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時光尚年少,故人原未老

木謠立即将長劍扔去,雲訴揮手拔開,一抹寒光乍現,那劍身如白蛇吐信,靈氣嘶嘶破風,橫嘯百裏,震飛逼近的兩只犼獸:

“快帶她們離開!”在場身懷仙術的只有他與金仙衣二人,雲訴以一人之力擋下這幾只犼獸,掩護金仙衣等人撤退是眼下唯一的辦法,仙衣也不多話,當機立斷撕下衣衫布條,将昏倒的老妪綁在背上,一手攬過木謠的肩膀:“走!”

紅衣如雲如霧,卷起風沙,不過瞬息便在數尺之外,正是臨安禦風之術。

一犼起躍追去,厲暤陣陣,猙獰兇怖,雲訴躲過另一只野獸的糾纏,以竹借力,騰躍林間,手腕翻轉,飛快掐了個劍訣,銀岐劍幻化萬千重影,直刺前方,頓時葉走紛飛,打落最前方窮追不舍的黑毛犼,劍影透背而入,黑紅的血灑滿草地,頓時草葉枯敗,泥土焦黑一片。

似乎也意識到了不解決這個少年就無法追上獵物,一雙犼忽然同心協力,将矛頭對準了他,剩下兩只則繼續去追趕少女。這一對犼也狡猾,特意近身搏鬥,百般糾纏,雲訴只好持劍抵抗,以退為進,又得防止被犼血濺到,頗有些束手束腳。

他雖然膚質奇特,不會遭到腐蝕,但是雲小書生極愛幹淨,自是厭惡犼血腥臭,一時間分身乏術,體力不支,光潔的額頭上布滿了細汗。

約莫半個時辰,終于被再一次撲上來的犼掀翻,堅利的指甲嵌入肩部,頓時粘稠的血液汩汩淌出,流了一地。黑毛犼呲着密密的獠牙,銅鈴大的綠眼冒着興奮陰厲的光芒。

雲訴握劍的手動彈不得,自愈能力也趕不上血液流逝的速度,怪獸張開血盆大口,眼看就要一口咬下他腦袋,散亂一地的長發中,發冠忽然動了動,一只小小的紅眼倉鼠,從中鑽了出來。

……

這廂倆人帶着一老妪倉促逃離,這竹林足有萬頃,跑時不辨方向,不知到了林中何處,卻也終究精疲力盡,金仙衣一咬牙,回身斥罵:

“不過一些靈識未開的畜牲罷了!”

凝起幾道指訣打去,那緊追上來的黑毛犼卻敏捷地躲過,張牙舞爪地向她撲來,仙衣手邊沒有兵器,只好揮袖立起結界,摘葉作哨,化音為刃,與二獸周旋。

但是她不像雲訴出身玄字閣,最擅引靈結陣,能化林間靈力為己所用,方才禦風行了十幾裏,金仙衣早便快将體內靈力耗盡,如今只是在勉力支撐。她唇邊滲出血絲,卻仍拼命吹奏着輕薄的葉片,只是聲聲凄厲,結界光芒也趨于寡淡,眼看就要破碎,一旁卻有細細的少女聲音響起——

“仙衣,我曾經,有個朋友。”

木謠眉眼平靜,緊緊地盯住虎視眈眈的犼獸,眸中卻再也找不到當初一絲一毫的驚恐。

——她叫阿雯,她為了保護我,死在了這些怪物的爪牙之下。

仙衣不知她說這話是為何,卻聽出她語氣不對,“你別怕!今夜既然是我帶你出來,就一定會護你到底!”重新拈葉吹奏,細細的葉片卻劃破她唇角,一滴血珠順着下颌滾落,木謠伸手接住。

她合起手來,決心已定,留下一句“保重”,便拔腿跑開。白衣飛快掠過眼角,指尖葉片剎那間化為齑粉,仙衣倉惶出聲:

“木謠——!”

黑影掠過她頭頂,犼獸竟是一眼不顧,撇下金仙衣,直往竹林深處的少女追去。遠遠地,少女聲音傳來:“我有保命之物,你不要擔心!”

金仙衣抖着嘴唇,終于再難支撐,嘔出一口血,跪倒在地。

仿佛時光倒流,夜幕漆黑,小小的身影奔跑在林間,胸腔因為過于劇烈的運動好似要炸裂開來,疼痛難支。奪命的利爪就在背後,極端的恐怖感壓迫着神經。終究還是駭怕,才會這樣沒了命地奔跑。誰會真的不懼死亡呢,不過是不想連累他人。

這樣奪命狂奔的時刻,竟然還能思考一些事情。果不其然,那些怪物的目标從始至終都是她!将前因後果一一串聯,從蓬萊到小鎮,再到雲歸門,它們這樣不管不顧地追襲于她,究竟想得到什麽?!

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想起曾在哪聽過的三個字——伏靈體!

難道因為她是這所謂的伏靈體?!

