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傳情
我坐在院子樹下的搖椅上,身上胡亂蓋了一床絨毯,搖椅邊放了一面小小的梨花桌子,黛媛坐在桌子邊的小凳子上,伸出纖纖玉手給我溫酒。
倒春寒倒春寒,明明是春天,天氣卻是寒風刺骨,街道上鑼鼓喧天,哀號遍地,我抿了一口酒,閉着眼,想着街道上,扶着靈柩的人群,他們白衣缟素,沿路撒着冥錢,一邊哭一邊相互安慰。他們臉上是傷心欲絕的神色,可是他們的心底卻是有悲有喜。
我笑了笑,睜開眼,接過黛媛溫好的酒,一口飲下,今日九王府出殡,父親母親前去吊唁,卻再三吩咐我,不可出門,不可坐在屋檐上。
我不知道他們為何不帶我前去,我也不願意問,只是乖乖聽話,一來我性格寡淡,不是愛打抱不平的人,即便是九王妃真是府內宅鬥所死,我也不會像個見義勇為的姑娘為了查明真相,前去吊唁。二來,大漠城內事情一件接一件,我總覺得有古怪,一切都不明白時,我自然能躲就躲,不願意去湊這個熱鬧,一心一意喝我的酒。
“燕燕!”夢生用力推開院門,官服上套了白色的衣袍,他的神色不安,卻又在看到我的時候,微微笑了笑,長舒了一口氣,說到;“還好你在。”
我歪着頭看着他,實在是不明白他今日又鬧的哪一出。
但是黛媛反應極快,立馬從凳子上站起來,對着夢生褔禮請安。
可是夢生沒有顧及公子的禮儀,對着黛媛丢下一句照顧好你們家小姐,別讓她出去,我忙完了再來,就帶上門匆匆走了。
我笑着搖搖頭,繼續喝酒,任憑這人來如風去如風。
“李家小姐在麽?”夢生離開不久,又有人來訪,那樣嬌嬌軟軟的聲音,估計也就是對面的那一位丫頭了。
我對着黛媛點點頭,讓她去開門,卻聽到有人已經提前招待來人,那人說到;“這位姑娘,找燕燕有什麽事?”
說話的人中氣十足,約莫是個中年男人,我笑着開口說到;“劉叔,這丫頭我認識,讓她進來吧。”
“燕燕,她不止一個人。”劉叔聽到我的聲音回答。
“我家公子派了我帶人給小姐送東西。”那丫頭倒是個機靈的丫頭,怕我聽到不止她一人不讓她進來,解釋到。
“不妨事,讓他們進來吧,劉叔。”我說到。
黛媛前去打開門,那丫頭走進來,頭上的發髻又換了新的樣式,身穿胭脂色的小坎肩,蘭花色的擺步裙,腰間依舊是白玉的雙鯉魚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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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端正的站在哪裏,身姿纖纖,宛若神妃仙子。
“怎麽今日來了?”我依舊躺在搖椅上,問她。
“公子派我送東西來。”她笑着拿出一封信,雙手遞過來,她看着黛媛接了,又招招手,走進來三四個小厮,各抱着兩壇酒。
“公子說,這是他答應小姐的,所以今日送了過來。”那丫頭笑着解釋。
“酒放下吧,替我謝謝你們家公子。”我對着黛媛使了使眼色。
黛媛走到屋內,捧了個小木盒子出來,笑着對着那個丫頭說到;“這是我們家小姐的一點意思,姑娘費心了。”
那丫頭道了謝,接了盒子,看着小厮們将酒壇在院子裏擺好,帶着人告辭。
我看着那丫頭的一舉一動落落大方,容貌打扮也不一般。我看着黛媛将門關上。
“送的什麽?”我接過信,開口問黛媛。
“姑娘沒有戴過的一支蘭花樣式的珠釵,那姑娘的穿着打扮,怕是梁公子通房的丫頭,送一般的東西,怕她小瞧了我們小姐。”黛媛坐在小凳子上,慢慢的借解釋。
通房的丫頭,我聽了這句話,心裏有些不舒服,但也只是不舒服,古代的少年公子,有幾位通房的丫頭,都是平常事,我不介意有,我唯一介意的是他有沒有碰過她。
我迅速的打開信件,心裏砰砰的跳,将近一月不見,他會說什麽,會問什麽?
