。整個“神童培養計劃”在其中一個十歲的孩子自盡後戛然而止,當時她幾乎是所有人的希望,公認的最出色的“神童”,可惜,她帶着一身光環,結束了自己年幼卻從沒感受過快樂的生命。

外界對于這樣的做法原本就争議不休,死了人之後就更是一邊倒地極力反對,人們終于發現這是一項慘無人道的實驗,那些可憐的孩子,只因天資聰穎,竟淪為試驗品。于是,這批孩子成為了唯一的特殊人群。“計劃”結束後,那些孩子如同困獸被放歸自然,卻再也融不進普通孩子的群體。人們不得不重新考慮這些孩子的去留和未來,最終由監護人決定,大部分帶回家耐心調整心态,定期心理咨詢師上門治療;一小部分情況比較嚴重的進入專業的心理治療院所;而還有更小的一部分,他們的心智和狀态與常人接近,世界觀不曾被破壞,經過心理醫生确切診斷,他們只是比常人更偏激一些,更渴望成功,卻暫時算不上病态。

提出“神童培養計劃”的研究人員抱着試一試的态度,再三詢問那幾名人性尚存的孩子本人以及監護人,最終留下了五個孩子,自告奮勇将計劃繼續下去。這樣一來,幾乎全人類都以為他們就是夢寐以求的天生的精英。

這五個孩子,始終在衆人的目光和追捧之下,堅定不移地走着不尋常的超人路,十幾歲就紛紛考進名牌大學,稚嫩的大腦裏沒有任何動畫片和兒童歌謠,有的只是量子力學、微積分、或者各種複雜的化學方程式。

直到他們攻入博士學位後,整個社會認定,“神童培養計劃”算是一戰告捷,往後,就是發揮他們的光和熱的時候了,終于該停下無止境的撥款,由他們自己創造財富。

五人中有三人同時選擇了生物醫藥學,目前看上去,那也的确會是對人類貢獻最大的專業。

尹橋就是其中一個。

薛半半穿着“阿蘭”的皮囊,一路過關斬将,徑直走向尹橋所在的實驗室。

實驗室裏,三人都在。同為“神童培養計劃”的試驗品,他們三人關系甚篤,合作默契。眼下三人共同努力的最大的課題,就是尹橋提出的“基因擇優合并”。這個項目,在薛半半上一次到達這個世界時也才攻破五年,也就是從目前時間算起的31年後才第一次有人實現“基因擇優”的理想,從那以後,每個人在出生前都能被精心挑選精子、卵子中的精華部分,無論是相貌、體格還是智商,只要花錢,就能拼湊出完美的新生兒,簡直是人為操縱下的投胎模式。

然而,31年後實現這個夢想的人,究竟是不是尹橋?不得而知。當初的薛半半一心埋頭雷電事業,對基因這一塊從未涉獵。

眼前這個項目卻并不那麽被人看好。

“神童培養計劃”已經實施了19年,這19年來花費無數,在他們終于成為生物醫藥學的博士之後,所有人都翹首期盼他們能為醫學事業做出實際貢獻,研發出新的藥物治療更多當下的疾病,誰知他們卻埋頭幹起了不知多少年後才有望突破的基因課題。

盡管他們一再對外宣稱,一旦基因擇優成功,以後的人類從出生起就能擁有健康的體魄,能自動規避各種基因遺傳影響下的疾病,更将各種不治之症掐滅在萌芽之前。可人多半執着于眼下,未來的人類得不得病,遠沒有當下的人能不能活下去來得重要。

課題一再被否決,沒有經費資助,拉到的贊助也寥寥無幾,整個研究小組幾乎是以坐吃山空的狀态,堅定不移地堅持自己的實驗。

這樣的實驗最難的是提取素材,需要提取大量的精子和卵子,逐一比對基因鏈中的細微差別來充實數據庫。進展緩慢,取材又困難,更有社會輿論指向這背後的不人道,說這是逆天而行。原本有些甘願成為志願者的男女紛紛打了退堂鼓。尤其是卵子,取精本沒有什麽傷害,取卵子卻算得上是創傷性的手術,不僅體感不佳,更有可能造成內分泌紊亂等一系列後遺症,幾乎沒有女人願意提供研究素材,實驗一再陷入僵局。這讓最初提出、并執意堅持基因擇優課題的尹橋近乎抓狂。

