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多寶如來
作者:疏狂老鬼
寫文案前先普及點歷史知識,電視劇裏這樣的場景太常見了,出去買東西動辄就是一錠銀子,但其實直到明朝後期銀子才成為中國主要通貨,之前的漫長歷史中國的主要通貨是銅幣。銅幣就像現在的紙幣一樣,一旦管理不好也要鬧出大問題來。
宋仁宗年間,繁華的北宋盛景下隐藏着巨大的財政危機,朝廷乃至整個國家動蕩不安,危急關頭誰能力挽狂瀾?
歐陽克同人
民國短篇
內容标簽:
搜索關鍵字:主角:上官子蘭賽金枝 ┃ 配角:天上紅蓮韓煙翠蘇賴呂夷簡寇準趙祯劉娥 ┃ 其它:
☆、混蛋公子
? 熹微的晨光射進汴梁城裏,昨晚歡鬧了一宿的汴梁還熏熏然的睡着,一些勾欄酒肆門前的紅紗燈籠仍在亮着,裏面的蠟燭已經燃成了一坨紅淚,昨夜宿醉這裏的客人還在美人溫暖的懷裏沉沉睡着,水渠裏昨夜放的蓮花燈都已經熄了,在蒙蒙亮的晨光裏顯得灰撲撲的,倒是那一叢叢天然的蓮花亭亭玉立,暗香撲鼻。禦道兩旁的桃樹、杏樹、梨樹、李樹相雜開放,晨風吹過,一陣五彩花雨落下,道路兩邊一些早起的小販已經起床開始為一天的生意做準備。
天光要大亮的時候,沿街的商販差不多都開門了,空氣裏飄着各種各樣美食的香味,睡得迷迷糊糊的汴梁城被美食的香味勾的蠢蠢欲動。汴梁城裏最著名的梅花包子鋪熱騰騰的大包子出爐了,皮薄餡大汁多味美的包子在清晨的空氣裏香氣四溢,賣包子的小夥計迎着晨光把一籠籠包子擺好,對着寂靜的街道拖長聲音喊了一嗓子:“梅花包子出爐了喂——”
這一嗓子吆喝就像一個訊號一樣,滿大街的小販商鋪都開始漸次叫賣起來,各種吆喝聲不絕于耳,家家戶戶打開了門窗,俏麗的小丫環和風韻猶存的老媽子提着籃子出門采購來了,她們身上散發出膩人的香粉味,勾欄酒肆一扇扇緊閉的窗戶也打開了,臉上還帶着昨夜殘妝的美人懶洋洋的倚在窗前把沿街叫賣的小販招呼過來,給自己買些可口的早點。街上越來越熱鬧,休息了一夜的汴梁打了個哈欠精神抖擻的醒了過來,開始了自己豐富多彩的新一天。
這裏就是北宋的國都汴梁,天下最好吃的最好玩的最好看的全都在這裏。城裏有三十六裏禦街,二十八座城門,三十六條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樓,偶爾有塊空閑地也都用來栽花種樹蹴鞠游戲,這裏彙集了天下的珍寶,萬國的美味,舉目處盡是花光滿路,寶馬香車,真個是城池似花錦,繁華如一夢。
現在是仁宗皇帝統治下的北宋最好的光景,這是個之前沒有過,之後也不曾有過的好年代。你憧憬漢朝恢弘盛世,但你可知在漢朝若不是個千戶侯,都別指望家門能臨街開,你羨慕唐朝開闊氣度,但傳說中萬國來朝的長安城不過是個大籠子,城內用高牆劃分成不同的裏坊,平民百姓一輩子都別想到自己所處的裏坊外生活,想做買賣只能去城裏專門的“市”,而且天一黑城內就實行宵禁,這就是唐朝普通人的生活,那些個讓人向往的傳說只屬于世襲的貴族。唯有北宋,唯有汴梁,沒有宵禁,沒有裏坊,普通百姓可以在宰相府邸旁做生意,整座城市可以徹夜狂歡不眠,汴梁是屬于所有人的最美的也是最後的人間天堂。
