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非物質文化遺産
車開上大道，霍沉碎碎問着：
“早飯吃了麽？”
“睡得好不好？”
“梅阿姨是不是說你了？”
“對了，你下午是什麽時候下班？”
蘇柒想起來昨天的熱搜，“你別來了，讓人拍到了不好…”
“娛記那邊我打過招呼了，他們不敢亂發。”霍沉淡淡地，并未珍惜這突然得來的熟悉感。
“不是娛記，我是說，我們別這麽走動了。”話說得直接，換來的是對方的沉默。車正上了高速，一腳油門下去，推背感讓人心慌，蘇柒不自覺握緊了安全帶，秉着氣息沒敢再說話。
将車流甩出身後一大截，霍沉才稍稍平了火氣，餘光掃到她捂着安全帶的手，旁邊的呼吸似是也不那麽自如。吓着了…
他想着挽救…放慢車速，打開電臺，調了個歡樂些的音樂頻道，聽着小歌，才再次開口，“放心，過兩天我回北京了。礙不着眼了…”
他話裏有氣，蘇柒聽得清楚，更是冷淡了三分，“我事業才剛剛起步，不想傳緋聞，特別是跟你。”
有了音樂，氣氛多了幾分輕松，霍沉也答得自然：“好。那就不走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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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錄音劇組來了新演員，和蘇柒有對手戲錄音。女孩兒一身碎格子襯衣，大波浪紮成了丸子頭，收腳褲白球鞋，從錄音棚外進來驚聲一嘆，“诶，這不是蘇柒麽？”
“文雅好！”蘇柒小心招呼。今天的錄音，該是怎麽也順利不了了。
上回這姑娘在投資宴被秦城趕了出去，還以為她看到自己會尴尬。不想文雅其人還真是沒長什麽心眼兒的，看到蘇柒，還打聽着投資宴上的後事兒，“诶，上回的戲，你知道後來找誰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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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柒沒說話，見她似是知道什麽內幕的樣子，等她接着說。
“那天秦城不是不喜歡我麽？錦繡急了，放大招兒了。方冉你知道麽？就是《豆蔻香》那個趙如意！上一屆都視後提名了，就差一點兒。錦繡上頭的人都約見過霍沉了，應該是直接空降！我看，就是女主沒跑了！那天咱三兒，誰比的上她的咖位啊？！”
蘇柒淡淡“哦”了一聲，心裏頭不打鼓是不可能的。說來葉宇在圈裏也混了不少年頭了，老道如他坑他太難，他也不至于把給蘇柒的角色說錯。可方冉的咖位擺在那兒，如果要進組，的确應該是女一。
看着文雅聒噪沒停，導演林紹清了清嗓子，“有完沒完？讓你們對本子現在對什麽呢？今天錄不完不準走啊！”
錄音比的是臺詞功底，字正腔圓對着稿兒，還得抓住戲劇張力和人物情緒。這些表演系裏都學過，話劇社裏也練過，對蘇柒來說不是難事。可文雅不是科班兒出身，普通話說得還行，情緒和張力缺得有點兒多。
蘇柒多帶着她，可一路NG下來，到四五點還有三條沒過。加班沒跑兒。
林紹叫了晚餐外賣，蘇柒卻有些魂不守舍。早上霍沉那一句“不走動了”，回想起來怎麽聽怎麽該是他的假話。
這類假話他說得太多了：
宿舍樓下接了他的花，直接扔去了垃圾桶，一句“別再送了”，他答着“不送了”，第二天穩穩的還在。
每逢周末她要回家，他來送，一句“我媽不喜歡”，他答着“就最後一次”，第二周穩穩的還掐着點等在公交車站。
教學樓外頭等着的敞篷跑車，她不肯上，他勻速跟在旁邊陪着她走路，直到走到人行道小巷，他才停車下來，一句“這太打眼我不喜歡”，他答着“那明天不來了”，第二天換了輛帕薩特，穩穩地還在。
趁着林紹給文雅講戲，她跑來樓下，藍色瑪莎果真停在路邊。她忙小跑湊去車窗前，“我有段配音沒過，加班要到很晚，你走吧！”
霍沉勾着嘴角，五年如一日，無賴的本事更高一籌，“好，我不等了。你慢慢來。”
蘇柒拿他無法，只得轉身上樓。用足十分力氣帶着文雅，三遍過一條。八點半，才終于結束工作。
見她下來，霍沉提前開了門鎖。等她上車系好安全帶，發動了車。
“我先不回家。”蘇柒卻翻起來手機。
霍沉側臉看她，“約了人？”
