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悸動
天邊的太陽懸在半空中,将落未落,滿天的霞光,紅彤彤一片,映在大漠上,一點一點滲到黃沙裏,連成一片。
風呼呼的吹,帶起滾滾的塵土,明明是初春的天氣,風聲裏滿滿的都是蕭瑟的秋意。
我跟梁清站在大漠的邊境上,他一身玄衣勁裝,長發被高高束起,腰間一柄長劍,手中牽着馬的缰繩。
他的身後,是正在慢慢行駛的商隊,長長的走在大漠裏,像是一條長長的蛇蜿蜒在沙漠上。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說;“燕燕,你來送我了。”
“我哪裏是來送你,我是來給紙條你給我帶東西!”我打死都不會承認,從城中來到這黃沙覆蓋的邊境,只是來送他。
“好好好,給我吧。”他伸出手,将掌心攤開朝上,掌心的紋路縱橫交叉,有着厚厚的繭。
我将紙折好放到他手心裏,手卻把他一把抓住。
他手心的暖暖的,有些粗糙,他握着我的手,将我的手包裹住,我擡頭,他依舊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一直以為,梁清只是個商賈公子,十指不沾陽春水,如今看來,到底是我錯了。
“喂!”我瞪着雙眼看着他。
“好了。”他放開我的手,仿佛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雙眼含笑的看着我。
而那躺在他的手心裏的紙,成了一個皺着的紙團。
我望着那小小的紙團,總覺得,躺在那裏的是我原本心如止水,現在卻悸動不已的心。
我看着他,不知該說什麽,腦袋裏曾經背誦的那麽多送別的詩,哽在喉嚨裏,一句也說不出。
只是傻傻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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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把紙團重新打開折好,收到懷裏,又從馬背上的錦囊中拿出小小的一壇酒。
“咯,昨天喝的那個酒,我新添了一點東西裏面,你嘗嘗味道怎麽樣?”他遞給我。
我伸手接過,正想拍了封泥,卻被他攔住。
他說;“怎麽就這麽心急呢,回去再喝吧。”
我只是傻傻的點頭,他說什麽,我就做什麽。
商隊漸漸的走遠了,商隊的首領走過來催了又催,梁清仰天笑了笑,低頭輕拍了一下我的頭,說;“走了。”
我艱難的點頭,心裏有微微的苦澀。
“沒什麽其他說的了,我可是一兩個月都回不來呢。”他仿佛不甘心就這麽走了,問我。
我搖搖頭,不知該說什麽。
他跨上馬,對着我笑了笑,夾了馬屁股,揮鞭揚塵而去,沒有再看我。
長長的馬蹄印,印在大漠上,被黃沙吹過,若有若無。
我望着那串腳印,心裏卻問自己上一次燕北堂兄遷居南方,何日再見尚不可知,我卻沒有半點感覺。如今,梁清不過是一兩個月見不了,我竟然不知該說什麽,到底是躁動了麽?
獨自一人擰着酒壇去了大漠邊境的賭坊裏,坐在那個潮濕的角落,看着昏暗的天花板,一口一口的喝酒。
心裏有些不大舒服,有些莫名的惆悵,心上仿佛壓了一塊巨石,喘息不過。
周遭是嘈雜的人聲,可是我陷在這樣的喧鬧裏,靜的孤寂的只是我一人而已。
我又開始喝酒,小小的一壇,沒有幾口就喝完了,濃濃的酒香,不是我昨日的味道,隐隐了一味藥,我不知這藥是什麽,只知道這酒更好喝了。
我摔了酒壇,也沒有人管我,畢竟在賭坊裏,不是踢館尋事,都只是平常。
我雙眼朦胧看着賭坊裏的人,笑着問自己,并沒有喝多少怎麽就醉了。
這大漠的邊境裏,怎麽會看到後箐人?