但這最好的北宋也像你所知道的那樣,冗兵,冗官,冗費,北方的遼國、西夏對大宋虎視眈眈,為了換取和平北宋每年要向他們繳納一大筆歲貢,龐大的國家機器如一座熔金爐一樣,每天都在消耗數不清的財富,他燒掉的每一筆錢都來自那些只專注于自己苦樂的平民百姓身上,在浮華的汴梁之外,更多的人像耕牛一樣辛苦的活着,他們勞作一生就是為了養活這臺龐大臃腫的國家機器,也許他們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辛苦的活着,亦或他們知道原因,卻也只能這麽無奈的活着。許多人的人生從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他們将為了這個國家的一官一兵、一磚一瓦耗盡自己平凡又短暫的一生。
罷罷罷,這些不提也罷,這畢竟是最好的仁宗盛世,這裏畢竟是最繁華的汴梁城,就算在這裏當乞丐一天中也是笑着的時候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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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汴梁春光大好,柳陌花衢間盡是游春的行人,滿大街的小販瞅準時機兜售自己的貨品,沿街的商鋪也都在賣力的吆喝着。繁華熱鬧的汴梁自然少不了商人,這裏做生意的行當只怕三百六十行都不止,沿街随處可見小販和散工,你想買東西連門都不用出,每天自有無數的小販到你門前兜售東西,有賣吃食的,也有賣家用的,你養馬,就有人上門來賣草料,你養貓,就有人在你窗戶下面賣貓食,汴梁城裏的日子就是這麽舒服。中原這塊沃土,只要給他十年的太平光景,他就能富得流油,如今這太平盛世正是天下商人的好日子。
可今天別家都在忙着做生意,雪柳胭脂鋪的老板卻被一個難纏的客人搞得焦頭爛額。
胭脂鋪的劉老板渾身大汗,也不知是熱的還是急的,他面前那位年輕公子一腳踏在一張凳子上,大搖大擺的搖着手裏一柄白紙扇子,臉上挂着玩世不恭吊兒郎當的神情,雖說他長得倒也俊朗,但看着确實不像個好東西。一個賬房先生模樣的矮胖小老頭站在年輕公子身後不停的擦着汗,他實在是有些熬不住了,便湊到年輕公子耳邊小聲勸道:“少爺,差不多得了。。。”
年輕公子暗暗向他使了個眼色表示馬上就好,他狠狠一拍大腿喝道:“劉掌櫃,我就不明白了,錢對你來說就那麽重要嗎?我在這裏跟你講了一個時辰了,你為什麽就不肯給我便宜一文錢!”
劉掌櫃對他抱了抱拳告饒道:“上官公子,不是我不給你便宜這一文,是再便宜我真的就虧本了,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你就別難為我了,放我一馬好不好?”
“不好!”上官公子堅定地說道,“今天你不給我便宜這一文錢本公子就不走了!”
劉老板認輸的把一盒胭脂推到他面前,揮了揮手無奈的說道:“上官公子,這盒胭脂算我送你的,我不要錢了行不行,麻煩您到別處去吧,我還要做生意呢。”
“這怎麽好意思。”上官公子嘴上雖這麽說,卻動作麻利的把那盒胭脂收進了懷裏,他對劉掌櫃眨了眨自己那對桃花眼笑眯眯的說:“劉掌櫃,下次再來哦。”說罷吊兒郎當的搖着紙扇走了。
劉掌櫃看着他的背影重重嘆了口氣道:“可別再來了。”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上官子蘭晃晃悠悠的在大街上溜達着,他薄薄的嘴唇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一雙媚眼左顧右盼的瞟着街上如織的行人。突然他看見一個漂亮姑娘帶着個小丫頭迎面走來,上官子蘭立刻上去攔住對方嬉皮笑臉的說:“呦,這不是趙掌櫃家的千金麽?不知趙小姐這是上哪兒去呀?要不要本公子送你一程呀?”
