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半仙

如果這屍體是剛剛埋下的,那有些許香氣留在這裏還說得過去。

但若是之前的香氣,到現在還未散去,那便需要好好查一查了。

先前在尚景山他們身上聞到的香氣,和章淺身上聞到的香氣很像,似乎是同源,但這些屍體上的香氣卻不一樣。

許是沾染了些屍氣,還伴随着腐爛的味道,所以這裏的味道聞起來多了幾絲血味。

這樣的味道聞起來會讓人很不舒服,陳墨下意識地皺起眉。

遲域走到一抔新土前,看了看那處的痕跡,說:“剛剛的那五具屍體被埋在了這裏。”

回頭看向陳墨時,他注意到這人緊蹙的眉頭。

“不舒服?”遲域問道。

陳墨清冷的眼眸看向他,語氣冷淡:“你總看我做什麽。”

遲域眼睛含笑:“是這個味道不好聞麽,我教你個方法,你可以——”他拉長聲音,語氣不正經卻一點也不戲谑,“屏住呼吸。”

陳墨:“……”

遲域:“屏住呼吸就聞不到了。”

陳墨警告道:“遲域。”

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麽。

遲域接收到這個警告,還無辜道:“這是一個很好的辦法啊,屏住呼吸就聞不到了,但是為了我們好好活着,我可以為你渡氣。”

陳墨向來寡淡,聽見這句話的瞬間,他随身帶着的短刀應該已經抵在對方心口或是脖頸了。

Advertisement

可是沒有。

在那瞬間陳墨忽然憶起一些模糊不清的夢境。

——似乎是在一個雪天,他走在崎岖不平的小巷子裏,不知要走向哪裏。前面出現一個人影……後來那人影輕輕叫了他的名字,然後湊近他的唇,落下一個冰涼的吻。

——又是在家裏,偌大的房間空空蕩蕩,他似乎是睡着了,醒來時床前有一個人。他惺忪的視線還未回攏,那人已經壓着他吻了過來。炙熱滾燙的吻落在他唇間、耳畔、眼睛……

他始終記得,從那段夢境中醒來的時候,心裏的巨大落差感。那段夢境模糊而又真切,明明只是夢醒了,卻像是丢掉了一段很重要的記憶。

而那段記憶裏,有一個他不想忘記的人。

他應當是很愛那個人的。

所以他曾放了一盞空白的河燈,思念着一個曾出現在夢裏的人。說起來很無稽,他卻是真的、很想再見那個人一面。

他看了遲域許久,忽然很想問他是不是見過自己。

“你……”

話沒出口,忽然傳來一聲打噴嚏的聲音,他們一齊看過去。

不遠處的一棵樹後,有一個人。

應該是算得上鬼鬼祟祟的,畢竟躲在了樹後面。

只是不知那個人到底是故意的還是真的傻,他的半邊身子都露出樹幹沒被擋住。

兩個人對視一眼,一人一個方向朝那邊走去。

躲在樹後面的人剛看見遲域,讪笑着轉身,又對上面無表情的陳墨。

……

這時他們才認出來,這就是他們最初看大屏上看到的,西橋底下的半仙。

半仙能得了這個稱呼應當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不然也得有些膽量。

所以他看了看前後兩個人,搖着破扇子絲毫不慌,“兩位公子這是?”

沒得到回答,反而看見前面的男人朝自己走了過來,半仙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應該不會什麽都沒問清楚就要鯊了自己吧?

然而他的擔心純屬多慮,前面的男人只是徑直掠過他走到了身後的男人身邊。

半仙笑道:“既是無事,那我先走了。”說完便轉身想走。

“等等,”他聽見這麽一聲,随後自己後腰處被什麽抵了上來。

半仙:“……有話好好說,別動刀。”

偏偏巧了,他遇見的這兩位“公子”,都不是好好說話的人。

遲域手裏的刀尖微微用力,他腰跡的觸感十分強烈。

“你來這裏做什麽?”遲域問道。

半仙:“來……游玩。”

話音剛落,他能感覺到那刀尖透過自己本就破爛的衣服,直接抵在皮膚處。

半仙:“別別別,我是察覺到此處有異常,才過來的。”

“哪裏異常?”

