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其君也哉

自從張愔愔出國以後,張昀生回家的次數,單只手屈指可數。

於棠挺好奇,在她這一丈見方的小屋子裏,難為他待得住。

不過他的活動地點更是有限,要麽在客廳沙發回郵件,要麽去陽臺抽煙,視線越過小區圍牆,望着樓下街道一派熙攘的景象。

於棠把衣服拿去陽臺晾起來。

他回頭說:“你屋子床頭櫃上有個盒子,你去拿過來。”

於棠只好放下衣服,轉回了屋,果然在床頭櫃上看見一個巴掌大的絨盒子,她拿出來給他。

張昀生順勢把她拉近身前,打開盒子,取了一只手镯出來,手镯通體清透,縷縷飄翠,日光下泛着或碧或藍的通透感,細膩柔潤。

翠光幾許,一片淨琉璃。

冰泠泠的造物和她柔瑩瑩的手腕,相映成趣。

他拎着她的手看了兩眼,神情幾許愉悅,看夠了才去忙自己的事。

於棠曉得這東西貴重,所以做事的時候一直留着意,但依然免不了磕磕碰碰,一開始還心疼,但這镯子質地密致,很是堅實。

當啷一響,可謂玉質金聲。

晚上,張昀生從於棠的梳妝臺最底下的一層抽屜裏,取了一份密封的卷宗,捎上打火機,去了陽臺。

陽臺有個空置陶制花盆,底下鋪了一層幹土,他把卷宗裏面的文件取出來,打火機打燃,一張一張地點上火,扔進花盆裏。

張昱堯久居副總之位,明裏暗裏一系列枉顧道德甚至法律等放肆行徑,大概是無意防範,于是一舉一動皆被記錄在案。

私自抵押股權,另行他是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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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昀生燒完這些文件,摸了支煙,在那堆灰燼裏蹭了點火。

一時雲霧缭繞。

佛曰因緣,儒道講和合,諸相非相,是謂緣起性空。

性本空,緣何起?

於棠洗完澡出來,瞧見他還待在陽臺,她轉去廚房兌了杯蜂蜜水拿過去,還沒靠近門邊,隐隐約約就聞到燃燒紙張的氣味。

她正疑惑,就看清他嘴邊銜着一支煙,青煙袅袅,恰似一剪月,一溪雲。

張昀生發現她過來,把煙杵滅,丢進花盆裏,再伸手接過玻璃杯。

喝下半杯,就聽見她說:“你少抽一點。”

他把杯子擱在了欄杆上,伸手示意她過來,於棠被他攬到身前,背抵着欄杆,她聞到絲絲縷縷的煙草味,伴着她身上的沐浴露香氣。

張昀生摸到她後頸,俯身吻她。

動作激烈,於棠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什麽東西,她意識到那是他剛才擱在上面的玻璃杯,吓得扭着半個身子探頭去看。

他卻在這個時候進來。她似嗯似啊,輕盈的調子,他聽得心頭一蕩,只管占取。

“杯子掉下去了……”

“底下是花圃,砸不到人。”

於棠話語細碎,說要進去,讓他進屋裏。

張昀生一聲粗喘,使了狠勁,低聲調笑,全進了你那兒,還要進到哪去?

一個星期後,張昀生抽空陪於棠回了趟南京。

那次會面,一如於棠的預想,有些嚴肅,且尴尬。

盡管於母十分盡力地從中調節氣氛,但效果甚微。

一個年輕的集團老板,一個有資歷的數學老師,兩人除了客套寒暄,沒有其餘話可閑聊,後面實在聊不到一起,幹脆直奔主題。

把婚事給談妥。

趁着父母走開去了廚房,於棠小聲提醒他,“你多跟我爸聊聊,他教數學,你做生意,都和數字打交道,總有得聊的。”

張昀生喝着茶,一邊問:“聊什麽?幾何?還是方程式?或者招投标,股市走向?”

