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定數
那一頁,記載了後箐一個關于數字的傳說。
後箐人不信天不信神,卻迷鬼道之術,他們認為,天神之類,都是幻想,是人的美化。而妖與鬼,卻是真實存在的,可以降厄運行詛咒,也可以求雨順風調。
我心裏想起了後箐那不同于大周的雙瞳,覺得他們信妖信鬼也有他們的道理。
畢竟他們雙瞳總讓我覺得,他們自己就像是妖與鬼一樣的存在。
傳說中,後箐是狐族化而為人,上狐為琥珀一樣的雙眼,而劣狐為青色宛如幽玉一樣的雙眼,而上狐認為劣狐不應為人,所以後箐國裏,擁有為幽玉一樣雙眼的人,生來便為仆人。
後箐國立國元年,擁有幽玉一般雙瞳的人,不滿這個規定,起兵造反,一路而上,直逼後箐皇宮。
當年後箐皇宮十三暗衛從城門樓而下抓起首領,浴血奮戰,殺百人,最終撐到了郊外援軍,後箐皇族由此得救。
可是十三暗衛卻因負傷過多死在那一場守城之戰中。
傳說就是傳說,不可信也不可不信,後箐人自然不是狐之化身,但是十三這個數字卻成為後箐人信奉的存在無疑。
他們認為十三之數象征着十三暗衛,可以鎮厲鬼可以趨冤魂,可以保平安求福祉。
冤魂,我笑了笑,九王妃的死是她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那麽現在來看她所知道的一定是關于後箐的事。
所以後箐人,忌憚她的冤魂。
而瑟瑟,身為後箐人,是知道了什麽,還是做了什麽,也要挨這十三之數。
“姑娘!”我正在深思,小丫頭卻在書房外敲門,喚着我。
“進來吧。”我将書合上定了定心神,讓她進來。
“姑娘的貓……”小丫頭的話沒有說完,但是我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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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白色的波斯貓,并沒有活下來,我讓人将它葬了出去,跟原先那一只虎皮貓做伴。
也免得孤零零的一個獨自寂寞。
習慣性的握了握手腕上的金鈴铛手镯,心裏卻是半點起伏都沒有。
我招手讓小丫頭出去,擡眼看向窗外。
窗外烏雲密布,狂風大作,樹木在風中飄搖,房內也是悶悶的熱。
——看來,要下暴雨了。
我從書房出來,讓小丫頭尋了把傘給我,沒有讓一個人跟着,走下小樓,準備去找燕北。
既然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切都是定數,那麽定數之中,他,必然也是清楚的人。
來到南邊府中,我停了步子看着眼前的房屋,想起來還是第一次親自來到燕北的書房找他。
“燕燕……”他從案前擡起頭,對我的突然來訪很是奇怪。
“燕北。”我的臉上沒有笑容,在他對面坐下,安靜的理了理衣袍的下擺,慢慢的思考要怎麽開口。
“今怎麽來了?”他将筆放到青玉的筆筒裏問我。
“這天,要下雨了呢。”我低聲呢喃一句。
“是啊,是要下雨了。”燕北不明白我到底要說什麽,順着我的話說下去。
“是啊,大周的暴雨也要來的吧?”我擡頭看着他的雙眼,好無防備的問他。
“燕燕,你瞎說什麽呢,大周國運昌盛,怎麽會有大雨呢?”他的雙眼裏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又恢複往常,回複我。
“燕北,你不用糊弄我了,我只問你一句,北漠如今怎麽樣了?”我從座位上站起來,一步一步的走近燕北,擡起頭,逼他告訴我。
看到瑟瑟的死,想起他們每每叮囑我,讓我出去一定要多帶人。還有,夢生無論如何都要把我從北漠帶到秦淮。
只有一種可能,他們在帶着我避禍,避北漠之禍,甚至是,大周之禍。
“燕燕,事情,還沒有嚴重到你想的那樣。”燕北看實在瞞不住我,拍了拍我的肩,讓我放松下來。
“哦?”我挑了挑眉,看着他,不完全信他。
“恩,北漠如今有你爹跟九王看着,還有沙漠裏的一支軍隊,目前什麽事都不會有。”他的語氣充滿沉重像是壓了無數的事,卻要故作輕松的讓我安心。
沙漠裏的軍隊?
我疑惑,在北漠時,閑了就去大漠裏逛,怎麽從來不知道。
“燕燕,我們,都不想你拉到這個局裏來。”燕北看着我,定定的看着我緩緩的說到;“你相信我們可以安然渡過這個局,你繼續做你那個沒心沒肺愛喝酒的姑娘,什麽也不要再管,什麽也不要再打聽了,成麽?”
