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他從哪聽來的?
難不成薛穗将此事透露給了肖霖澤, 傳到了聞衍的耳朵裏。
江映兒盯看前頭在月色下盛開的花苞,淡聲提醒道,“與聞公子無關。”
她的聲音依然綿軟, 卻比往常又多了幾分利落和厲害。
埋着小臉也能窺看出不耐煩,喝了酒, 激裂了江氏的面具。
江氏從來不會正面回答他的話,不是含糊其辭就是顧左右而言其它。
就是這種不在乎的态度,常常能将他氣得火冒,心裏發哽, “......”
聞衍也喝了酒,似乎還喝了不少, 他身上的酒氣漂過來, 江映兒并不打算在原地跟他周旋。
言罷半響,擡腳就要離開。
身後的男人不緊不慢,極其有耐心地跟着她。
薛府的後花廳大, 來的時候尚且記得路,方才坐了一會,緩和一陣, 腦子依然暈乎。
“......”
江映兒甚至覺得路都差不多一樣了,她想依靠耳朵辨聽出喧鬧的人聲,找到正廳的所在地。
靜不下來, 腦子暈,耳朵也跟着嗡鳴, 聽不出來,後花廳跟迷宮一樣。
繞了一會, 身後的男人還在跟着她, 江映兒耐心耗盡, 心裏煩了。
全都是因為聞衍,要不是因為他,她不會走失迷路,也不用離開雙親遠走它鄉!
江映兒停住腳步,往後轉去,擡眼憤瞧着他,怨問,”聞衍,你究竟想怎麽樣啊?”
“我們已經和離一刀兩斷,你能不能不要再陰魂不散跟着我。”
男人停住腳步,江映兒看着他好一會,他沒說話,黑眸如曜石剔透漂亮,目不轉睛看着她。
聞衍肉眼可見的清瘦了許多,想起方才輕易掙脫的束縛,他力道的消減與體虛有關嗎?
上次的傷沒有養好?
江映兒嘆出一口氣,沒有再兇他,鼓着的氣散去。
江映兒提神認真找路,知道聞衍熟悉肖家的府邸,江映兒并不打算求助于他。
只說一聲,“聞衍,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提步欲走之時,緘默許久的男人開口問道,“江映兒,你是不是很恨我?”
江映兒聽到了問話并不搭理他,繼續找路,繞了一會,腿腳累了,回到了原先的花廳內坐着,等着送解酒湯的下人回來引路。
聞衍很不要臉的又跟了上來,江映兒手托着側臉,偏向另一邊。
“你是不是很恨我?”他坐在江映兒身側,又問了一遍。
江映兒還是不理,男人不嫌棄累的又問了一遍,江映兒真是服了他,“不恨。”
“為什麽不恨。”
沒有喜歡,沒有在意,就連恨也沒有了?
“恨一個人很累。”江映兒說道。
所以還是他不值得的緣故。
聞衍沉默半響,他忽而講說道,“方才的那個周衡不好。”
“他家中財富不多,早有正妻小房,那一桌的人都不好,左邊的陸粱是個花花公子,雖然沒有娶妻,外頭養着好幾房,再往那個旁邊的黃鶴,他雖然樣貌勉強過得去,家中也幹淨,只是他不舉,不行的....”
江映兒清咳一聲,頭疼皺眉打斷他。
“停。”
“聞衍,你同我說這些作甚?”她又不是真的要挑那一桌的人,真的去嫁。
男人擡眸,極其緩慢而認真,模樣有些傾頹的可憐。
“江映兒,你若是真要挑了再嫁,能不能....再看看我?”
給他個機會。
江映兒,“.......”
她太狠心了,比狠心,通過這些時日,聞衍發現,他比不過江映兒。
不管他再如何嘴硬,心裏依然無比的清楚,他就是忘不掉,他深深的愛上江氏了。
一個曾經他厭惡的女人,心裏完全沒有他的女人,對他做戲做全套謊話連篇的女人。
“.......”
對江映兒的愛害得他好狼狽,聞衍想要拔掉對她的情感,用盡各種方法,到頭來折磨得只是他一個人而已。
他可以找一個與她相似的人,硬氣挺着,過完一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他不會低頭。
但只要一聽到與江映兒有關的所在,便忍不住凝神靜聽,腳不受控制的靠近,肖家的喜宴原本不打算來的,送喜帖的人說,江映兒也在。
他整日整夜睡不着,特地收拾了一身過來,江映兒一眼都沒有看他。
“......”
她就着一身嫩綠色的襦裙,外罩着鵝黃色的披帛,青絲半挽半放,垂至細得要命的腰間,臉染了些胭脂。
看得出來,江氏不想搶薛家女的風頭,殊不知弄巧成拙,薛家女眷個個精心收拾,唯獨她淡妝素抹,清麗脫俗。
好多男人的眼睛都落到了她的身上,聞衍恨不得将那些人的眼睛給剜出來!
圓桌圍了好多人,肖家和任洵怎麽會把那麽多男人帶上桌?
玩飛花令時,聞衍提議要把人肖霖澤的小妹與他說,今兒是得了薛穗的令,在桌上的男子中,給江映兒相看,選一個再嫁...
聞言,他心頭一股火起,礙于場面,咬牙忍了回去。
江映兒玩輸了幾局,喝了酒,臉紅了,垂着臉嬌羞引人。
滿桌的男人,幾乎都在看她!