我很好奇,攤開紙張,白紙黑字,依舊是遒勁的筆跡,他的信不長,只有一頁,可是他的信又講了很多。
他說了秦淮的風光,說了酒的銷量,說了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卻一句也沒有提是否想我,一句也沒有問我是否收到花箋,我合上書信,心裏有些失落。
我不信他真的沒有提一句,我又猛的打開,來來回回的讀,來來回回的看,可是沒有,真的沒有,一個字都沒有,我的心仿佛被潮水淹沒,苦澀難堪,我将信放到桌上,全身的力氣都仿佛被人抽掉。
“小姐,怎麽了?”黛媛看着我的神色不對,開口問我。
“沒什麽。”我灌了一口酒,伸手将信拿起來,慢吞吞的沿着打開的折痕折好,就要把信裝到信封裏去。
“诶,小姐,這畫的是什麽?”黛媛指着我手上的信,問我。
我低頭順着黛媛指的地方看過去,一粒紅豆的圖案映入眼簾,紅色的小小果實,畫的仿佛是真的一粒紅色的豆子。
莫大的欣喜湧出來,溢出來浮現在臉上,臉上便化出喜悅的笑,原來他什麽也沒有說,卻是什麽都說了。
“一個句號罷了。”我用手将圖案遮住,知道黛媛并沒有看真切,也不願意給她看真切的機會。
我小心翼翼的将信放回信封,掀開絨毯,走進房中,将信收在放置花箋的匣子裏,細心的收好。
“小姐,可是騙我呢。”黛媛對着我做了一個鬼臉。
“就是騙你,怎麽了?”我笑着回答。
“來,說說,你們家小姐騙你什麽了?”夢生悄無聲息的走進來,衣袍也換成家常的衣服,接過我們的話頭。
“柳公子來了。”黛媛看着夢生落了坐,奉上了茶。
我沒說話,也沒有招待他,我跟他鬧成那個樣子,彼此的話也都說明白了,再來這裏裝樣子,他不嫌累,我卻是嫌累的。
我坐在窗邊,看着棋盤,伸手在棋筒裏。
“方才我進來,見到院子裏好些酒,不是說了喝酒對女兒家不好麽?”他開口說到,仿佛我們之間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我依舊把玩着手中的棋子,不想理他。
“那是對面梁公子送來的。”黛媛看我半響沒答言,怕夢生孤坐着尴尬,說到。
“梁公子,梁清……他不是去南邊走商了麽?”夢生繼續追問。
“梁公子派人送過來的,都是鄰居,彼此送點吃食玩意也是有的。”黛媛聽着夢生語氣,隐隐覺得不善,出口解釋。
“送一壇給我好不好,燕燕?”夢生聽了黛媛的話,對着她笑了笑,向我走過來,站在我對面說到。
我放下手中的棋子,棋子落在棋筒裏,打在其他的棋子上面,發出清脆的響聲,我擡頭盯着他的雙眼,不說話。
“那我就當你答應了。”他仿佛不介意我惡狠狠的眼神,兀自的笑的說;“你不想跟我說話就不說吧,總之是我的不是,你好好的,一切就都好了。”
他長嘆了一聲,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的樣子,沒由來的牽的我的心微微一疼。
黛媛送他出門離開,回來告訴我,夢生帶了兩壇酒走,我點點頭,讓黛媛吩咐人在院子裏挖洞将那些酒給埋了,我要慢慢的喝,別又被誰看上了,憑白無故的要了去。
我看着一壇壇酒埋到洞裏,被土掩住,又踩實了地面,回到寝房裏,看着床帳上挂着的荷包。
心想,待梁清回來,我要不要從荷包裏的手串裏挑一串送給他。
若是送給他,是送小葉紫檀的手串,還是紫檀柳的手串呢,他會更喜歡哪一個呢?
我帶着這樣幼稚的問題,直到睡覺,也沒有想出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