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重見
我又坐在屋脊上喝酒,翹着二郎腿,坐在我院子的屋脊上,慢慢的喝。
我抱着梁清送給我酒,像我第一日見到他的時候一樣,簡單的衣袍簡單的發髻,沒有一點女兒家的樣子,望着府中忙碌的他,一口一口的喝酒。
要說與第一次見他有什麽不同,大抵就是那時候,我雖看着他,卻對這個人沒有半點興趣,可是現在,我抱着酒坐在屋脊上卻是為了等他。
我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忙完可以來看我,我也不好去冒冒失失的去找他,我只能在這裏如坐針氈的等着他。
他送給我的酒,比酒窖那日品的酒多了一絲香,我喝了這麽多日酒,卻依舊沒有猜出來,他這酒裏最後添了什麽。
“燕燕……”不知過了多久,梁清站在屋檐下看着我,他的手中提了兩壇酒,身上還穿着彈花暗紋的客袍。
他伸手向着我扔了一壇酒,我笑着展臂接過,轉眼望過去他又坐在我旁邊。
一時間,竟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我想要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心裏有許多話,不知該揀那一句話講,才是合适,才不會那麽突兀。
“那酒在鋪子上賣的極好,果然你說過好的酒,就絕對沒人會說差。”他一手舉着酒壇傾了一口酒,白皙的手腕露出青色的勒痕,開了話頭。
而我卻望着他手上的青痕,不知當問不當問。
“說起酒,你後來送我的酒跟我當日喝的不太一樣,你新添了什麽,我竟然喝不出來。”我最終決定還是不問,他若想說自然會說,他若不想說,必然也有他的苦楚,我笑了笑,順着他的話說下去。
“這個……”他對着我勾了勾唇角,邪魅一笑的說到;“不告訴你!”
“果真不告訴我?”我晃了晃酒壇,看着裏面清澈的酒水,實在看不出個所以然,只得問他。
“我們梁家祖傳的東西,你做了我們梁家的媳婦,我再告訴你!”他邊說邊笑,像是得到巨大滿足的孩童。
“好。”我也不扭捏,爽快的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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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是玩笑話?”他像是沒有料到我會這麽迅速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神色嚴肅的問我。
“我跟夢生說好了,待他病好了,就來退婚。”我擡頭灌了一口酒,不敢看他灼熱的目光。
“柳公子病了?”他挑了挑眉頭,雙眼微微眯起。
“恩。”我搖了搖頭,問自己怎麽就眼花了,竟然從梁清的雙眼裏看到一絲陰冷的目光。
“你的酒喝完了麽?”他問我。
“喝完了。”我的酒壇空空,沒有裝一滴酒。
“我也喝完了呢,我們下去,你信上說帶我去見湫湫的,還記得麽?”
“好。”我随着他下了屋脊,将空了的酒壇放到院子裏,兩個人去看湫湫。
劉叔看着我和梁清一前一後的走過來,他當做沒有看見我們,低頭撥弄着湫湫的絨毛。
“劉叔。”我笑着喚劉叔,告訴他,我要騎着駱駝去大漠。
劉叔擡頭看了一眼我,又低下頭去,問我跟誰一起。
我笑着拉着梁清到劉叔面前,告訴他,陪着我的人,是梁清。
劉叔皺了皺眉頭,放下手中的活看着他,說到;“你小子跟燕燕去大漠裏?”
劉叔的語氣裏充滿着不信任,甚至帶着瞧不起。
我想要插話,可是我知道我不能插話,這是他們之間的對話,我若是說了,就是對劉叔的不尊重也是對梁清的不信任。
“是,我帶着燕燕去。”梁清迎上了劉叔的目光,話語堅定,像是不管劉叔提出什麽樣難以達到的要求都可以一口答應。
“可是……”劉叔向前走了兩步,目光直逼梁清,語氣低沉的說到;“我、不、信、你。”
我撫摸湫湫的手在聽到劉叔的話語時,停了動作,我看着劉叔的表情。
他的目光很冷,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冷澈,像是樣看透梁清的內心。
“可是,我信我。”梁清将背挺的直直的,唇角攜着笑。
仿佛劉叔的話,他絲毫都不在意。
“燕燕,你信他嗎?”劉叔轉頭看着我,問我。
我點點頭,梁清,我是信他的。
劉叔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将湫湫的缰繩遞給我,對着梁清說到;“若是在大漠裏出了事,你會保住燕燕,對不對?”
梁清用力的點點頭,說到;“會的。”
梁清想要從我手裏接過缰繩,牽過湫湫,可是缰繩一遞到梁清手裏,湫湫就立馬趴在地上,怎麽拖也不肯走。
梁清無奈,只得把缰繩還給我。
我對着梁清攤開雙手,聳了聳肩,對他說;“湫湫嫌棄你是個壞人呢!”