於棠想了一想,也就作罷。

張昀生忽然說:“這套茶具像是新的。”

於棠不知道他怎麽還關注上這個,她也拿了一個,一眼就認了出來,“哦,好像是去年尾牙宴上,你給我的那套獎品。”

張昀生也就不再說什麽。

但於棠這會兒細看,覺得這品相和材質都不一般。

於父出來見她拿個茶杯琢磨半天,于是笑道:“這是你上次帶回來的那套紫砂茶具,我讓人看過,這樣的工藝很難得,你們公司老板挺大方。”

於棠下意識看了旁邊那人一眼。

張昀生公司裏還有事,兩人在這待到晚上,連夜坐飛機回去。

二老親自把人送到樓下。

回到屋裏,於父就忍不住和老婆讨論,說:“這樣的人,以後咱們女兒只怕凡事都要遷就他。”

這話說得於母也跟着憂心,“是啊,我看他出身不凡,跟咱們這樣的人家,門不當戶不對,怎麽能處到一塊兒去?”

於父又說:“而且棠棠嫁到那麽遠的地方去,受了委屈跟誰說?”

於母安慰道:“受了委屈大不了回來,一趟飛機而已,這倒不礙事,但咱們不在棠棠身邊,也沒個人護着她……”

二老越讨論越深入,眼見着就要談到上法庭提起婚姻訴訟,接着一個回神。

兩人對視一眼,這才悻悻收了聲。

兩人來時坐飛機,回程也是飛機。

於棠坐着,徑自沉思了半天。

二老當着她的面,雖然嘴上不反對,但她到底是了解父母的心思,背地裏肯定頗有微詞,也不知道這會兒已經放眼到多遠的未來去了。

張昀生沒她那麽會操這份心,走了一趟,就有一種事已定局的淡定。

於棠胡思亂想,一會兒想到那套茶具,還跟他确認了一遍,那到底是不是獎品。

他把報紙換過另一邊,一面浏覽上面的內容,一面回答:“給你買的,楊其修說你會泡茶,我以為你會喜歡。”

於棠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忽然有了聯想,試探性地問:“你還偷偷送了我什麽?”

張昀生忽而輕笑,只是搖一下頭。

於棠不信,回到家裏把那兩錠墨拿出來,找個空閑的時間去了謝教授家裏。

謝教授喜好舞文弄墨,對文房四寶頗有研究。

教授看完以後,斂起了兩道眉,還有幾分驚喜,說:“乾隆石鼓文古墨一共十錠,據說早已經賣給了日本人,你這兩錠是哪裏來的?”

於棠愣了好久的神。

這人不聲不響的,到底還幹了多少這樣的事?

轉眼入秋,婚期将近。

張昀生除了配合拍個婚紗照,其餘諸事有張從徕和林姨操辦,有哪些拿不定主意的,就去詢問一下於棠的意見。

張昀生最近頻頻出差,飛省外飛國外。

於棠正好把父母接過來,空出許多時間陪二老。

那天於棠在上班,於母打電話說要去她的租屋看看,吓得她請假提前回了家裏,把張昀生的私人物品全部收拾起來。

一丈見方的空間,随處可見他生活的氣息。

於棠看見什麽收拾什麽,一再檢查,就怕有所疏漏。

她差不多收拾幹淨,正好門鈴一響,她一邊再檢查幾眼一邊跑去客廳,門一開卻是張昀生,她愣愣地問:“怎麽是你?”

張昀生好笑,“怎麽不是我?”

“你不是有鑰匙麽?”

“忘在車裏了。”

他要進來,於棠一下子擋住。

張昀生問:“怎麽?”

她說:“我爸媽等一會過來。”

他微一颔首,繞過她進了屋,要換鞋時,發現他在屋子裏穿的鞋不見了,索性不穿,回卧室換衣服,發現衣服也沒了蹤影。

張昀生出來問:“我的東西呢?”

於棠支支吾吾,“……我收起來了,我父母比較保守,不能讓他們發現你在這裏,你快走。”

話音剛落,門鈴忽然響了。

於棠福至心靈,把他往卧室推,說:“快藏櫃衣櫃裏。”

張昀生摟住她站定,丹田沉着一口氣,道:“你要造反啊?”