“這個,”半仙慢慢往前走了一小步,意識到那刀并沒有追上來,稍微松了口氣,轉過身面向這兩位公子。

這兩個人着實是有點高,半仙還得擡頭看着他們,視線來回掠過他們沒什麽表情的臉,故作高深道:“二位公子不是這裏的人吧,可曾聽說過迷路人?”

這兩位公子自然聽說過,而且在還沒有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知道了。

聽見半仙自己提了,遲域把玩着手裏的短刀,語氣平淡,話細品卻是恭敬的:“請詳細講講。”

半仙瞟着那刀,覺得它随時有可能會落在自己身上,支吾道:“其實公子就算不拿這刀,我也會詳細講的。”

陳墨沒什麽耐心,對遲域說:“再不說就直接殺了。”

遲域配合道:“好。”

半仙穿着雙破草鞋,暗自感嘆以後什麽都能将就,唯獨鞋上面不能将就,這跑也是肯定跑不掉的,鞋不舒服。

威武立馬屈的半仙立刻解釋道:“這迷路人是怎麽來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都是些死人,死了之後還會被什麽控制着,會回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去攻擊人,因為他們已經是死人了,所以沒有痛覺,只知道攻擊人,除非身首異處,不然不會休止。”

“為何會被稱為‘迷路人’?”

“他們會有一個執念,不論遠近,不論難易,他們一定要回到家。而他們也只認得回家的方向,對別的位置一概不知。”

“那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在鎮上支了個攤,在西橋下面,經常會有人找我看疑難雜症或者風水詭事。”

“你的意思是,除了尚家別的人家也曾發生這樣的事?”遲域問道。

半仙搖了搖扇子,視線看向遠處,說:“對。”

這兩位公子沒再問話,敏銳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似乎是檢驗這話的真實性。

半仙揮着破扇繼續道:“有來參加尚家小少爺生辰宴的人回到鎮上,議論起這件事,被我聽到了,我便來看看。”

這由頭被解釋得确實有道理,即便這個半仙身上存疑,他們也不會拿他怎麽樣。

半仙看見他們兩個表情松動,确認道:“兩位公子,我可以走了吧?”

“嗯?”遲域尾音挑起,好奇道:“這就走?”

半仙:“對。”說完後又在心裏補充道:“不走幹嘛,不走在這裏等你們剮了我嗎!”

“那你來這一趟,可看出些什麽?”陳墨不動聲色地站在他正前面,擋住他的路。

半仙心涼了半截,看來這是走不了了。

半仙誠實道:“我在查他們的來源,屍體攻擊人這樣的事,鬧大了定然會人心惶惶。今天我來這一趟,本是想看看那五具屍體,路過這裏發現他們在埋,我就先躲了起來,後來你們又到了,我見你們面生,便一直躲在了樹後。”

聽到最後一句話,陳墨忽然看向他。面色……怎麽說呢,莫名的給半仙一種他們在此處暧昧被自己撞見的不爽以及想要滅口的沖動。

半仙猛然想起來另一位公子說的話:“為你渡氣。”

為你……渡氣……

半仙腦子翁的一聲,瞬間明白了什麽。

“是是是我不該出現在這裏,壞了二位公子的雅興,我這就走,二位繼續。”半仙低頭道。

陳墨:“……”

遲域倒是笑的得意:“算了,不怪你。”

“那我?”半仙看向他們。

“你跟我們回山莊。”

就這樣,半仙在前面走着,膽戰心驚,生怕後面的兩個人想滅口再把他了結了,那他就不是半仙了,而是冤魂。

後面的兩位公子倒是悠哉悠哉,遲域偏臉看向陳墨,入目是他流暢的下颌線和微垂的眼眸。

看了半晌,遲域輕聲問道:“你剛剛想和我說什麽?”

