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死人
我從宮中回去的時候,天已黑,夜已深。
語墨怕我太晚回家,府中擔心,特派了一個身材與我相近的丫頭蒙了面紗提前回府。
好在,燕北最近繁忙,并不在府上,我夜深而歸也并沒有被發現。
走在通往小樓的折廊上,知道了父母的事,步子也變得有些沉重。
驀然間擡頭,看到折廊中段的地方,黑漆漆的似乎坐了一個人。
小心翼翼的收了步子,将頭上的發釵取下,握在手裏,不再敢輕舉妄動。
我只是個普通的姑娘,自然不會因為穿過來的緣故,變的什麽都懂,什麽都會,更不用說什麽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漆黑的人影突然回頭,像是盯着我。
心裏發毛,手心裏全是汗。
“燕燕……”那黑影叫了我一聲,身影微微一抖,像是對我的到來出乎意外。
不過聲音倒是熟悉的聲音。
長長的舒了口氣,将手中的發釵轉了轉從新插到發髻裏。
“你……才回來?”他問我,語氣裏透着心虛。
“是,不過,你怎麽在這裏?”我慢慢的走過去,在他身邊站了,聞到了濃濃的竹葉青的味道。
他喝了酒,還喝了不少。
我順着他坐着的地方要望過去,正好能夠看到我寝房內的昏暗的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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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我來找燕北的,順着就過來了。這個時候,往日裏,你差不多都準備睡了,怎麽今日出去了?”他的雙眼在黑暗裏望着我,借着皎潔的月光,依舊是含情脈脈的樣子。
“晚飯吃多了,出來消消食。”我笑着随便編了個理由給他。
燕北不在府上已經有幾日了,他這麽說,顯然是扯謊。
不過,既然我不拆穿他,他若是聰明人,也必定不會拆穿我。
“恩,那你要不要聽聽曲?”他轉了個方向坐着,正好迎着月光看着我,突然說到。
我還未拒絕,他已經從懷中拿出白玉簫,簫上挂着的紅色流蘇變成黑色的影子,一條條落在長廊的地面上,落在我的腳邊。
“在大漠的時候,我曾經說過,你若是氣消了,我吹曲給你聽,如今我們沒有瓜葛了,你能聽我吹一曲麽?”他的雙眼晶晶亮亮,月光落在他的側臉上,映的面容幾乎透明,有着一種說不明的蒼涼。
“《春江花月夜》麽?”我在他對面的折廊欄杆上坐着問他。
他的背後是池塘裏大片大片的荷葉和朵朵盛開的荷花。
可是此時此刻的它們,有的是漆黑的魅影,有的沾了月色的福氣,顯露纖細的身姿。
空氣中淡淡的清香,這裏這時,都宛如靜谧的夢境。
他搖搖頭,将玉簫遞至唇邊。
“夢生,我記得,在大漠的九王府裏。你第一次看到林姑娘的時候,跟我說,你沒有見過芙蓉花,你覺得盡染就是芙蓉。”
他拿玉簫的手微微一抖,沒有料到我會這麽說。
他握着玉簫,手無力的垂下去,看着我扯開一個悲傷的笑容說到;“燕燕,記事起,我就知道,你是我的未婚的娘子。娘自小就告訴我說,我要保護你,凡事都讓着你,不能讓你傷心難過。”
“可是,如今,我們并沒有關系。而你,也沒有做到。”我背靠在欄杆的柱子上,平靜的回複他。
“是啊,我沒有做到。其實那次并不是我第一次見林盡染,還有,我說那話前也看到過芙蓉花。”他繼續說下去,絲毫沒有因為我的話,而亂了情緒。
“這又有什麽關系呢?”我笑了笑,搖了搖頭。
“燕燕,你病好之後,我從來沒有好好的陪你喝過酒,只是告訴你,這個不好那個不好。而梁清,卻可以陪你喝酒做你喜歡做的事,有時候我想是不是因此,你不喜歡我了。”他問我。
“是也不是,夢生,你不喜歡我,何必讓我喜歡你呢?”我雙手合抱在胸前,反問他。
我也沒有想到,我會這麽平靜的跟他在長廊上靜靜的聊天。
“是啊,終究還是我的不是。”他擡頭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可是這長長的嘆息聲,卻像是一聲長長的嗚咽。
“夜深了,我也沒有聽曲的興致,我先告辭了。”我從欄杆上站起來,準備走。
“燕燕……”他喚我。
我回頭看他已經起身,站在月光裏,朦朦胧胧的,卻是看不清他的臉了。
大抵是隔的遠了的緣故。
“你在查東西麽?”他問我,卻不是質問的語氣。
“沒有。”我一口拒絕,不想再多說什麽。
“燕燕,如果有,你也不要查下去了。”他頓了一頓,看着我說到;“你記得九王妃麽?”