燕北的話說完,房內一片寂靜,沒有半點聲音。
“燕北,你有沒有想過,就是因為我什麽都不知道,才會拖累你們。”我撥着手上的金鈴铛,回他。
“燕燕,你要相信,你只有什麽都不知道,才可以安全。”
安全,我彎唇笑了笑,既然已經是入了局的人,焉有自己獨保的道理。
“燕北,李家是武将之家,武将之家只有戰死沙場的英雄,沒有臨鎮脫逃的畜生。我若是李家的姑娘,也應當有知道的權利,也有跟你們共擔危險的準備。”我抱着堅定的信念看着他,告訴他我的想法。
“你知道了?”燕北沒有關注我的信念,而且注意到我那一句武将之家。
“是,我知道了。”
“好好好,你知道了,燕燕,你知道了,就或許真的出不了這個局了。你當真準備好了?”燕北看着我,像是造受到了巨大的痛苦。
“我說了,我不願意自保。”我攏了攏腮邊的碎發,回複他。
“好,是我們李家的姑娘。”燕北點點頭,雙眼裏有些許贊許;“只是,白費了夢生的一番心了。”
“诶?”我疑惑,這個時候燕北為何會說到夢生。
“夢生,他說過,即便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也要拼的一身力氣護你周全。”燕北無奈的說到,唇角帶了笑像是想起來什麽事。
“我未必有你們想的那麽無能。”毫無預備的聽到夢生的這句話,心裏說不對他微微的改觀是假的,只是我更信自己。
“燕燕,我可以告訴你一些東西,但是,不要讓夢生知道你知道了這些。”
我迅速的點點頭,立馬答應。
“還有,我只告訴你一些,其他的你自己去找,你若是自己找不到,你就再也不必來問我。到時,你要乖乖聽話,不再過問這個局的事。”燕北想了想擡頭,嚴肅的說到。
“好。”我一口答應下來。
若是我自己不能找到這些東西,說明自己沒有這個能力去參與這個局的事。
既然沒有這個能力,何必拖他人後腿,不自量力。
燕北從書案上拿了一張白紙,鋪到我的面前,他手持毛筆輕輕的勾了幾條線将大漠和後箐之間的那片沙漠勾勒出來。
他緩緩的開口告訴他準備告訴我的一些事。
大元十一年秋,後箐與大周之戰,大周以君子之禮行戰事,而後箐善用詭道,伏兵于沙漠深處,突擊而出,大周損失慘重,大敗而歸。
而世間戰事,只論成敗,不談緣由。
于是先皇反思決定,予以彼道還之彼身。
彼時,我爹娘帶着燕北和我在大漠邊境,無人過問,先皇将殘餘的李家家将并百來人的精騎交給父親,讓父親表面行商賈之事,實際上是大漠邊境暗藏的守城之将。
而那一支軍隊,就在大漠深處,随着季節而改變駐地。
時不時化做商隊從大漠裏出來逛一逛透透氣。
能找到他們,或者說喚出他們的,是金鈴铛手镯上的鈴铛聲。
金鈴铛手镯為一對,一只在我手上,而另一只在夢生手上,夢生為宣慰司的少年郎君,手镯自然從不示人,而我的這一只卻是家中為了日後戰亂我可以安然保命的利器。
常人只當一個女兒家的首飾,或是我跟夢生的定情信物,實際上它的背後,是一支不大不小,卻十分精銳的部隊。
燕北只告訴我這麽多,我望着紙上的幾條線,突然想起我第一次跟劉叔去沙漠裏逛的時候,遇到的一個商隊,而商隊的首領,給了一包油桃。
商隊的首領的頭發上的挂着的是跟劉叔一樣的,我不認識的飾品。
我擡頭看着燕北,緩緩的開口說到;“那麽,燕北,林盡染的家的滿門被滅,是什麽原因?”
“燕燕,你說你沒有我們想的那麽弱,那麽其他的你想知道的事,你自己去查。再不濟你還有陌虞不是嗎?”他雙手握住,唇角帶着若有若無的笑。
是啊,我還有陌虞,陌虞和我都想知道這個局的事。
可是我們都一樣,被身在局中的他們,死死的瞞住。
“是,燕北,我還有陌虞。”我說完轉身準備離開。
“對了,燕燕,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他在我背後緩緩開口。
“說。”我拿起了放在門框邊的傘,伸手将傘撐開。
——屋外不知何時已經下雨了,瓢潑大雨。
不過沒有雷聲。
“當初我說夢生欺負你,不會放過他,是做戲的,畢竟我們當初都不想讓你深陷在局裏來,還有,明天,林盡染會住到我們李府,你要有心裏準備。”
“好,我知道了。”我點頭明白。
如今,他們做事有他們的理由,我自然不會多問,也不會鬧脾氣。
我撐了傘出門,走在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