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對魯先生說道:“魯先生,這邊你照顧一下,我出去一趟。”

魯先生奇怪的問道:“少爺你這是突然上哪兒去啊?貨還沒點完呢。”

上官子蘭已經大步跑了出去,他匆匆的喊道:“不用管我,你自己先點着吧。”

今天法華寺裏的人更少,清寒的古剎寂靜無聲,騎着金色大馬的天上紅蓮剛出現在寺院裏,幾個尼姑立刻向他投去好奇又恐懼的目光,他毫不在意她們的目光随意四處張望着,大殿裏那尊低垂雙目的佛像遠遠的映入了他的眼簾,那尊佛像一下子引起了他的注意。天上紅蓮仔細端詳了佛像片刻後,突然興奮的縱馬向大殿裏奔去。

巨大的金馬一闖進大殿裏,幾個誦經的尼姑被吓得尖叫着四處逃竄,天上紅蓮勒住大馬看着眼前的佛像興奮的說道:“多寶如來!”

“沒錯,他就是多寶如來。”

大殿裏突然響起一個蒼老平靜的聲音,天上紅蓮轉過身來一看,大殿裏不知什麽時候進來個年紀很大的老尼姑,她對天上紅蓮雙手合十施一禮道:“貧尼青峰。”

青峰走過去用自己布滿皺紋的手撫摸着金色大馬的脖子,本來騰躍不止的馬倏然安靜了下來,青峰撫摸着它緩緩說道:“這是沙漠中的天馬,烏孫被滅國後,烏孫馴養的良駒有一部分逃入沙漠和沙漠中食肉的野馬結合,才生下了這樣的神駒。這樣的馬天生不會被馴服,它只會尋找自己的同伴,看來它找到了。”

天上紅蓮從馬背上翻身下來饒有興趣的看着青峰大師說道:“你怎麽會知道這是天馬?你是西域人?”

“我是漢人,一生未出過大宋,關于天馬我是從書上看到的。”青峰大師直視着天上紅蓮的眼睛答道,她的眼眶雖已塌陷,但眼睛卻依舊清澈如水。

“不知施主來此有何貴幹?”青峰大師問道。

“我來找多寶如來。”

青峰大師微微笑了下說:“貧尼曾經也在找多寶如來,但所幸已經找到了。”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多寶如來到底是什麽?我無意間知道一個關于多寶如來的秘密,我來這裏就是為了解開它。”

青峰大師答道:“如來在人心中,是無法說破的,施主想知道的秘密只能由施主自己來解開,希望施主能找到你要找的多寶如來。”她向天上紅蓮再施一禮後轉身慢慢走了出去。

“那我怎麽樣才可以找到他?”天上紅蓮在她身後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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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峰大師回過頭來微笑着說道:“心之至誠,如來必現。”

天上紅蓮眯起眼睛目送着青峰大師的背影,他敏銳的直覺告訴他,這個老尼姑一定和他要找的多寶如來有關系。

天上紅蓮看過大殿後便牽着馬在法華寺到處溜達着,不知不覺間便從前院溜達到了後院。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落葉,院子裏有沙沙的掃地聲,一個小尼姑正拿着把大笤帚在掃院子,天上紅蓮踏上厚厚的落葉,幹枯的落葉發出斷裂聲,小尼姑聞聲擡起頭來,結結實實的和天上紅蓮對視了一眼。

“賽金枝!”天上紅蓮立馬驚喜的低聲驚呼道,如意握緊了笤帚一臉的驚駭。

天上紅蓮幾步到了她面前興奮的說道:“你果然還活着,那天有人在街上牽走我的馬我就知道十有八九就是你,但沒想到你居然躲在這個地方。”

如意驚慌的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認錯人了。”

