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主線任務
彼時翩翩貴公子,今日枯槁空洞不死怪物。
他在這裏度過了整整一千年。
此時他緩緩擡起枯瘦的胳膊,朽木般的手指朝向那邊。
濃濃的黑霧包裹着他,他半耷着眼,眼皮輕擡起的瞬間,已經到了許留跟前。
許留沒有轉頭,他只感覺到身前透着一股被寒氣浸侵的冷意。
“你……你們幫我看看,我前面有什麽東西嗎,”他腿打着哆嗦問道。
方遠咽了口唾沫,看着完全陌生的尚景山,一動不動,他朝旁邊的那兩個人問得極為認真:“現在是該跑還是該站在這裏?”
好問題。
跑也跑不過,站在這裏也是找死。
許留心涼了半截,他松開拽着方遠袖口的手。
斷個身體部位與丢命的選擇,他選擇了斷個身體部位。
身前的黑霧直沖他面門,許留轉身撒丫子就跑。
媽的,能跑多遠就跑多遠。萬一沒有意識的尚景山去找別人了呢。
結果剛起步他就迎面撞上了一棵樹。
意外事故,剛起步就被迫剎車。
許留躺地上的時候腦門鼓了一個包。乖乖,真的看見了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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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景山的手朝他而去,卻突然被人握住了。
他有一瞬間的發愣。
他見過無數次的晝夜輪轉,淋過許多場雨,看過數千場雪。
千年流轉,他成了不老不死的怪物。
瘴氣纏身,空靈殘忍,面容枯槁。他以一副不能見人的軀體過了千年。
而今,已無半點意識。
可是在手腕被人握住的時候,他恍惚間感覺那處很暖。
他全身都是僵硬冰涼的,只有那一處透着暖意。在他無波瀾的意識裏,那處格外鮮明。
倏然間他的動作止住了。
程故淵站在他身側,握住了他的手腕,看着他空洞的眼睛,如遇見故人一般,開口道:“尚景山,好久不見。”
他們轉瞬的時間,是尚景山經歷歲月交替的千年。
好久……不見?
尚景山極輕地蹙起眉,如墨的瞳孔盯着眼前的人,難得的顯露出茫然的神情。
盯了程故淵半晌,他的手慢慢垂下,那處暖意也随之消失。
許留連滾帶爬遠離了他。
就在他的手垂在身側的時候,突然又撩起一陣風,伸手朝向程故淵。
程故淵有預料,側身避開了他的枯手。
同一時刻,遲域拉住程故淵将他拽到了身後。
尚景山轉了方向,面如死屍沒有絲毫表情地朝遲域襲去。
遲域将身後的人推離,回頭迎面和尚景山對上。即便尚景山招招狠厲,他也沒有出手,只是一直避開他的狠招。
尚景山出手狠厲并非他的意識作祟,而是绛引花。
绛引花靠人血培育,并非會主動吸食人血,但是若沒有人血,會即刻枯竭。
在尚景山體內,绛引花可以永存,所以它不僅會吊着尚景山的命,在千年裏,還蓄起了濃濃的瘴氣。
他傷害別人,只是绛引花為了不枯竭。
多可笑。
牟寧天死前真的以為尚景山從此能自由了。
若是他知道,這人因此被困在這裏一千年,又該是什麽樣的心情。
尚景山身旁的黑霧越來越濃,将他和遲域瞬間包裹。
一時間周圍的玩家都被隔在了濃霧之外,他們看不清遲域和尚景山。
程故淵沒有絲毫猶豫,進入了濃霧中。
濃霧重重,似乎還有風聲掠過,眼中事物模糊難辨。
程故淵什麽都看不清,憑着本能朝一個方向走去,下一刻,他被人攬進了懷裏。
“別出聲,”遲域的鼻息灑在他的耳畔,他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
“他似乎找不到我們,”遲域低聲說。
程故淵擡手推了推他,沒推動。他看着眼前,四處被黑霧籠罩着,也看不清尚景山的方向。
這黑霧在擴大,他們更難分辨尚景山的位置了。
突然,他們聽到章淺喊了一聲——“XX的系統,牟寧天連屍體都沒有留下,到底該怎麽拯救!”
黑霧中人影漸動,随之他們聽到了尚景山朝那邊去的聲音。
章淺看到那黑霧席卷着朝自己而來,躲閃不及,她下意識地擡手護在了額頭前面。
風聲呼嘯而過,遲域和程故淵自黑霧中走出,擋在了章淺身前。
因為那些黑霧,旁人看不清。但是被護在在他們身後的章淺能看清楚。
她看見遲域以一步之差站在程故淵側前方,他握着程故淵的手腕,那處往下冒着血,從他們相觸的縫隙流出,分不清是誰的。
黑霧侵近,她有些看不清楚了。
遲域松開程故淵的手,再次将他推離。
那瞬間程故淵并沒有後退,而是順着拉住了遲域的手,借力将他拽了過來。
章淺怔神中,胳膊被人扯過。尚景山枯瘦嶙峋的手便直直地穿透他們身後的那棵樹。
“卧槽,”有人瞪着眼睛感嘆道。
撲了個空,尚景山沒有絲毫費力地抽回手。聽到左邊細碎的聲響,他瞬移過去,掐住了那人的脖子。
許留臉漲得通紅,被高高提起,雙腳不停地來回踢。尚景山的力氣太大了,他毫無還手之力。
遲域見狀立刻上前,賀卯卻先他一步舉起一旁堅硬的粗棍朝尚景山的背後襲去。
“別碰他——”
遲域和程故淵還是慢了一步,那木棍落在尚景山後背,他們聽見了骨頭斷裂的聲音。
許留應聲掉下,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氣。
尚景山不覺得疼,可是他身後驟起的濃霧卻倏地散去。
他伛偻着腰,寬大的衣服搭在嶙峋的身骨上,骨折的後脊讓他看上去更加慘淡。
賀卯拿着粗棍,拽着許留的後頸将他拖離尚景山旁邊,然後他回到原地,想趁機再補一棍。
尚景山安靜地站在原地,感知不到那木棍的來臨。
突然,賀卯被程故淵從身側踹開,踉跄了幾步跪倒在地。
他的眼睛裏透着冷光,睨着賀卯,說:“說了別碰他。”
賀卯的臉色也有些難看,他坐起來拍了拍手上的土,說:“你做什麽善人,他又不認得你!”
