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七年(二)

尚景山跪坐在殘破的屍體前面,雙目無神。

他似乎沒有聽見那句話,只是怔怔地看着祖父的屍體。

怎麽會這樣呢。

怎麽忽然之間一個人就沒了呢。

人有生有死。可是為什麽,不能壽終正寝呢。

垂眼是殘缺的紅,尚景山忽然想起祖父曾說過的話——當生命到盡頭時,他希望還可以再好好地看這山莊一眼。

卻是,沒見到。

牟寧天的痛感漸漸消散,他看着尚景山弓着腰的背影,剛想上前一步,突然被人扶住了肩膀。

牟玄的手搭着他的肩膀,狀似不經意的樣子,可是牟寧天知道,那是牟玄在警告他。

牟玄并沒有打算瞞着什麽,也不打算讓牟寧天瞞着了,搭在牟寧天肩上的手慢慢垂下,他走到尚景山身旁,問道:“你可好奇?為什麽你會離不開牟寧天,這些死屍又為何攻擊所有人卻不攻擊他?”

尚景山終于擡起頭,循聲看了牟玄一眼,又轉過頭看着牟寧天,眼裏帶着失神和茫然。

他就那樣看着牟寧天,看了許久。開口時嗓音梗了一下,吞咽一口虛無後啞聲開口:“哥……”

牟寧天什麽也說不出來。

牟玄看着他們,輕笑道:“還以為你是長大了,結果與上次見你也沒有差別,還是個孩子。”

尚景山像是聽不到他的話一樣,只是看着牟寧天,似乎是在等他說話,又像只是在單純地看着他。

牟寧天垂着眼眸,與他的視線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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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玄站在一旁緩緩開口:“你是青青的孩子,是要叫我一聲舅舅的。”

“可是,”牟玄話鋒一轉,“你又姓尚,那便與我是宿敵。”

尚景山看向他,卻沒有任何震鄂的表情。

牟玄對他的反應雖是不解,卻也沒當回事,他繼續說:“所以,你與朝夕相處了這麽多年的哥哥,也是宿敵。”

尚景山漠然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裂縫。

管家快步趕來,先是看見外面的鮮血橫流,腦子裏的弦崩的一聲斷了。

他蹒跚到大開的房門前,看見胸口被撕裂,躺在血泊裏無聲無息的尚老爺。

“老爺!”管家撲過去跪在尚老爺屍體前,枯瘦的雙手顫抖着碰了碰尚老爺,沾了滿手鮮紅。

一生體面的尚老爺,最後死的時候,竟是這樣一幅讓人不敢直視的慘狀。

旁邊的牟玄沒有心情觀看這場主仆情深,他擡腳向門口走去。

“牟玄,”管家突然擡起頭,嘴唇止不住的顫抖,那是大恸止不住的生理反應。

牟玄應聲止住,回頭看向他。

管家龇裂的眼睛瞪着他,話語雜亂說不清楚:“是、是不是你……一定是你害了老爺!”

“你既已确定,又何必再問我?”牟玄像是獨立于這件事情以外,始終平靜。

“為什麽,”管家癱坐在地上,重複問道:“為什麽……”

牟玄自上而下睥睨着他,緩聲開口:“這個答案,你可以去問問你們現在的莊主,興許他會告訴你。”

管家目光迎着他的視線,看着看着就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悲恸,卻又忽然止住。

止住的瞬間,他突然從身後拿起一把匕首起身朝牟玄刺去。

只是在他還沒有靠近牟玄的時候,就先被尚景山緊緊抱住了。

尚景山拖着他的身體,緊緊地抱着他,啞聲開口:“不要、不要、劉叔,不行……”

都已經離開了,母親……祖父……

管家不能再有事了。

管家看見外面的死屍有要動作的跡象,卻因為牟玄的輕輕揮手又靜立在原地。

他瞬間了然。

察覺到管家漸漸撤了力氣後,尚景山卻怎麽也不敢松手,很久以後,牟玄看的都煩了,管家才顫聲說:“小少爺,我明白了。”

牟玄冷哼一聲,負手離開了。

山莊內的死屍會攻擊人、尚老爺慘死,着兩件事情積到一起,山莊徹底亂了套。

尚大和尚四守着自己父親的屍體坐了一宿,天色顯亮的時候,他們拖着沉重的步伐,将財産分散給各自院子裏的仆人與丫鬟,屏散了他們。

逃的逃,散的散。偌大的山莊內只剩那些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突然攻擊人的死屍。

一夕之間,山莊已經沒有生機了。

自尚老爺死後,尚景山沒有再開口和牟寧天說過一句話。

他什麽也沒問,什麽也沒有說。

淩晨散完家仆後,尚四找到尚景山,讓他離開。

尚景山看着疲憊的四叔,搖了搖頭,“去哪呢,這是我們家。”