天上紅蓮拍了下她的肩膀說:“哈!用不着跟我裝了,你是變了不少,但我從不會認錯任何人。我聽說你被抄家了?那可真是太倒黴了,不過這也不算多大的事,畢竟都過去這麽久了。還記得當年在大宋的邊境上你是怎麽收拾我的麽?雖然最後我輸的很慘,但是那次有意思極了,我來汴梁這麽久了沒找到一個有意思的人,都快無聊死了。告訴你吧,我在天上發現了一個好玩的秘密,這次是專門來汴梁解開這個秘密的。你跟我走吧,躲在這個地方有什麽意思,出去跟我冒險吧,不過我們要先一起弄點錢花花,我來之前在西北輸了個身無分文。。。”

天上紅蓮兀自興致勃勃的講個不停,如意低下頭打斷他說道:“對不起,貧尼真的聽不懂施主在說什麽,你認錯人了。”

天上紅蓮皺起眉頭說:“怎麽?你真的打算在這兒呆一輩子?一次抄家就把你吓破膽了?原來賽金枝就是這麽一個沒用的人?”

如意聽了他的話額頭上的青筋跳動了一下,但最終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貧尼已是佛門中人,俗世間的事跟我沒有關系了,貧尼如今法號如意。”

天上紅蓮哼了聲說:“看來我該讓你好好想想你到底是誰,跟我來!”他說着突然一把抓住了如意的手腕。

“你幹什麽!”如意失聲驚呼道,天上紅蓮不管不顧的拖着她上了馬背,他縱馬跑到前院,一把把如意從馬上推了下去,如意的腳腕被震的生疼,一個踉跄勉強站穩。前院的尼姑聽見喧嘩聲,紛紛膽怯的探頭探腦的張望着。

天上紅蓮居高臨下的看着她說道:“說,你是誰。”

如意惡狠狠的盯着他可惡的笑臉,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腦門,她幾乎忍不住想把他拖下馬暴打一頓,她的手幾次握緊又幾次松開,可最終她別過臉冷冷的說道:“貧尼如意。”

“說!你到底是誰!”天上紅蓮大喝一聲用力一拉缰繩,大馬立刻揚起鐵蹄就向如意踏過來,她趕緊慌張的後退,但大馬并沒有踩到她,而是靈巧的又竄到了她身後攔住了她。如意被大馬困在原地,不斷揚起的馬蹄帶起泥土就在她的頭頂上,幾次差點就踩到她,如意慌張的躲避着馬蹄,狼狽不堪。

“說啊,你到底是誰。”天上紅蓮哈哈大笑着追問着她,如意被馬蹄晃的眼花缭亂,無助中她幹脆用手抱住腦袋原地蹲了下來。馬蹄塌下來的聲音不斷在她耳邊響起,熱辣辣的馬的氣味直沖她的鼻孔,她像忍耐酷刑一樣,閉起眼睛縮成一團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終于安靜了下來,如意松開抱着腦袋的手睜開了眼睛,她擡起頭只見天上紅蓮冷冷的俯視着她,他冷笑了一聲說道:“我本以為你是我見過的最有意思最大膽的漢人,但沒想到原來不過是個靠萬貫家財撐腰才耀武揚威的膽小鬼,我看錯了,賽金枝果然已經死了。”

天上紅蓮調轉馬頭跑出了法華寺,如意蹲在原地聽着逐漸遠去的馬蹄聲,她臉上手上蹭的都是泥土,看上去狼狽極了,眼淚在她的眼眶裏打轉,幾乎要落下來。

“起來吧。”突然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如意擡起頭來一看竟然是上官子蘭,不過他臉上沒有半點嘲笑她的意思,難得的一臉嚴肅正經。如意看了一眼他伸過來的手,低下頭冷淡的說道:“貧尼是出家人,施主請自重。”她自己從地上站了起來,低下頭匆匆向後院走去,她不停抹着臉,不知是在揩臉上的塵土還是在擦眼淚。上官子蘭看着她的背影并沒有跟上去,而是站在原地輕輕嘆了口氣。

☆、揭穿身份

? 夜□□臨,法華寺更顯寂靜,只能聽見夜鳥掠過樹梢的聲音,好不容易熬到下晚課的如意氣沖沖的沖進柴房砰的一聲摔上了門。柴房位置偏僻,如意每次心情不好都要來這裏發洩一番。她舉起斧頭對着一塊木頭用力劈了下去,一邊嘴裏惡狠狠的念叨着:“天上紅蓮!你去死吧!”胡亂劈了一通後她累的實在劈不動了,但她心裏還是覺得不解氣,她扔下斧頭拾起一片木片用力扔出了窗外,這時窗下響起了一個男人的驚呼聲:“當心啊!”

