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這麽怕疼啊
錄音的事情白謹明很快忘在腦後,只記下來了方曜的恩情。他再三叮囑方曜別忘記自己還是個學生,別把心思全放在其他地方。
小兔崽子表面上答應得毫不猶豫,背地裏如何做的他就無從得知了,但他知道方曜就算再自由不羁也不會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所以沒再管。
星霁逐漸走上正軌,他也會偶爾幫忙做事,這幾天的工作日比以往都忙些,一回過神已經到了周五。
喬穆下午來敲他辦公室的門,提醒他今天晚上聚會的時間,他這才發覺忘記跟方曜說了,只好臨時給人打了個電話。
接通的時候背景音裏似乎有人在打網球,巨大的空間裏回音層層疊疊的,白謹明聽見了球拍用力擊打的響聲和鞋底擦過地面的噪音,瞬間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在和同學打網球?”他語氣也不自覺輕松了些。
方曜略微喘着氣答道:“嗯,難得給我打電話,是有事嗎?”
白謹明想着這人打到一半撂下球拍接電話的樣子,不想占用時間,語速加快了一些:“今天晚上我和朋友有個聚餐,你想去嗎?”
電話那邊沉默了片刻,一時間只有沉重的呼吸聲,他以為這份沉默代表着不願意或者猶豫,正想說算了,就聽見方曜輕笑了一聲。
“終于打算把我介紹給朋友了?”
……果然,不能對方曜太善解人意,這人天生就會得寸進尺。
白謹明語氣冷了一些:“我把地址發給你,愛來不來。”
“來,你第一次把我帶出去見人,當然要來了。”方曜的聲音拖得有點長,聽起來帶着懶散,“而且我還得好好拾掇一下自己,不能給你丢人。”
這話說的,就像委屈巴巴的小媳婦一樣,白謹明恍惚間還以為自己是個負心漢。喬穆站在他辦公室沒走,從頭到尾都盯着他打電話,八卦之心都快溢出來了,盯得他都有了壓力。
“你……”他組織了一下語言,“你平時那樣就挺好,別弄些有的沒的,六點鐘我去老地方接你。”
方曜回味了一下“老地方”三個字,滿足地答應下來,剛挂了電話就瞧見寇暄盯着他看。
他拿着球拍走回去,仿佛什麽也不知道一樣,問道:“看我幹什麽?”
寇暄和他是大二時打網球認識的,勉強算是方曜在學校裏唯一的朋友。這人和他不太一樣,學生會副主席,典型的才幹青年和社交恐怖分子。
“你談戀愛了?”寇暄的神色很是稀奇。
方曜轉了轉球拍,漫不經心嗯了一聲。
“是咱們學校的?怎麽沒聽你說過啊,偷偷摸摸就談上了。”寇暄扶了一下眼鏡,“哪個院的女生啊,什麽時候帶出來見見?”
“男的,我先問問他吧,有空一起吃個飯。”他沒顧對方震驚的眼神,抛了抛球,“今天早點結束,晚上我要去見他。”
晚上白謹明接到方曜時沒忍住多看了兩眼,小兔崽子的确聽他的話,穿的還是往常的衣服,但車內彌漫着一股似有若無的香味。他湊近了聞,在方曜身旁聞到了一股淺淡的廣藿香。
一擡眼,小崽子有些戒備地盯着他。
“用香水了?以前怎麽沒見你有這個習慣。”
方曜回答得有點緊張:“就噴了一下,下午去商場買了一瓶……我運動完之後洗過澡換過衣服的。”
白謹明總算從方曜身上看到一絲青澀,忍不住笑了。為了見他的朋友,故意讓自己顯得更成熟一些,這人竟然這麽可愛。
他忍不住逗人:“怎麽選這個氣味,我還以為你喝了藿香正氣水。”
說完之後,方曜立刻牽起衣服聞了聞,眉頭也皺了起來,跟小動物似的。
“真的很像藿香正氣水嗎?我怎麽聞着是藥香。”
“逗你玩呢,品味不錯。”白謹明招了招手,“靠近點我聞一下。”
方曜像是沒反應過來他想做什麽,顯得比往常呆了些,聽話地傾身過來。他低頭靠近青年頸側,廣藿和香根草的厚重将他包圍,像是他能用的香,不太适合方曜。
“真乖。”白謹明伸手揉了揉方曜的頭發,占夠便宜之後抽身回去,一邊想着回頭送這小孩一瓶香,一邊跟撩完就跑的渣男似的,不管不顧将車開了出去。
他餘光裏瞥見方曜揪着衣擺忍耐地嘆了口氣。
“白先生……你剛才是不是在調戲我?”
白謹明笑了笑,“我好歹比你多活了九年,只能被調戲的話也太失敗了。”
好不容易被他扳回來一局,白謹明簡直意氣風發。但逗人也要适可而止,他在方曜惱羞成怒之前就清了清嗓子,轉移了話題。
“待會兒要認識的就兩個人,喬總你見過,是我表哥。還有一個是我大學同學,阮繁星阮律師,你叫她繁星姐就成,她也很好相處的。其他的人應該都是他們兩個人的朋友,照常打聲招呼就好了。”
方曜聽得認真,轉過頭問:“我要不要把眉釘摘了?”