趙小姐紅着臉低下頭想從他身邊過去,上官子蘭張開雙臂攔住了她,趙小姐往左他也往左,趙小姐往右他也往右,被堵在那裏的趙小姐羞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上官子蘭饒有興致的看着她通紅的小臉。
終于趙小姐鼓足勇氣一把推開了他,帶着小丫頭逃命一樣的跑了,連帕子落在地上也顧不上撿,上官子蘭拾起她的帕子喊道:“趙小姐,別跑啊,你的東西掉了。”說着作勢要追上去。
一直跟在一旁的賬房先生魯能趕緊拉住他道:“少爺,你就別難為人家姑娘了。”
上官子蘭這才作罷,他整了整衣襟晃晃悠悠的繼續溜達。魯先生嘆了口氣發起了牢騷:“少爺,我說你真是的,為了一盒胭脂在劉掌櫃那裏耗了一個早上,浪費了我們的時間不說,還耽誤了人家做生意,不就是幾文錢的東西,至于麽。”
上官子蘭嗅着趙小姐那塊帕子上的香氣自顧自的說道:“雪柳胭脂鋪是城裏最大的胭脂鋪,最近他們的價格一降再降,我還以為是他們進的貨便宜了,但今天劉掌櫃死活不肯便宜那一文錢,看來進價并沒有變,而是他們的東西掉價了。”
魯先生恍然大悟道:“少爺,原來你是為了打探他們的進價,我還以為你存心要鬧事呢,可是何必如此大費周章,直接去問不就好了?”
“都是做生意的,直接去打探怎麽可能打探的到,”上官子蘭眼皮也不擡的說道,“也不知是怎麽搞的,最近市面上所有的東西都在跌價,剛開始不過是食品日用在跌,如今連胭脂水粉都跌了,生意是越來越不好做了。”說罷他有些沉重的長長嘆了口氣。上官子蘭嗅着手中的帕子思索了片刻後對魯先生說:“魯先生,下午再去找趙掌櫃談談買他的鋪子的事情,記住,把價壓到最低,這次應該能成。”
魯先生不解的說道:“少爺,你給的價實在是太低了,我去了幾次都沒成,你怎麽知道這次就能成?”
上官子蘭意味深長的笑了下把玩着手裏的帕子說道:“剛才那個趙小姐是趙掌櫃的獨生女兒,從小嬌生慣養,什麽都要用最好的,她的香粉從來只用西域運來的上等香粉,但這個帕子上撒的只是普通香粉,現在所有東西都在跌價,看來趙掌櫃的鋪子是撐不下去了,要是把他的鋪子買下來,西街我們的店面就連成一片了。”
上官子蘭說着面露得意之色,魯先生憂心忡忡的勸道:“少爺,趙掌櫃原來和我們生意上多有來往,也是老熟人了,如今他碰上難關,我們不去幫一把還趁火打劫,這不太好吧?不是我說你,生意不是這麽做的。。。”
上官子蘭用手勾住魯先生的肩膀打斷了他的唠叨,他用紙扇指着地上他們的影子說道:“魯先生,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說法,如果一個人的魂魄結實,那麽他影子的顏色就深,如果一個人的身體不好,魂魄不結實,他影子的顏色就淡,你看我們兩個的影子,我的就比你的顏色淡些,你知道這說明什麽麽?”
魯先生想了想說:“說明你身體沒有我好?”