剛才還火冒三丈的如意被這聲音吓了一跳:大晚上的尼姑庵裏怎麽會有男人的聲音!她厲聲說道:“是誰!快出來!”

如意話音一落,上官子蘭那張嬉皮笑臉的臉出現在窗口,他笑眯眯的說道:“仙姑不僅棒法不錯,原來還練飛镖啊。”

如意奇怪的說道:“怎麽是你?寺裏早就關門了,大半夜的你一個男人在尼姑庵裏做什麽?”

“我來看看你啊。”上官子蘭笑嘻嘻的說道。

如意沒好氣的說道:“我有什麽好看的,滾!”

上官子蘭展顏一笑道:“仙姑別急,我這不是進來陪你滾了麽?” 他說着就要從窗口翻了進來。

“你這個混蛋!”如意惱羞成怒提起斧子就向上官子蘭沖了過來,剛邁進來一條腿的上官子蘭立馬動作麻利的跳回了窗外,他一把握住斧頭把說道:“冷靜,冷靜,我這不是跟你開玩笑呢嘛。”

如意瞪着他說道:“你再胡說,信不信我敲爛你的腦袋!說,你大半夜的在這裏到底想幹嘛?”

“我是見你下午被人欺負了,現在專程來看看你心情好一點沒有。”

如意冷笑了一聲道:“我才不信你有那麽好心,你要是真關心我,天亮的時候怎麽不來,為什麽專挑月黑風高的時候?”

上官子蘭笑了下說:“我只是覺得你那個時候可能更願意一個人呆着。”他說這話的時候雖然也是笑嘻嘻的,但他看着她的目光裏竟有些真誠。

如意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她扔下手中的斧子從窗前走開,一屁股坐在了柴垛上,上官子蘭重新從窗口慢悠悠的翻了進來,他抻展了衣服在如意的對面坐了下來。如意打量着他問道:“你幹嘛老纏着我?我們原來認識麽?”

上官子蘭嬉皮笑臉的說道:“在下作為汴梁第一混蛋,調戲小尼姑自然是我應盡的責任。”

“可是汴梁的尼姑多了去了,你幹嘛老跟我過不去?”

“還不是因為仙姑你貌美如花,另在下一見難忘。”上官子蘭語氣肉麻的說道。

如意白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她心想從這人嘴裏真是一句正經話都掏不出來,自己只當遇見了個瘋子算了。

上官子蘭說道:“你對我又是笤帚又是斧子,下午怎麽不教訓一下那個人?你不是說他還曾是你

的手下敗将麽?”

如意拾起一片碎木片随手擺弄着有些失落的說道:“那個人是個狂徒,什麽都敢做,什麽都不怕,而我只是個普通人而已,原來我有資本,所以敢去招惹他,但我現在什麽都沒了,只是個尼姑而已。”

“哦?那你原來都有什麽資本?”

如意重重嘆了口氣說:“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了。”

上官子蘭沒有繼續追問,兩個人沉默了片刻後上官子蘭突然說道:“對了,那個人走的時候說什麽賽金枝果然死了,他提賽金枝做什麽?”

