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外宅
黛媛叫了三四個小厮來到我的院子裏,他們舞動着鋤頭,賣力的挖着樹下平整的土地。
樹下不遠處放了一張小桌子,桌子旁放了兩把燈挂椅。
昨日半晚,梁清派了丫頭告訴我,說他今日會來我家來尋我。
尋我,我笑了笑,一大早就讓黛媛找了小厮來院子裏挖東西,準備待客。
坐在不遠處的琉璃榻上,呷了顆酒量梅子,靜靜的看着他們。心裏好奇梁清看到土裏挖出來得東西臉上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姑娘,好了。”黛媛走過來告訴我。
“讓他們拿出來,放到桌子上吧。”我從腰間拿出了帕子,擦淨了手。
等着黛媛打發完了小厮,我慢慢走到樹下,沉郁的看着桌子上從土裏挖出來的東西。
——是我離開大漠前藏在地下梁清送給我的酒。
“燕燕。”我等的人來了。
“恩,你過來看看這是什麽?”我轉頭看着他。
“……這酒……?”他看着酒,雙眼裏閃過一絲詫異,又迅速的恢複平靜。
“是你以前送我的酒,我今日閑了挖了它出來,也不知埋了這麽多日子,味道如何?”我笑了笑,讓人拍了封泥,傾了一杯給我。
我拿起桌上的酒杯,含笑的看了一眼梁清。
“來,讓我看看是不是我家的酒。”他笑了笑,步伐穩定的向桌邊走過來。
卻不知怎麽突然一個踉跄,撲到了桌子上,打翻了我手上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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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着,桌上的酒灑了一桌,濕透了他的前襟,濺濕了我的衣衫。
“真是,一不小心,就把好好的酒給弄灑了。燕燕,這酒你就別喝了,我帶你去我的酒肆喝更好的好不好?”他立馬開口認錯。
我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灑在桌上的酒,說到;“好是好,但是我們衣衫都濕了,各自回去換衣袍吧。”
“好。我待會在門口等你?”他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笑的爽朗。
“不用,我還不知道弄到什麽時候,你先去酒肆裏等我吧。”我讓黛媛送他出門。
換了簡便衣衫,将長發總成一枚辮子,吩咐了黛媛,立馬出門。
黛媛只當是我跟梁清出去喝酒,并沒有過問。
而我辭別了梁清,獨自去了街上,卻沒有去酒肆。
我要去那個狹小的巷子裏,走一遭。
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就要闖一闖,看這巷子裏的兩家院子,到底住的是何方神聖,讓着大漠城裏的百姓,都不願意走這個身處鬧市卻安靜的宛如深山的小巷。
堂堂正正的走到巷子裏,看着巷子裏空無一人,心裏卻有些微微的發慌。
說時遲那時巧,我正愁這麽傻站着也不是事,打算想法子要不要做些什麽。
卻聽到吱呀一聲,其中一間宅子的側門打開,出來一個少年郎君,一身墨色的暗紋錦衣,長發半束半散。
我立馬閃了身形,貓到院子轉角處的一只石獅子背後,眯着眼看着這個從裏面出來的少年郎君。
而送他出來的人,身穿淺紫雞心領繡梅花仕女款襦裙 ,白綢竹葉立領中衣,眉目未施粉黛,雙眸含淚已帶情。
——林盡染跟柳夢生?
我的雙眉悄悄的鎖在一起,身子不由得躬的更低,躲在石獅子後面,不讓自己露出一分一毫,害怕他們其中一個人眼尖就看到了我。
待到他們一人離開許久,一人關門半晌,我才慢慢的瘸着腿從拐角處出來,三步一回頭的走回到大街上。
腦袋裏不停的搜索,要是想知道這兩家人家的身份,該去向誰打聽。
看着大街上在鋪子裏忙碌的夥計,突然腦袋裏閃過一個人的名字。
小高,那個在我在自家首飾鋪子上打點生意時,跟着我辦事的小高。
那家夥,跟個潑猴似的,沒事就愛跟姑娘婆婆們唠唠嗑,而姑娘婆婆們說起八卦來,比正兒八經的說書人還知道的多。
這麽兩戶身居鬧市又如此低調的人家,我就不信這些閑的沒事的女人們,沒有聚在一起讨論過。
打定了主意,立馬就往家中的首飾鋪子裏走。
跨過了門檻,伏在櫃上算賬的掌櫃的從賬本中擡起頭,看着我,雙眼放着綠光。
還真是出息了的故人,這一本正經算賬的樣子差點我都認不出了。
“姑娘來了,姑娘快往裏面請。”掌櫃的熱情似火,看着我就一陣寒暄。
我坐在內室的上座上,雙腳放在腳榻上,毫不避諱的當着掌櫃的揉着我發麻的腿。
“一路過來,渴了。”我開口,絲毫客套都不講。
“這就給姑娘上茶,還是六安茶吧?”掌櫃的問我,笑的那叫一個谄媚。
“那必須是的。”我對着掌櫃的陰險的笑。
“話說,姑娘今怎麽一個人來了,沒見着秋嬸?”掌櫃的又問我。
“姑娘我就想一個人來,怎麽了,來自家鋪子還得先給你打聲招呼麽?”