“山兒,父親在外面已經為你買了宅院,你們去那裏,再不要回到這裏了。”尚四伸手輕碰了下他的臉,說:“山兒,我們尚家,就剩你了。”

尚景山還是搖頭。

尚四焦急,看向一側的牟寧天,轉而過去拽緊了牟寧天的小臂,懇切道:“你會一直在山兒身邊的吧,你會一直護着他的吧,我有很多錢,我把錢都給你,拜托你,一直護着山兒。”

尚景山閉了閉眼睛。

半晌,他輕聲開口:“四叔,我不會離開山莊。”

尚四聽見這句話呆愣了許久,忽然抱緊尚景山痛哭出聲。

“是我們的錯,是我們害了山莊,”尚四口齒不清,卻反複着重複這兩句話。

尚二去找牟玄要解藥,牟玄淡淡地看着他,說:“再等等。”

“為何還要再等?”尚二有些沒耐心了,“你說的我都做了,還要再等什麽?”

牟玄玩味的視線晃過他看向遠處,無所謂道:“反正也是等了這麽久了,再多等一等又何妨。”

尚二突然生出一種感覺,這種感覺很不好,卻在下一秒成了真。

尚大和尚四一齊走了過來,站在他身側,膝蓋一屈,筆直地跪下了。

“牟玄,”尚四開口,“多年之前,是我們兄弟三人的錯,茍且了這些年,你要讨命,是應該的。”

牟玄垂眸看着他,等着他接下來的話。

“太累了,你殺了我們吧,”尚四聲音頓了幾秒,繼續說:“但求你,放過山莊的其他人。讓死了的安息,活着的茍度餘生。”

靜靜地看了他片刻後,牟玄突然低笑出聲。

“死了的安息?”

“活着的茍度餘生?”

牟玄一字一句地重複着他的話,又盯着他,突然提高音量,厲聲道:“憑什麽?”

“你現在說出這樣的話,為何曾經不說要讓死了的人安息?”

“是我們的錯,”尚大顫抖道。

“自然是你們的錯!”尚大的話音剛落,牟玄便吼出了這句話。

————

二十五年前。

牟家歡歡喜喜地送了小女兒出嫁,與鎮上最仁厚的尚家結成親家。

牟玄舍不得自己從小寵到大的妹妹,對這位妹夫始終沒什麽好臉色。在牟青出嫁當日,他板着臉對年輕的妹夫說:“我家青青從未受過一點委屈,日後你要是敢叫她難過,我定當去卸了你的胳膊。”

尚之謹看向一旁的轎子,笑得寵溺:“兄長放心,我這輩子都會對青青好。”

牟玄一想自己的妹妹這就嫁為人妻了,怎麽想怎麽覺得不爽,他依舊板着臉,恐吓道:“我會卸了你的胳膊。”

尚之謹:“……”

一旁的顧月嗔視了牟玄一眼,将他拽到身後。

其實沒用力氣,全靠牟玄乖乖配合。

顧月笑盈盈地對尚之謹說:“別理他,今日是你們的大婚,應當開開心心的才是。”

尚之謹謝道:“嫂嫂說的是,”說完又看向她身後的牟玄,爽朗道:“這輩子兄長都不能卸了我的胳膊的!”

牟玄在顧月身後小心地托着手,并沒有碰到她,只是瞎擔心會有人撞到自己懷孕的妻子。

小心翼翼的動作配合着滿臉的傲嬌,牟玄“嗯”了一聲:“我也不願意卸了你的胳膊。”

婚後牟青經常往家跑,在她心裏沒有那種嫁為人妻的概念,她仿佛依舊是被疼愛着的小姑娘。

婚後半年,牟青懷了身孕。

尚之謹日日給她熬湯,不讓她随意亂跑了,這樣一來,她便往娘家跑的少了。

跑的是少了,她又想出個新奇的點子——日日往娘家寫信。

信自然是由山莊的仆人送過去的,每日太陽升起,仆人拿着信趕往牟家,傍晚時又回到山莊,帶着牟青在信裏寫的要吃的東西。

這些吃的大部分都是牟母做的,牟青雖然饞嫂嫂的手藝,但是算着日子,嫂嫂快要臨産了,自己那個哥又那麽寵妻,肯定不舍得讓嫂嫂下廚的。

于是這樣饞了一日又一日,隔了幾日沒傳書信過去,反而還收到了來自娘家的信。

是顧月寫的,在信裏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為什麽這幾日沒有動靜了。

牟青百無聊賴,提筆就寫,洋洋灑灑寫了兩頁紙,說了自己的日常有多麽無聊,在最後寫道——“其實最饞的是嫂嫂熬的排骨湯,但是哥哥太小氣了,等我溜出去便去找嫂嫂,一定要給我熬……”