如意別過頭沒好氣的說:“我怎麽知道,我都不知道賽金枝是誰。”

上官子蘭故作驚訝的說道:“你居然連賽金枝都不認識?她可是原來天下第一錢莊的女掌櫃。”

“是麽。”如意說的輕描淡寫,眼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上官子蘭語氣誇張的繼續說道:“那賽記錢莊原來是天下第一錢莊,傳說他們家的銀子比國庫裏的都要多,賽金枝十六歲就當了錢莊的掌櫃,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心狠手辣。”

本來一直有些得意洋洋的如意一聽這話立馬有些不高興的糾正道:“什麽叫一毛不拔心狠手辣,人家那是做生意的手段。”

“反正也差不多吧,我聽說那賽金枝長得奇醜無比,二十歲了還沒有夫婿,沒辦法只好滿天下的招女婿。。。”

“等等等等,”如意打斷上官子蘭道,“她是因為家裏太有錢了,實在找不到般配的男人才公開招婿的好吧,才不是因為長得醜。”

上官子蘭擺了下手說:“反正也差不多吧。”

如意着急的說道:“什麽叫差不多,這差多了好吧!她長得才不醜,當年還有好多求親的男人專門寫賦歌頌她的美貌呢。”

“咦?你怎麽知道?”上官子蘭奇怪的問道,“你不是不認識她麽?”

“這個。。。我也是突然想起來好像聽說過這麽一回事。”如意含糊的說道。

“這麽回事啊,”上官子蘭繼續說道:“當時有很多男人看上賽家的財産跑去求親,但他們一看賽金枝的長相就全都被吓跑了,所以那賽金枝招了許久的女婿都沒有招到合适的。。。”

如意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她生氣的打斷他道:“簡直是一派胡言!明明是賽金枝看不上那些男人,怎麽成了那些男人被她吓跑了!”

上官子蘭說道:“是不是又有什麽關系,我不過說說她的事情給你解解悶,你這麽激動做什麽?”

“我。。。”如意一時語塞,她氣憤的哼了下說道:“我就是看不下去你随便造謠說她的壞話。”

“反正她已經死了,說說又能怎樣,”上官子蘭輕描淡寫的說道,“我聽說她後來總算找到了願意娶她的男人,結果沒成想那賽金枝竟是個克夫的命,兩個人還沒成親那男人全家就倒了大黴。。。”

“夠了!”如意豁的一下站了起來,“我不許你再這麽胡說八道!你好歹也尊重一下死者好不好!”

上官子蘭笑了下說:“我胡說八道又怎麽樣,我不尊重死者又怎麽樣,賽家已經倒了,賽金枝已經死了,能奈我何?”

本來就被天上紅蓮氣的夠嗆的如意這下氣的肺都要炸了,她想也沒想就指着上官子蘭吼道:“上官子蘭你給我聽着,這要是我們賽家沒倒的時候,我打死你這樣的人都用不着償命!”

“哦?你們賽家?”上官子蘭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話柄。

如意看着上官子蘭幸災樂禍的表情突然驚覺大事不妙,上官子蘭慢悠悠的站起來說道:“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覺得你是賽金枝,雖然賽老板比起當年确實大變樣了,但我覺得自己不會認錯,當年的賽老板原來沒有死,而是躲在這裏當尼姑了。”

如意警惕的看着他說道:“你到底是誰?我跟你原來有什麽仇麽?”

上官子蘭哈哈笑了起來:“我自打生下來就叫上官子蘭,我沒隐瞞自己的身份也沒有必要隐瞞,賽老板最風光的時候我不過是個小商人,哪有跟賽老板結仇的榮幸。”

“那你幹嘛纏着我不放?”如意不解的問道。

上官子蘭繞着她一圈圈走着說道:“我只是一想到能欺負原來叱咤風雲的賽老板就覺得心情務必舒暢,你是賽老板的時候打死我這樣的人都用不着償命,但現在我想怎麽欺負你就怎麽欺負你,你說這是不是人生一大樂事?”

