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陳祈對着電腦研究手語,研究了好幾天,雖然他早就忘記那晚蘇呈音做的手勢了。

毛非打電話過來:“我下飛機了,你在哪兒?”

“我在家,你自己過來。”陳祈拒絕得嘎嘣脆,“我忙正事在。”

毛非沉默兩秒鐘,語氣哀怨:“說好的來接我呢?你們鳶蘭的秋夜這麽深,涼意這麽濃,我異域他鄉形單形只,還比不上你幾張試卷重要嗎?”

“說好的就是在樓下接你。”陳祈被逗笑,“我在學習手語,跟結印似的。”

“你學習...不是,人家小啞巴是啞巴不是聾,有什麽話你不能好好說非得費勁兒比劃?”毛非自問自答,“難不成是你的...情趣?”

陳祈笑嘆,問:“你那男朋友真沒來?”

“沒啊,我比不上他幾張畫紙重要,沒來拉倒,還省得妨礙我跟你小別勝新婚。”

“...出站口坐的士過來,山海觀一期東門,我發個定位給你。”

毛非來得特別是時候,明後兩天三高開運動會,沒有早晚自習,緊接着就是周日上午的半天休息,當初陳祈說沒時間陪他,說反了,帶他混進學校簡直小菜一碟。

陳祈站在小區門口等毛非,深夜涼涼,他雙手揣在衛衣兜兒裏,又往香樟小區看去,被樹枝擋了個結實,在家裏時就能看到,從自己卧室的窗子看出去,一層一層往上數,五樓那個雙開小窗就是蘇呈音的卧室。

毛非來了,提了一個小行李箱:“給你帶了松芝餅。”

就要投懷送抱,陳祈伸腿攔了一下就要滑走的行李箱,大大方方張開胳膊抱了抱他:“後天晚上走?”

“晚上七點。”毛非形象不佳,臉上和外套上都挂着點點油彩,“累死勞資了,晚上是跟你同床共枕麽?”

陳祈松開他,幫他提行李箱:“客卧,我媽特意為你新買的四件套。”

毛非感動了一瞬間,锲而不舍道:“看在松芝餅的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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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祈斜他。

“看在我一出畫室就奔過來的份上?”

陳祈不理他,進電梯。

“看在我們小別勝新婚的份上?”

陳祈服了:“誰特麽跟你新婚了。和你男朋友說了沒,說你已經到了。”

“沒呢。”毛非拿出手機發消息,嘀咕道,“沒啥意思,還不如單着呢...跟單着也沒什麽區別,就多了張嘴可以親。”

陳祈看他,斟酌着問:“他不喜歡你?”

“我也不怎麽喜歡他。”毛非發完消息,對面沒動靜,他習以為常地收起手機唱起歌,“難道愛愛愛愛愛我對愛情已死心,貪高興好心敷衍一下卻逼真的親吻...”

陳祈走出電梯,進門前打斷他哼哼:“不喜歡還将就什麽,分了吧。”

“說得輕巧。”毛非話說一半,看到蘇泠後立刻乖巧地收起滿嘴花裏胡哨,“阿姨好,這兩天要打擾你們了。”

姥爺這幾天暫時出院了,蘇泠就在芳滿庭陪着他,白內障的手術要等到十一月中旬才能做,她恰時得空能幫朋友的宣傳片配背景樂。

蘇泠手上還戴着義甲,打過招呼後便回琴房了,不多耽誤兩人的同寝小別。

毛非跟在陳祈身後進他卧室,接着訴苦:“說得輕巧,都在一個班,分了多尬啊。”

陳祈不能理解:“這麽将就着不尬?”

“...你沒對象你不知道,雖然是不怎麽喜歡了,但時不時又還挺喜歡的,就為着這點喜歡也能将就下去。”說着又唱起歌,“得到同樣快樂,彼此亦有沮喪,童話書中成長中,難免要學會失望...”

陳祈歪過頭看他,沉吟半晌:“你唱歌好像還行,挺好聽的。”

“噢,這不是坐兩小時飛機就光聽歌了麽,滿腦袋旋律。”毛非看他電腦屏幕上是手語翻譯,好奇道,“你別瞞着我了,你到底在幹什麽?是跟小啞巴吵架了?你一說話他就‘我不聽我不聽’,所以你擱這兒學手語?”

陳祈真想呼他一巴掌,催他:“十二點了,洗你的澡去!”

毛非拎着他的行李箱去客卧洗澡去了,陳祈呆呆地坐着,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做什麽,學了又能怎麽樣,真跟蘇呈音手語交流嗎?

他站到窗戶邊去,看見那一小方格透出亮光來,他拿出手機:手語好難學。

SCY:怎麽要學這個?

