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過年

快過年了,村子裏開始殺豬宰羊辦年貨。春花家的大門卻緊緊閉着。

春花爹的病情很快确診了,肺癌晚期,并且已經擴散到肝髒了。

最多還有兩個月,大夫下了定論。

這個時候,春晖成了家裏的頂梁柱。他打電話給領導告了假,此時沒什麽比爹更重要,他想要在爹人生中最後一段時光好好陪陪爹。

“大姐、二姐,你們不能總這麽愁眉苦臉,咱爹這輩子夠苦的了,都沒享過一天清福。咱得讓爹開心地走。”春晖見春花和春草滿臉愁容,忍不住勸導她們。

端午已經放寒假了,春花從李仁義家收拾了衣服,住到了娘家。

李仁義想必是知道了春花爹的病情,所以沒攔着春花,也沒多一句廢話。他天天去鎮上,時常和楊樹林打照面。

但是他從始至終,沒有開口說來看看春花爹。

“李仁義,咱們以後好好過日子吧。”春花從家裏離開的時候,丢下了這麽一句話。

李仁義追出去想問問清楚,卻見春花已經拉着端午上了春草的三輪車。端午因為要去爺爺奶奶家了比較開心,還沖他甜甜地笑了一下。

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春花爹見春晖告了長假,春花也帶着端午住回來了,春草隔三差五開着三輪車“突突突”地來來去去。春花爹心下了然。

春晖自六年前上了大學後,從沒像這樣天天陪着他爹。他推着爹去澡堂洗澡,給爹細細地搓背;他給爹講外面的世界,過馬路要等綠燈亮了才能過;他甚至說到小時候,偷偷喝過爹的酒。春花爹從來不知道。自己兒子原來這麽能說。

端午還不理解人的生老病死,但是她聽到爺爺咳嗽了,就用小手輕輕地在爺爺後背拍啊拍。端午的小手就成了爺爺的止痛劑,春花爹有時候痛得厲害了,就喊端午過來拍拍。

轉眼間,到了除夕前一天。春花爹讓春晖把春花娘倆送回李集村。

“哪有……咳……出嫁閨女在娘家過年的理兒……咳……趕緊回去……”

春花怕爹着急咳嗽加重了,直點頭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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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李建國開着拖拉機來燕子姐娘家下街禮,春花讓春晖在家好好照顧爹,她和端午坐燕子姐家的拖拉機回去。

燕子姐在拖拉機裏墊了麥草,鋪了被褥,坐上去暖和和地。

“春花,我都聽說了……你想開些……”

“嗯,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規律,我現在不想那麽多,只想讓爹開開心心地走。”

燕子姐拉過春花的手,手上幾乎沒肉,骨頭硬硬地硌得慌。

春節,在農村,是家家戶戶最喜慶的節日。這一天,可以放下一年的勞碌,不想別的,只想怎麽吃喝玩。

一年忙到頭,就是圖年底的和樂團圓。大人祈盼來年有個好收成,小娃們期盼有肉吃,有新衣服穿,有鞭炮放。

春花推開家裏的大門,發現李仁義置辦了好些年貨。雞鴨魚羊豬一應俱全,還買了對聯買了酒。

“看,端午,爸爸給你買了啥?”

“呀,是鞭炮!”端午很開心,她可以拿着鞭炮去找李香一起放。

“看看這是啥?”

是新的棉襖!一件粉紅色帶碎花的是大人款,一件嫩綠色帶着蝴蝶結和淺黃色花邊的娃娃款。

除過成親前李仁義帶着春花去置辦過成衣,這還是這麽多年以來李仁義第一次給春花買衣服。

女人的心總是很柔軟,也很容易滿足。之前春花說了要和李仁義好好過日子,現在再看到這件衣服,心下便再不計較過去的種種,只願能重新開始。

端午把新棉襖穿上身,在屋子裏轉了好幾個圈。她一直都是穿春花手工縫制的棉襖,這件綠棉襖太漂亮了,真像童話故事裏的小公主。

春花見端午開心,她也開心。連日來郁積在心頭的愁雲被沖去了大半。

她把李仁義買回來的年貨一一收拾幹淨,放了鹽腌一夜,明天再炖就比較入味了。

第二天雞叫第一遍,春花就忙開了。

首先是蒸饅頭。冬天天冷,面不容易發酵,春花昨晚上把面盆坐在竈上溫了一夜。早上掀開面盆的蓋子,面團都發了起來,春花用手掰開一塊面,裏面發酵的小孔像一塊蜂窩煤。春花捏了一指頭的堿放進吃飯碗裏,又倒了一些開水把堿化開。

化開了的堿水倒進發酵了的面團,頓時發散出面粉獨特的香味。過年時候蒸饅頭不同于平常,要包餡兒的,寓意甜蜜美滿。餡兒一般選用蜜棗或者白糖。

春花把面團用刀切成很多小劑子,然後揉成一個圓,再在圓中挖一個坑,把蜜棗塞進去團好。不一會兒,一個個白白胖胖的圓面團俏生生地立在桌子上排成一排。

春花生了火,把籠布鋪上。待大鍋裏發出“咕嘟咕嘟”地聲音,水開了。春花揭開鍋蓋,在熱氣騰騰中把饅頭整整齊齊鋪在籠布上。春花一邊往鍋地遞着柴火,一邊抽空另一個鍋生火燒上水準備炖肉。

饅頭的香氣在鍋屋飄飄散散,春花吸着鼻子聞了聞,好香啊!

另一只鍋的水也開了,春花把豬肉牛肉羊肉一起放進去。煮熟了晾起來,吃的時候切一小塊就好了,不管是涼拌還是炒菜都很方便。

春花下了地窖,挖了幾只白蘿蔔洗幹淨,用菜刀細細切碎放進了菜盆。

蜜棗饅頭起了鍋,煮好的肉撈到海碗裏,春花開始炸蘿蔔圓子了。

蘿蔔圓子是端午最愛吃的點心。蘿蔔剁碎兌了面粉,加些鹽和胡椒粉攪拌均勻,等鍋裏的油燒到滾燙,把團好的圓球放進有鍋裏炸,待小圓子炸到表面金黃撈出即可。

蘿蔔圓子炸好後,春花又借着鍋裏的油炸了一碟子花生米給李仁義做下酒菜。

雞肉和鴨子肉,春花也剁成小塊放進油鍋炸好,留着中午紅燒。

李仁義起床後,到鍋屋就見到這麽個景象:香噴噴的小米粥盛在白瓷碗裏,一筐剛蒸好好的圓圓的白饅頭還在冒着熱氣兒,炸好的紅皮花生米撒上了白砂糖,金黃色的蘿蔔圓子裝了滿滿兩大海碗。

鍋臺上兩個海碗裏裝滿了煮好的牛羊豬肉,一個海碗裏裝着切成條狀的蔥姜蒜。

春花正蹲在地上洗着小酒盅。

李仁義心頭一熱,走過去把春花摟在懷裏。

這樣熱熱鬧鬧地過日子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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