收到這封信後牟玄綠着臉,這個欠揍的妹妹竟然整頁紙都沒有提到想念自己,反而還說自己小氣。

顧月好笑道:“你去把那排骨剁了,給我燒火。”

牟玄不聽話,差人往夥房放了個躺椅,讓顧月倚靠在那裏,自己則聽着指揮熬排骨湯。

牟玄看着鍋裏的排骨湯,這确實不知道是什麽味道。不過要是味道不好就皆大歡喜了,這小丫頭就不總是惦記着自己妻子的手藝了。雖然有這樣的念頭,牟大公子還是板着臉熬出了香氣四溢的排骨湯。

剛出鍋,牟大公子忘記了這是給自己妹妹熬的,先盛了一碗端給顧月。

畢竟是人第一次下廚,可以理解。

碗的邊緣有些燙,牟玄的鐵手感覺不到溫度,端着碗舀起一勺吹了吹,喂到顧月嘴邊。

顧月眼眸中閃着笑意,湊過去抿了一口。

牟玄面上不動聲色,卻一直在等着顧月的誇贊,遲遲沒等到。

喂了一勺沒等到,又喂了一勺還是沒等到,牟大公子有些喪氣,剛舀了一勺,顧月說:“不喝了,先不喝了。”

牟大公子還等着誇贊呢,怎麽可能就此聽話,他輕哄着:“你再喝一勺,你嘗嘗?”

顧月噗嗤一聲笑出來,也不逗人了,喝下那一勺排骨湯,又倏地湊在牟玄唇邊吻了一下。

“好喝的,”顧月笑着說。

牟玄終于得了誇贊,那碗也被放下。他撚了撚指尖,說:“那再親我一下。”

……

排骨湯本來是牟玄要去親自送的,結果管家突然趕來,告訴牟玄老爺子的故交瀕近咽氣,牟老爺子生前與這位伯父交好,牟玄是一定要去一趟的。

他囑咐了顧月好幾次,讓她在家好好待着,自己會盡快回來。

顧月應聲,說:“放心。”

然而隔日牟玄趕回家時,卻不見顧月以及牟母的蹤影。

他心生預感,她們一定是去尚家了。

本可以找人傳話,或是找人将她們接回來,牟玄卻一直靜不下心來,在家沒待片刻他便急匆匆往尚家趕去。

卻在那片必經的樹林裏經歷了他此生最痛苦的事情。

牟母昏迷在一棵樹下,牟玄還沒有扶起牟母便聽見不遠處有男人的笑聲。

那一瞬間他手腳發麻,快步朝聲音的方向跑去。

循近聲源,他颀長的身影瞬間頓住。

他看見他的妻子淺黃色的衣衫上面全都是血,捂着肚子倒在一旁,頭發淩亂,額間的碎發被汗水沾濕。

而旁邊,有三個男人站在她面前,似乎是打量着對這樣的一個大着肚子的絕色美女該如何下手。

牟玄意識渙散,他只知道朝顧月奔去,卻沒有看見在他身後有四五個仆人在他剛邁步時便将他制住。

牟玄被摁在地上,四五個仆人緊緊壓制着他。

見狀,那三個男人中的一個朝他走過來,身上散發着令人作嘔的酒味,他說:“剛扔了個老婆子,又來個男的。真是壞人好事。”

牟玄死死地盯着他,極力扭動着身體,吼道:“你們敢傷害她!我要殺了你們!”

那幾個仆人用盡最大的力氣才能勉強制住他。

“有意思了,”那個男人看了看牟玄,又看向一旁的顧月,說:“莫非是夫妻?那你這個妻子可真夠漂亮的。”說完朝着顧月走了過去。

“你敢!我殺了你!”牟玄眼眶通紅,在那人即将蹲下碰到顧月的時候,他掙脫了那幾個仆人的束縛,胳膊也因此脫臼。他一腳狠狠踹在那下流的人後背,将他踹出去三米遠。

那人還有些不清醒,嘴角磕破了,伏在地上緩了緩才站起來。

牟玄将顧月攬在懷裏,手指顫抖地不像話,不敢碰她的肚子,只能觸觸她汗濕的額頭。

顧月在熟悉的懷抱裏睜開眼睛,極度疼痛讓她有些眩暈,她強撐着,斷斷續續道:“沒有、牟玄,他們沒有碰我。”

牟玄搖着頭:“沒事,不怕,我在這呢。”

顧月的淚水順着眼尾留下,怎麽也止不住,她伸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帶着滿手的鮮血,說:“怎麽辦,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沒有了……”

