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言難盡,陳祈第一次深刻體會到這個成語背後所蘊含的意義。
蘇呈音站在他面前,特別鄭重地在跟他道歉,是他曾經受過的九十度彎腰鞠躬,蘇呈音就差拿紙板寫上“我有罪”挂到脖子上以表誠懇了。
陳祈抓抓腦袋,看着他黑乎乎的後腦勺忍了又忍,沒把堵在心裏的那一句疑問說出口。
早晨鬧鐘響起時,陳祈撈過來關掉,窩在懷裏的人一點兒沒有被吵到,勻着呼吸睡得沉沉,他小心翼翼地捏起他一簇發梢在手指間揉搓,那麽軟。
他會說話的,他不是小啞巴,即使聲音沙啞粗糙,可他是會說話的啊!
陳祈終于後知後覺地高興起來,他慶幸昨晚蘇呈音一沾到枕頭就睡得沒了知覺,讓他沒能追問沒能質問下去。
他會說話的,陳祈忍不住各種猜想,忍不住想要關心,可是...為什麽?
陳祈攬着他肩膀把他撈起來,問:“之後睡得好麽?”
蘇呈音目光閃躲,後半夜睡得溫暖且無夢,特別舒服,他重重地點點頭。
“睡得好就行,也不用這麽感謝我,讓我又想起第一回 遇見你那次,你也這麽行大禮。”
被誤會了,蘇呈音想,他猶豫了一瞬,還是拿出手機打字:我不是在謝謝你,是在道歉,我在你面前丢人丢過那麽多次,每次都麻煩---
陳祈看到這兒就把手伸過來遮住屏幕,他笑道:“那請我過早吧,這一趟什麽都AA,就這頓早飯你來請我好了,怎麽樣?”
兩人除開周日早晨不上學外,天天一起過早,彼此喜歡吃什麽絕不吃什麽都一清二楚,被寬慰和被寵愛的感覺讓蘇呈音心裏泛酸,他轉身拿起背包:你敞開了吃!
競賽考試為期兩天,今天上午一場下午一場,明天上午一場後就結束,蘇呈音和陳祈不在同一考場裏,但也隔得不遠,只相距一條露天走廊,所以下午考完後,陳祈一出教室就毫不費力地看見蘇呈音站在走廊中間,應該是遇見老同學了,在和一個男生聊天。
戴佳目光炯炯地打量蘇呈音,他說:“你比初中長高了不少,也比初中更好看了。”
蘇呈音皮笑肉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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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佳不在意,揚揚下巴示意蘇呈音握着的手機:“怎麽聯系方式全都換了?該不是避開我?”
蘇呈音打字:是啊。
戴佳輕笑起來,“喂”道:“絕情,那得虧我高中不是在鳶蘭讀的,不然你換號有什麽用?我還不是可以去找你?”
蘇呈音:謝謝你沒來。
突然地,戴佳一把搶過蘇呈音的手機,按了幾下又快速還回去,随後把胳膊肘搭在欄杆上,歪着腦袋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沒想到初中的學渣小霸王也能來參加競賽吧?兩年高中你都不知道我過得什麽苦日子。”
蘇呈音沒看到有新的好友,懶于跟他計較,他的耐心快要耗盡,在望見陳祈站在不遠處等着他時更是半秒不想再多敘舊,他收起手機,邁開腿就要走。
戴佳站直身子虛虛攔了一下,說:“現在還有人欺負你麽?”
蘇呈音看着他,戴佳繼續道:“要是還有人欺負你,老規矩,打個啵兒,我幫你揍回去啊。”
蘇呈音抿緊唇,怒火中燒,眼神裏飛出刀子一刀刀全都命中戴佳,可這人臉皮厚,他撇嘴耍無賴:“你現在去哪兒?晚上一塊吃個飯?”
蘇呈音早就知道他是個什麽惡劣德行,虧他還想着留點顏面應付一下這出乎意料的偶遇,真是人善被人欺,蘇呈音直接繞開他要走,晚上一塊吃個飯?吃得下去嗎?上一盤菜往他臉上扣一盤。
當初和蘇秋商量着想上跆拳道班的,蘇秋舍不得那份錢,拿去給芯宇報了個畫畫還是啥興趣班,太可惜了,蘇呈音想,就應該堅持一下的,到時候花的錢全都能在今天這一出裏賺回來,看不揍得他趴地上求饒道歉抱大腿。
陳祈發覺出不對勁,遠遠看着蘇呈音臉上哪有笑意,根本不像是老同學在寒暄,他頓了頓,朝着走廊走去,往前迎上蘇呈音,問:“同學?”
蘇呈音微微撅起嘴,滿臉都是好嫌棄,他一面點頭一面抓住陳祈往前走,身後戴佳喊他名字:“蘇呈音。”
喊完卻也不再說其他的,蘇呈音默默翻了個白眼,實話實說戴佳聲音還挺好聽的,白瞎了,該換給他的,混賬東西。
陳祈難得看蘇呈音這怒氣沖沖的樣兒,平日裏挂着滿身的乖巧、安靜、時不時淘個氣,那封戰敗而寫的情書可不是說瞎話。
陳祈失笑道:“怎麽了這是?”
