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當時月光(8)

董昭沒有回寝室。程諾難得享受一次單間的時光,她看看董昭的鋪位,心裏卻泛起一絲絲的難過。現在他們在幹什麽?吃過蛋糕後還有什麽節目?她舉起手機仔細觀察耐心等待,可是這個東西就安分守己的呆在自己的手心裏。

看來許願不會打來電話了。

寝室的燈熄滅了,門上傳來“吱呀”一聲,法師小聲的說:“程諾?你回來了?”

然後手提應急燈的光芒照在程諾的身上。法師驚呼一聲,快步走上來抹抹程諾的衣裳,“都濕了,你怎麽不脫掉?”

程諾擡眼看看法師,笑了。

這個笑容要多難看有多難看,要多滲人有多滲人,她的臉色蒼白,頭發沾了雪花遇熱溶化後就卷着绺貼在程諾的臉上,目光空洞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人。

法師看這情景心裏就有數了,她放下應急燈,又找出程諾的手電打亮,說:“先把衣服換下來吧。別感冒了。”

程諾就配合的脫下外衣。

法師瞧瞧等着的鋪位——沒人。又看看程諾,嘆口氣說:“有熱水嗎?喝點熱水。”

程諾愣愣的看着她無動于衷。

法師看見桌上有一個保溫杯,也不管是誰的拿起來掂掂——有水。她倒了一杯遞給程諾,坐在她身邊說:“現在沒有姜,就先喝熱水吧。”

程諾點點,也不管水是不是燙嘴就一股腦的喝進去。法師看她這幅模樣只能在心裏搖頭。

最後程諾和法師兩個人擠在一張單人床上,程諾睜着眼睛毫無睡意,法師在與周公鬥争了幾回合之後敗下陣來。

程諾病了,一直高燒。法師以為依靠以往的感冒發燒經驗來說,只要及時吃藥再出點汗基本就沒什麽事了,但這次情況有些不尋常,藥也吃過了,被子也蓋的很厚可就是沒有汗。上完第一節課法師就奔回來看程諾,還是很燙。

她試着叫醒程諾,卻沒有用。如果她不醒,自己就是想送她去醫院也沒辦法。她想到了陳修。

程諾醒過來時覺得頭很疼,全身脫力。朦朦胧胧的看見眼前白花花的不像是在寝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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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頭疼?”法師笑着問。

程諾瞥見她,“幾點了?”

法師看看表,“二點二十。餓嗎?”

被這麽一問,程諾才覺得腹中空空,許願生日那天自己從中午開始就沒吃過東西。

法師像變魔術一樣從身後端出來一塊蛋糕,“我在對面的蛋糕店給你買的,就知道你一醒肯定喊餓。”

程諾看着法師手上的那塊蛋糕,黑黝黝的,上面點綴着小星星和糖霜。

“我是不是發燒了?”

法師笑了,“才知道啊。”

“這是誰送來的?”

法師一怔,“你有第六感啊?是誰你就別管了,反正時別人贊助的。還有你的醫藥費也是這個人贊助的,蛋糕可以算饋贈,但是醫藥費你真得還。”

程諾收回目光,“我想坐起來。”

“行,左手上有針頭,注意點。”

程諾盡量不用左手坐了起來。法師把蛋糕放在她的手上又遞過來叉子。

“吃吧,慕斯黑森林。這還有豆漿和牛奶,一熱一涼,你自己選吧。”

程諾問:“有人打過電話嗎?”