“是啊,我是壞人,拐跑了它們家主子。”梁清依舊對着我溫和的笑。
我牽着湫湫,跟着梁清出城門樓,守城門的士兵看見我,說到;“嫂子,去大漠啊。”
我點點頭,只是看着梁清,怕他多心,可是梁清笑着看着我,仿佛他沒有聽到。
“嫂子,你還是別去了,過段日子再去吧。”士兵看着我,一臉的不能深說的表情。
“沒事,我陪着她。”梁清淡淡的開口,握住了我的手。
守城之兵沒有再說話,讓人打開了城門,讓我和梁清出了大漠城。
走在大漠裏,大漠裏安靜的可怕,除了我們兩個人之外,再沒有一個人。
“發生了什麽麽?”我問梁清。
他依舊對着我溫和的笑,對着我說道;“有我在,沒事的。”
“好。”我牽着湫湫,和梁清并肩走在大漠上,陽光拉長了我們的人影,交織在一起。
“你還沒有回來的時候,我就幻想跟你一起來大漠。”我低頭看着大漠的沙粒,不願意梁清看到我羞紅的臉。
“恩。”梁清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
“诶!”我望着他,可是他卻沒有看我,他的雙眼望着大漠深處,目不轉睛。
“怎麽了?”我看着他心神不寧的樣子,問他。
“沒什麽。”他回過神看着我,勾了一個不自然的笑給我。
他牽起我的手,他的掌心冒汗,他的眉頭鎖在一起,可是他仿佛沒有注意到這些。
“梁清……”我喚他。
“恩?”
“那個……”我拿出腰間挂着的荷包,心想要不要這個時候,把絡子和小葉紫檀的手串送給他。
“燕燕,快走,快騎上湫湫走!”梁清突然推了一把我,而湫湫不知什麽時候乖乖的趴在大漠上,像是時刻準備馱着人離開。
“怎麽了?”我聽着隐約有馬蹄聲傳來,可是我還是迷糊不知發生了什麽。
“沒什麽,湫湫你帶着燕燕走。到了城裏告訴我府上的丫頭,我在大漠裏,不會有事的,燕燕。”梁清趁着我還沒有愣過神,一把将我抱住,扔到了湫湫的駝峰之間,對着我說。
“诶?”我看着湫湫開始放開步子,在大漠裏跑,那樣急快的步子,差點讓我忘記了它是一只駱駝。
“停下來,湫湫!”我看着湫湫離梁清越來越遠,拉了缰繩讓湫湫停下來。
可是湫湫絲毫不管我,馱着我逃命一樣的走。
我回頭望梁清,那樣的大漠,那樣的梁清,我至今都不會忘。
他站在大漠上,一個人,一身暗花彈紋的客袍,站在大漠滾滾的黃沙裏,他的頭上是如血的夕陽,可是他的背後是成群的馬匹。
馬匹上,是拿着彎刀的後箐人,他們一點一點的逼近梁清。
我翻身想要下駱駝,可是湫湫的步子太快,我還沒翻身下來,已經被它馱到了城門樓下。
城門大開,湫湫馱着進去後,它步子緩下來,我不等它趴下,翻身下來。
我跌到一個溫暖的懷抱裏,擡頭,看見了夢生,他将我的頭按在他的胸口,招手讓人關了城門。
他說;“沒事了,燕燕,沒事了。”
我的心底生長出黑色的蔓藤,死死的纏住我,讓我呼吸不得,滿心裏都是深深的絕望。
淚水盈在眼眶裏,打着圈,最終一滴一滴的滾下來,可是我卻哭不出來,我逼着自己冷靜下來,不能哭,不可哭。
我告訴自己,梁清只是被抓了,他只是一個商賈之人,後箐不會為難他。
我擡頭望着夢生,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麽?”
“燕燕……後箐的蠻族人被後箐趕出來,無處可歸,如今落腳在大漠深處。”夢生的話說的我心口發疼。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我從他懷抱裏掙脫,質問他。
“我……我。”他最終還是沒有告訴我為什麽。
若是他告訴我大漠裏的情形,我就不會讓梁清連衣衫都沒換陪我去大漠,他也就不會被後箐的蠻族人抓住。
我對着天空慘笑了一聲,随手抹了臉上的淚水,回頭看着趴在地上,大口喘氣的湫湫,轉身就走。
我要去梁府上,告訴梁清府上的丫頭,既然梁清告訴我,他不會有事,我怎麽能不信他。
我的心很沉很沉,仿佛沉在冬日最寒冷的湖水裏,我的步履蹒跚,卻不敢慢一步。我不知道我是否還在哭,我只是告訴我自己,我是信他的,信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