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閨秀

歸家天色已晚,跨進院門,院內安靜,宛如凍了一冬的湖水,冷冰冰的。

往日裏站在門外看門的丫鬟也沒有一個,只有院子裏的一株樹,靜靜的站着,陪着自己的樹影。

我自己打了門簾進去,室內除了黛媛半跪在軟榻邊打盹,青玉色的衣袍下擺落在地毯上,眉目之間有着深深的倦色。

她面容安詳,想必是睡熟了。

我巡視四周,發現旁的丫鬟一個也不在。

心裏有些詫異,在房內轉了一圈,四處打量,沒有發現其他什麽與往常相異的東西。

懸着的心微微落回懷裏,肚子卻開始叫喚,突然想起出了酒肆,只是一味的喝酒,根本就吃過東西,到真是餓了。

踮手踮腳的繞過黛媛,拿了桌上的糕點,正欲轉身離開。

“小姐回來了!”黛媛卻醒了,我內疚的笑了笑,即便是這樣輕微的動作終究還是擾了她的好眠。

她看着我手中的糕點,立馬站起來,端着盤子,對我躬身行禮說到;“小姐,都入夜了,這東西吃不得。”

“怎麽吃不得了?”我打量那糕點,精致好看,怎麽就吃不得了。

“這東西吃了不好消化,積在肚子裏,晚上可怎麽睡呢?”她巴巴的望着我,小心翼翼的跟我解釋,端着盤子在我面前,等着我把手上的糕點放回盤子裏。

我遺憾的放了回去,可憐兮兮的望着黛媛,揉揉自己的肚子說到;“餓了。”

“小姐炕上坐着去,我早就叫人讓廚房煮了姜汁牛奶,即能驅寒又能墊墊肚子。”黛媛對着我調皮一笑,顯然是料到我這麽一招。

“好。”我倒是聽話,乖乖的走去炕上歪着。

看着炕上的小桌子上,還擺着我出門前未下完的一局殘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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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中閑時無聊,都是自己與自己對弈,現在無事,與其空空的傻等着,還不如就把這局棋給終了。

摸着棋子,觀這盤棋,隐隐覺得不對,慢慢回想,我出門之前,明明是下了白子,回來理應是持黑子才對。

可是,怎麽黑子已經下了?

我望着棋盤,那一枚黑子下在偏處,完全不是我下棋的章法。

圍棋十絕,一絕忌貪,可是我卻是個貪心的人,所以下棋絕對是将博弈之人往死路上逼,一分一毫都不讓。

可是那一枚棋,遠遠的避過棋局的厮殺,雖封了白子的去路,但也留了大片的生局。

我摸着棋筒裏白色的棋子,一時不知該下不該下。

“小姐,牛奶給您放一邊了,可別心急,涼一會再喝。”黛媛輕輕在桌子上放了吃食,不想擾我,就要退下。

“等等,今天,誰來過了?”我看着棋面問黛媛。

既然有人動了我的棋,我自然要問明白,不能糊裏糊塗的就着這棋下下去。

“柳公子來過了,前腳剛走不久,您就回來了。”

“是單單來見我呢,還是見了父親母親再過來的?”我想了想,心裏覺得不對,問。

“是單單來找小姐,不過出門恰好碰上了夫人。”黛媛的頭越垂越低,聲音最後也便的低喃的說到;“小姐,黛媛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你說就是。”

“小姐這幾日,還是別出去了,在夫人面前也要像個大家閨秀一點。”黛媛規勸的語氣,加上偌大的院子,只剩下她一個仆從,我總覺得發生了什麽事。

“恩,好。”我笑了笑,讓她安心。

摸着白子,幹脆利落的落棋棋面上,黑白對壘,不留餘地。

喝了牛奶,雖然不是十分的充饑,到底也能緩緩肚餓。

任由黛媛打發我洗了睡,不再過問其它的事。

再醒的時候,除了黛媛,屋子裏的仆從都變了,我雖未從關心過我屋子裏的人,但是他們的樣子我還是記得的。

新來的仆從們,年齡都長了一圈,板着一副長輩的面孔,盯的我渾身不痛快。

梳頭的也不是黛媛,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在我肩上搭了粉色的坎肩,将頭發與衣服隔開,抹了厚厚的桂花油在頭發上,一下一下用力的梳着發絲,扯的頭皮生生的疼。

我咬着牙,婦人每梳一下,我的頭就跟着動一下,梳個頭,生生覺得自己受了一道刑,我抿了抿唇就要說話,黛媛站在背後跪在地上捧着銅鏡,照着我後腦勺的發飾,對着我暗暗的搖頭。