法師斬釘截鐵的說:“沒有。手機一直很安靜。”

程諾微不可查的吸了一下鼻子。

如果說一個人在什麽時候最脆弱,那一定是在生病的時候,也不是疾病摧毀了人的神經和意志,而是生病時無法擺脫的孤獨,程諾看見了手上的針頭,看見了法師,看見了懸挂在上方的輸液瓶,她忽然很想念父母,她多麽希望能看見他們,哪怕只是對着她笑笑。

她也很想念許願,如果現在許願能拉着自己的手該有多好。

法師拍拍她的肩,“快吃吧。想那麽多也不怕頭裂開。”

當程諾回到寝室時,董昭正坐在書桌旁描眉。她從鏡子裏看見程諾進來,也只是輕輕一瞥就別過去了。

程諾不想跟董昭有任何的言語的交流,只好假裝看不見她。

董昭化完妝然後選了一件紅色的衣服穿上,又在鏡子裏照了又照。滿意後踩着高跟鞋出去了。

程諾病了一場全身都沒有力氣,她爬上床躺下。

許願出現時,程諾剛好準備下床去開門。許願往前推程諾往裏拉,兩人險些撞在一起。程諾瞪着眼前憑空冒出來的許願,許願笑着說:“你要出去啊?”

程諾點點頭,不想說話。

“去哪?”

程諾喉嚨疼,就舉起飯盒給許願看。

許願說:“我也跟你去吧。我也餓着呢。”

程諾心裏有座小丘,對許願的嬉皮笑臉不是太感興趣。

兩個人并肩走到食堂,因為來得晚了,食堂裏沒什麽人,當然菜也幾乎被打光了。程諾看了一圈,指指宮保雞丁和香菇油菜遞過去飯盒,又刷了飯卡。許願要了一個一次性飯盒直接去打飯了。

兩人坐在食堂的最左面,程諾把一次性飯盒掰成兩半,又分了一半的飯,就埋頭開吃。

許願看看程諾,笑了笑,夾了一塊雞丁放進嘴裏。

程諾知道宮保雞丁是許願最喜歡的菜,百吃不厭。

“抱歉,我才知道你有病了。一知道就過來看你。”

程諾低着頭只吃飯不說話也不看許願。

“你送我的禮物很漂亮,謝謝。”

程諾還是不打算理他。

“那杯子是在哪做的?哪天我也想自己做一個。”

程諾猛然擡頭,扯着嘶啞的嗓子問:“什麽杯子?”

許願也一怔,“你送我的禮物啊。”

程諾不可置信的看着許願,說:“我沒送過你杯子。我送的是一條圍巾和一副手套。”

許願呵呵一笑,“我知道。”

“那你為什麽——”還沒說完,程諾就知道自己上當了,這是許願慣用的伎倆——詐。

“你別生氣,我就是想對着你的臉說話,頭發我也有,還挺濃密的。”

程諾用力放下筷子,起身就走。許願緊随其後,不停的說:“我錯了,我錯了。”

程諾走着走着眼前就模糊了,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曾幾何時,他們就是這樣一前一後的捉迷藏,只是後來走進了不同的校門這份回憶也消失殆盡。

程諾抹抹臉,“許願你走吧。我回寝室了。我想睡覺。”

許願笑着走到她面前,“這是被我感動的?你也不哭啊。”他想幫程諾擦臉,程諾卻躲開了。

許願收回手,“程諾,不管你有什麽埋怨,我都接受,但是就別不理我。”他說的很認真,“從小那麽多的人來了又走,我們卻始終沒分開過。”

程諾忽然後悔了,她想,如果那天自己不早早離開,會怎麽樣?

程諾又恢複以往的神采,法師很奇怪,程諾說:“我不相信岳穎欣,至于許願,我想他還是在乎我的,盡管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意思。”

法師只覺得程諾已經可以封魔了。

整個大學時光,許願的四次生日,法師眼看着程諾跌入谷底又重生回來。與其說她看不明白程諾,倒不如說她更看不明白許願,直到畢業她才勉強得出結論——許願就是在享受別人對他的膜拜和愛護,這讓他覺得自己很有成就感。

只是這個結論有時候也不是那麽确切,但是絕大多數的時間裏法師開始對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

每每看到程諾,法師都不由得難過但是回頭一想在經歷過一次次的失望後程諾還是一如既往,那麽只能說可惜了。

絢爛的青春随着大學生活的結束綻放出更燦爛的光芒。前方總是會有什麽等在那裏,不聲不響,耐心的,伺機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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