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香氣

遲域坐起身,面對着旁邊面色不善且想要了結了自己的人,淡定地下床去把飯端了進來。

“你昨晚有些發燒,我托人給你熬了藥,還給你蓋了床被子,但是你一直在掀被子,沒辦法,我只能睡你旁邊,後來被子才沒再掉。”遲域迎着他的目光,這樣解釋,“摸你手是想看看你退沒退燒。”

陳墨的手背上還有沒散去的溫熱,在他的知覺裏格外強烈。

眼看着陳墨不說話,遲域開始變本加厲:“昨晚我照顧你一晚上,算起來,你可是欠我三個人情了。”

陳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在起身的時候無意識地覆了下左手手背。

飯菜都是前一天晚上遲域特意叮囑過的,旁邊還有一碗藥。

這藥是半夜的時候遲域煎的,旁邊的嬷嬷坐在一邊看着,又對他很是好奇,猶豫很久後她問道:“公子模樣出衆,可有婚配?”

遲域鼻息間都是藥的苦澀,只是盯着沸騰的藥的目光卻是柔和的。

半晌,嬷嬷聽見他說:“有。”

“已有婚配,那你長時間在外,家中可是思念得緊吧。”

遲域聽了這話,不知想到了什麽,嘴角挂着柔柔的笑意。

還不待嬷嬷再搭話,遲域已經起身,對着嬷嬷行了個禮:“勞煩明早将藥和早飯一起送去,我先回房間了。”

再不回去,家裏思念得緊怎麽辦。

嬷嬷連忙起身應聲,剛走的人卻又忽然折返回來,問道:“可有糖?”

嬷嬷想了想,說:“沒有了,倒是還有一些蜜餞。”

“可否給我幾顆?”

Advertisement

嬷嬷連忙去給他取了過來。

而此刻的陳墨盯着那碗藥默不作聲,飯都吃完了還沒有要喝那碗藥的念頭,好像和他無關似的。

起身要走的時候遲域叫住了他。

“還有,”遲域的視線落在那碗藥上。

“不是我的,”陳墨說。

遲域端起那碗藥,遞到他嘴邊說:“還得再喝一頓藥,你還沒有好。”

陳墨退後了兩步,冷聲說:“我好沒好你知道?”

“我知道,”遲域極有耐心,“你手心還是很燙,我感覺到了。”

陳墨似乎并不想接受他的好意,又或者只是單純地不愛吃藥,而遲域又堅持着要送出自己的好意,所以兩個人對峙着。

良久,遲域敗下陣來,無奈地笑了笑,轉身将碗放下,說:“沒關系,你要是燒迷糊了,我可以喂你。”

下一秒,陳墨繃着臉過去将那碗藥喝完了。

碗被重重地放在桌子上,随後傳來冷淡的聲音:“遲域,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麽心理,但是我這個人不喜歡交朋友,更不喜歡……”

話音戛然而止。

陳墨嘴裏被塞進去一顆蜜餞。

始作俑者遲域還笑着,一臉期待地問他:“甜不甜?”

甜你大爺。

陳墨本就冷漠的臉更冷漠了。

可是他也沒能再把接下來的話說出來。許是那蜜餞真的很甜,更或者是不管和遲域說什麽樣的話,這人總是不放在心上,所以也懶得再說了。

吃過飯後他們受邀去見了尚老爺。

尚老爺面色凝重,對着他們将實話說了出來。

“其實我不信那半仙的話,”尚老爺緊皺着眉頭,“我不信會有這麽無稽的事情,可是事實擺在這裏。”

“所以您是想?”遲域問道。

“太蹊跷了,我後來托人去打聽,整個鎮上名字裏帶山的都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可是我又想不出這到底是什麽因果,煩請二位幫我查明。”

“一定,只是當中少不了尚老爺的配合。”

“定當全力配合。”尚老爺肯定道。

從尚老爺這裏出來後他們又遇見了正在打掃的許留。

許留看見他們,悄悄地比了個讓人看不懂的手勢。

“他是什麽意思?你看懂了麽。”遲域對着陳墨問道。

陳墨言簡意赅:“沒有。”

“不過肯定是要我們停下的意思,”遲域輕笑,“那就在這等等他吧。”

許留看着他們兩個人停了,手裏的掃把動着,越動越靠近走廊上的兩個人。

“我發現了一個秘密,這個管家,就是那天你抓住的那個變異的人。”許留邊看四周邊說。

遲域:“還有別的麽?”