薛半半核對指紋,自動門打開。尹橋站在最靠近門口的位置,第一個擡起頭來,目光微乎其微地一晃,自然地勾了勾嘴角:“佟,來了啊。”

她給現在這個自己設定的名字:宣佟。理由不言而喻。決定姓名的一刻,她以廣域的攝靈之力結合記憶之力,将自己的存在打入了這個世界,一夜之間,孤苦無依的阿蘭存在的記錄被洗盡,只剩下薛半半所扮演的“宣佟”,她是自學成才的“超級神童”,尹橋的同專業同學,24歲,這是目前被植入的身份,至于從前同窗的記憶,也只能盡量模糊了。

見尹橋主動打招呼,她微微颔首:“來了。”

左手的小指在她正對尹橋的時候劇烈地抽了一下,也由此激發了薛半半讀到過的、屬于阿蘭的記憶——他就是那個欺騙她感情的禽獸!

她不自覺地撫了撫異常抽動的小指,定了定神。誰知剛平靜的情緒在見到實驗室裏另兩人時卻又亂了。

另兩人從實驗架背後走出來,面上除了疲憊,并沒有什麽表情:“來了啊,你來接手吧,我眼睛都花了。”

說話的人,居然是年輕版的舒優怡!

而她身邊站着的,俨然是吳義輝的父親吳泉榮!!

怎麽回事?這兩人也是“神童培養計劃”的成員嗎?之前怎麽一點感覺都沒有!

薛半半面上不動聲色,心頭卻百轉千回。一是慶幸自己借用阿蘭肉身的決定,至少不會在未來再見舒優怡時引起不必要的扭曲。二卻沮喪得很,她始終歷練淺薄,即便擁有登峰造極的妖術,思慮卻不盡周全。她竟完全沒有想到打探一下尹橋身邊的另兩人到底是什麽來頭。如果是玄瞳,絕不會犯這樣的錯……

心底又狠狠揪了一下:玄瞳……我好想你……

晃神不過一秒,她又振作了精神。眼下算是順利混進了尹橋的實驗項目,即便合作對象是舒優怡和吳泉榮,她也沒有退縮的道理。她是為改變事實,拯救玄瞳而來。無論發生什麽料想之外的情況,她都不能自亂陣腳。她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阻止尹橋在25歲生孩子!

這麽一想,她清醒了不少。舒優怡為什麽會從一個寧可自掏腰包、也要埋頭于發展前景可悲的基因事業的有志青年,變成後來唯利是圖的混蛋?她無從考量,也不是她的重點。只是往後的每一步必須更小心,她不能讓舒優怡有一絲一毫的轉變,不然一切都将功虧一篑。

“今天收集了多少組數據?”她調整聲線,讓一切聽上去自然而然。

“目前才三組,備用的卵子只剩下兩組,一共六枚。噢,還有胚胎血三組。”尹橋冷漠的表情裏透着一絲沮喪,“本來昨晚約好了能提取到至少五名女孩的卵子,誰知那群混蛋居然放我鴿子,我在那個臭地方巴巴等了一夜,得到的消息竟然是‘志願者’全部離開,一個不剩!”

這句話,怎麽聽上去那麽蹊跷?

薛半半面不改色地點頭,恰好尹橋脫下實驗手套,她順勢上前拍了拍他的手背,嘴裏應付着:“總會有辦法的。”心頭卻讀起了他的記憶。

這一讀,卻又讀出了一樁驚天大案!

昨晚,阿蘭慘死的時候,另一邊的手術室裏等着的那名醫生居然就是他!

突然一切都有了解釋,那些年輕的女孩被誘拐抓走時,注入她們體內的是人絨毛促性腺激素,35個小時之後被帶走,就是為了強行提取免費的卵子用來實驗。他們居然想到了這樣慘無人道的地下交易,果然都不是善類!

薛半半震驚不已,舒優怡卻淡淡詢問:“怎麽會?他們已經收了錢,可從沒這樣食言過。“很顯然,他們對見不得人的地下交易心知肚明。

“誰知道呢!”尹橋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不悅,“我去問他們的時候,他們正在圍攻其中一人,說是出了叛徒,把‘志願者’都放走了。”

薛半半心底冷笑:志願者,我呸!

