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花魁
我到九王府時,已經入夜,漆黑的天空中點點繁星,像是由夜明珠制成的天文圖,觸手可及。
那一彎皓月,挂在天空,美的朦胧,美的宛如女子身上薄薄的紗衣。
隐隐約約有琵琶聲傳來,轉軸撥弦,嘈嘈切切。
待到宴飲開到中途,我才進去,站在宴會歌舞不遠處的亭臺上,遠遠的看着。
隔着九王府的燈海,隔着宴飲的人群,林盡染獨自一人,橫抱琵琶,坐在高臺之上。我看不清她的面容,窺探不出她五官的精致,可是我,即便隔着這遠遠的距離,依舊看到了她的婉轉溫柔。
溫柔的江南女子,我彎彎唇角,輕輕撥弄手上的金環鈴铛,清脆的鈴聲在空曠的亭臺上,突兀明亮。
林盡染一曲終了,優雅的站起來,她向高臺下看了看,最終望着柳夢生,妩媚一笑。
她邁着細細小小的蓮花步子,輕盈的衣衫被大漠的風吹起,合着她唇邊的笑容,合着她溫柔的目光,仿佛這天地間都安靜下來,只剩下,她,和她望着的他。
我下了決心,走下亭臺,跨着步子,走到原本喧鬧,此時卻鴉雀無聲的宴飲中,走向夢生背後的不遠處。
燈光瀉下來,鋪了一地的金色,我看着林盡染踏步在這樣的金色之上,眼波流轉。
飛仙髻,梅花妝,三千亂發似含情,唇角彎彎猶帶笑。
“我叫林盡染,你叫什麽?”我聽到她問出我記在腦海深處的話語。
“他叫柳夢生,宣慰司的少年郎君柳夢生。”我走到夢生身邊,率先出口回答。
“你是……?”林盡染的臉色泰然,絲毫沒有因為我的出現而慌亂分毫,她依舊笑笑彎彎的看着我們,問到。
“我……我也不知道我是誰呢?”我噗嗤一笑,就這麽回複。
若說如水般的柔情是林盡染身為江南女子的特性,那麽如沙般的熱情就是燕燕這大漠女子的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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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光也好,朱砂痣也好,都是玫瑰,都有着她們的特點。
書中的燕燕錯就錯在,她因為夢生,掩飾了自己的特點,一味的忍讓,甚至最後還要東施效颦學林盡染的柔來讨夢生的心。
如今,我要将燕燕的特點放大,對立在林盡染的面前,讓夢生不僅只看的到明月光,也看的到朱砂痣。
“燕燕又調皮了。”夢生被我這麽一攪和,原本被盡染迷了心神的雙眼,也清明不少,笑着說到。
“燕燕……這個名字跟我認識的一個人有一樣的字呢。”林盡染以帕半掩花顏,聲音也是江南女子的吳侬軟語。
“果真,你好美,你認識的那個人,也跟你一樣美麽?”我眨巴着雙眼,笑着問。
“我認識的人是個男子。”林盡染回。
我嘴上不說話,心裏卻明白,她認識的是誰。
若不是我托付了堂兄,讓他一定要幫我在江南留意一個叫林盡染的女子,她怕是也不會認得這個與我同字的兄長。
“男子麽……”我說,語氣之中有着淡淡的失望。
“林小姐的琵琶彈的當真的好,夢生聽了,很是佩服。只是不知,這曲子叫什麽?”柳夢生笑着誇獎,獨自引出了話茬。
“春江花月夜,明日你來九王府找我,我教你,好不好?”盡染望着夢生,依舊是一雙酥媚入骨的雙眼望着他。
夢生點點頭,沒有再看我一眼。
我心裏感到微微的梅子般的澀口,自己,果然還是沒有辦法,讓夢生對盡染的情,稍稍收斂。
我一直不信這世間所謂的一見鐘情,畢竟身為一個現代的女子,科學已經驗證了這一見鐘情不過是荷爾蒙的作用罷了。
我一直以為人們一次又一次,遇見,在一起,纏綿,厭倦了,淡了,分開了。就像是一個不停的輪回,一次又一次的投入其中。然後,會突然發現忘記了前任前前任以及前前前任的臉,可是依舊記得與給予最濃烈的那杯酒的人的點點滴滴。
我以為燕燕就相當于夢生的前任,而盡染就是夢生那杯最烈的酒。
可是如今看來,夢生未必把燕燕當過前任,但是對于盡染,他卻是醉的徹底。
我站在那裏,一時間,仿佛在隔着戲臺看着身為角的他們,看着她重新回到了高臺上,換了一身白色的舞衣,含笑盈盈。
白色舞裙,仿佛盛開的睡蓮,她飛身,從梁上的紅帳滑下,長長的舞袖翻飛,卷起一朵又一朵浪花。浪花由上到下,蔓延到裙角,裙身便跟着一起翻飛。她拉了一根紅紗快步奔去,身子便随着一起飛起,在空中畫着美麗的弧線,袖中的花瓣紛飛,仿佛散花仙子。她又落下,抱着琵琶,揮袖淺笑,雙手變換着複雜的手勢,如蓮花花瓣,如孔雀開屏,如玉兔望月,如柳絮紛飛。許久之後,她緩緩停下,香汗已出。
我和夢生坐在一起,可是夢生卻只是死死的望着她,生怕落下了她微小的動作。
他看着她退到後臺,唇角彎彎,仿佛攜了一季的春風。
夢生轉過頭,看着我說到;“燕燕,我常看詩書上詠芙蓉,我沒見過芙蓉,但是我覺得,盡染就是芙蓉。”
我笑了笑,一派天真,似乎不懂那樣的兒女心思,歪着頭,靠在他肩上,說到;“芙蓉花啊,那姐姐美,燕燕難道不美麽?”
“燕燕是我們大漠最美的花朵,自然是美的。”夢生看着我,話語卻是敷衍。
我抱着一壺酒,低頭看着酒壇裏的月亮,看着月亮周遭的星星。
是啊,燕燕是大漠的女子,大漠的女子好離好散,愛了就是愛了,不愛就是不愛。燕燕為夢生愛的低到塵埃裏去,我來到這書中,說讓夢生愛上燕燕,然後抛棄他,讓他也嘗嘗這背棄的滋味。
可是,我這第一步,就敗了。
我一口一口喝着酒,心裏亂,想什麽都沒有頭緒,我不知道日後要怎麽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就要像這故事裏的燕燕一樣,大婚之夜就成了一個棄婦。
我望着酒,酒裏的月亮越來越模糊,月亮随着壇中的酒在我的懷裏慢慢的流動。
“她怎麽了?”我聽見了林盡染的聲音,徘徊在我的耳畔邊,柔的滴水。
“她沒怎麽,燕燕是大漠的姑娘,酒量好,你不用擔心,倒是你,剛剛看你喝了幾杯,可還好?”夢生的話傳到耳裏,卻是生生的疼。
“我不好,你扶我回去,成麽?。”
模糊中,我擡頭,看見夢生打橫抱起盡染,将我一個人丢在這宴飲之上,離開遠去。
不知怎麽,眼角滑了一滴淚,清清澈澈的落在酒壇裏,砸碎了一壇的月光。
我擡手輕輕的拭了,猛的飲完懷中的酒。
來這裏第一次流淚,卻不知是為了燕燕對夢生的情,還是為了自己這第一次的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