許留:“這還不夠震驚的?”

“巧了,”遲域說,“在我們被押往大廳的時候,就已經‘震驚’過了。”

許留泱泱繼續着打掃,片刻後看了看這兩個人,又看了看自己,感嘆道:“怎麽同人不同命。”

遲域看向遠處,提醒道:“那邊有落葉。”

“知道了,”許留拖着掃把回到了原處繼續打掃。

遲域目光落在陳墨身上,看着他的唇色有些蒼白,不由得皺起眉。

“看我做什麽。”陳墨冷聲說。

“你不舒服,昨天……”

“不舒服和你有什麽關系?”

遲域愣了愣,眼眸垂了一下,再擡起時依舊是常見的視線,溫柔地看着他。

“讓我摸摸手心,一摸就能摸出來是不是還燒,”遲域伸手過去,陳墨理都不理他就往前走了。

遲域便跟上去,追着人家要摸人手心。

許留他們兩個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在心裏暗罵:“遲域你這麽雙标你自己知道嗎!”

“你讓我摸一下,退燒了我就不煩你了。”遲域還跟在後面喋喋不休。

陳墨冷着臉走在前面。

路過尚景山的房間時正好聽到裏面傳來的聲音——“我真的要悶死了!能不能出去!”

這句話出自小少爺之口。

而另一個人的聲音遲遲沒聽到。

遲域剛走過去,身後房間“轟”的一聲被打開,小少爺一腳踏出門檻,威脅着牟寧天:“那我自己出去玩了!”

“可以。”牟寧天的聲音傳來。

“我給你把話放這,你不出去,那我就自己出去了!真的!”

“可以。”牟寧天重複道。

小少爺這腳是踏出去也不是,伸回來也不是。

尤其是他看到了外面還有兩個外人。

小少爺的臉瞬間就紅了。

這小小的門檻此刻成了小少爺生命的檻。

邁出去丟命。

撤回來丢面子。

小少爺紅着臉沉思片刻,轉頭看了看牟寧天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又看了看外面兩個看着自己的人。

小少爺覺得,丟命吧,這臉他丢不起。

于是他跨了出去,在三個人的注視下堂堂正正地跨了出去。

剛走幾步,小少爺正洋洋得意着離了牟寧天也不是不行嘛,卻突然覺得腿下一軟。

這種感覺不是第一次有了,他經常不信邪,想要遠離牟寧天。可是每次一遠離就會覺得渾身失了力氣,很快就會暈倒。

而他在失去意識前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下次別沖動,本來只是丢臉的事情,現在好了,丢臉又丟命。

牟寧天無奈地出去,将小少爺橫抱起來,回房間時看了遲域和陳墨一眼,低低地開口:“你們有話想對我說吧。”

這不是疑問句,是個肯定句。

遲域和陳墨對視一眼,跟在他身後進了房間。

牟寧天輕車熟路地将小少爺平放在床榻上,起身時斂了下他散落的頭發。

随後他轉過身,看着面前的兩個人,自嘲地笑了笑:“我會死,是麽?”

遲域和陳墨沒有應聲。

牟寧天繼續說:“上次那些人,他們說是來救我的,說我會死。”

遲域盯着他的表情,問:“那現在你知道了,有什麽想法?”

“沒什麽想法,”牟寧天轉頭看了床榻上的人一眼,“他們對我說的時候,我不信。可是見到你們我信了。”

“嗯?”

牟寧天說:“就像你們忽然出現在這裏一樣,這些人也是忽然消失在我面前的。”

房間裏有股淡淡的香氣,他們最開始出現在這個房間的時候就聞到了。

而這股香氣在別的任何地方都沒有。

陳墨問:“房間裏的香是你點的麽?”

牟寧天有些意外:“什麽香?”

陳墨目光掃過他的表情,沒再問。

牟寧天四周看了看,見陳墨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也不再糾結。

床榻上的小少爺忽地抖了一下,發出一些細碎的動靜。牟寧天立馬轉身去看他。

确定小少爺沒事後,牟寧天依舊站在床榻旁邊,對面前的兩個人說:“不過不勞煩你們了。如果我死了,一定是我自願的,不需要救。”

遲域“嗯”了一聲,輕碰了陳墨的手一下,低聲說:“那我們出去吧。”

陳墨沒動,看着昏迷的尚景山,問:“他離開你多遠就會這樣?”