“不對,”上官子蘭勾起嘴角微微一笑,“說明我魂淡。”
從白手起家到知名商賈,年輕的上官子蘭在整個汴梁是出了名的要錢不要臉,要錢不要命,他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上官子蘭就是汴梁第一大混蛋。
☆、韓煙翠
? 夜色口降臨,天邊挂着一輪圓圓的月亮,汴梁城裏一盞盞紅紗燈籠遠遠近近的亮了起來,夜晚的涼風拂過河面,吹動了橋上一個憑欄而立的女子一身雪白的衣裳。襯着北宋火燭銀花的繁華夜景,她婀娜動人的背影給人無盡的想象,那個年代男人最向往的女人也就是如此。
溫柔的夜風陡然變大了,波平如鏡的河面上倒影的那一輪月亮被吹成了碎銀子,橋上的女子一不小心手裏握着的絲帕随風飛了起來,繡着一枝梅花的絲帕恰巧落在了橋下一個年輕書生的腳下。書生撿起帕子,擡頭看見橋上有個美麗的女子正在看着她,她美麗的丹鳳眼裏脈脈含情,白皙的皮膚上映着一層瑩瑩月光,目光交彙間一場那個年代慣有的風花雪月似乎馬上就要上演。
這時那女子擡頭看了看天皺起眉頭說道:“怎麽又起風了,老娘晚上生意又該不好了。”
年輕書生一下子僵在了原地,那女子大大方方的走過去從他手裏抽回了自己的帕子,對他嫣然一笑道:“多謝公子。”年輕書生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扭着纖纖腰肢向橋下走去。
“哦,對了,”那女子走了幾步轉過身來對書生說道,“公子晚上有空來玩呀,東街望春樓,我叫韓煙翠。”她向書生揮了下手中的帕子轉身向橋下繁華的汴梁夜市走去。
華燈初上,汴梁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滿大街各式各樣的燈籠耀人眼目,柳陌花衢間盡是趁着夜色游玩的行人,男人們趁着夜色奔赴青樓的溫柔鄉中。一家家門前紮着五彩綢緞的青樓,猶如花兒一樣盛開在汴梁的夜色中,細紗燈罩的彩燈把青樓裝飾的有如空中閣樓,珠簾繡戶中飄出動人的靡靡之音,散發着醉人脂粉香氣的青樓女子倚在欄杆處團扇遮面嫣然巧笑。這裏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只有及時行樂的現在。
韓煙翠扭着腰肢走進了望春樓,這裏是汴梁最大的青樓,現在正是熱鬧的時候,樓上樓下都是摟着姑娘縱情歡笑的客人。
韓煙翠一走進去,幾個熟客就認出了她,她毫不在意客人淫口蕩的目光,熟練的對擦肩而過的客人抛着媚眼。一個已經喝醉的客人迎面走來,大着舌頭叫她:“煙翠,我好想你呀。”說着手就向她懷裏摸去,韓煙翠躲閃不及,衣襟被他扯開了大半。韓煙翠也不惱,她拍開他的手笑罵道:“把你的蹄子給我拿開。”醉鬼不依不饒的抱住她嚷道:“煙翠,晚上陪陪我吧。”韓煙翠這樣的醉鬼見的多了,她用力推一推,醉鬼一個沒站穩往後踉跄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韓煙翠彎下腰捏了捏他臉上的肥肉調笑道:“姐姐我被人包了,客官你還是找別人去吧。”她放開那個醉鬼便上樓去了。
韓煙翠的房間在走廊的盡頭,那裏地處偏僻也相對安靜些,她穿過走廊向自己的房間走去,兩邊的房間裏不時傳出些青樓裏常有的喘息喊叫聲。韓煙翠剛走到房門前就聽見裏面傳來一陣撥算盤的聲音,她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那個人來了,果然她一推開門就看見上官子蘭正背對着門坐在桌邊低頭算賬。
韓煙翠抿嘴偷笑了一下,從後面抱住上官子蘭一邊在他耳邊吹氣一邊說道:“上官公子你來了呀。”
上官子蘭頭也不擡的說:“別鬧,沒看我正忙着呢。”
韓煙翠放開了他一臉沒勁的樣子,她正要走上官子蘭叫住她說:“先別走。”
韓煙翠眉開眼笑的重新抱住他的肩膀柔聲說道:“公子還有何吩咐?”