於棠:“……”

張昀生把她攆去開門。

門一開,於家二老一進屋,發現屋子裏還有未來女婿,一時就陷入尴尬

老爺子老太太并不是沒有想過這一層,只是來之前他們以為張昀生應該會回避一下,這下正面碰上,待都待不安生。

彼此不熟悉是一回事,重要的是确實處不到一塊去,反正來日方長,能不能增進感情以後再說。

張昀生倒是一貫淡定,“我還得回一趟公司,就不陪二老了。”

兩位老人家巴不得,趕緊就說:“你忙你的,這兒有棠棠呢。”

張昀生和於家二老一直這麽個狀态,於棠心裏也不是滋味,接着想到他出差回來,還沒吃飯呢。

於父於母是買了菜過來的,就在酒店附近的商場裏逛了一圈,出來時拎了滿手,準備過來給女兒做一頓家常飯。

於母問了句張昀生吃了沒有,要不要把他的飯也做上。

於棠說:“算了,他在公司那裏吃。”

於棠陪着父母用了晚飯,窩在沙發上說了一回體己話,她再把父母送回酒店,回來的路上她給張昀生打了電話,問他在哪。

那邊說在公司。

她問:“你吃了沒有?”

他說吃了。

收了線,她站路邊站了許久,打車去了公司。

公司裏就只一些部門的人在加班,她搭電梯直上高層,出來發現辦公區黑漆漆一片,她遲疑了一陣,往張昀生的辦公室去。

辦公室的門關着,她輕叩兩下。

估計張昀生也沒想到這個時間會來人,隔了一會兒才應聲。

於棠推門進去,他就站在大班桌前,手撐着桌子翻一份議案,聽見動靜只回頭看她一眼,再翻幾頁就把文件合上,扔到一旁。

正好她靠近,他順手一攬,問:“怎麽這時候過來?”

於棠依着習慣,手臂攀上他的脖子,“外間辦公區都沒人了,你晚上吃什麽?”

“随便應付,什麽不能吃?”

“……”

張昀生将她攔腰抱起來,到沙發那坐下,摸到她腕上的镯子,他抓着她的手擺弄幾下。

於棠想起那兩錠古墨,說:“有本事,以後直接送金磚,省得我拿着東西到處問人。”

他聽得好笑。

過一會兒她問:“你和我爸媽待在一起,是不是特別為難?”

他忽地挑眉,說:“你讓我走的。”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於棠偏頭思索,“我是問你心裏怎麽想。”

“我娶的是你。”他言簡意赅。

“你總不能娶走人家的女兒,就……”於棠度他神色,說:“翻臉不認人。”

張昀生看向了她,她抿唇不語,他道:“這是什麽話?我怎麽不認?土匪還講三分情義,你當我不如土匪?”

於棠近來不怕頂撞他,有話就說:“你自己說過,生意人,講利益的。”

張昀生牙根癢癢,輕拍她的臀部,“反了你。”

於棠反倒陷入他懷裏,腦袋擱在了他的頸窩,“我知道,這種事要慢慢來。”

張昀生心裏舒坦了些,握着她的手腕,拇指撫着她細膩的皮膚,問:“婚禮準備得怎麽樣?”

她應道:“嗯。”

“嗯是什麽意思?”

“就是嗯。”

趁他發作之前,於棠的手摸到他的耳根,親昵地摩挲。

這是她無意之中發現的,他耳根子軟。

果然,張昀生被她拿捏得一時心軟,卻仍有幾分不甘,于是就地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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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完結,接下來幾章婚後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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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确實想過要不要寫張昱堯的故事,或者寫張愔愔和陳司諾的故事。

張昱堯的故事還沒成型,但張愔愔的基本架構出來了,時精明時犯二的禦姐律師vs可寡可欲的高冷精英律師,多年後兩人在法庭重逢……算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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