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內鬥
距離這些玩家知道的,牟寧天的死期,還有不到七年。
一想到這漫長的七年,他們還是覺得不真實。真的要在這裏,日複一日地走過七年嗎?
山莊內依舊不安寧,到後來漸漸演變成面上的客套也懶得做,幾個親兄弟為了尚家家主的位置,不擇手段。
這是第一年的時候,尚家二夫人臨産,院子裏人來人往,尚二請了鎮上最好的大夫和接生婆。
是一個半夜,房間內不斷傳來二夫人的叫喊聲,尚二在外面急的不行,一直在原地打轉。約莫一刻鐘,房間內的聲音突然沒有了,尚二奇怪地看着澄亮的房間。
房門被打開,接生婆一臉凝重地抱着孩子走了出來。尚二急忙迎過去,剛想接過孩子就被攔住了。
接生婆說:“老爺,夫人她……誕下一胎死嬰。”
尚二愣在原地,許久之後才回過神,“什麽!”他立刻看向接生婆懷裏的孩子,卻見那孩子面色青白,似乎是安靜地睡着,但其實,一點呼吸也沒有。
二夫人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當場暈厥。尚二面色鐵青,在原地站了許久。
後來山莊裏很多人都在傳,二夫人的孩子是被小少爺害死的。小少爺因擔心這個孩子的出生會影響他在山莊的地位,擔心會分走尚老爺的偏愛,所以對二夫人下了毒手,導致胎死腹中。
尚景山知道這些傳言,卻也不為自己辯解。他照舊坐在廊亭裏看書,身側有牟寧天陪着。
山莊裏的仆人丫鬟開始繞着他走,離得遠遠的瞧見他,便會換一條路。
不怪別人,尚景山确實與從前大不相同。
從前的尚景山眼裏透着澄澈的光,雖是嬌矜卻又純粹的善良,每個人看見都想疼愛他。
現在的尚景山的眼中再無稚氣,轉而代之的是對任何事都無動于衷的冷漠。
若是他一直這樣,那旁人也不會說什麽。可他是被推着變成這樣的。旁人不會看他經歷了什麽,只會知道他現在冷漠無情,再也不體恤下人。
Advertisement
這天傍晚,他與牟寧天回房間,經過拐角處突然聽見一些聲音。
兩個陌生的女聲距離他們很近,在細語着什麽。
并不吵鬧的空間裏,兩個丫鬟的聲音穿透入耳。
“剛剛路過二夫人的院子,聽見她在哭,二夫人也是可憐啊。”
“我從前真是想不到,小少爺竟能做出這樣的事情,虧我以前還覺得他善良,現在看來,都是裝的。”
“若是那尚景山當上了家主,那以後山莊恐怕無寧日了吧,連還未出生的孩子都不放過的人,怎麽可能對我們好?”
“早知道,當初要是牟寧天沒有來,他幹脆死了就好了,省的現在山莊這樣不安寧。”
……
尚景山靜靜地聽着,察覺身旁的人有動靜,他伸手拽住了旁邊人的手腕。
他看向牟寧天,輕輕搖了搖頭。
不要緊的,尚景山想。
正打算轉身換條路時,他們又聽見了別的聲音。
與剛剛的細語不同,這次的聲音悅耳中又帶着質問,直直地沖向說着閑話的兩個丫鬟。
“你們兩個吃的是誰家的飯,在這裏議論起少爺來了。”
兩個丫鬟聞聲擡起頭,見是章淺和徐霜。她們并沒有背後講少爺壞話的負罪感,只是止住話頭,打算離開。
沒想到這兩個人這麽多管閑事,自己要走時被她們拽住了。
随後不悅的聲音響起:“你們還有規矩嗎,在背後議論這些。”
兩個丫鬟自知說了不該說的,不想在這裏逗留,沒理她們,掙開就要走。
章淺斜走一步擋在她們前面,秀麗的眼睛瞪着她們,重複道:“聾了麽你們?”