“你腦子沒炎吧?怎麽會有你這麽無聊的人!”如意忍不住喊了出來。

上官子蘭眯起自己那雙桃花眼粲然一笑:“誰讓我是汴梁第一混蛋呢。”

“上官子蘭,你別以為我落魄就能随便欺負我,這天下還是講王法的,你把我逼急了我就去皇宮前擊鼓告你!”如意義正言辭的說道。

“哦?既然是講王法的,那你賽老板怎麽還活着呢?”上官子蘭對她眨眨眼睛說道。

“這。。。”如意這才想起來自己才是正兒八經的逃犯。

上官子蘭溫柔的說道:“所以呢,你以後最好乖乖讓我欺負,不然我哪天不高興了,可能就把你交給官府換點銀子花花,到時候法華寺的人可都要跟着倒黴,尤其是這裏的住持青峰大師,私自給罪犯發放度僧牒可是要掉腦袋的。”

如意憤怒的吼道:“上官子蘭你混。。。”

“噓,小點聲,”上官子蘭輕輕把手指附在她的嘴唇上,“大半夜的一男一女共處一室,你要是把人吼來來可就說不清楚了,在下當然無所謂,難道仙姑你也不在乎?”

如意努力平複了一下情緒咬着牙惡狠狠的說道:“上官子蘭,你最好趕緊給我消失,立刻,馬上!”

“沒問題,”上官子蘭笑眯眯的說道,“在下可是連晚飯都沒吃,現在我要下山吃飯去了。”他說着慢悠悠的從窗口翻了出去,臨走前他回頭對如意抛了個媚眼說道:“如意,下次我再來找你,你可一定要記得随叫随到,是随叫随到哦。”

“施主慢死不送!”如意砰的一聲在他身後狠狠摔上了窗戶,窗外響起了上官子蘭愉快的哈哈笑聲。如意聽着他可惡的笑聲恨不得沖出去撕碎他,她怎麽都想不起來,她到底什麽時候得罪過這麽一個混蛋。

☆、夜闖宮禁

? 随着夜幕的降臨,皇宮的禁衛愈加的森嚴,冷清的宮牆間除了守夜禁軍手中的燈籠,就只有中書省裏還亮着光。中書省是朝廷最重要的機構,重要的政令均先出于此處,這裏每晚都要安排一名宰執大臣守夜,以便能随時皇帝有急事可随時調遣。

今晚守夜的是宰相呂夷簡,呂夷簡對巡夜的禁軍統領們訓誡道:“聽聞幾日前似有人闖入宮中,雖然最後并未出什麽差錯,但畢竟沒有抓到闖入者,爾等夜間務必十二分警惕,切不可疏忽大意。”

“大人放心,屬下一定盡職盡責。”禁軍統領答道。

呂夷簡揮了揮手說:“如此最好,爾等退下各歸其職吧。”

“是。”禁軍統領們向呂夷簡再拜後便退了出來。

待他們都走了,一直正襟危坐的呂夷簡打了個哈欠靠在了椅背上。呂相公最讨厭的就是上夜班,不僅要在這冷冰冰的硬板凳上枯坐一晚,明天一大早還得照常上朝,他這把老骨頭确實有些吃不消。現在不過剛入夜,長夜漫漫,這一晚可有的熬了,于是他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六朝骈文集随手翻看打發時間。呂夷簡參加科舉的時候還是骈文的天下,那時候寫文章比的是辭藻華麗引經據典,他那時候經常為想出一個生僻的典故撓掉一兩頭發。但如今骈文已經過時了,文壇上開始盛行古文,韓愈柳宗元成了文人的新偶像。但學習骈文長大的呂相公就是看古文不順眼,那樣粗鄙的東西竟也能稱之為文,在他心裏唯有鮑照、庾信才是真正的文壇大佬。呂相公念誦着手中的六朝骈文集心中無比的暢快,但念着念着他的眼皮就漸漸沉重起來,沒一會兒呂夷簡就發出了輕輕的呼嚕聲,到夢中去會他的文學偶像了。

守夜的禁軍在宮牆間來回巡邏,高高的宮牆上天上紅蓮如一個巨大的影子蹲在窄窄的牆頭上觀察着下面的情況,待禁軍走遠後,他縱身從牆頭上跳下來,悄無聲息的落在了地面上。他從腰間抽出一塊黑布,在眼睛鼻子的位置挖了三個洞蒙在臉上,然後又拿一根小木棍在腦後把披散的頭發插起,他就這麽蒙着面大大方方的在皇宮裏逛起來。

