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胡姬
晨起理雲鬓,對鏡貼花黃,黛眉描巒峰,丹朱點唇上,空望鏡中人,媚色傾三邦。
“小姐覺着今日的妝可好?”黛媛捧着銅鏡,照着我的面龐問。
我搖搖頭,淡淡的開口說;“洗了吧,只用打一根辮子,發梢用八角墜子墜了,妝也不用化了。”
“小姐多日沒有出門,好不容易出去逛一逛,只當疼我。”黛媛不依不饒,拉了衣袖,向着我撒嬌。
“日後讓你打扮的日子多的是,今日且依了我。”我伸手卸下頭上的釵環。
“好好好。”她起身放下鏡子,重新為我梳頭。
她望着鏡子中的我,垂了眉毛,說;“是個男孩子的裝扮了。”
“是啊,一根辮子才省事,行動也方便。”我看着鏡中不施粉黛的樣子,笑了笑。
“小姐你……今日不會是女扮男裝,爬別人家的屋脊喝酒吧?”黛媛瞪着雙眼,食指放在唇上,一臉恍然大悟的說。
我笑着出門,沒回答,腳步生風,一溜煙,黛媛便看不見我了。
黛媛說的沒錯,我确實是去喝酒,不過不是爬人家的牆頭,而是去了胡姬瑟瑟的酒肆。
才到門前,還未完全走進酒肆,就看到胡姬瑟瑟扭着水蛇般的腰肢,合着大漠特有的歌謠踩着妩媚的舞步,翩翩起舞,她雙眼含情,身姿曼妙,手足靈活。
她的雙眼那樣含情的看着你,像是着天地之間只有她的舞,以及她眼中的你。
而她眼中的你似乎已經不是一個單單的喝酒的人,是她的情郎,她的歸屬,她心中那個舉案齊眉,策馬江湖的人。
我仰慕的望着她,恰好她目光正落在我身上,我莞爾一笑,正欲進門,她卻猛的停下舞步,跑了出來,攔住我。
“怎麽了?”我看着她慌亂的神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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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日怎麽來了?”
“找你喝酒來了。”
“你還是別進去吧。”
“诶?”
“算了,進來就進來吧,我陪你喝酒!”她拉着我,表情不安的看着我。
跳舞的胡姬突然停了舞,整個酒肆都鬧哄哄的,看舞的沒了看頭,一味的找事,劃拳喝酒的倒是沒有落下,依舊叫了好菜好酒。
可是有一處,在鬧哄哄的四周,顯得格外的安靜,安靜的仿佛整個酒肆就只剩下那小小的一方桌子。
我又看見夢生了,準确的說是看見他和盡染了。
盡染坐在他的雙腿之上,捧着一杯傾滿酒的精致酒杯,遞到夢生的唇邊,笑眼盈盈。
夢生一手放到桌上,一手自然垂下,就着盡染的手,飲盡了那一杯酒,對着她溫柔的笑。
我撐着頭,看着他們,不過是一個局外人。
“燕燕……”瑟瑟輕輕的喚着我,語氣之間,有着深深的擔憂。
“給我把你藏的好酒拿出來,讓我嘗嘗。”我笑着轉過頭,對着瑟瑟說,全然一個沒事人。
無愛自然無感,他們怎麽鬧任由他們去,我喝我的酒,辦我的事,永遠不會因為旁人的流言蜚語誤了我自己。
“好。”燕燕起身拿酒,背着我悄悄的嘆息一聲。
我獨自一人坐着,閑得無聊,玩弄手腕上的鈴铛,摸過來,點過去,自娛自樂。
“诶,燕然你也在?!”突然出現在面前的女子,滿頭珠翠,面容如玉,柔媚至極。
我低頭,看到她白皙的手腕上套着透綠的玉镯,襯着我褪了色宛如銅制的鈴铛金環那麽廉價。
“盡染姑娘好。”我依舊端坐在座位上,沒有半點要起身的想法。
“你是一人來的麽,怎麽還打扮成這個樣子?”她問我。
“我來找瑟瑟喝酒,不必那麽累贅。”我嘴上留了三分情面,畢竟,跟她唇槍舌戰實在沒有什麽意思。
“除了喝酒你還會什麽,琴棋書畫,歌舞詩詞,你會哪一樣?”她突然問我,點着手指,依舊是吳侬軟語,柔弱好聽。
我攤攤手,聳聳肩,搖搖頭,說到;“除了喝酒我什麽也不會。”
“難怪夢郎不喜歡你。”她用憐憫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此時此刻只是一個乞讨者。
“燕燕,你的棋藝,大漠最好的棋手也未必能贏你,你可是自謙了!”瑟瑟拿了酒出來,正好聽到盡染的一番話,替我出頭。
我笑着接過酒,拍了封泥,嗅了嗅酒香,說到;“會不會這種東西,別人說你會,你才是會,自己說會,都當不得數的。還是酒好,會喝就是會喝,做不得半點假。”