與此同時,藏在左手小指裏的阿蘭似乎也聽明白了些什麽,不再興奮地抽動,只剩下淡淡的涼意。

“宣佟”不由得摸了摸小指,心底多少有些為她不值。

☆、chapter 157 平行宇宙 6

優秀的鋒芒真是擋也擋不住,尤其是擁有九靈之力在身,形同開了挂的宣佟。

卵子告急之下,她提出停止對新卵子的研究,轉向新的方案:一、從精子庫取樣,調閱精子數據;二、調用現有卵子數據,與精子數據進行排列組合;這兩步原是計劃集齊一萬枚卵子的基因數據之後的下一步計劃,如今沒有合适的卵子,只好提前運作。

一開始,尹橋對她的建議不甚滿意:“我們現在手上只有不到三千組數據,其中卵子提供者加起來也不到一千人,數據太小,很難達到效果。”

宣佟嘴角輕輕一揚,眉梢輕挑:“可是,如果結合實例呢?”往後她要說的才是重頭戲,新方案的第三步,是提取新生兒血液樣本,這在各大醫院擁有龐大的數據庫,數據保留長達十年,以“神童”的身份,專門借閱一下并不困難。而新方案的第四步才是真正的精髓——模拟。

她的終極建議是,在十年來的兒童血液樣本數據中提取基因數據,用來比對基因上的差別對于成長的影響,編寫一套推算程序。他們手上現有的精子數據上萬組,甚至可以從精子庫調閱更多,以這些數據分別切入現有的卵子數據,可以湊成數千萬種不同結果。将這些結果輸入程序,便有望呈現模拟的基因形态。通俗地說,就是預測那些被認為切合的基因的未來形态。這樣一來,他們對現有數據的利用率一下子提高了不下十倍!

此話一出,形同為尹橋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直接将他的思維推出局限,沖過瓶頸。他木讷的臉上竟瞬間煥發榮光,始終蒙灰的雙眸也有了一瞬奕奕。

“你真是……!”他一把抓住宣佟的手,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滿眼的崇敬和興奮溢于言表。然而在宣佟開口客套之前,他的表情已經全部收斂幹淨,放下手冷靜道:“舒優怡,你去醫院借閱新生兒數據。吳泉榮,你負責整理現有數據。數據齊備之後,你們兩人負責排列組合,我來編寫程序。”他擡了擡頭,冷靜的目光之下透着壯志淩雲,“佟,這是你提出的方案,你先實行十對排列組合,列出推算預演的公式,我們一起看看我們手中能創造的基因鏈!”

他對她的稱呼很獨特,每個人都注意到了。對于從三歲起就同命相連、幾乎相依為命的另兩人,他也只是直呼全名,卻唯獨對莫名混跡進來的“宣佟”稱呼單名。

雖然在薛半半以攝靈之力植入自己的身份時稍稍動了手腳,讓尹橋與“宣佟”的關系更為親密一些,以保證當他遇到感情,她的意見更有影響力。可她也沒指望有這麽明顯的差別,尤其是……當她發現舒優怡臉上明顯的黑氣之後。

她心底微動:舒優怡喜歡尹橋?可她卻在三年後生下了吳泉榮的兒子。在薛半半的印象中,舒優怡和吳泉榮也的确是登對恩愛的夫妻,就連作惡也狼狽為奸串通一氣。這三年間,他們的感情到底經歷了什麽變化?

再看吳泉榮,面無表情。

他們三人作為“試驗品”,面部表情比常人少了不止一半,情緒也幾乎常年平穩,很少有大起大落的時候。可是,越是壓抑至深的人,一旦觸到逆鱗,爆發起來就越是不可阻擋。

三年,其實很快。

薛半半提出這樣的新方案,一來能轉移他們對新卵子的觊觎,減少喪心病狂的舉動。二來,要對所有數據進行排列組合還錄入程序,原本就是一件大工程,可能三年都未必能完成。憑尹橋對項目的滿腔熱情,這三年足夠他忙的,哪來時間談情說愛生仔?

能生出這樣打破常規的念頭,也全賴時間之力的作用。她原本就能從紛紛擾擾的精子和卵子數據中,看到相互結合後的模糊未來,就此發現如果能生成一套這樣的列比程序,研究工作可能會事半功倍。并且,對資金的需求也降低了許多。

眼下那三人都乖乖投入自己的工作,眼看計劃還算順利,薛半半心頭稍稍松懈幾分,有些被忽略了的疑問卻又攀上心頭。

舒優怡認識尹橋,并且關系甚篤,而尹橋是尹笑月的爺爺。印象中的舒優怡面對尹笑月這個摯友的孫女,卻完全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心慈手軟,甚至在簽署藥物級別的時候,她也見過尹笑月的父親、尹橋的兒子尹仁冬,當時同樣沒有表現出任何相識的态度。這尹橋卻是從尹笑月的親緣線中找到的,絕對沒有認錯親人的可能!