皇宮面積不算大,但也确實不小,房子又蓋的比較密集,一片黑燈瞎火裏天上紅蓮轉了幾圈就迷失了方向,不過他可一點都不着急,他一邊參觀着皇宮裏的建築一邊啧啧評論道:“跟西域那些蠻族的宮殿比也強不到哪兒去,大宋的皇帝真是太沒品味了。”

這時他突然發現一片漆黑的皇宮裏居然有一間房間透出燈光,于是他便靠了上去打算一看究竟。天上紅蓮沾了點口水在窗戶紙上捅了個小洞向內張望,只見裏面堆得都是公文,一個小老頭兒靠在椅子上睡得正香。這到底是什麽地方,為什麽大晚上的要留一個小老頭兒守夜?天上紅蓮不由好奇起來,他輕輕推開窗戶蹑手蹑腳的翻了進去。椅子上的小老頭兒呼嚕震天,一點兒都沒察覺屋裏進來人了,天上紅蓮從一大沓折子裏随手抽出一本費力的認着上面的字:“臣範仲淹奏奉朱批訓饬惟有益加奮勉并繳朱批折。。。”他漢字認得不多,橫看豎看也沒看明白到底這折子到底想說什麽。旁邊那抽出一本去的一大沓折子晃晃悠悠,眼看就要傾倒,還好天上紅蓮及時發現,他把手裏的折子叼在嘴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歪斜的折子,但最上面那本還是滑了下來,他趕緊伸出腳用腳面接住,折子掉在他的腳上發出了輕微的“噠”的一聲,小老頭兒連天的呼嚕立刻止住了。天上紅蓮保持這個扭曲的姿勢屏住呼吸看向那個小老頭兒,小老頭兒吸了吸鼻子又開始有節奏的打起了呼嚕。天上紅蓮松了一口氣,他扶正歪斜的折子,輕輕的把腳上的折子踢回了原處。天上紅蓮環視了一遍這個房間,這裏除了折子就是線裝書,這兩樣他都不感興趣,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打呼嚕的小老頭兒身上,天上紅蓮黑白分明的眼睛咕嚕嚕轉了兩圈突然想到一個壞主意,他捂着嘴笑了下輕手輕腳的靠到了小老頭兒身邊。

他拿起筆架上的毛筆輕輕掃了掃小老頭兒的鼻孔,小老頭兒打了個噴嚏又接着打起了呼嚕,天上紅蓮偷偷笑了下,把毛筆在硯臺裏蘸了蘸在小老頭兒的腦門上端端正正寫了個“王”,然後又仔仔細細的在他兩邊的臉頰上各畫了三道胡子,堂堂大宋宰相就這麽被他畫成了一只大花貓。

天上紅蓮正得意洋洋的欣賞着自己的傑作,一直均勻的打着呼嚕的小老頭兒突然睜開了眼睛,他對天上紅蓮狡猾的一笑道:“抓住你了。”

天上紅蓮大吃一驚:他是什麽時候醒的!他拔腿就要跑,卻發現自己跑不動,原來他的衣服下擺不知什麽時候被這小老頭兒死死系在了椅子靠背上,而他居然一點都沒察覺。這時呂夷簡扯着嗓子喊了起來:“來人啊!抓刺客啊!”

天上紅蓮沖他做了個噓的動作道:“老頭兒,你可別瞎喊,我只是進來逛逛,沒想過要刺殺誰。”

呂夷簡冷笑了一聲說:“皇宮也是你逛的地方?凡不經允許擅自闖入者就都是刺客!來人啊!快來抓刺客!”

天上紅蓮心裏惱火極了:這老頭兒怎麽不講理!他伸手捂住他的嘴,呂夷簡毫不猶豫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天上紅蓮吃痛的“啊”的叫了一聲松開了手,他看着手上被咬出的血痕心想:他不過進來逛逛,怎麽遇到這麽個老怪物!