上官子蘭朝旁邊的賬本努了努嘴說:“把那本賬給我算了。”
韓煙翠放開他沒好氣的說:“客官請自重,本姑娘賣身不賣藝。”她蹬掉了自己腳上的兩只繡花鞋,倚着床邊坐下。
上官子蘭擡眼瞟了眼她,正看見她半露的酥胸,他挪開目光說:“把衣裳穿好。”
“要你管。。。”
“快穿好。”上官子蘭不容回絕的打斷了她。
韓煙翠只得理好自己的衣襟,上官子蘭一邊撥拉着算盤一邊說道:“青樓畢竟不是正經地方,你總這樣也不像話,我還是給你贖身吧。”
韓煙翠擺弄着腰間的玉佩說道:“我還是那句話,誰給我贖身,誰就要娶我,你娶我麽?”
上官子蘭撥算盤的手頓住了,他擡起頭來看到韓煙翠正挑起眼簾看着他,她的眼神半真半假,上官子蘭的心開始慌亂起來。
突然韓煙翠哈哈大笑起來:“我開玩笑的,看把你吓的。”
韓煙翠看上去滿不在乎,上官子蘭看上去卻像有了心事,他看着手裏的賬本沉吟了片刻說:“煙翠,我跟你說過,生意做到我理想中的目标之前,我還不想成家。”
韓煙翠擺了下手說:“跟你開玩笑的,你還當真了,再說我不過是個不幹淨的風塵女子。。。”
“胡說什麽呢。”上官子蘭皺起眉頭打斷了她。
韓煙翠沒有再說話,上官子蘭很認真的說道:“商人重利輕離別,我出去跑一趟生意就是一年半載不在家,現在無論哪個跟了我,只能是獨守空閨白白受苦,等我生意做大了安定下來了,自然就會考慮成家生子。我上官子蘭不過一個商人,家裏沒那麽多的規矩,也不在乎什麽世俗禮教,我确實是現在沒考慮成家的事,所以你不要多想。”
“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你用不着解釋,算你的帳吧。”韓煙翠大大咧咧的說道。
“喏,接着。” 上官子蘭從桌上拿起一個紙包扔了過去。
韓煙翠接住紙包打開一看,原來是剛出爐的香噴噴的大瓜子,她抓了一小把瓜子扔進嘴裏,像變魔術一樣靈巧的把瓜子殼吐到了床邊的痰盂裏,上官子蘭對她笑了下低下頭又翻起了賬本,滴滴答答的算盤珠聲重新在房間裏響了起來。
現在望春樓裏到處都是男歡女愛颠鸾倒鳳的聲音,這個房間卻安靜的有些不像話。伴着上官子蘭催人入眠的算盤聲,韓煙翠模模糊糊的想起除了上官子蘭她已經五年沒有過男人了,不過上官子蘭算是她的男人嗎?
五年前韓煙翠可不缺男人,她面容姣好身段柔軟,這樣的女人自然有很多男人愛,無論那些男人的愛是真是假。打記事起韓煙翠就被賣到了青樓,她的童年是在打罵中度過的,日子裏總有受不完的欺侮,等她出落成了大姑娘終于可以快活一陣,最好的青春卻只有那麽短。不過韓煙翠不是會傷春悲秋孤芳自賞的人,她的性子爽朗又利落,開心的時候她會和客人大聲笑鬧,不開心的時候她也會對那些男人強顏歡笑,她從不跟自己過不去,也不跟別人過不去。但她永遠都不會陪她看不慣的人,因為她剛烈的性子,有的時候她會被不講理的嫖客打,但即便如此她的性格也從未改變,韓煙翠活着從來就不是為了取悅別人。
五年前的一個晚上,她在望春樓裏被一個闊少打,那個人喝醉了,發狠的打她,那次她真的以為自己要被打死了。突然一個陌生的男人攔住了那個闊少,他喝的爛醉,站都站不穩,他大着舌頭指着比自己胖出一個人的闊少說道:“我的女人,我都舍不得碰,你再動她試試。”
同樣喝的神志不清的闊少口齒不清的說道:“你的女人?你的女人怎麽那麽不講理?”
