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商賈

我還沒有來的及去想該怎麽讓柳家不認我這個媳婦,大漠城裏就發生了一件大事。

堂兄燕北家的宅子被人花重金買下,雕工精美的家什一件件從大漠城外運進來,足足運了半個月。

大漠城裏,除了中原的官員攜家上任會居住于此,一般鮮少有人願意移居這滾滾黃沙的邊境城中。

我一直知道,在中原,平民百姓聽起大漠尚且避的遠遠的,何況大富大貴之人?

可是,這戶人家,卻來了大漠。

事出于常必有妖。我坐在屋脊上喝酒,看着一車車古玩從我家門前經過,運到我家的對門,暗暗的想。

二月二,龍擡頭,也是開春的好天氣,我的耳邊已經沒有人再跟我提起夢生的消息,他們用悲憫的眼神看着我,想要安慰我,卻又不知如何安慰我。

我坐在屋脊上喝酒,他們只當我是為此傷心,也不拘束我,任由我去。

往往開春的好天氣也是遷居的好時候,燕北堂兄的舊房子裏終于入了新主。

我原以為是一個人到中年的男子,厭倦的中原的爾虞我詐,避居大漠,躲個清閑。

卻不曾想搬來的只是一個比我年紀長個五六歲左右的公子。

他站在門前,招待前來賀他遷居之喜的大漠人,他忙前忙後,寒暄了這個,又怕怠慢了那個,忙的團團轉。

我依舊慢慢的喝着酒,看着他忙的團團轉的樣子,抿着唇淡淡的笑。他擡頭看見了我,笑着對着我點點頭,又繼續去招待來客。

天快黑的時候,客也散盡,他擰着兩壇酒,站在屋脊下,望着我說;“日後,我們也算是鄰居了。”

我看着他,卻沒有接過話茬。

“你是燕燕對吧,我聽燕北說過你。”他一邊說一邊朝我扔了一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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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展臂接住,連月裏坐在屋脊上,身手也靈活不少。

用力拍了封泥,淡淡的酒香溢出來,可以澆愁。

“這個酒不錯吧。”他的聲音在耳邊。

聞聲擡頭,他已經挨着我坐在屋脊上了,他抱了酒壇,飲了一口,拭去唇邊的殘液說到;“獨飲傷身,我陪你喝吧。”

我笑了笑,心想有個人陪着喝酒,也不錯。

“我叫梁清,清水的清。”他望着我介紹他的名字。

“燕然,李燕然。”喝了他的酒,日後總歸是鄰居,名字告訴他也無妨。

“燕然未勒歸無計,看來你父親有封狼居胥之心。”他說到。

“可是家父只是一個商人。倒是你,水至清則無魚,仕途怕是不大好。”他解我的名字,我自然也會回禮。

“看來我這個名字取的不大好,所以仕途總是不順。”他笑了笑,倒像是參禪一般,悟着我的話語。

“仕途雖然不好,但你家財萬貫,兩者都想占,未免貪心了一點。”我伸了個懶腰,酒也喝盡,抱着膝蓋,望着屋子外的樹梢,樹梢下像是有人影。

“商賈之人,終究是地位低下,讓人輕視的。”他猛的傾了一壇酒,語氣之中,已經有些淡淡的落寞,引頸也幹了那一壇子玉液瓊漿。

“大漠不比中原,不講這些虛的。窮書生空要骨氣,妻兒卻連口飯都吃不上,才是讓人輕視。”我看着飛鳥歸巢,繞樹而飛,重重黑影,擇樹而息。

飛禽走獸尚且知道,何枝可靠,人為何不能迷途知返,尋找屬于自己的坦蕩大道?

“家祖正是因此才棄業經商,得了這一份家業。”我不想他竟然跟我深談起來,仿佛我和他原本就很熟識,仿佛我是可以深交的人。

“那貴家祖是個聰慧的人。”我笑了笑,不想再過問人家的私事。

學法多年,我早就知道,若是一個知道的太多,總要替他人守着許多秘密。我不是個多嘴的人,也不是個願意心底藏了太多事的人。

畢竟藏的事越多,人也就活的越累。

他盯着我看,彎着唇角,映着月光。

我正要出言呵斥,他卻突然開口說到;“燕燕,我覺得,你應當去江南看一看。”

我歪着頭,看着他,說;“我只喜歡大漠。”

“說不定,有一天,你也會喜歡上江南。”他的語氣是十足的肯定,仿佛江南,是我的故鄉。

而我,應當像所有游走在外的游子一般,心中住着它,愛着它。

“是麽,我這生怕是都出不了大漠的。”我勾了勾唇角。

故事中夢生會去江南找林盡染,燕燕是陪着他去的,可是,如今我是燕燕,自然不會再做書中那樣自輕自賤的事。

“要是有一天,我回了江南,派了高頭大馬來請你,你會去住一住麽?”他的眼裏有光,看着我問。

“應當不會,男女有別,我自然不會去。”我回答。

“且看以後吧。”他擡頭笑了笑,笑的那麽燦爛,仿佛沒有聽到我的拒絕。

更深露重,月半人家,我們都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的坐着,看着他家樓上新挂的燈籠,冷寂的燃着光。