聞衍一想到....一想到江映兒未來要跟別的男子舉案齊眉,孕育子嗣。
那個男人會親她甜如蜜糖的櫻唇,攥住她盈盈不足一握的細腰。
狠狠入江映兒,欣賞她嬌臉上的凝露海棠,聽細雨綿吟的聲音。
手裏握着的酒杯砰的碎了。
聞衍在走過來找江映兒的路上妥協。
這個女人在他的脖子上了一根繩,另一端在她的手上。
聞衍原以為低個頭說出這句話很難,真要到講出來之時,心中如釋重負,心裏竊喜不止。
并沒有那麽難,說了心裏舒坦。
以前他好像也說過的。
只要江氏能夠和他重修舊好,他可以再低頭,“我日後會好好做的。”
江映兒猶如晴天霹靂,滿頭霧水,她沒有聽錯吧?
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聞衍說出來的話,他那麽驕傲的一個人,竟然也學會低頭說話了?
聞衍說再嫁考慮他,且不說他講這番話的用意何在,她是腦子進水了還是被門擠了?
別說她不想再嫁,就算是真的要再嫁,也絕不會考慮他。
兔子尚且不吃窩邊草,她為什麽又要吃回頭草。
江映兒聲色平靜。
“我們之間絕無可能了,聞衍。”不管他是不是酒吃多了說胡話。
真真假假,不用理會。
男人不死心,他又開始問,“為什麽?”
“我同你母親之間過不去,她恨我,我也厭她,我們之間絕無可能和氣相處。”
江映兒直接把盧氏給搬出來,聞衍不是孝子嗎?為了盧氏,他會讓步?
“母親已經被我送走,在山中觀音廟中修行贖罪,不許人伺候也不得離開觀影廟一步,她日後不會再來打攪我們,我原先也同你保證過,不會再叫母親為難你,我會護着你。”
她想必當時沒有聽,沒有信他。
聞衍鄭重其事又說了一次,“我是認真的,不會唬騙你。”
“你們聞家事情太多,我真的不想再去趟渾水了。”
江映兒垂眸,兩只手交疊放好,看着靴尖,“我也說真的。”
“我很累了,聞衍。”沒有心思再回聞家周旋。
“幾房都被我分離了出去,二嬸嬸下毒害你,我已經交給了官府定奪。”
二房被他送官府了?什麽時候的事情,不只是分家?扭送官府的事情,不是僅僅有姜泠月嗎?因為她給盧氏下毒。
“我同姜泠月并沒有什麽,你弟弟罵得對,我不應該在你有孕之時帶她回來......”
“我帶姜泠月回來,并非因為我和你說的故人,只是想看你會不會吃味,與我鬧一鬧...辯一辯...”
“你總是不愛講話,讓我沒有辦法。”
說到底,江氏謹言慎行,因頭也在于他,是聞家叫她不敢說,而非不愛說。
“我做事太愚蠢...”
聞衍一定是酒喝多了,身上的酒味重得要命,這可一點都不像他的行事作風,話也不像是他會說出口的話。
“我自有你,便不會再想別的人。”
說得好聽,男人永遠僅憑一張嘴,他不是還要再娶正妻嗎?
“映兒...”
男人半蹲在她的面前,江映兒坐着圓凳恰好跟男人平視。
“算我求你,你不要同我惱了好不好?”
江映兒瞪大了眼睛。
求?
聞衍在求她?!不是做夢?
江映兒頭腦有些熱,酒意上頭,好不真實,聞衍屈膝蹲在她的面前,求她。
“你......”
江映兒見鬼,受了驚吓,一把推開聞衍,他居然被推倒滾到了。
他這麽虛弱!
“你....”
江映兒猛然站起身,“你不要再說了,你與我已是陌路人。”
“我不想同你過那種水深火熱的日子。”
“聞衍,我不喜歡你。”言罷,江映兒沒有管聞衍,火速離開後花廳。
這次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居然被她給走出來了。
丫鬟端着醒酒湯姍姍來遲,“江姑娘!”
“抱歉江姑娘,今夜府上客人多,奴婢出了花廳,便被管家主事的叫去後廚拿酒,一時之間沒有騰出手來。”
“沒事....”
江映兒捏了捏滾燙的小耳朵。
酒誤事害人,日後還是不要再吃了。
端起解酒湯一飲而盡,讓下人置辦馬車,她回了江宅。
丹曉一直在等她。
“小姐,您終于回來了。”
江映兒喝過醒酒湯,回來的路上徹底清醒了,她不要等明日了,萬一聞衍又來糾纏不清。
爹爹阿娘說得對,聞衍恐怕不會放過她的,不管是不是真的。
她要離開。
“丹曉,我要出一趟遠門。”
江映兒拿鬥篷披好,從床榻底下拖出她原本收拾藏好的細軟。
丹曉跟在江映兒後面,“啊?”
“小、小姐....這麽晚了,您要去哪?”
淮南雖然有宵禁,聞老太太的令牌可以用,馬車是準備好的。
“我要去....散散心。”
“這麽晚了..”,丹曉還以為她受了什麽刺激,“出什麽事了小姐?”
江映兒搖頭讓她別再問了,說只是心煩,想要出去散散心。
“那您要去哪?總得跟我說說吧?奴婢...奴婢要跟小姐一道去。”
“不,你留在淮南幫我照看鋪子,替我搪塞,若有人問起你,我的行蹤,你一概不許說,誰都不要說。”
丹曉擰不過江映兒,只能看着她走。
“小姐....”丹曉淚眼汪汪。
江映兒淺笑着招手讓她回去,沒有半點留戀上了馬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