我猛的睜開雙眼,用力掐了自己,手上的疼傳到神經末梢,證明我的卻沒有看錯。
黑色的帶着微卷的頭發,琥珀的瞳孔,被太陽長期照射過的小麥色的肌膚,他們的每一個特征都告訴我,他們就是後箐人。
若不是秋嬸逼着我學習大家的禮儀,逼着我看各國的習俗,以便将來跟着身為宣慰司少年郎君的夢生時,接待外國使臣不至于什麽也不懂,我也不會認得出後箐人的長相。
我摸着手腕上的金環鈴铛,問自己他們,難道只是來這邊的賭坊過一過堵隐?
我眯起我的雙眼,腦海裏浮現出大漠附近地圖。
後箐在大漠的西北方,出了邊境,過了城門樓,再經過約莫千米的驿道,就是後箐國了。
我上下打量他們喬裝過的中原人的穿着打扮,心裏覺得隐隐的不安。
起身準備走,他們中有一人看到了我,雙眼仿佛地獄的業火,可以将我吞噬而盡。
我對着他那人的雙眼,一時間,仿佛被下了某種不知名的咒語,不敢再動一步。
我的心被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懼籠罩住,額頭也滲出細細的汗珠,周遭的空氣陰冷,通身的汗毛豎起。
“燕燕,回去吧。”我的手被人輕輕的牽住,我的耳邊是熟悉的聲音,溫暖的觸感,溫吞的話語,傳到心裏,突然覺得很是心安,心安到可以把我從那樣的業火裏拉出來。
我歪頭看到了夢生,他拍了拍我的手沒有再說話,他牽着我,我跟在他身後,也任由他牽着我。
我不敢再看那個人是否還看着我,只是一步一步的讓夢生帶着我出了賭坊。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回到自己房中的,腦子裏渾渾噩噩的,只剩下一雙眼睛盯着我,一雙陰冷的吞噬一切的雙眼。
那個人,想做什麽,他為什那麽看着我,我在心底一邊又一邊的問自己。
夢生捏着我的下巴,猛的灌了我一口的茶,嗆的我直咳嗽。
“幹什麽?!”好不容易止了咳嗽,質問他。
“醒了,不魔怔了?”夢生反問我。
“诶……對了,夢生,後箐人來大漠了!”我回過神,立馬想到這個事告訴他。
“我知道。”夢生平靜的看着我,仿佛我說的只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
“他們來幹什麽?”我問他。
“他們來大漠獻上特産,以示邊境友好,我這幾日正在準備回禮,估計是閑着沒事出來找樂子去了賭坊吧。”夢生摸了摸他的下巴,簡單的說明緣由。
“我先回宣慰司了,手頭的事還沒有忙完。”夢生看着我平靜下來,匆匆忙忙的離開。
可是我總覺得不對,若只是出使大漠的後箐使臣,雙眼裏應當是親和的目光,而不是那樣可以殺人的陰鸷。
“李家小姐在嗎?”門簾外傳來了女子嬌嬌軟軟的聲音。
黛媛掀開門簾走出去招呼。
我坐在窗邊,透過窗紗看過去,來人是一個姑娘,對着黛媛褔了褔禮,言笑晏晏的拉着黛媛的手,腰間一枚白玉的雙鯉魚玉佩懸在蔥花色的裙子上。
她們朱唇未啓,交談許久。
那姑娘對着黛媛褔禮告辭,我看着黛媛就要掀了門簾進來,低頭看着棋盤,假裝思考棋局。
“怎麽了?”我手持棋子,裝作無心的問到。
“梁公子府上的丫頭,送了個花箋過來,說是給小姐的。”黛媛說。
我接過胭脂底色梨花圖案的花箋,慢慢打開,墨色的字跡落在眼底,仿佛在心底投下一塊小小的石子,起了一圈圈漣漪。
空蕩蕩的花箋上只有一句詩;
千言萬語難慰藉,只道一句路漫長。
這一句詩并沒有什麽,單看也看不出什麽,可是我心底卻明白了。
我看着花箋,不知道他寫下這句詩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心境,跟我現在的心裏所想是不是一樣?
黛媛問我怎麽了,我笑着告訴她,沒怎麽,只是想通了一件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