我繼續抿嘴,把想要說出的話給憋回去。

婦人梳完了發髻,淨了手,擡起我的下颌,逼着我看着她的雙眼,給我細細的上妝。

倭堕髻,斜紅妝,額間花钿一絲柔,唇上桃花一點殷。

鏡子中的人,端莊大方,一點都不像我。

“燕兒……”我轉過頭,看着一屋子的人對着母親屈膝行禮,我微微起身,也欲行禮。

“別動,好好坐着,對就是這樣。秋嬸,燕兒交給你,我就放心了。”母親笑着對着跟我梳頭的婦人致謝。

我扯了扯唇角,心裏想,這大概是好日子到了頭。

“整日裏爬牆喝酒,入夜才歸,像什麽話,這麽端端正正坐着,才好。”母親繞着我來來回回走了幾圈,上下打量,臉上全是喜色。

“柳夢生跟您告狀了?”我心裏不爽,我一直只以為他是個用情不忠的人,如今看來,他居然還是個喜歡告黑狀的人。

“怎麽不把人往好了想,以前你可不是這樣。昨天他來找你,你不在卻碰到了娘,娘問了你的小丫頭們才知道,你一連幾日都是入夜歸家。”母親黑了面,看着我說;“該是好好管管你了。”

“管不好了。”我擡杠。

“管不好也要管,跟着秋嬸去我房裏去!”母親下了命令,我自然只能跟着。

一進房門,就看到廳內的擺了繡框和各色的花樣絲線。

繡花?!

我不會啊,心裏咯噔一下,徹底是絕望了。

坐在秋嬸身邊,拿了秋嬸繡了一半的繡品,紮針下去。

“小姐,您這是紮小人呢,這麽恨吶?”秋嬸立馬開口說。

“哦。”放了放手上的力氣,又一針下去。

“針腳不對,剛剛不是教過了小姐麽?”秋嬸壓着脾氣。

我祈求的望着娘親,可是娘親居然一臉欣慰的對着我和藹的笑。

全然一副汝家有女初長成的樣子。

繡了約莫大半個時辰了,母親放我回去,讓我跟着秋娘到自己房裏繡花靜心。

靜心,這花繡的我煩躁的不得了,哪裏談的上靜心?

小丫頭抱着沒有繡完的繡品跟着我,往回走,秋嬸因為要清理我住處的用具,提前回了我的院子。

經過前廳,卻看到梁清提着一個食盒子,走了過來,他看到愣了一愣,住了腳步,說到;“呦,今個怎麽打扮的這麽端莊?”

我心裏煩悶,不想理他。

他雙眼一溜,看到小丫頭抱着的東西,說到;“你居然會刺繡?”

“不會。”

“我就說你怎麽可能會這東西。”

“喂!”話雖然這麽說沒錯,但是好歹也應當留一絲情面才對。

“怎麽,被逼着學了?”他猜出了其中的緣故,問我。

自己點點頭,不想解釋。

“學好了,給我打個絡子怎麽樣?”他問。

“想都別想。”我擡腳就走,也沒有問他來我家是幹什麽。

午飯剛過的時候,母親又來看我,平日裏一日難得見一面,我到逍遙自在,如今,一日兩次相見,我倒是拘束的不得了。

母親身邊的大丫頭提着食盒,牡丹雕花的紅木食盒,正是梁清來時提的那一個。

“母親怎麽這會子來了?”我屈膝雙手奉上六安茶,說。

“對面人家今日來府上拜訪了,說是按照南邊的規矩,搬了新居,都要給隔壁或着對面人家,送一盒子糕點,為的是日後鄰裏相處融洽的好兆頭。他知道我們家也是南邊來的,所以就立馬用了這個規矩,也是個有心的人。”母親平淡的說着,語氣之中,有着對梁清的贊賞。

“恩?”母親說了這麽多,可是我依舊不知道,梁清來府上,跟母親又來看我有什麽關系。

“南邊的糕點甚是精細,你小兒家,生在大漠長在大漠,吃的少,母親拿過來給你,省的你小饞貓似的,知道了,纏着我要。”母親笑着說,目光中卻是對女兒的溺愛。

“謝謝母親了。”我對着母親甜甜的笑。

“黛媛,你給她收好了,別一回吃多了,膩在心裏。”母親對着黛媛吩咐,看着黛媛接了食盒下去,對我說;“黛媛這孩子是個好的,她自幼跟着你,昨日那麽逼問她,她倒是半個字都不說。”

“我的丫頭,自然是好的。”

“日後,嫁到了柳家,她到底不會賣了你。”

“娘。”我望着母親,總覺得這句話話中有話。

夢生的母親,雖然對燕燕的行為略有微詞,但到底是喜歡燕燕的,夢生的父親,自然也不會插手小兒女的事,夢生家也沒有姨娘兄弟,我去了怎麽就如同羊入狼穴?

“唉,你這話只當聽着玩罷。”母親嘆了一口氣,拍了拍我的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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