這時外面響起了禁軍的喧嘩聲:“快抓刺客!保護宰相大人!”

天上紅蓮這才知道這個老怪物原來是大宋的宰相!眼看禁軍就要闖進來,天上紅蓮當機立斷,拔出腰間的匕首割斷了自己的衣襟。

“哪裏跑!”呂夷簡不依不饒的一把抓住了他的腰帶,天上紅蓮頭痛的嘆了口氣道:“老頭兒,別鬧了。”他沒工夫和呂夷簡糾纏,割斷自己的腰帶撞破窗戶縱身飛了出去。

呂夷簡急忙追了出去,外面的臺階上已經站滿了禁軍,呂夷簡拿出手中的腰帶說道:“此乃刺客腰帶,那人蒙面束發,身穿黑衣,身量高大,武藝高強,口音不似宋人,爾等素素在皇宮內搜捕,切不可放跑了他讓他進入後宮,以免驚擾了皇上、太後。”

“是!”禁軍立馬散開分頭行動,一小隊人留在中書省保護宰相安全。幾個護衛看着呂夷簡的臉全都憋着笑,呂夷簡瞟了他們一眼不動聲色的說道:“誰敢說出去,我讓他死全家!”幾個護衛立馬噤聲,呂夷簡一甩袖子昂着頭回了屋內,屋外的幾個侍衛又捂着嘴吃吃的笑了起來。

天上紅蓮踩在皇宮的屋檐上疾行如飛,但他怎麽都找不到出去的路,沒一會兒負責搜捕的護衛就發現了他。

“別讓他跑了!放箭!”禁軍統領一聲令下,密集的箭雨立刻向天上紅蓮射來,天上紅蓮立馬縱身飛上了皇宮最高的屋脊,禁軍使用的弓張力不夠,箭矢剛好落在腳下傷不到他,但箭雨愈來愈密,有些禁軍已經開始搭梯子要爬上屋脊來追他,他卻怎麽都找不到出口,天上紅蓮心裏也不免開始急躁起來。

突然一支箭沖出他腳下的箭雨淩空向他的頭部射來,天上紅蓮心中暗叫一聲不好,本能的一低頭,箭矢碰掉了他束發的小木棍飛了過去,他的頭發立刻披散了下來。他雖躲過了這要命的一箭,但緊接着一排箭如同長了眼睛一樣一支接一支落在他的腳前,好幾次差點就射中他的腳面,那淩厲的箭法明顯有別于那些禁軍。“這裏有高人!”天上紅蓮驚呼道。

可那支緊追着他的箭卻有些蹊跷,它每次的落點恰好在天上紅蓮的腳前,而且好幾次還射落了射向他的箭矢,他覺得這支箭似乎是在給自己指路。他的嘴角浮上了一絲狡猾的微笑自言自語道:“真是有意思,我就追上去看看這個射箭的家夥到底是誰。”

他加快了腳步緊跟着那支箭,那支箭把他引向了皇宮偏僻處,突然箭矢一個急轉彎射向對面的屋

頂,天上紅蓮一個鹞子翻身緊跟着落在了對面的屋頂上。而在地面上這兩座房子中間恰好有一道鎖着的宮門,下面被門攔住的禁軍立刻吵嚷起來,天上紅蓮看着下面無可奈何的禁軍咧嘴一笑。借着夜色的隐護天上紅蓮很快就甩掉了緊追不放的禁軍,沒一會兒他的前方就出現了宮牆,天上紅蓮從高高的牆頭上縱身跳了下去,下落的過程中他抓住旁邊一棵大柳樹的柳枝把自己平平安安的蕩到了地上。

“哈!跑出來了!”天上紅蓮興奮的一拍手說道,他用力打了聲口哨,夜色中立刻響起了噠噠的馬蹄聲,金色的大馬穿過夜色向他跑來。

駿馬接近他的時候,一支箭突然淩空射向了馬頭,驚馬揚蹄嘶鳴卻已來不及掉頭躲過箭矢,天上紅蓮立馬拔出腰間的匕首向那支箭矢擲去,箭矢被匕首碰掉了地上,那把匕首深深的□□了旁邊的宮牆裏。