兩個丫鬟終于忍不住,看向這多管閑事的兩個人,說:“關你們什麽事,讓開。”
“不讓,”徐霜冷冷回道。
尚景山聽得直笑,這兩個聲音他認得,是那兩個有些奇怪的丫鬟,章淺和徐霜。
存了些好奇的心思,他們沒動,隔着拐角在這裏聽着。
兩個丫鬟挺直腰杆回道:“我們說的哪裏不對嗎?整個山莊都知道了,平日裏最單純的小少爺為了地位害死還未出生的胎兒,這樣的人,你們還護着?”
“嗯?”章淺看着她,表情有些疑問。
“我們不知道。”徐霜說。
“你們、”其中一個丫鬟回瞪她們,說:“你們裝傻。”
“你們才裝傻,”章淺上下打量着她,視線裏帶着好奇。那丫鬟被她看的不舒服,擡手推了下她的肩膀,說:“你們讓開。”
手還沒收回來,旁邊的徐霜就打開了她。這丫鬟吃痛,捂着手腕看着她們。
章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感嘆道:“我剛剛看你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果然啊,被困在這裏思想就會受到局限,聽風是風,聽雨是雨。”
兩個丫鬟有些懵。
章淺繼續說:“尚景山對你們如何,你們當真忘絕了?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兩個丫鬟瞬間啞然。
好像……其實尚景山從未對她們有過一絲不好。
“都是這樣說的,”丫鬟小聲反駁道。
章淺笑了一聲:“你們剛剛說的那樣真,應該是親眼看見了吧?”她盯着眼前的兩個人,“不然怎麽會那麽斬釘截鐵,還能說出來這樣的人就該死在那場大病裏。”
丫鬟沉默不語。
“那你們看見了,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尚景山派你們去做的這件事,所以你們認定是他,這種可能,你們也有罪。另一種可能,是你們早就知道并且看到了尚景山做這件事,但是你們看見了又不說,這種可能,你們依舊有罪。”
“那你們是哪種?”章淺問道。
“不是……沒有,”丫鬟支吾道。
“沒有什麽?”章淺繼續追問,“沒有受他指使?”
丫鬟連忙點頭。
章淺點點頭,“哦”了一聲:“那就是他做這件事的時候你們看到了,但是沒有說。那你們就是幫兇。”章淺說完就轉過身,似是要往別處走,留下一句:“那我去報給尚老爺,讓他來處理。”
“不是!”丫鬟連忙否認,“我們沒有!”
章淺的腳步止住,回頭看向她們。
“那你們為何這樣說?”章淺問道。
兩個丫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章淺和徐霜對視一眼,朝她們走了兩步。
徐霜垂眼看向剛剛打到的那丫鬟的手腕,說:“剛剛你推了我的朋友,那是下意識的反應。但是我依舊要說,對不起,我不該那樣用力。”
那丫鬟更不知所措了。
“其實我們也聽到過,”章淺的聲音不複剛剛的銳利,“尚景山是如何做的,心腸多麽惡毒,這些我們聽到的很多。”她注視着面前的兩個人,眼裏亮晶晶的,輕聲說:“但是我們沒有信。”
兩個丫鬟看向她們的眼神裏帶了些茫然。
“因為我們沒有親眼見到,”章淺說。
徐霜視線落在遠處,她輕聲說:“與尚景山相處的時間,你們比我們要久很多。所以你們比我們更了解他。抛開那些謠言,你們真的覺得他會做這樣的事情嗎?”
