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探病

黛媛告訴我梁清回來的時候,我正坐在房內打絡子。

房內裏的有些淡淡的酒香,我低着頭坐在窗下,幾縷散發拂在額上,被穿過窗的風,吹的我額頭癢癢的。

黑珠線纏着金絲在我的手上穿過來繞過去,來來回回打成攢心梅花的圖案,我在心裏想,梁清看到這枚絡子時,他臉上的表情。

“小姐!”黛媛再三喚我我都沒理睬,便提高了音量叫我,我擡頭對着她尴尬的一笑。

——大抵是打絡子太認真了,旁的的事都沒有注意到。

“對面的梁公子府上的丫頭來了,叫我傳話小姐呢……”黛媛看着我終于注意到她,說明來意。

“說什麽!……诶,說……什麽?”脫口而出之後,覺得自己的反應太過了,便放慢了速度,重新複述,想要掩蓋自己的失态。

可是黛媛并沒有注意我的失态,繼續說下去;“那大丫頭說,她們家公子早上回來了,這會子正忙,沒辦法過來拜訪小姐,待會得了空就過來。”

“恩。”我抿着唇,生生的将想要化開的笑容壓下,只是輕輕的點點頭。

“還有……”黛媛将一個雙梅折枝的紅木食盒提到我的面前,放到桌上,對着我繼續說到;“還說這是給小姐帶的南邊的點心。”

我想要伸手出觸碰食盒,可是手裏還纏着打絡子的絲線,我笑了笑,收回手去,怕拿了點心的手,沾了油膩,污了手中正在打的絡子。

我點點頭,讓黛媛去打發梁府的丫頭。

我打完了絡子,将絡子收好,才伸手揭開了食盒,七樣制作精美的小點心,各樣只有三四枚,整整齊齊的擺在盒子裏。

我拿了一塊,吃了一口,口中的味道,跟母親上次拿過來的點心味道一樣,想必是一家店的手藝。

我嘴上吃着點心,可是手腳卻不知道放到哪裏,總覺得放到哪裏都是多餘,心也早就飛的遠遠的,腦袋裏只留下一句話,他回來了。

他,回來了,瘦了還是胖了,還記不記得他說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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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黛媛給我去院子裏的地下取一壇酒,我要喝酒,定一定自己的心,這樣心神不寧的總不是個事。

可是待我拍了封泥,準備大口喝酒的時候,秋嬸卻帶着幾個嬸子到我房裏來。

我像個木頭人一樣被秋嬸擺弄過來擺弄過去,她們把我的發髻拆了,上了桂花油,重新用力的梳了朝雲近香髻,換了步搖,又将我的衣服換成镂金百蝶穿花的上衣,立式水紋八寶立水裙。

“好了。小姐走吧。”我看着她們弄完一切,手腳利落的跟打仗似的,可是我還是不明所以。

走……?走去哪裏?

我傻傻的被一群人擁着出了院門,腦袋裏嗡嗡的直響。

秋嬸打了門簾讓我進去,我看着那幾個停在門口的嬸子,緩了一口氣。

我跨過門檻,走進去,前廳上座上坐着的是夢生的娘親,相陪的是我那溫婉的娘。

夢生的母親也不是第一次見了,何來這麽大的動靜?我一邊想一邊躬身行禮。

“燕兒來了……”夢生的母親說話鼻腔很重,我擡頭點點頭,看着她,她絞着帕子,雙眼紅紅的。

想必是,哭過了的。

“柳伯母好。”我看着夢生的娘手邊并沒有茶,順着從小丫頭的手中接過奉茶的托盤,送到柳伯母的手邊。

柳伯母将茶拿了,放到桌子上,雙手握住我的手,用她通紅的雙眼看着我說道;“燕兒啊……我不是來喝茶的,我們家夢生病了,你去看看好不好?”