為了...剛剛還不知所謂,現在卻自然而然地想出原因。

Q:免得下回你又做我看不懂的手勢。

SCY:你要是學會了,我以後也就不跟你比劃手語了。

SCY:就是要你看不懂。

該不高興的,當面耍流氓耍無賴麽這不是,可陳祈情不自禁地笑起來,騙他:你別,我不學了還不成麽?

蘇呈音發了個“啾咪”的貓咪表情包過來,又問:毛非到了嗎?

Q:到了,在洗澡。

SCY:嗯嗯,早些睡,你明天那麽多項目。

“好,晚安”---陳祈又删掉,改成:本來想明天給你個驚喜的,四百米接力,我也在第二棒。

SCY:WTF?!

陳祈笑出了聲:怕不怕?

SCY:這是驚吓,能不怕嗎...

SCY:少俠饒命!(吶喊)

陳祈已經想象出蘇呈音拿着接力棒追在身後的模樣,他說:休想,定不放過你。

毛非揉着腦袋站門口問他:“哥,你為何笑得這麽混蛋。”

陳祈把手機往枕頭上一扔:“因為哥本來就不是個好人,混蛋才是本質。”

毛非湊近幾步:“混蛋請對我下手吧!”

陳祈趕他走:“睡覺去,定好鬧鐘,七點。”

毛非不幹:“你不陪我算了,不稀罕,你把游戲卡給我。”

陳祈從了,毛非捧着三張卡歡天喜地回客卧去了。

翌日,天高雲闊。

T字路口滿牆的爬山虎從翠綠漸變成一大片火紅,豔麗嚣張。

蘇呈音來得早,支腿坐在自行車上,手指戳着紅葉子等陳祈,有點兒緊張,說不清道不明,大約是一種正室登堂了,小妾該要靠邊去的慌張感。

今天的陳祈有些不同,蘇呈音在他轉彎出現的時候立刻就發現了,撸起袖子的左手手腕上戴了一條黑色護腕。

跟在他車邊小跑的應該就是毛非了,毛非也看見他,大步跑來:“嗨,蘇呈音。”

蘇呈音對他笑,一旁陳祈跳下車,“毛非你騎我的。”又握住蘇呈音的車把,“我帶你。”

沒想到,有生之年,蘇呈音抓在陳祈腰上,風吹鼓他的衣服全都撲在自己臉上,好好聞的味道。

毛非爽得一溜兒騎出去好遠,“嗷”地長叫,跟小痞子一樣,完全沒有熬了半夜肝游戲的頹喪樣,他又調頭飛回來:“哥,我愛死這車了!”

蘇呈音正艱難摸索着陳祈的外套拉鏈,想給它拉上,心猿意馬手上不給力,再一聽那聲“哥”就更酸了,陳祈嚷毛非:“你慢點!”

毛非偏不:“這麽寬敞的林蔭路又沒幾個人。”

又飛走了。

陳祈穩穩當當地載着蘇呈音筆直前行,他低頭看自己的外套還敞着,倒是有兩只手揣進兜裏抱在腰上了,也行,反正不被風吹起來就行:“今天要把他托管給你了。”

蘇呈音點點頭,小妾伺候大少奶奶是應該的。

“他胡搞亂搞就拿椅子掄他。”陳祈說完一笑,“不過他玩兒游戲應該鬧不出什麽幺蛾子。”

運動會是高三唯一的娛樂活動,大家都在抓緊時間快活。

四百米接力在上午最後一場,蘇呈音緊張兮兮地站在跑道上,隔壁就是已經跑跳一上午早就活動開了的陳祈,若是換成別人,誰都行,都不會讓他有這種被欺負得好慘的感覺。

陳祈游刃有餘得很:“這次月考你又壓我三分,總該輪到我壓你了吧?”

蘇呈音瞅他,流汗加成的美色也讨人嫌,蘇呈音翹氣,轉過身,不理他。

陳祈笑着“喂”到:“晚上去我家玩兒就別回去了,住我那,行嗎?”

嘭---

槍響,神經瞬間緊繃起來。

蘇呈音看着第一棒飛奔而來,想着陳祈這些天陪跑時教自己的姿勢,側身伸長了手去迎接接力棒,他們班還是要慢四班幾步,棒子拍到蘇呈音手心時陳祈已經在好幾米開外了。

蘇呈音奮盡全力地奔跑,追不上,即使陳祈的身影就在前方,他也無論如何都追不上的,跑得那麽肆意,不會因為自己在後竭盡所能地追趕而放慢半點步調。

這才是他喜歡的陳祈,若是為他放水,他反而要嘲笑他了。

吳昊杭往白線的後面蹭了又蹭,就為讓蘇呈音少跑半步,為了提早拿到接力棒,一旁陳祈剎住車,拄着膝蓋粗喘:“你還可以再退點兒。”

吳昊杭還記着張縫說這人大帥比,別扭不打一處來:“那你怎麽不跑慢點?”