謠言傳着傳着,就被人信了。
總會有人因被扣上了莫須有的罪名,所有人就開始否定他的所有好。
總是這樣。
卻很少會有人想,因為謠言去否定一個人,這樣是不是不公平。
兩個丫鬟似乎是想通了,章淺和徐霜沒有再說別的。
靜立片刻後,她們轉身低着頭走了。走過拐角處與剛剛議論的尚景山迎面碰上,她們心中大驚。
“小少爺……我們、”她們慌道。
可是尚景山就像是沒有看見她們似的,徑直掠過了她們。
回頭看着尚景山的背影,她們突然回憶起這些年唯一不把她們當做下人對待的,只有牟夫人和小少爺。
那謠言究竟為何會信得那麽真,不重要了。似乎只是因為剛剛尚景山的裝作不知情,那謠言她們忽然就不信了。
章淺和徐霜聽見那句“小少爺”時就已經快步離開了,她們沒打算去應付這樣的場面。
所以當牟寧天和尚景山轉過拐角時,已經不見了兩個人的蹤影。
尚景山望着遠處的天色,暮色彌漫開來。在原地站了許久,他偏過頭,與身旁的人對上視線。
“不是我做的,”尚景山說。
牟寧天眸中籠着暮色,定定地看着他,低聲說:“我從未懷疑過你。”
即便是他早就預想到的答案,尚景山嘴角還是淺淺揚起。在這一刻他久違的輕松。
“我知道的,”尚景山說。
這世間不是所有人都會信你。
有人随波逐流,有人聽風是雨,有人輕易否定你的所有……可是總有人,永遠和你站在一處。
所以尚景山從未在意這些強加到他身上的流言。
輕風裹挾細雨而至,尚景山感受着撲面而來的細潤,忽然沒來由地說了一句:“哥,你會過上正常的生活的。”
正常的生活裏,不該有我這個負累。
牟寧天蹙起眉,分辨着他這句話裏的含義。尚景山卻打斷了他,說:“哥,我想打傘去鎮上轉一轉。”
牟寧天看了他半晌,點了點頭。
鎮上的雨要更急促一些,牟寧天撐着傘,頻頻拽着身旁總是走出傘外的人。
再一次将人拽到身邊後,他的手沒撤回去,而是一直拽着這人的手腕。
許是因為被攥得太久,風吹在身上又是涼涼的,只有手腕是溫熱的。
而後來的這些年,這溫熱也一直都是牟寧天給的。
……
二夫人誕下死嬰這件事與牟青院子裏的大火一樣,不論怎麽去查,卻始終沒有結果。
二夫人的精神也出現了問題,不論遇到誰都會撲過去怒罵那人,要那人償命。後來她被尚二關在房間裏,日夜被人看着,不得出房門半步。
遲域和程故淵二人沒有理由一直住在山莊,過了年,他們告別了山莊。
穿過那片樹林時,遲域偏頭看着程故淵,說:“你要一直和我在一起七年,這七年,你會不會也喜歡我?”
程故淵冷淡地回道:“這裏的七年不算數,出了這個世界我的時間才會正常流走。”
遲域依舊凝視着他,繼續問道:“所以?”
“不會。”程故淵說。
遲域懶懶地點點頭,說:“那我再努努力。”
聞言程故淵終于看向他,淡漠慣了的眸子在寒冷的天氣裏更為清冷。
“遲域,”他剛開了口,又忽然止住了。
遲域望着他,等着他接下來的話。
程故淵卻沒能再說上來。
那一瞬間他又被拽回到那個圍繞了他許久的夢裏。
也是一樣冷的天氣,有人擡手抱住了他……
零散的夢境碎片一樣的出現,每次都能讓他落寞好久。
遲域靜靜地看着他。
半晌,程故淵斂了眸光,靜默着朝前走去。遲域走在他身後。
到了鎮上,程故淵找了間客棧,先走了進去,面對着小二的笑臉,他忽然頓住,回頭看向還站在路中間的人。
遲域解釋道:“既是不在山莊內,你便自由了,我不跟着你了。”
聽見這樣的話,程故淵并沒有該有的輕松,反之,他有些不高興。
他并沒有表現出來,瞥了遲域一眼,他徑直走向那小二,說:“一間。”
被小二引到房間裏,他自始至終沒有回頭看一眼。卻在進了房間關好門後,他走到窗邊,擡手打開了木窗。
冷風汩汩吹進來,他垂眸看着寥落的行人,其中沒有遲域。
看了許久,他離開了窗邊,那扇窗卻沒有合上。
他想,其實他并不是不開心,只是覺得很莫名其妙。遲域剛說了要努力,結果之後自己就失蹤了。
這像話嗎?