突然覺得,他獨自一人,來到大漠,身邊沒有一個人,他出來喝酒,家裏等着他的,也就是仆從和這些無情的燈火。

我望着他們家的仆從打掃着院子裏殘留迎客的茶盞果品,心想早上再熱鬧的場面也難晚上掩茶冷人走的寂涼。

“一個人總是孤苦了些。”我開口說。

“習慣也就好了。”

“恩。”我看着他唇角的孤獨,像是立在彼岸虛幻的花朵,可及又不可及。

“小姐,夫人叫你呢!”黛媛站在院子裏,擡頭喚我。

“我先走了。”我起身對他說。

“好,我送你。”他下意識的說,反應過來,大笑起來;“我倒反客為主了,我也該走了,不叨擾了。”

我也笑了拱手送客,看着他跳了下去,起身沿着竹梯子爬下來。

小丫頭打了彩蝶紋繡的門簾,用力的對我使眼色,我心裏茫然,不知近來犯了什麽錯。

走進門廳,看到母親跟同齡的美麗婦人正低語交談。

我畢恭畢敬的上前行禮,拜見來客。

“燕燕,快上來坐。”美麗的婦人看見我,笑容和藹。

母親看着我卻皺了皺眉頭,沒說話。

“伯母來了。”我不知道這人是誰,心想歸叫伯母總是沒錯。

母親點點頭,我便微微欠身坐在兩人下首的梨花凳子上。

美麗婦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輕輕的撫摸着我的頭發,說到;“你跟夢生這樣子,是夢生的不是,但是,燕燕你要信他。”

我擡頭看着婦人,看着婦人的眉眼,心裏明白,點點頭,不再說話。

“我來的時候,你坐在屋脊上,天色黑,旁邊似乎坐了一個男子。”婦人的聲音平緩,仿佛淡淡的拉着家常。

“是對面新搬過來的人家,過來打聲招呼。”我知道婦人的意思,出言解釋。

“是麽,你在家好好休息,我會說夢生的,待他忙完了,我讓他親自過來道歉。”她拍拍我的手,不再過問,示意讓我安心。

我垂首,做出含蓄的樣子。

“唉……”美麗婦人望着我,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孩子我也見着了,時辰也不早了,我也該回去,讓我們那一位安心了。”美麗婦人起身出門。

我和母親送至院外,看着婦人上了轎子,才複回到母親的房中。

“跪下!”剛進房門,母親的神色就不大對,眉間隐隐藏着怒意。

我聞聲而跪,不敢拖沓。

“你女孩子家,聞聞你身上都是什麽!”

我嗅了嗅自己,通身上下是濃濃的酒香。

“今日夢生的娘來了,添了好一篇的話,兩家都是南邊過來的,雖說你們兩生于大漠,長于大漠,但是,他們家到底還守着一些南邊的風氣。”母親端坐在椅子上,面容嚴肅,心底也仿佛不大痛快。

“伯母說什麽了?”我跪在母親面前,問。

“明裏暗裏說你沒人家溫柔可人,罷了罷了,若不是事出有因,早就讓你們散了。”母親整個人陷到椅子裏,仿佛被抽幹了全身的力氣,終是不忍苛責。

我看着母親,仿佛看到了希望,正要說什麽,母親卻無力的搖搖手,讓我退下去。

退到自己房中,含着黛媛準備好的醒酒石,靜靜的泡着澡。

蒙蒙的白色霧氣籠罩着我,熏的臉彤彤的紅,亂發三千飄在水中,紅玉溫軟,白如凝脂。

洗去一身的酒氣,披衣起身,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腳下也踩了棉花。

好不容易挨到床上,卷在被子裏,我原以為被子是冰冷的,卻不想錦衾暖的仿佛被人用身體捂熱過,我任由黛媛放下床幔,就要合眼睡去。

雙眼迷離,床幔卻被人拉開,我的床沿坐了人,盯着我看。

我到底是困了,睜不開雙眼,只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

是誰,我問自己,奇怪的是,我心底并不害怕。

那人撫着我的臉龐,看了好一會,才将我放在外面的胳膊放到衾褥中,又掖了掖被角,放下床幔,輕步離開。

我伸手想要拉住那個人,看看那人的面容,全身上下卻沒有半點力氣。

罷了罷了,蹭了蹭枕頭,尋了個讓腦袋舒服的地方,蜷着身子,伸手抱住自己,就着被子裏的暖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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