自傾了一杯,細細品着,餘香綿長,口感醇厚,是好酒。
“盡染,你怎麽不在位子上來了這裏?”我聽到了夢生的聲音,他一手拿着酒壇,伸手要牽過盡染。
盡染微微側過身子,合衣倚在夢生懷裏,我原本被盡染擋住的小小臉龐,也露在夢生眼底。
“燕燕……”夢生看到我,微微的愣了愣神,看着我桌子上的酒壇,皺了眉頭。
“恩。”我托着腮看着他,依舊笑嘻嘻的說;“我來喝酒,巧了,你也在。”
“你又喝酒了,酒喝多了,對女兒家,不好。”他眼裏似乎有些不悅。
我看着他的眉眼,心想這人,怎麽就如同玄奘法師一樣,這個不好,那個不好。
“人啊,哪有那麽多好與不好,喜歡什麽,什麽就是好的。譬如你喜歡盡染,盡染姑娘就是好的,譬如我喜歡酒,那麽酒就是好的。”
“燕燕……你還是少喝吧。”他眼低依舊是深深的無奈和愧疚,拉着盡染頭也不回走了。
我對着他們搖搖頭,彎了唇繼續喝,卻聽到有人鼓掌,我叼着杯子擡起頭,看到梁清拿着我的酒壇,給自己倒了一杯。
“喂,這是我的酒。”
“你昨天也喝了我的酒。”
“這個酒是瑟瑟拿給我的,是好酒。”
“我那酒可是從南方帶過來的,也是好酒。”他倒是當仁不讓,半點都不讓我。
“你們倆,一壇酒而已,今日的酒我請了,你們喝着我可要繼續跳舞了。”瑟瑟說完望着我,慎重其事的問;“要不,燕燕,我教你跳舞吧。”
“不學。”我一口拒絕,接着喝我的酒。
“朽木不可雕,你就一心當你的酒鬼去吧!”燕燕敲了我一個爆栗,繼續跳她的舞去了。
“我說,我們換個地喝酒吧。”
“行,不過去哪裏?”我被那兩人鬧的在這裏沒有了喝酒的心情,換個清靜的地,倒是不錯。
“賭坊,敢不敢?”梁清一臉挑釁的問我。
“吃喝~嫖~賭,我怕是就只有嫖不敢了,只是賭我以前也是不賴,只是大病一場後都忘了。”
我說的倒是實話,沒有穿過來的時候,一心想要成為一名知名的律師,而當知名的律師,就要跟法官們私下搞好關系,這牌藝什麽的,早就練出來。
但是,大漠的賭坊,賭的是搖骰子,摸牌九,骰子這種東西我從來不沾,完全沒有一點技藝,牌九現代玩的人少,也實在不會,去了只有輸的份。
“不用,我們只去喝酒。”
“當真只是喝酒,我手上沒帶多少銀子,也不會拿這個事讓人去家裏取,到時候可是輸不起的。”
“就只是喝酒。”他的語氣肯定,但是我還是有些懷疑。
我跟梁清來到了大漠邊境的賭坊裏,尋了個小角落,各抱了一壇酒,席地而坐。
小角落裏陰暗潮濕,來來往往的都是賭昏了頭的賭客,他們有的披頭散發,雙眼通紅,有的一身褴褛,嚢內空空。
賭坊裏沒有一點陽光,昏暗不分晝夜,只有各類賭具雜着人聲。賭徒年齡大小不同,神色相異,或悲或喜,都是沉迷其中。
我看着灌了一口酒,梁清也喝了一口。
他來我往,我喝他飲,已經幹了一壇。
我們在這裏,就果真只是喝酒而已。
“心裏舒服了一點麽?”梁清突然開口說話,沒有看我。
我以為他不會再提酒肆裏的事,卻沒想他一直記挂着。
“看看他們,沉迷其中,最終都沒有落個好結果。我總覺得,你若是沉迷在他那裏,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他自顧自的說下去,抱着酒壇,望着賭坊裏昏暗的天花板
我聽到他說;“我想若是帶你去看被棄的婦人,對你更是警醒,只是我終究對大漠不熟,只能帶你來賭坊,看看這些。”
我心裏突然覺得稍稍的溫暖,接過他的話;“其實我心底,到沒有不舒服。”
“當真?”
“自然。”
“那麽你怎麽總是喝酒,大漠裏關于你和他的傳言,我可聽了不少。”梁清的雙眼晶晶亮亮,神采奕奕。
“說李家的姑娘,未婚夫被花魁拐跑了,整日在家喝酒消愁?”我玩笑說到。
梁清點點頭。
“我是真的喜歡酒。”作為一個法律人,喝酒熬夜是必備的技能,接了案子後的強大壓力,只有酒可以緩解,所以,我對酒這東西愛的不得了。
“日後你想喝酒了可以來找我,我可算得上你的酒友了。”
“還是算了,萬一酒後亂性,你可是逃不脫,可是要對這個大漠的潑辣戶負責的。”我打趣起他。
“那我讓你當掃地的丫頭,讓嬷嬷管着你,看你還怎麽潑辣。”
“你心真狠。”我搶白。
“彼此彼此。”他又不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