“姑娘這話說的,姑娘來,是小的的榮幸,榮幸啊。”他從小活計的手中接過紅木漆盤,給我奉茶。
我捧着茶,呷了一口,望着掌櫃的開口說到;“我出去這麽久,一回來,你都是掌櫃的了,小高。”
“都是多虧了姑娘。”
“別跟我整這些虛的,怪沒意思的。”
“嘚,那我整實的,姑娘您就實說,今個怎麽來了?”
“你猜。”看到了小高又恢複原先的潑猴樣,我也想逗他玩一玩。
“我哪裏猜的着您的心思啊,我要是猜的着您的心思,我也就不在這了,直接去宮裏頭給娘娘們當太監去了,準是一個宮中的大紅人!”
“人家都藏着躲着燒香拜佛別給皇家抓去當奴兒,你怎麽還上趕着要去當公公?”
“哪兒呢,您這心思讓小的猜,不就跟大海撈針似的麽,小的光聽一聽這腦袋就發懵,至少折十年壽。小的想啊,要是您的什麽心思小的懂了,這什麽娘娘啊公主啊,小的絕對都應付的來,這宮裏銀子小的可就夠養一家老小咯。”
“什麽嘛,變着法的告訴我家裏開給你的錢少了,小高你可別跟我打哈哈,家裏還能短你一個掌櫃的錢?”
“這不跟姑娘開玩笑的麽,姑娘這麽久沒來,小的高興,就想哄着姑娘多說幾句話。”
“好了好了,你還是這樣的愛唠嗑,這方圓百裏的家長裏短,就數你老爺們知道的多,我問你,你知道不道這南邊不遠處有個小巷子,巷子裏有兩戶人家?”
“兩戶人家?”小高皺了眉頭,慢慢的坐到椅子裏,突然他敲了自己的額頭一下,笑着對我說;“我知道姑娘說的是哪個地了,就是一條沒什麽人的巷子裏,有倆院子擱一起的,門口兩大石獅子的宅子對吧?”
“對,就是那。”我一看這事有門,臉上也帶了笑回應。
“我的好姑娘诶,那哪裏是兩戶人家,人家明明是一戶,還是好大的一戶呢!”
“诶,這北漠城裏的大戶我能不知道,你又唬我呢!”
“我唬誰都不敢唬姑娘啊,那是九王府的外宅,養通房丫頭用的,要不然那麽好的地,那麽好的巷子,怎麽沒個人往那邊去呢。”他一口氣說完,又反應過來看着我,啪的打了自個一個耳光;“姑娘原諒小的,姑娘還未出閣,哪裏是能聽這些髒事的人,姑娘只當小的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說。”
“裝什麽裝,我要是真聽了這個生氣,你也不會告訴我,說了還要裝樣子,你唬誰呢。”我抿了口茶對着他搖了搖頭。
“姑娘,你幹嘛拆穿小的,怎麽說小的也是一掌櫃的,也是正經人不是。”
“呦,你這話說的,是說我不正經了?”我挑了挑眉,望着他。
“姑娘诶,您還是饒了小的吧。”
“成,茶我也喝了,事我也問了,我也該回去了,漲錢的事,我會跟我爹提一提,只是你要是敢多嘴說出我今個向你打聽了什麽給旁人聽,你仔細你的皮。”我将茶盞放下,起身出門,準備順道去一趟酒肆。
“姑娘,好走。”小高送我送到門口,還裝模作樣的揮了揮衣袖,整的跟個老鸨似的。
林盡染住在九王府的外院,是梁清的娘不讓林盡染進府麽?
秋嬸為什麽一身血的去那裏呢,她是殺人,還是被別人殺呢,還是只是經過那裏呢?
我帶着疑惑慢慢的走進酒肆。
而梁清,獨自抱着一壇酒,坐在酒肆的屋檐上,深深的望着我。
“燕燕……”我在他的叫喚聲中攀着梯子爬了上去。
他将懷中的酒遞給我,又将他腳邊的酒拿起來抱在懷裏,拍了封泥,灌了一口。
“怎麽想到在屋檐上喝酒了?”我問他。
“大概是因為,屋檐上的風景格外的好,總是能看到意料之外的東西吧。”他的唇角帶着殘液,眼神卻很沉。
我總覺得他話中有話,便順着他的目光往過去。
——坐酒肆的屋檐上,正好能将我去過的那條巷子裏的一切盡收眼底!
梁清他,是不是看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