“哪個混蛋敢傷我的馬!”天上紅蓮勃然大怒道。

這時旁邊響起了一個男子清朗的笑聲:“功夫還不錯嘛。”

天上紅蓮循聲望去,只見一旁的柳樹上坐着個穿白衣的年輕人,他修長的身子悠然自得的倚在樹枝間。

天上紅蓮扯掉蒙面的黑布道:“我記得你,你是那個契丹小王子。”

“不錯,是我。”耶律奇珍微笑着說道。

天上紅蓮眯起眼睛說道:“你剛才說我什麽?功夫還不錯?我的功夫可是一等一的,小子,不要以為你剛才引我出來,就可以在我面前嚣張。“

“我沒有嚣張,只是實話實說而已。”耶律奇珍的臉上依舊挂着有教養的笑容。

“看來你該被好好教訓一頓。”天上紅蓮說着一把拔下插在牆上的匕首,翻身上馬縱馬向柳樹奔來。

耶律奇珍卻坐在那裏紋絲不動,直到天上紅蓮靠近了,他舉起手把兩只手指含在嘴裏打了個響亮的口哨。

夜空中突然傳來一聲呼嘯,一團巨大的黑影向天上紅蓮俯沖下來,它的速度比箭還要快,天上紅蓮來不及躲避,肩膀被抓的鮮血淋漓,他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只巨大的老鷹。他掉轉馬頭揮舞着手裏的匕首和那只老鷹搏鬥起來,老鷹把他抓傷了好幾處,耶律奇珍依舊姿态優雅的倚在樹上看着天上紅蓮在那裏搏命。

終于天上紅蓮抓住一個老鷹低飛的機會揮起手中的匕首割破了老鷹的腳,在一旁觀戰的耶律奇珍見此趕緊吹了聲口哨,老鷹立刻飛到了耶律奇珍的身旁,收起翅膀停了下來。

天上紅蓮身上好幾處挂了彩,但他的眼裏卻閃着興奮的光芒,他看着那只老鷹興奮的說道:“那是海東青!”

“算你有見識。”耶律奇珍微微笑了下說道,他從腰帶上撕下一個小布條,仔細包紮着海東青腿上的傷口。

天上紅蓮舔舔嘴唇道:“這東西可真厲害,要不是剛才它逼得太緊,我真不忍心傷它,這東西生活在東北的峭壁上,只有那些女真人敢去掏鷹窩,你怎麽會有這東西?”

“它是鷹王的兒子,住在萬仞懸崖上,連那些低賤的女真人都不敢去抓它,但是我爬上了懸崖把它帶了下來。”耶律奇珍有些自負的說道。

天上紅蓮嘆道:“真是好東西啊。”

耶律奇珍瞟了他一眼說道:“你想要?”

天上紅利貪婪的盯着海東青毫不掩飾的說道:“當然,我願意出一百兩金子買下這只鷹,再加上一百顆最珍貴的寶石,即便這樣都不能顯出這只動物的價值。”

“我可以把它送給你,只要你幫我一個忙。”

“哦?那你說說看,只要我覺得值得,就沒有問題。”

耶律奇珍撫摸着海東青的翅膀說道:“我要你讓市面上流通的銅錢減少,越少越好,不管你用什麽方法。”

天上紅蓮挑了下眉毛說:“這真是個奇怪的要求,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不會問你想幹什麽,所以你也不要問我想幹什麽。”

天上紅蓮撚着小胡子說道:“你對皇宮那麽熟,我猜你一定不是第一次進去了,剛才那些侍衛那麽玩命的追我,其實想抓的是你吧?你提出這麽奇怪的要求,一定有什麽陰謀。”

耶律奇珍笑了下坦誠的說道:“沒錯,我确實有陰謀,你不願意幫我媽?”

“當然幫,”天上紅蓮露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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