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36年後的忘憂臨終所,已經成立了30年。也就是說在六年後,舒優怡與吳泉榮将完全脫離現在為之奮鬥的事業,毫不遲疑地跨入另一個領域,并且對從前的所作所為絕口不提。

這其中又發生了什麽?

是舒優怡和吳泉榮突然因為某種原因,與尹橋分道揚镳了嗎?

薛半半覺得自己真是來“對”了時間,這三年,顯然是這三人關系崩裂的關鍵期。現在她只求尹仁冬的出生不是引發崩裂的關鍵人物,不然,他要是消失,舒優怡的未來也會随之更改。

正愁思時,左手的小指動了動,阿蘭被放了出來。

也不知是發現唯一牽挂的人居然是傷害她的罪魁禍首,讓她因此生出一絲怨氣,還是在宣佟的體內修養身息得太好,總之靈體的狀态相較之前穩固了許多。

“想說什麽?“薛半半淡淡地問。

阿蘭抿唇,搖了搖頭:“只是出來透透氣。”

透氣……鬼魂哪裏需要透氣?

薛半半笑:“記住,我能滿足你一個願望,如果想好了就告訴我。”

阿蘭依舊搖頭:“只是突然覺得,我這一生,好失敗。”看着她的身體在薛半半的掌控下,竟成了高端的生物醫藥學的領軍人物,她不免感慨自己慘淡庸碌、一無是處的一生。

薛半半挑眉,不置可否道:“你應該把注意力放在來世。如果想走的話,我随時可以送你走。”

還是搖頭:“我想看看你這個‘我’到底還能做成多大的事。”

大事嗎?呵……“我也并不是在做什麽大事,其實,我只是個比你更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怎麽可能?你有通天神力,還懂那麽多……”

薛半半別過頭,眼神向窗外空置,心頭郁郁黯然。說什麽通天神力,她寧可沒有。

窗外天空明朗、街道川流繁華、高樓冷豔逼人,陽光普照、人群雍容。卻一樣都入不了她的心。

她已經在自己所不屬于的世界奔波太久,路過太多次的昙花一現。雖然她沒有記憶,可心裏的疲累卻紮紮實實。尤其是,她失去了玄瞳。

他的臂彎、他的胸膛、她的避風港。

人魚王鱗片裏記錄了他每一次的舍身相救,為了确保她安全無虞,他不惜一次次将自己逼入絕境,就連手中的鱗片本身也是最好的證明。最終,他死在了對她的守護裏。而她即便擁有回天之力,卻只能陷在這該死的世界裏無望等待。直到如今也毫無把握。

堪堪抑制的悲傷突然在心中彌漫,染上她的雙眸,化成盈盈水霧。

“你……怎麽了?”是阿蘭在問她。

她轉過頭,才在對方詫異的目光裏發現自己失态了。原來滿臉的淚,可以流得那麽悄無聲息。

她抹了抹自己的臉,重新将目光放空:“你只是愛錯了人而已,而我,卻辜負了他八個世界。如果我不能把他帶回來,這所有的力量于我,都只是諷刺與折磨。”

這話,阿蘭當然聽不懂,她卻能切實地感受到她的悲傷。她試圖輕撫她的背,可她的手掌卻直直穿了過去。

“謝謝你。”薛半半還是感受到了她的安慰,在她沮喪時向她揚起笑容,“阿蘭,雖然你這一生坎坷,但你心底的純潔善良是最珍貴的本質,我希望就算到了下一世,你也能保持下去。”

阿蘭也學着她幽幽地飄到窗口向外眺望。這個世界對她而言,也從來都沒有什麽吸引力。

“來世啊……”她嘆了口氣,不再言語。

時間不緊不慢地過去了半年。

頭一個月,舒優怡收集到了能借閱的所有兒童的血液樣本數據,洋洋灑灑的上千萬名0-10歲兒童的血液數據,光埋頭整理、比對、列出基因鏈就足夠她不眠不休焦頭爛額。為此她忙碌了整整五個月的時間,當然,吳泉榮也幫忙了。