“我慣得,怎麽啦?”
闊少不跟他廢話,一拳把他打翻在地上,韓煙翠被吓了一跳,她想不通這個素不相識的男人為什麽要為她挨打。望春樓裏的鸨母見客人被打了這才趕緊上來拉架,看場子的壯漢費了些力氣才把兩個人分開,那個男人鼻子被打破了,滿臉的鮮血,要不是有人按着他,還要和那個闊少繼續打,看上去簡直像個瘋子。最後他指着韓煙翠口齒不清的大聲嚷道:“這個女人,我上官子蘭包了!”韓煙翠這才知道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原來就是上官子蘭。不管什麽年代,禮義廉恥總是最重要的,無論私底下如何,人人表面上總要做個樣子,但上官子蘭在汴梁城裏卻是公開的不要臉。韓煙翠早就聽說過這個人,如今一見果然是個怪胎。
但她沒想到第二天上官子蘭真的重金把她包了下來,從那以後只要有時間他就過來,但他從不做嫖客該做的事,他話不多,每次來都是低頭算賬,經常一算就是一晚上,他就像個怪物一樣每晚在青樓裏點燈熬油的忙生意。韓煙翠只好每晚陪着他,有時候她實在撐不住睡着了,中途醒來發現他一個人趴在硬邦邦的桌子上打盹,她明明是他花錢包下的妓口女,他卻就是不肯上她的床。韓煙翠漸漸發現他和外面傳說的不一樣。
他們就像一對老朋友一樣這麽過了五年,上官子蘭跟她說他生意上的苦惱,帶給她她喜歡的零食,他說他喜歡到這裏來,但是也僅此而已,韓煙翠心裏明白她的青春并不多,但她已經在上官子蘭身上空耗了五年。
韓煙翠正在出神,上官子蘭突然扔了件東西過來,韓煙翠接住一看原來是本賬簿,低頭算賬的上官子蘭說道:“幫我看看那本賬。”
韓煙翠胡亂翻着手裏的賬本皺起眉頭說道:“我一看這東西就頭大,你自己看不就得了。”
上官子蘭不緊不慢的說:“你會看了,以後也好幫幫我呀。”
韓煙翠笑了下說:“我哪幫得上上官公子的忙啊。”
“那我哪天要是贖了你呢?”
韓煙翠翻賬本的手停下了,她有些詫異的擡起頭,低頭算帳的上官子蘭沒有再說話,韓煙翠沒有追問,嘴角默默浮上了一絲微笑。她岔開話題說道:“最近生意是不是做的不順?我看你老是眉頭緊皺。”
“最近物價一直在跌,東西賣不出價錢,生意是有些難做。”
“東西便宜了還不好,這說明手裏的錢更值錢了,能買更多的東西了呀。”
上官子蘭擡起頭問道:“那你說說錢怎麽平白無故就更值錢了?”
韓煙翠答不出來,上官子蘭提點她道:“你想想街上的蔬果什麽時候會漲價?”
韓煙翠想了想說:“等到蔬果少了,自然就值錢了,所謂物以稀為貴嘛。”
上官子蘭滿意的笑了笑,韓煙翠恍然大悟道:“你是說現在市面上流通的錢少了,所以錢就更值錢了,錢能買更多的東西,所以物價也就跌了。”
上官子蘭點了點頭說:“正是如此,流通的銅幣少了,不僅商品會跌價,買賣中也會缺少足夠的銅幣,東西賣不出價錢,生意自然難做了。”
“可好端端的錢怎麽會越來越少呢?”
“現在交易用的錢越來越多,鑄的錢趕不上實際的需要量,自然就會越來越少。”
韓煙翠不解的問道:“那朝廷就不會多鑄點錢?”