那三個人見狀看了幾個仆人一眼,随後那幾個仆人拿着棍子過去敲在牟玄後頸。

木棍劃過的風聲被牟玄察覺到,他先一步起身踹在了那仆人的小腹,撿起那根木棍,狠狠揮向下一個人的頭骨。

力度之大,那人當場死亡。

三個男人醉意上頭,絲毫不慌,因為他們又看見了來接他們的一衆仆人。

其中一個男人指揮道:“你們,誰能抓到這個男人,我賞一處宅院。”

剎那間,牟玄被幾十號人包圍住,他眼睜睜地看着那個男人走向了顧月。

而顧月絲毫動彈不得。

牟玄的每一個動作都帶着致命的殺招,他絲毫感覺不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疼痛,只是濺出一眼又一眼的血。

突然之間,人群中跑來一個人,是與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書童,叫牟文。

牟文本是想來接應一下他們的,不曾想竟老遠看見這一幕。他慌忙撿起一根木棍跑進人群,幫着牟玄。

顧月的衣衫被扒去,還是當着牟玄,當着她夫君的面。她忍受不了這樣的羞辱,伸手夠到一截斷枝,随後眼睫顫動着看向牟玄,不帶絲毫猶豫地插進了自己的胸口。

血液噴濺,濺了那男人一眼。

“月兒——”牟玄雙目眦紅,跌跌撞撞地朝她撲去。

背後突然被什麽劃傷,他卻顧不上,只知道朝顧月身邊去。

牟文揮舞着沒有什麽殺傷力的棍子擋在牟玄身後,替他擋住了一棍又一棍。

那男人再次被踹開,牟玄伸手去捂那汩汩冒着血的傷口,卻怎麽也擋不住。

顧月擡手想要碰一碰他,卻在半空中失力垂下。

“不怪青青……我愛你、”這是顧月說的最後一句話。

牟文根本不敵那麽多人,卻還是想要護着牟玄,他被衆人踩在腳下動彈不得,在身旁的人朝牟玄走去時伸手拽住了那人的腳。

那人立刻回身踹在他臉上,一瞬間他的鼻子、牙關都冒着血。

“敢踹我,”被踹走的那人看向牟玄的小跟班,說:“把他剁了喂狗,我看你還敢再張狂。”

現場只有一把劍,就是剛剛劃傷牟玄的那把劍,如今被高高舉起,又重重落在了牟文的肩側。

随着一聲痛叫,牟玄的眼中只有大片的紅。

他被人拉着,眼睜睜地看着顧月自殺,看着從小的朋友牟文的屍體被一劍劍砍斷。

他的眼中除了大片的紅,還有洶湧的恨意,恨到足以把人吞噬。他被人踢中後膝蓋,跪在地上,眦裂的雙眼死死瞪着眼前的三個人。“只要我今天還有一口氣,定然叫你們生不如死。”

“哈哈哈哈哈,”其中一個男人笑道,“你還想什麽呢,你覺得你還能有一口氣?”

“哥!”一句詫異的聲音響起。

牟玄聽出來,那是尚之謹的聲音。

……

尚之謹跪在他身前解釋着,這兩個哥哥和一個弟弟被尚老爺派去京城的寺廟裏,住了許久,所以他們彼此沒見過面。

又因為他們喝醉了,意識不清醒,不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的。

他輕飄飄的解釋,蓋過了兩條人命。

牟玄抱着顧月的屍體,什麽話也不想說。他只要他們償命,要讓他們生不如死,要讓他們看着身邊的人因他們而死。

他的恨意洶湧,永遠也止不住。

尚之謹看着他,明白他的恨意無法抵消,思慮了片刻,還是說:“兄長,今日若不是我出現,你怕是也沒命了。我的意思并不是邀功,而是希望兄長記得,按理來說,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牟玄看向他,扯出嘲諷的笑。

尚之謹見他不為所動,說:“青青懷孕了。”

牟玄的笑僵住。

尚之謹繼續說:“青青還在尚家。”

……

他們之間沉寂了許久,牟玄緩緩起身,一步一頓,将顧月抱回牟家。

牟母被背回家後經歷了半月的救治,仍是無力回天。

————

牟玄看着他們,一字一頓:“死了的安息,活着的茍度餘生。我—偏—不。”

曾經你們自己都沒做到的事情,現在要求別人去做,可真是,怪談。

他不介意人命一條接一條,更不介意其中是否有人枉死。

無辜這個詞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顧月何其無辜,她只是想去給牟青送碗排骨湯。

牟母何其無辜,她只是去尋自己的兒媳。

牟文何其無辜,他只是護着自己的主人。

可是,死了的并沒有安息,反而被他們砍斷四肢;活着的沒能茍度餘生,反而被脅迫致死。

牟玄負手而立,聲音裏壓抑着洶湧的恨意:“我說過,我要你們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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