“那你不認得他麽,”程故淵不耐煩道,“他不記得你你也不記得他了麽。”
賀卯沒再說話,冷哼了一聲,起身走到了別處。
尚景山眼睛無神,以一種奇異的姿勢堪堪站着,卻并不讓人覺得滑稽。
程故淵忽然想扶他一把。
即便這千年的故事只是他意識的一瞬間,他還是覺得把這一千年走了個遍。
所以他走過去,一手搭在尚景山枯瘦的小臂上,另一手輕輕碰了碰他嶙峋的後背,垂眼看着他,低聲問道:“很疼吧。”
不疼的,尚景山感覺不到疼。
可是他看向程故淵的眼睛時,如墨般的瞳孔忽地閃了閃。透亮的眼神,恍然間又看到了千年前意氣風發的小少爺。
他又看向程故淵搭在自己小臂上的手,是他千年沒有感受過的溫暖。
他搖了搖頭。
沒有意識驅使,不知為何而搖了搖頭。
他周遭的黑霧消失不見,章淺和徐霜試探性地往前走了兩步,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遲域站在程故淵身後側,靜靜地看着他。
尚景山在那處伫立了許久,身邊的人沒有再發出聲音。
風聲劃過,樹林茂盛遮天蔽日,因着四處寂靜,便格外的蕭瑟。
後來尚景山一步步走開,重新坐回自己待了一千年的一方小圈裏。
他不會再攻擊了,程故淵确信。又看了尚景山一眼,他回過頭對章淺說:“謝謝你。”
章淺有些愣:“???謝我幹嘛?”
遲域貼在程故淵身側,眼睛含笑:“你當時喊了那一聲,救了我們。”
章淺難得的臉色有些紅,含糊道:“我就是單純地想罵系統而已……”
“嗯,”遲域說,“那也要謝謝。”
他們知道章淺那句話不是平白喊出來的,是不知道該如何幫他們,又确實不敢進去,便喊了那麽一聲試圖轉移尚景山的注意力。
謝過章淺後程故淵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一步,也不看遲域,淡聲道:“離我遠點。”
遲域偏頭看着這人清晰俊冷的側臉,嘴角帶着笑意:“你讓我離你遠點,可是你自己又一直往我身邊來,這該怎麽算。”
話說完,他親眼看着眼中的人喉結動了動,随後這人繃着下巴說:“別管。”
遲域輕聲嘆了口氣,似乎是埋怨,眼神卻無比緩和:“你這人可真是……不講理。”
一直沒有動靜的系統大概是見不得他們有片刻的安好,出了聲音:“各位玩家請盡快完成主線任務,不要在無關事情上浪費太多時間。”
玩家:“……”
來來來,你說說那件事情是浪費時間了?保護自己是浪費時間了?
系統繼續說:“各位玩家多次違規,本次世界已經出現補丁程序,需要盡快完成任務。如若被原本世界驅逐,同樣是每人扣三分,下次世界難度加倍。”
玩家多次違規。
身旁的幾個人默默地看了遲域和程故淵一眼。
只一眼,也不怎麽敢多看。
徐霜問道:“除了你我們還會被別的原因驅逐嗎?”
系統:“是的。玩家所進入的每一個世界原本的走向都會驅逐你們,是系統擋了下來。”
系統說的很委婉,其實它的意思是——看到沒,謝謝我吧,我每時每刻都在為你們阻擋原本世界的驅逐!
然而這些玩家get的點錯了。
許留捂着自己的脖子,罵道:“你有病吧,人每個世界都不歡迎我們你還把我們送進來!”
系統:“……”
系統:“請盡快完成主線任務。”這句結束便沒有下文了,留下幾位找不到該拯救的配角的玩家在原地沉默。
系統雖然在很多時候挺不是東西的,但是肯定不會設定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把他們送到這裏,要他們盡快完成任務,那就一定有什麽沒有發現的。
程故淵的視線從尚景山身上掠過,周圍除了他們便是茂密生長的樹木,他一寸寸地看過,目光忽然止在一個方向——那棵從山莊移出,在樹林最邊緣、一千年不枯不敗的樹。
在他們剛被卷入系統時,被這其中很深的瘴氣迷惑,唯有那棵樹可以久看。
程故淵明白了什麽。
他下意識地看向遲域,卻見這個人正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你想到了,”程故淵說。
“嗯?”遲域一副聽不懂他說什麽的樣子,問:“想到什麽了?”
程故淵總是一副冷冰冰的神色,看着遲域明知故問的樣子也懶得理他,目光生冷道:“無聊。”
遲域絲毫不在意他眼裏的冷淡,挑了挑眉:“你在這裏,我去。”說完便轉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