聞言陳墨眼睫極輕地顫了一下,說:“忘了。”

遲域轉過臉,有些遺憾地自言自語:“這似乎是你為數不多的幾次主動想和我說什麽,可惜了。”

眼看着前面的半仙支着脖子還想聽他們說話,遲域聲音大了些,說:“看來真是被擾了興致,這可怎麽辦呢。”

半仙脖子瞬間縮回去了。

到了山莊門口,半仙被他們叫住。

“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吧?”遲域問道。

“知道知道,”半仙點頭如搗蒜,立馬說:“我絕對不會把二位公子是斷袖的事情告訴任何人。”

陳墨皺起眉,說的什麽亂七八糟的。

遲域好笑道:“不是這個,你說你是在路上遇到了我們,不是我們讓你來的。”

“哦,”半仙恍然,點點頭,說:“公子放心。”

進了山莊,管家先看到了半仙,有些疑惑地走過來,問道:“仙人突然來到山莊,有失遠迎。”

沒有了那二位的壓迫,半仙還是有些氣場在的。

他佝偻着肩,全身上下也不幹淨,還一直搖着把破扇,倒真有種江湖騙子的模樣。

“無礙,”半仙回道,“我也是聽聞山莊有發生了件詭事,便來看看有哪裏需要幫助。”

邊說他被帶着往前走,到了那片還未打掃的血泊處,半仙短暫地懵了懵,很快又神色如常:“看來并非小事。”

有尚景山的事情在前頭,管家還是很信任半仙的,便事無巨細将所知道的全部講給了他聽。

半仙邊聽邊摸沒多少的胡子,走着走着就發現那二位已經不在身後了,這才長長舒了口氣。

管家剛問完這事該怎麽解決,就聽見半仙嘆氣,一時心慌,問道:“仙人這意思是,很難嗎?”

半仙連他問了什麽都不清楚,只知道現在這人臉上的表情很是恐懼,便說道:“凡事都有解決之法,不論難易,我都會助你們解決。”

管家稍微放下心,引他去見了尚老爺。

遲域和陳墨看着他們的背影,無聲了片刻,遲域說道:“牟玄、牟寧天、紅花、半仙、迷路人,這幾者一定有關聯。所以,我們去會會牟玄?”

牟玄并沒有在專門為他安置出來的房間裏,當遲域和陳墨遇見他時,他是從尚家老大的院子裏出來的。

三個人迎面相逢,一個想要害另外兩個,另外兩個沒被害反而心知肚明。

他們只對視了一眼,便知道了雙方的來意。

牟玄的房間裏。

遲域和陳墨坐在房間裏唯二的凳子上,而房間真正的客人牟玄則站在一旁。

牟玄打量着他們,笑道:“那小仆人竟然敢騙我,看來是活的不耐煩了。”

遲域輕笑:“你不也騙了他。”

“嗯?”牟玄似是聽不懂他的話。

“他沒有中你的毒,”遲域說道。

“哈哈哈,”牟玄第一次遇見這樣的兩個人,生了些好奇,問道:“你們如何得知?”

遲域才懶得和他解釋他們是怎麽知道的,陳墨更是嘴都懶的張。

遲域問道:“月餅裏是什麽?”

這話牟玄自然也不可能回,只是說:“聽說二位是修行之人,依在下看來确實與常人不同。修行之路遠而漫長,望二位順利,有些閑事,還是不管的好。”

遲域看了身旁的人一眼,視線轉回到牟玄身上時眼中早已換了一副光景,雖是笑,卻不達眼底。

遲域說:“聽聞牟公子博學,不知牟公子可曾聽說過。”

“什麽?”牟玄問道。

遲域解釋道:“修行分很多類,有修仙,有修福,有修運……而我們修的,不是這些。”

“我們修的,正是閑事。”遲域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