陳祈笑道:“嘿,那可不行。”

一百米全速沖刺,跑得蘇呈音嗓子裏冒出黏液,他終于把棒子交接給吳昊杭,驟然停下讓他耳鳴眼花,但他超開心,有一雙手撈住自己,蘇呈音光聞味道就知道是誰,他咽着口水,小小地“嗚”了一聲。

陳祈帶着他往草地上走,表揚道:“發揮的特別好,不能跑得更快了。”

是的,沒錯,蘇呈音超開心自己能跑這麽快,他胡亂點頭應和,又往跑道上看去,張縫緊接在第一名後面沖過終點。

毛非一手拿switch一手拿水跑過來:“我剛剛給你加油了聽見了沒,我喊得可大聲!”

陳祈失笑:“還真沒聽見。”

毛非把水塞給蘇呈音:“給你加油還缺我一個嗎?我叫的‘音音加油’!”

蘇呈音咕嘟咕嘟地灌自己,一抹嘴,又爽又暢快,今晚的日記勢必要在滿書頁的暗戀裏新添一筆:高中運動會,完美不餘遺憾。

毛非還在嘚瑟:“我領頭,旁邊女生一個接一個全都改口了,沒聽見嗎,那麽多喊‘音音加油’的。”

怪不得,陳祈用護腕抹了把汗,問蘇呈音:“還喝嗎?”

毛非兩手空空,唯一的水瓶握在蘇呈音手裏,還剩兩口,蘇呈音不敢想也不敢遞出去,只愣愣地搖頭,陳祈拿過去,說:“那我喝了?”

蘇呈音又愣愣的,說不定是隔...空...呢?

蘇呈音舔舔唇,發覺自己要成蘑菇雲,不能好了。

下午陳祈還有項目,毛非一步不離地黏着蘇呈音,午休時他當了一會兒蘇呈音的同桌,并對張縫開啓了騷擾模式,張縫跟他聊了幾句後直打哈欠,被吳昊杭拿外套兜頭一罩,按在桌上強行午睡了。

毛非看蘇呈音抱着本子寫廣播稿,暫停游戲,問:“音音,你知道陳祈最開始可怕你了嗎?”

蘇呈音稀奇了,他翻開新的一頁紙:?

“他剛轉學到你們這兒來時,跟我打電話說放學路上救了一個男生,還送他回家,就是你。”

蘇呈音小學生坐姿,認真聽。

“他一步三回頭,每次都發現你抱着書包一聲不吭地目送他,他吓尿了你知道麽,逃回家就哭,說你行事詭異,細思恐極。”

蘇呈音微微啓唇: ...啊?

“我跟他分析,說你大約是腼腆過度了,類比那些送他情書的小姑娘,誰不是腼腆到不好意思跟他講話。”

蘇呈音想起陳祈看他被球砸傷,兇他那句“腼腆也要有個程度”。

“哎,他跟你說過嗎,說你名字特好聽,說你乖,說你可愛,說你長得好看。”

蘇呈音臉蛋迅速漲紅,轉頭看看周圍的同學,沒幾個,都滿操場浪去了,但是餘寧言卻樂滋滋地不知道什麽時候當了個旁聽。

他叼着半截棒棒冰,說:“原來每回做課間操,他看得還真不是...搞半天他是在看你啊。”

蘇呈音被圍攻得不知所措,信息量太大,況且有的話不能信!

餘寧言追問:“那封情書是不是也是寫給你的?”

蘇呈音完全不敢點頭,猛地站起來,轉身就溜。

兩人看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餘寧言問毛非:“我是陳祈同桌,你是他室友?”

毛非點頭:“兩年呢。”

餘寧言砸吧嘴:“他直嗎?”

毛非點頭:“直,他自己說的,本來我還信的,見到音音之後我是不太信了。”

餘寧言不大适應:“你為什麽要用...用疊詞叫他,不覺得別扭嗎?”

毛非自己的微信昵稱都是疊詞,他義正言辭:“哪裏別扭,只有疊詞才能配得上可愛的男生。”

餘寧言雞皮疙瘩掉一地,起身走了,走開幾步之後給汪圖發消息:圖圖。

汪圖回複他:我耳朵很大嗎?[大耳朵圖圖怒視.gif]

餘寧言一笑,揣好手機滿操場找汪圖去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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