白謹明一愣:“好不容易打上去的,幹嘛摘了?”
“我怕這樣不像個好學生。”
他輕笑了一聲:“想得倒挺多,你自己的喜好不必為我改變,就算你還打了唇釘舌釘那也是你,今天還是得跟我去吃飯。”
方曜不動聲色地哦了一聲,伸手摸了摸眉釘,實際上是借機擋住了自己的眼神。
還沒有人對他說過這種話。
眉釘是他心血來潮打的,談不上多喜歡,但既然白謹明讓他不必改變,那就還是留着吧。
吃飯的地方是一家私房菜館,開在鬧市裏,鬧中取靜。他們被引到靠近後院的包廂,裏面已經坐了六七個人,白謹明推門進去之後引起了一場小轟動。
白謹明不慌不忙地跟所有人打了招呼,然後悄悄背過手拉住他手腕,把他帶到前面,笑道:“我的小男朋友,方曜。”
方曜的心被“小男朋友”四個字戳中了,有一瞬間的愣神,忍不住看了一眼白謹明的側臉。在公衆場合時,男人會主動收起個人情緒,笑容是得體而客氣的,一切舉止都恰到好處。他明白這是數年磨砺出來的模樣,有些悵然,在此之前他們的年齡差距從未如此清晰過。
起哄的人更多了,方曜的手被捏了一下,白謹明似乎在安撫他,讓他別緊張。
他不動聲色地回握,也學着白謹明那樣笑了笑,讓自己看起來更像一個無害大學生。
“快坐快坐,小帥哥不會還在讀書吧,看着這麽年輕?”
方曜拙劣地表現出一點腼腆,答道:“還在讀大三。”
立刻就有人說白謹明老牛吃嫩草,但白謹明沒有反駁,反倒點點頭:“是啊,誰讓我運氣好。”
即使知道白謹明是睜着眼睛說瞎話,方曜也又一次被擊中了心髒。這人怎麽回事,在外人面前這麽維護他……他會恃寵而驕的。
方曜被白謹明拉着落座,右邊剛好挨着喬穆。
畢竟是見過他不要臉那一面的人,喬總沒放過這個戲谑的機會,笑着碰了碰他的肩:“小朋友,今天挺安靜啊?”
他端莊地笑了笑,壓低聲音道:“怎麽着也得裝一下,喬總明白的。”
“……行,不愧是你。”喬穆半是佩服半是無語。
一頓飯吃得熱熱鬧鬧,但許多人其實各懷心思。
去年姜朔死了之後,在座的大部分人就沒再見過白謹明了,今天還是第一回 。白謹明其實也感受到了一些打探的目光,但都忽略了。飯局嘛,和和氣氣最重要,誰也不會管這份和氣是不是裝的,至于那些悄悄話和閑話,都是留到私下說的。
他左邊坐着阮繁星,吃到一半突然不動聲色叫了聲他的名字,語氣有些嚴肅,看過來的眼神幾乎能洞穿人心。
被這麽一看,白謹明心裏升起了不太好的預感,問道:“怎麽了?”
“你緊張什麽?”阮繁星一看白謹明如臨大敵的樣子就覺得好笑,“我只是很久沒看見你這麽放松了。”
兩個人聲音都壓得低,不至于讓其他人聽去,包括白謹明右邊的方曜。
白謹明垂下眼,輕笑一聲:“有這麽明顯?我沒覺得自己有什麽改變。”
“嘴硬。”阮律師翻了個白眼,視線越過白謹明,“小方,還吃得慣嗎?這次沒來得及問你的喜好,下回姐專門請你吃飯。”
方曜放下筷子,一副好學生的模樣。
“很合口味,謝謝繁星姐。”
這回輪到白謹明無語了。
方曜今天晚上太能裝了,每次聽這人開口說話他背上都會起一層雞皮疙瘩。在他朋友面前裝得這麽乖,私底下那混不吝的厚臉皮模樣怎麽不擺上臺面來?心虛了?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方曜一眼,卻收獲了對方一個乖巧的笑。
……行啊,對他也裝上了。
白謹明好一會兒都沒走出來,心裏想的全是回家讓方曜給自己笑一個小時,不裝乖到他滿意不準走。回過神時,才聽見阮繁星已經開始透露他的往事了。
“他大二那會兒心血來潮想打耳洞,跑來問我打的時候有多疼。我就說當時流了很多血,事後又發炎了很久,結果這人臉都被我吓白了,當場就跑了。”
阮繁星說得繪聲繪色,一堆人都笑了起來。
“小方,你眉釘是在遇見白謹明之前打的吧?不然他肯定要拽着你別去,怕你發炎,怕你疼,是吧白謹明?”
被揭了老底的白謹明不想說話,低着頭喝水。阮繁星記性也太好了,他以為這事早就被忘了……
然而方曜在善意的哄笑聲中靠近他耳邊,輕聲問:“哥,原來你這麽怕疼啊。”
他被那聲哥勾得半邊身子都麻了,不争氣地往旁邊縮了縮,輕斥了一句“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