“鑄錢可不是容易的事情,首先要有足夠的銅料,其次要有鑄錢爐和工匠,先不說別的,光是開采銅礦就需要很大的投入,再者銅料本來就是有限的,因為缺銅巴蜀地區自開國來一直在用鐵錢,讓朝廷多鑄錢談何容易。何況朝廷本身就缺錢用,從皇帝的日常用度到一個芝麻小官的俸祿,一年不知要支出去多少錢,更不用提供養軍隊和給周圍國家繳納的歲貢了。現在眼看着錢不夠用了,朝廷這個銷金爐可比老百姓着急多了。莫說讓他多鑄點錢投到市場上,他別變本加厲的從我們手裏搶錢就算是千古難得一見的好朝廷了。”上官子蘭說罷冷笑了一下。
韓煙翠雖對他的話聽得有些一知半解,但心裏卻隐隐有些不安,她問道:“子蘭,你說要是有一天真的沒有銅用來鑄錢了可怎麽辦?”
“那就讓皇帝自己想辦法去吧,想不出辦法自會有人出來替他當這個皇帝,不過銅料雖有限還不至于被用完,就看朝廷會不會找了。”
上官子蘭說罷擡頭向窗外看去,汴梁城外一座建在山上的寺廟從夜色中隐隐浮現出來,那是汴梁城外最大的尼姑庵——法華寺。肅穆的寺院與燈火輝煌的汴梁有些格格不入,寺內的大銅鐘突然發出一聲鳴響,低沉遼遠的鐘聲在笑語歡歌的汴梁城上空一波波震蕩開來。
☆、尼姑如意
? 汴梁城外建有很多園圃,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太宗皇帝修建的金明池,從南邊的朱雀門出去走不久就能看到這座金碧輝煌的皇家園林。北宋時很多私家園圃都會對外開放,金明池這樣的皇家園林每年春天也會向平民百姓開放,做生意的販夫走卒只要繳納一定的稅金就可以進去做生意,屆時金明池裏擠滿了游園的百姓和兜售小吃或狗皮膏藥的小販,這座皇家私宅簡直成了一座集貿市場。
現在天氣和暖正是游園的好時候,汴梁城外一片花光柳影,帶着個小夥計的上官子蘭從朱雀門出去往城郊而去,不過金明池前段時間已經閉園,他現在不是要去游園,而是去法華寺做生意。
建于五代十國時期的法華寺如今已經殘破不堪,再加上地處郊外,平時幾乎沒什麽人去,所以香火也不旺,但這座寺廟卻也算的上是汴梁的名剎之一,這全都歸功于德高望重的住持青峰大師。青峰大師年事已高,沒人說得清她的出身來歷,只知道她很年輕的時候就在法華寺出家修行。她對佛法的研究相當精深,甚至精通一些早已失傳的佛教典籍,經常有汴梁的大儒來找她探讨佛法,汴梁的士人尊稱她為大德尼。
因為位置的原因法華寺平時采買東西很不方便,所以尼姑們一般會找商人買好東西直接送到寺裏來。原來一直跟她們做生意的就是上官子蘭的賬房先生魯能,魯先生十分照顧這些貧窮的出家人,在各方面都盡量給她們優待,但上官子蘭一直對這筆生意很不滿意,出家人心眼實不懂得講價,正應該好好宰一筆,可死心眼的魯先生一口咬定欺負出家人要遭報應,上官子蘭不以為然,遭報應那都是下輩子的事了,這輩子能賺到錢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今天魯先生有事不能來,上官子蘭決定親自跑一趟,既然他親自出馬把時間浪費在這種都不夠塞牙縫的小買賣上,那他可要好好敲法華寺一筆,作為汴梁第一大混蛋,欺負一群老實巴交的尼姑是他義不容辭的使命。
法華寺位于一座林木蔥郁的山上,上官子蘭帶着小夥計沿點綴着斑駁青苔的石階拾級而上,這裏的空氣就像洗過一樣涼爽清冽,不同于汴梁喧嚣的幽靜和涼意撲面而來,走到石階頂端便到了法華寺。