即将是上元節,鎮上的晚上比白日要熱鬧。
道路兩旁挂着燈籠,小孩子們穿着厚厚的衣服亂跑,外面傳來的聲音多麽歡樂,程故淵的房間裏就多麽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打破了這寂靜。
程故淵盯着門外的其中一個影子看了片刻,走過去打開了門。
“公子,”小二有些為難地說,“這位公子說他認識你,一定要讓我帶他上來……”
“不認識,”冷漠的聲音響起,門啪的一聲被關上。
小二看向身旁的公子,這人高出自己那麽多,眼神還那麽可怕。小二帶着自己随時會被滅掉的顧慮支吾道:“公子,要不這樣,我這邊給您一間上好的房間,不收錢,再給您配壺店裏最好的酒,您暖暖身子……”
遲域沒說話,眼神看了看他,又瞥向面前的房門,意思是讓他繼續敲。
看着面前的公子冷漠的雙眼,小二感慨道:這大上元節的,又不是中元節,怎麽能遇見這麽個煞鬼……
小二又輕輕叩響了房門,聲音有些被逼的無奈:“公子,救救我吧……”
房門依舊沒有動靜,過了片刻,小二洩了氣,剛準備再次敲的時候,門突然被打開。
身旁的公子被拽了進去,還不待他反應過來,門已經被關上了。
小二長呼一口氣,心有餘悸地往下走時,突然閃過剛剛那人被拽進去的表情,似乎是笑着的。
有病!一定有病!!小二暗暗地想。
遲域剛被拉進房間,涼氣席卷而來。他看着大開的窗戶,走過去關好了,回頭笑着看向程故淵,說:“我可以理解為你為我留了一扇窗嗎?”
程故淵沒好氣地看着他,這人到底在折騰什麽,走了又來。
遲域看出他不太高興,也不再追問,将手裏的木盒高高地提起來。
“元宵,”遲域笑着說。
程故淵沒有反應。
遲域将木盒放在桌子上,将裏面的兩碗元宵取出來,轉頭看向程故淵,說:“今晚的借宿費。”
死皮賴臉地讓人家吃了一個後,遲域忽然說道:“其實我身上已經沒有錢了,本想用頭上的簪子換些錢,夠我住宿的,結果我買了這元宵,就已經沒有了。”
“所以,”遲域直直地看着他,“吃了我的元宵,你就得收留我。”
程故淵冷漠地将碗放了回去。
“我不占地方,也不浪費銀子,”遲域說,“你在哪,給我留個位置就行。”
程故淵:“……”
但是怎麽說呢。
他現在的心情,好像比他聽見遲域說“不再跟着”時要好……很多。
好歸好,遲域在身邊他總是很容易想起那個夢。
垂眸片刻,他喚道:“系統。”
系統很快應聲:“我在。”
“給他銀子,”程故淵說。
系統:你們當我存錢罐嗎,銀子說要就要。
“沒有了,”系統說。
程故淵:“???”
系統解釋道:“銀子不屬于系統內的設定,之前給你們的是上一批玩家遺漏的,系統并沒有銀子。”
那踏馬在這的七年怎麽過?
難不成兩個人找個事情,收着工錢搭夥過日子???
系統敏銳地察覺到這兩位似乎有些不爽,尤其是這位程故淵。它立馬翻着庫存,繼續說:“系統可為玩家提供“意識加速卡”,有了這張卡,你們在這裏的時間将是須臾之間。此卡15積分。”
程故淵說:“要了。”
遲域朝他挑了挑眉,問:“不考慮一下?”
程故淵心道:“反正也是負數,不在意再多負一些。”
系統回道:“好的。現積分明細——遲域:0分。程故淵:—2分。意識加速卡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