我點點頭,想起那日九王府出殡,而我卻被再三叮囑不許出門,不許坐在屋檐上喝酒。
“旁人或許不知道她是怎麽死的,而我卻知道。”
“哦?”我挑了挑眉頭,有些好奇。
畢竟以前我也猜測過王妃的起因。
“因為她知道了一些事情,被人殺了,整整挨了十三刀。最後屍體被扔到九王每日必去的書房門口,死的很是凄慘。”他看着我,眼底像是帶着深深的恨意。
“燕燕,如今我只希望你好好的,喜歡誰都無所謂了,一定要好好的。”他唇角彎彎。
月光下的他,卻不知怎麽顯得格外的羸弱。
我望着他,沒由來的想起了那只斷手,眯起雙眼,打量他。
“燕燕我不是恐吓你,只是有些東西注定要有人去做,有些責任注定要有人去擔,有些東西注定也會要失去。燕燕,別把自己變成這注定的人,這樣會很累,很累。”他像是看透了我的心事,這麽回複我。
月光下,他的笑容越來越慘淡,像是他的笑,像是他這個人随時都要消失了一樣。
“夢生,你有沒有想過,我已經是注定的人了呢?”我冷笑了一聲望着他。
瑟瑟,梁清,酒,一切都說明我已經在這棋局之中了,不是麽?
“不,燕燕,你還不是,之前是我的失誤,是我沒有料到,是我反應的太晚,以後都不會了,都不會了。”他的語氣急促,像是做着深深的忏悔。
他反應到自己太過激動,緩緩的閉上了雙眼,穩定自己的情緒,他又慢慢的睜開,說到;“燕燕,夜深了,你回去睡吧,好好的做個夢,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忘了吧。”
他說完,抿緊了雙唇,再也不說話。
我望着他,腦袋裏一片空白。
夢生的反應,夢生今日所說的話,都是我從來沒有料到過的。
我踏着步子走上小樓,緩緩的推開門,走到房裏,泡了澡将燈吹了。
不知怎麽,我坐到窗前,悄悄的将窗戶打開一條縫,借着月光,看他還在不在。
夢生他,還站在月光下,保持着我離開時的姿勢,沒有動。
我不知道,他的唇邊是不是還有笑容,不知道他到底藏了多少事。
我一直都看不懂他。
我看着他最終離開,留下一塘孤零零的生長着荷花荷葉的湖。
浮生不過夢一場,能忘則忘。
可是,我不能忘,也不願意将一切當做一場夢,我不喜歡在別人的局裏,糊糊塗塗的,不知自己的命運。
這種感覺。很不踏實,更沒有安全感。
一夜無眠,天微亮,便梳了晨妝用了早飯出門,想到街上走一走。
倒不是為了散心,而是為了去買書,買一本完整了沒有被撕過的書。
我還是很想知道,被撕的那一頁到底寫了什麽。
我的身邊跟着三四個丫頭,你一言我一語,叽叽喳喳的很是吵鬧。
“姑娘,姑娘,我們回府吧。”我還沒有走到書攤,走在前頭的大丫頭便拉住我的衣袖不再讓我往前走。
“怎麽了?”我皺着眉頭,心裏有些不悅。
“前面死了人,官府的人正在那裏不讓人靠近呢,姑娘還是避着點,改天再出來買書吧。”大丫頭一邊說一邊看着我的臉上的神色,怕我突然發了脾氣。
“哦?”我笑了笑。
死了人麽,我倒是從來不避諱這種東西。
“走吧。”我淡淡的回到。
大丫頭以為我答應了,招呼着人準備原路返回,卻發現我朝死人的地方快步而去。
我扒開圍觀的人群,走到前面去。屍體而沒有移走,只是蓋了一塊白布,一張臉還露在外面,被陽光照着。
官兵圍着,我看不到屍體的臉,轉了個地方,望了過去,最終看到了。
那人的眼睛睜的大大的,臉上還有着臨死前的驚恐。
那人的雙眼宛如幽玉,頭發微卷,是個年輕姑娘。
還有,那人,我認識,還很熟悉,甚至還是我的朋友。
我好久都沒有見到她了。
——瑟瑟。
心裏猛的一疼,任憑丫頭們怎麽喚我,我仿佛都聽的不真切了。
雙手握了拳頭,身上不知何時出了一身冷汗,像是我整個人都剛從冷水裏出來。
我的視線從瑟瑟的屍體轉向人群,看着四周。
即便,我知道,人群裏,不會有兇手。
我看見了,燕北,多日繁忙不曾回府的燕北,他站在人群裏,唇角帶着冷冷的笑。
一點都不像平日裏像叮囑女兒一樣叮囑我的堂兄。
而像是他沒有來江南前的樣子。
冷峻嚴肅,甚至帶有着一絲陰冷。
他也看到了我,微微愣了愣神,朝我慢慢的走過來。
“燕燕……?”我聽到他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