木謠腳下忽然踩空,一道寒風剛好擦着她頭頂過去,意識到是黑毛犼的爪子。躲過毒掌也沒有心思竊喜,因她滑下的是一道斜坡,身子擦着泥土滾落,其間磕碰到碎石樹枝,渾身無處不劇痛。她出來時穿得單薄,此時衣衫被劃破許多口子,慘不忍睹。

盡管血跡斑斑嘴唇青白,木謠還是一到坡底就爬起來,哪怕有些一瘸一拐,也借着身量嬌小在叢間蹿得飛快。那犼始終如影随形,卻像貓抓老鼠一般,享受着獵物逃跑掙紮的過程,可怖又惡劣。

她不禁在心裏設想許多次以後怎樣将這物趕盡殺絕碎屍萬段,腳下被嶙峋的石塊絆倒,抱着腿再站不起。一片陰影慢慢地逼近,怪物眼中尖豎的綠光亮得吓人,大張的口中涎水幾乎滴落在她身上,木謠臉上蔓延過惡心的神色,手摸索下去,一瞬間飛快從腳踝處扯下什麽,在那爪子靠近時,高高舉起,頓時只聞銀光迸射清音大作,黑毛犼一個吃痛,瑟縮回爪退了開去,低低咆哮,竟是些許畏懼不敢上前。

這便是她與仙衣說的保命之物。

傳聞蓬萊鎮島之寶驅魔鈴,邪魔近之則魂飛魄散、形神俱滅,多年來令妖魔聞音色變。可是誰也不知這舉世知名的驅魔鈴,外表看來只是一串普通至極的銀鈴而已,因其附着一層上古禁制無法解開,至今都不曾發揮它真正的威勢,否則蓬萊也不至于失去了結界以後便再無自保之力。不過盡管如此,用來吓退一只黑毛犼已是綽綽有餘。

木謠将銀鈴紅線在腕上繞了兩圈,咬牙一步步退開,與那犼拉開距離,挑着大路就跑,沒頭沒腦地朝着月亮的方向。月下一點黑影,那是荷君宮殿所在之處!

卻不知怎麽忽然起了大風,黑暗如罩遮天閉月,周圍瘴氣彌漫,就像走入了一個詭秘的結界!

如斯熟悉的情景,木謠幾乎是從頭發絲開始顫栗起來,害怕不知哪裏就出現那豔麗妖糜的身影,立于樹間,轉瞬取走她的性命——

她再次沒命地狂奔,渾身的血液忽冷忽熱,然而這一片黑暗之中自己就像無頭蒼蠅,只能不知疲倦地邁動小腿,不知過了多久雙腳沉重地跟灌了鉛一般,猛地打了個滑,一股強烈的失重感傳來,她又踩空了——

然而這一次就像跌入了某個深淵,因那猶如夢靥般極不真實的墜落感——

她絕望地閉緊眼,風聲疾厲,鼻尖忽然嗅到一股香,身體被人一把抱住,往旁一帶,一聲男子悶哼傳來,木謠心頭湧上一股驚喜,睜開眼睛,卻驀然一頓:

“雲訴?”

的确是前不久剛剛分別的小書生。只見他眉頭緊蹙,臉色發白,劍在身後的山壁上劃下長長的痕跡,深深固定住。他一手握着劍柄,青筋暴起,一手将木謠挾在懷中。此處應該是一個山溝夾縫,雲訴把木謠抱在懷裏,卻将自己的背墊在山壁上,這個姿勢極為艱難,倆人幾乎是懸在半空搖搖欲墜。

香幽幽傳來,是雲訴頭發上的香氣。木謠呆呆地瞧着他精致的下巴,忽地想起了蓬萊那些歲月,點點滴滴,記憶突然全部鮮活起來。這一瞬間,她明明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喉頭哽咽難以出聲。

卻是小書生嘆了口氣,低頭看着她慢慢道:

“笨阿謠,我來救你了。”

木謠伏在他懷裏,幾乎要失聲痛哭,不論是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是對于他終究沒有忘記的激動,千頭萬緒交織在心頭,她顫抖着嘴唇,最後只化成一聲低低的“嗯。”

現在根本不是敘舊的時候,倆人的腳還懸在半空,所有的支撐只有那把長劍,雖然木謠嬌小一只手臂就抱得過來,但是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更何況低頭一看下邊漆黑一片,隐約還有風聲簌簌,可以想見高度嚴峻。

又一陣猛烈的風呼嘯而上,木謠好歹在雲歸修習近月餘,此時體會到一股強大的靈息,她問:

“這下面難道有什麽?”

雲訴把她抱得更緊,左右打量了身邊環境,說:“我們恐怕落入了化風穴。此穴深不見底,終年氣流穿梭,靈力存蘊。”一頓,勾唇,“阿謠,你知道我師父吧?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提這個,卻是微微點頭:“嗯,玄字閣幻清仙尊。”雲歸三大仙尊之一,其名如雷貫耳。

雲訴懶懶道:“他喜愛搗鼓仙門法器,經常有一些廢棄不用的仙石、金屬、靈木之類,或是不成功的殘次品,統統都會運來此處,傾到在化風穴中。”

換句話說,化風穴就是幻清仙尊專用的大型作工廢料處理場。

木謠心嘆:難怪有這麽強大的靈力,原來都是人工堆積……

雲訴忽然來了些侃侃而談的興致:

“你知道嗎,我師父他最愛的,就是打磨一面又一面窺探天命的靈鏡。還記得新弟子入門時那面觀生鏡麽?便是他親手所制。”

木謠倒吸一口冷氣,目瞪口呆,這不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天才?

“然而那觀生鏡只能看見部分影像。師父一直在嘗試打磨一面,能真正勘破前世未來的靈鏡,并發誓要超越傾珀仙尊手中那一面——浮生鏡。不過呢,他已經失敗了一次又一次,廢棄的靈鏡若是收集起來,幾乎能堆疊成山。”

他低頭,忽然惡劣一笑:“所以咱們要是掉下去,不摔得頭破血流,也得被靈鏡的碎片紮成篩子。”

“……”

作者有話要說:  應該知道要寫什麽了叭~男女主的前世~

相信我,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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