“嗯…”蘇柒翻開手機上頭的聊天記錄，男人的頭像文質彬彬，金絲眼鏡笑得燦爛，紅流蘇，博士帽，背景是藍天白雲和歷史悠遠的西式建築。“福建路，112號，Cafeteria。”
車開上高速，霍沉試着打破僵局，“約會啊？男朋友？”她一出國三年，婚姻狀況未蔔，情感狀态未蔔，他怎麽就那麽自信，當年的影大校花現在能放着空窗？
蘇柒看了看他一臉嚴肅的神色，打算順水推舟。“嗯…”
這一聲“嗯”像塊鐵石壓進了他心底裏，一時間呼吸不順，唯有深吸了一口氣，壓着呼出來。
八點半，江城的高速路都在堵車。車飚不起來，他無處發洩，便讓空氣沉寂。車外交通像是一碗糊粥，車裏則屯着一個随時可能爆炸的煤氣爐。十五分鐘過去，沒有音樂，無人說話。
還是煤氣爐先呲了一聲，“什麽人？對你好麽？”
“伯克利大學教授，學文物保護與修複的，大十歲，對我挺好…”
煤氣爐笑了兩聲，“對…怎麽我忘了，你家是香道世家，也是文绉绉的。門當戶對，挺好！”一手握着方向盤，另一手早撐在了車窗上，兩指摩挲…
“所以…不要在走動了…”蘇柒順勢道，“一會兒把我放到門口，你先回去吧。他會送我回家！我不想他…”
“知道了！”蘇柒“誤會”兩字沒說出口，便被他打斷了下來。
車一路堵着開到福建路，到店裏的時候，已經是夜裏九點半。中年男人坐在落地窗前，看蘇柒下了車，起身對着蘇柒揮手，指了指他對面的座位，示意“在這兒”…
霍沉遠遠掃了一眼男人，和照片裏一樣，斯文，陽光，那股書卷兒氣還真和她像…
蘇柒關好車門，卻是低頭下來車窗裏，扔下兩個字，“快走！”轉身進了店裏。
人一走，霍沉搖上來車窗，車窗上鏡面反光，從外頭看不到裏面，剛才還坐得筆直，空間只剩下一人，便将自己整個卷了起來，窩進了座椅裏頭。兩只手臂捂着胃，四點等到九點，沒吃晚飯，胃疼老毛病早就犯了，為她忍了一路。這下疼起來的，卻不止是胃…
蘇柒走去落地窗前的飯桌，男人紳士走來，幫她拉開了座椅，才一同坐下。蘇柒故意笑得開心，時而指尖相撞，時而交首耳語，看似溫存又羞怯。霍沉側眼，将這一幕幕收入眼底，直到對面飯菜上了桌，男人親手給她盛湯，他才收回來目光，自我折磨告一段落，拿起手機給王清和去了個電話，“我的胃藥…送來江雨小區！”
“霍總，您沒事吧？”王清和電話那頭聽得真切，霍沉這虛弱得，差點兒都快咽氣了。
“沒事。”
“對了霍總，老霍總來電話了，呼您回北京，好像有些事情想跟您交代。”王清和一邊彙報工作，一邊在箱子裏找着胃藥和黃芪片。
霍沉卻是再轉頭看了一眼店裏的女人，淡淡回了王清和的話，“定明天的機票！”
窗外藍色瑪莎一腳油門開走，蘇柒才收了收笑容，規矩了幾分，“走了。謝謝你啊，Andrew。”
“別客氣，舉手之勞。看來追求者太多也是煩惱啊？！”男人打趣着蘇柒。Andrew三十有六，伯克利藝術史博士，留校科研方向是文藝作品修複與保護，算是蘇柒半個師兄。趁着他這段時間來江城S大交流授課，蘇柒便想讓他幫忙看看老梅家的香譜。
“你不是說有東西想讓我看看麽？”Andrew提起來正事兒。做學問的人，多心無旁骛，沒什麽雜念，便一心想着看看東西，該怎麽幫忙便幫上。
蘇柒這才從包裏拿出來個布包裹，放到桌角，解開了扣子，翻出來裏頭那本香譜，往他面前推了推，“爺爺手上傳下來的東西，文字該是晚清的，不過應該是爺爺重新抄的，不是原本了。這些年被人忽視了，沒保護好…缺的那半頁找不回來，可剩下的不能再丢了。東西只是東西，上頭記着的是媽媽家族上祖傳的香譜。”
Andrew十分認真，從放在一旁的書包裏拿出個小盒子，盒子裏取出來放大鏡，帶上手套，小心拈着發黃的頁數，用放大鏡看着。然後搖了搖頭，“東西怕是不好救…可是不影響上頭的文字！我現在在S大學有間實驗室，帶着幾個研究生做課題。我們先做電子掃描件存檔。然後再用一個月，把文字上的意義和內容複制下來，這裏可能得你或者你媽媽來幫忙。最後，再考慮實體物件留存的意義，用塑膠存沓封板。方便日後展覽。”
“展覽？！”蘇柒并沒想得那麽長遠，只是覺得媽媽一個人，修複不來這香譜，想借助先進技術手段。
Andrew笑了笑，“先去申報非物質文化遺産，然後你們可以辦私人博物館，也可以去世界各大博物館找場地，讓香道文化傳承下去，這麽好的東西，該讓人知道，也該受到尊重！”
作者有話要說： 霍沉：老子心都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