牟寧天垂着眼眸,眼裏總是帶着與年齡不匹配的無情,他說:“超過十尺就會這樣。”

陳墨沒再說話。

遲域又碰了碰他的手,說:“出去吧。”

門外也有些淡淡的香氣,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麽香,如果細聞的話,似乎裏面還含着些血液的氣味。

很淡,卻讓人覺得不舒服。

遲域趁機撈住了陳墨的左手,掌心貼上他的,感受了幾秒後被甩開。

遲域笑得沒心沒肺:“剛剛沒摸出來,現在摸出來了,退燒了。”

陳墨平生第一次有這種有氣發不出來的感覺。

“晚上再喝一碗藥就差不多了,”遲域湊近他耳邊,輕聲說:“放心,還有蜜餞。”

陳墨還沒來得及推開遲域,他們就和端着糕點迎面過來的章淺和徐霜遇見了。

礙于還有別人在,他們沒能說句話,在擦肩而過時,遲域對陳墨說:“我們去後面轉轉呢,聽說後面有棵很老的樹。”

兩個小姑娘都挺聰明,偷着跑來和他們見了一面。

“有什麽情報嗎?”章淺還沒站穩,看着四周悄咪咪地說。

遲域笑着看她,說:“你怎麽和地下分子似的。”

遲域的笑太迷惑人了,章淺愣了愣,随後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pia”的一下,利落又幹脆。

徐霜一言難盡地看了看她,又對着遲域和陳墨說:“沒事,咱們繼續說,不用管她。”

然而他們其實都沒有什麽發現。牟氏那邊一如既往地安靜,只是牽挂着小少爺。

而尚老爺本人都處于一個很懵逼的狀态。

除了尚景山離不開牟寧天以外,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不過明天是尚景山的生辰,這幾天山莊裏忙上忙下就是為了給他慶祝的。”章淺說。

徐霜也回憶起了什麽,她緊随着說道:“聽說明天牟氏夫人的哥哥也會來。不過是今天下午牟寧天自己去請。”

“對對對,”章淺也回憶起來了,“牟夫人想讓牟寧天去請他父親來,怕別人請不過來。”

“那尚景山就必須得跟着去了。”遲域道。

“對。”兩個小姑娘異口同聲。

“我跟去看看。”遲域說。

陳墨看着他,說:“我和你一起去。”

遲域的視線落在旁邊這棵很粗的樹上,說話與平時無異:“雖然我很願意和你一起,但是你病還沒好,所以這次你先休息,下次再和我一起去。”

陳墨:“……”

遲域當着兩個小姑娘的面繼續說:“那要不你讓我摸摸手心,我摸着不燒了你就和我一起去。”

陳墨:“你剛摸過了。”

遲域:“剛剛不算,沒摸出來。”

陳墨:“……”

章淺徐霜都很驚訝,詢問陳墨怎麽病了。

陳墨擔心說他因為淋了場雨導致發燒會讓章淺自責,索性沒說話。

遲域還在一旁說:“我學過醫,所以讓我摸摸手心我就知道這個人病沒病。”

章淺催促道:“那你讓他摸摸,摸摸又沒事。”

遲域朝他伸出手:“對,讓我摸摸。”

陳墨終于忍無可忍,他擡頭問道:“系統?”

系統立馬應聲:“我在。”

陳墨:“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換隊友?”

過了十幾秒,系統回答:“沒有。”

陳墨:“那……”

系統打斷他的話,說:“殺隊友在系統內是不允許的。”

陳墨生生忍着想殺人的念頭。

就在這時,徐霜忽然問道:“明天是尚景山的17歲生辰,可是距離牟寧天的死還有很多年,那我們也要留在這裏很多年嗎?”

系統:“這裏的時間與你們的現實世界獨立分開,嚴格來講,在這裏度過時間的只有你們的意識,離開這個世界,你們的時間才會正常流轉。”

“沒明白……”章淺說。

系統:“離開這個世界你就會明白的。”

章淺:“系統你大爺的。”

遲域貼心地解釋道:“你可以理解為你在看一個故事,故事裏幾年過去了,而你不會變。”

“哦,”章淺恍然大悟。

遲域看向在一旁忍耐的陳墨,忽地上手撩了下人家的頭發。

這個舉動有些猝不及防,陳墨還沒有任何反應,遲域先開口道:“你頭發亂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