蘇呈音松開他,想學張縫對吳昊杭那樣翻驚天大白眼,沒好意思翻,癟嘴拿手刃往自己脖子上殺了一刀,又攤開雙手邊嘆息邊搖搖頭,一連串比劃做的生動形象。
陳祈直笑,了然道:“那現在回酒店吧,回去先把包放了再說。”
蘇呈音點頭,拿出手機打字:晚上想吃燒烤,行嗎?
陳祈當然行。
回了酒店,剛一進屋就接到芯宇打來的視頻電話,他接起,小孩子嘹亮的聲音立刻穿透耳朵:“哥!我想看看酒店的樣子,昨晚我就要看,我媽不讓我打擾你休息,快快,趁她還在廚房裏。”
蘇呈音放下包,看了陳祈一眼,陳祈說:“我不打緊,你随便拍。”
于是蘇呈音從進門開始,浴室、大床、衣櫃小桌,沙發落地窗,一一視頻給芯宇看,小男生要被饞死了,他嚷道:“哥哥,我不要吃壽司了,我想去住酒店,我可以住嗎?”
蘇呈音笑起來,豎起食指沖他慢慢地左右搖,特別使壞,芯宇拖長聲兒地求他,正求到“我給你當牛做馬”時,被開門進來的蘇秋一巴掌呼上後腦勺:“看什麽都想要,怎麽看到你哥哥的好成績不想要呢?當心以後考不上大學,真給人當牛做馬去。”
芯宇聽不得他媽念念叨叨,蘇呈音也聽不得,芯宇整個小學五年他幾乎手把手地輔導,可學習真的有天分這麽一說,他也無能為力。
視完頻不一會兒,芯宇的微信又锲而不舍:哥,好哥哥,如果不能住酒店的話,回來能有禮物嗎?
蘇呈音卧趴在沙發裏,手機抵着下唇,眼睛看陳祈不停地換臺,他想了想,這一趟出行比起自己單獨行動來說,質量高,花費卻又差不多,太值了,晚上還能吃到個把年都沒吃到過的燒烤,蘇秋堅信燒烤致病致毒致癌,這些年一丁半點都不許他們沾口。
蘇呈音回芯宇:想要什麽禮物?
我什麽都不想要:好吃的一頓就沒了,想要好玩的。
玩具嗎?蘇呈音自己小時候都沒有玩具,他可不會挑。
SCY:具體。
我什麽都不想要:掌上游戲機。
那不就是手機麽?蘇呈音還納悶在,芯宇的消息追過來。
我什麽都不想要:好哥哥,我想要任天堂的掌上游戲機,二手的都行!
蘇呈音眼睛一眯,嗅到了貓膩,他退出聊天界面,打開購物APP,輸入“任天堂”三個字。
蘇呈音沉默地刷了三分鐘,又沉默了半分鐘,深刻認識到這孩子在獅子大開口。
SCY:去年冬天你嫌棄你媽媽給你織的圍巾不好看,不願意戴,我給你買條圍巾,今年不讓你凍脖子。
我什麽都不想要:我願意凍脖子,腦袋凍掉了我還是想要switch,求求。
SCY:芯宇,你要乖。
這回芯宇再沒回複,蘇呈音等了一會兒,又點進朋友圈看到他發了個“哼!”一時覺得好笑,他扣下手機,歪着腦袋趴到抱枕上,陳祈最終換到一個電影,打打殺殺地正精彩,陳祈屈腿靠在床邊,問:“愁眉苦臉的?”
蘇呈音給他發消息:switch好玩兒嗎?
陳祈看罷說:“好玩,你要試試嗎?等回了鳶蘭我帶給你玩?”
蘇呈音沒說好不好:去吃燒烤前,我得找個商店給我弟弟買條圍巾。
“好,”陳祈看看時間,“再過一會兒的,燒烤要去排擋吃,等晚點兒才能出攤。”
蘇呈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夢半醒之間想着要換個姿勢,趴着睡容易流口水,他還記得張縫枕着吳昊杭午睡結果流了一大片口水的事,可惜身體不聽使喚,電視裏的喊啊叫啊都像催眠曲,催着他去會周公。
陳祈就眼睜睜地看着他掙紮,眉心一會兒蹙一下,一會兒蹙一下,手指也抓抓撓撓,電影都不比他有意思,等看夠了,就下床去幫他翻身,又往他懷裏塞了個枕頭。
反正沙發夠兩人,陳祈斟酌片刻,把蘇呈音擠到裏面去,自己也半靠到靠枕裏,他拿出手機,悄悄拍了一張蘇呈音安靜的睡顏。
月明星爍,夜風把長街上的熱鬧隐隐吹來。
陳祈也在不知不覺間迷糊過去,等兩人相擁着醒過來時已經八點半了,蘇呈音顧不及鬧大紅臉,趕忙拽着陳祈出門。
芯宇喜歡什麽樣的圍巾蘇呈音知道,要長,圍上兩圈還能垂到腰上,垂下的那截兒能拿來當武器和同學互甩鬧着玩,可惜蘇秋給他織的是圍脖,一個圈,往脖子上一套,讓芯宇因為缺乏武器而被同學們抛棄。
恰好有商店在季前打折,蘇呈音選來選去,讓陳祈幫忙參考,一起敲定了一條深藍色的毛絨圍巾,不太貴,于是為蘇秋和林楚都拿了一條。
蘇呈音沒有想到,就是因為這條圍巾,讓他在鳶蘭入了冬飄雪以後,變成了确确實實無家可歸的人。
作者有話說:
感謝看文,感謝一直在留言的小可愛,九十度鞠躬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