吳泉榮第一步工作相對簡單許多,只需要将手上現有的數據進行排列組合。現有數據,每一條都經過錄入和整理,常規的組合可以由程式自動生成,他只需要從中挑出明顯不合理的組合,将其剔除即可。不過三千和一萬的數據,僅僅電腦程序就呼呼運轉了半個月才完成。他做完自己手頭上的工作,自然而然地幫助舒優怡完成大數據庫的整理,也是從這時開始,薛半半相信他很早就對舒優怡動了心思。

宣佟第一步的工作是小範圍實驗性比對,這需要另兩人手頭上先出一部分數據,所以頭一個月她閑得很,到了第二個月才開始忙碌起來。現有的孩子的基因組合和基因鏈,比對虛拟的基因組和,從而假設虛拟形成的基因鏈,甚至設想孩子的未來。這對擁有時間之力的她而言輕而易舉,可若要假裝人類,就需要從茫茫基因鏈中挑出細微的特質和區別。

至于尹橋,他始終堅信自己是整個項目的領頭人,除了研究編寫程序,他對每個人手上的工作都極其關注,也适時提供幫助。尤其是對宣佟。

他的殷勤、體貼、贊賞甚至讓薛半半感受到了不安,不安過後又決定放任自流——如果最初由她刻意安排的一點點好感,引發了他對她的男女之情,那麽就能保證他暫時不對別的女人動心,只要她不和他生孩子,尹仁冬就不可能順利出生!她有可能和他生孩子嗎?當然不,大寫的不!

然而這埋頭忙碌的半年裏,本該血氣方剛的兩男兩女之間,的确逐漸體現出了奇異的變化。

原本四人分工的工作,逐漸變成吳泉榮和舒優怡一對,尹橋和宣佟一對。

薛半半眼尖耳明,愈發覺得舒優怡看她的态度如同仇視的情敵,而吳泉榮的眼裏也終于露出一絲隐忍的敵意。

難道他們會因為男女感情之事分道揚镳?可宣佟這個角色原本就不存在啊!她出現之前的版本應該是什麽?只是舒優怡暗戀尹橋,吳泉榮暗戀舒優怡的三角戀那麽簡單麽?

薛半半又疑惑了。

☆、chapter 158 平行宇宙 7

尹橋其實算得上一個讨喜的男人,劍眉入鬓、眼含桃花、鼻梁挺直、唇線飽滿,從五官而言足夠迷倒一片姑娘,如果忽略他總是冰冷的表情、冷靜到犀利的目光、以及心底藏匿的,殘暴不仁的惡魔的話。

眼下,他人生最大的目标前,赫然出現了康莊大道,這似乎掃平了他心底所有被執着激發的惡念,他心懷坦蕩地向前狂奔,骨子裏的睿智、嚴謹、執着、令他渾身每個細胞都散發魅力。他雖不茍言笑,言語間卻調理明晰;他雖犀利嚴苛,卻也藏着俠骨柔腸。與他相比,吳泉榮無論從外貌還是氣場,的确都略遜一籌。難怪舒優怡始終忽略吳泉榮的殷切,卻對尹橋情有獨鐘。

偶爾,薛半半晃神之下,甚至能從尹橋的眼裏看到玄瞳的影子。他注視她的時候,壓抑的深情無處迸發的模樣,好幾次讓她險些失态而叫錯名字。而這樣的慌亂到了尹橋眼裏,卻像是一種默許和暗示。

終于有一天,宣佟從滿眼的基因鏈中擡起頭來,發現他的雙眸閃爍,仿佛鼓足了勇氣,卻又對不确定的答案充滿恐懼。

“一起,出去吃飯吧。”他說。口吻異常艱澀,完全沒有往日的伶俐。

薛半半一愣,舒優怡可就在她身邊不遠的地方,他一問出口,她那邊就明顯傳來一股寒意。

“呵呵……”她讪讪一笑,“好啊,大家一起吧。忙了都快大半年了,是該出去放松一下。”

尹橋眼眸一滞,閃過一絲失落,又很快打起精神,溫和地揚起嘴角:“好。我請。”

這似乎是他第一次露出這樣動人的笑容,也展露了他不為人知的溫柔。左手的小指因此微微一顫,薛半半心感不妙:這傻姑娘,又要淪陷了。

四人很快整裝出發。

忙碌的大半年以來,兩隊男女分隔的趨勢愈發明顯,舒優怡已經有很久沒有主動對宣佟說話,當然,薛半半也求之不得,如果可以,這次回來她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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