夢生病了?前幾日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跟個女孩子一樣,一轉眼就病了。

“燕兒,去吧,去替娘看一看。”母親看着我遲遲沒有答話,催促我。

“可是……”我看着母親,想要告訴母親。

可是……可是梁清回來了,他待會要來找我。

可是,我很想梁清,很想見他。

“沒什麽可是的了,燕兒陪我我老婆子回家看看我那個不争氣的兒吧。”我話沒說完,柳伯母就打斷我的話,拉着我的手,站起來對着母親說到;“人我帶走了,一定給你好好的送回來,老嫂子,你可安心。”

我再也沒有插話的機會,被柳伯母拉着,被一群人擁着上了翠蓋珠纓八寶車。

我跟柳伯母共乘一車,柳伯母拉着我的手,沒有說話,只是上上下下的打量我,最終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到了柳府,柳伯母帶着我到了夢生的院子外,扶正了我頭上的步搖,拍了拍我的手說到;“燕兒你進去看看他吧,伯母先去前廳了。”

她轉身離開,留我一人在門前,我的手放到銅扭上,不知該不該推門而入。

頭上的發髻很重,我的脖子感到略微的酸,我扭了扭脖子,活動活動筋骨,準備要不要就這麽在門前坐一坐就走。

我想了想,既然我這麽被莫名其妙的拐了來。不妨見見他,不妨把一些話說清楚。

我推門而入,順着石板路走到他的房裏。

他的房裏沒有一個丫頭,廳內正中央挂着一副山水畫,畫的兩邊是一副對聯。

字畫之下的檀木案上放了一只白玉的淨瓶,淨瓶內空空蕩蕩。

我繼續朝裏走,卻依舊不是他的卧房,而且走到了耳室,耳室內,大水洗內插了幾只毛筆,桌子上,一副未畫完的水墨畫的四角用白玉鎮紙鎮住,畫上有着長長的小河,河面有着來往的船只,船只上有些窈窕多情的船娘,河邊有着未畫完的黛瓦白牆的人家。

我笑了笑,心裏明白,他這是畫的江南,畫的他想要的生活,畫的他心中牽挂的人。

“燕燕……”我聽到了他的聲音,孱弱的聲音,我轉身出了耳室,順着聲音走過去,看到正廳的右邊,有着金絲白紋昙花的門簾,我擡手掀開門簾,繼續往裏面走,又看到一道漩渦紋紗繡的門簾,我想這人,住的地方比女子還要講究,心裏有些嫌棄,可是再嫌棄依舊掀了門簾進去。

“燕燕……你來了。”我來到屋子裏繼續往裏走,夢生的聲音又響起來,活像我看的聊齋裏的女鬼,仿佛我只要一答應他,他就可以抓住我,吃了我。

我沒有留意房內的布置,只想快點看到他,他這樣的叫我,總讓我覺得心裏發毛。

我最終來到他的卧房,看到了他,他仰躺在床上,看着我來了,對着我虛弱的笑了笑,古煙紋的碧霞床帳映着他的臉格外的慘白,他的頭發散開,鋪在枕頭上,劃落在臉龐上,他的唇微微的裂開泛着白。

“你怎麽了?”我看着他附近的梨花木的桌子上有茶,傾了一碗遞給他,問他。

“沒怎麽,連着高熱了幾夜,你喂我,我手上沒力。”他說話也是有棋無力的。

“自己喝!”我将茶盞塞在他手裏,不吃他那一套。

“好吧,我自己喝。”他無奈的笑了笑,自己将茶飲盡,将茶盞遞給我,深深的望着我說到;“這麽重的發髻,你一定很累很不開心。”

我撇了撇嘴,順手放了茶盞,找了個椅子坐下,看着他的雙眼,一字一頓的說;“柳夢生,我看到你的畫了。”

“恩?”他的頭歪在枕頭上,望着我。

“你還想着江南的林姑娘吧?”也淡淡的開口,說到;“我也有喜歡的人了,我們可以退婚了。”

“當真?”他看着我,眼裏有着光在閃。

“當真,待你病好了,就來吧。”我鄭重其事的點點。

“好吧,我知道了,只是你記得,大漠裏你還是不要去了。”

我聽了轉身準備離開,不想再跟背後這個人,再有什麽糾葛。

我邁着步子往外走,卻聽到他長長的嘆息聲,他含着嘆息一般惆悵的語氣說了一句話。

他說;“我以為,你今日來是會送我東西的。你的床帳上的荷包挂了那麽久,大概是要給你心愛的人吧。而我……卻連裏面放的是什麽都不知道。”

我低頭當做沒聽見,加快了步子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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