安靜的院落裏只偶爾響起幾聲鳥鳴,一個尼姑正在院子裏低頭掃地,她看到上官子蘭便迎了上去,待上官子蘭說明來意後,她把他們領到偏殿裏等候,自己去向管事的尼姑通報。上官子蘭随處張望打發着時間,他打量着一件件擦的閃閃發亮的銅質法器在心裏盤算着,這些東西要是拿去鑄錢,該鑄多少錢出來啊。
“施主久等了。”
正在東張西望的上官子蘭聞聲回過頭去,只見是三個上了些年紀的尼姑進來了,其中的一個向他施了一禮說道:“大德尼正在屋內和幾位诰命夫人讨論佛法,施主有事和我們講便可。”
上官子蘭一聽心裏樂了,他打量着眼前三個無邪的佛家弟子心想,既然有些腦子的老尼姑不在,今天不敲她們一筆他自己心裏都過意不去。
上官子蘭拱了拱手說:“在下上官子蘭,平時來的魯先生今天有事來不了,所以我替他跑一趟,幾位仙姑按平時和魯先生的規矩來即可。”
這個尼姑松了口氣說:“雖然大德尼讓我們負責寺裏的采購,但我們對于記賬實在是一竅不通,要是施主能像魯先生一樣簡易行事,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好說好說。”上官子蘭相當大度的笑了笑。
尼姑介紹道:“我們三個分別負責寺裏飲食、日用和文具的采購,因為我們實在不善于記賬,所以每次魯先生來我們都是分別和他算賬,這樣我們個人記個人的帳,也不會記混,現在貧尼就帶施主去拿錢,施主這邊請。”
上官子蘭讓小夥計等在偏殿裏,自己随三個尼姑去了後院。法華寺的後院綠樹掩映山石錯落,中間是一汪像鏡子一樣的湖水,湖岸邊種着楓樹,每當秋天楓葉紅了以後,層層紅葉倒影在清澈的湖水裏別有一番情趣。三個尼姑領着上官子蘭過了湖上的一座小橋來到一間小屋裏,她們各自拿出鑰匙打開了三個木箱,裏面都裝滿了銅錢。其中一個尼姑說道:“這三個箱子裏各有一千文錢還有采購的目錄,施主把箱子拿走,按目錄上采購齊了東西送上來即可。”
上官子蘭看着箱子裏的銅錢眼睛一轉計上心來,他從一個箱子裏數出五百文錢來說道:“今天是在下第一次來,就給三位仙姑少算五百文吧。”
三個久居寺院的尼姑哪裏知道上官子蘭滿肚子的壞心眼,她們一聽他一開口就減了五百文,立刻感激不已的說道:“那真是謝謝施主了。”
“哪裏哪裏,仙姑客氣。”上官子蘭一張俊臉笑靥如花,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麽一樣一拍腦袋說道:“對了,三位仙姑方才說自己并不擅長算賬,這五百文你們也不好分,我看不如就退你們三百文,你們各領一百文回去,方便三位仙姑各自記賬,剩下這二百文就以在下的名義捐給寺裏做香火錢。”
“也好也好,還是施主想的周到。”三個尼姑連連點頭。
“這樣就相當于你們每人給了我九百文,一共是兩千七百文,對不對?”
三個尼姑點點頭說:“沒錯。”
“那再加上我捐給寺裏的兩百文香火錢就是兩千九百文對不對?”
“沒錯。”
“但你們最開始帶了三千文出來,還有一百文上哪兒去了呢?”上官子蘭突然臉色一變指着三個尼姑斬釘截鐵的說道:“你們三個私自藏錢!”
一直笑吟吟不停點頭的尼姑被上官子蘭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态度一下子弄懵了,她們擺着手慌張的辯解道:“施主你莫要胡說,我們什麽時候私自藏錢了!”
上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