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風流罰,就罰錢兄作詞一首吧。”
“那我應景作詞一首,城上風光莺語亂,城下煙波春拍岸。綠楊芳草幾時休?淚眼愁腸先已斷。。。”
錢惟演的誦詞聲從院內斷斷續續的傳出,他也算是個作詞高手,這首随口吟出的詞稱得上是佳作,但耶律奇珍卻沒有興趣再聽下去了,他回到了長廊上獨自來回徘徊着,若有所思的低聲自言自語道:“難道整個宋國就沒個想打仗的人麽?”
天色漸黑,寇準的府上一片歡笑宴飲之聲,昂貴的紅燭點的到處都是,主人大方的擺出最好的酒菜,婀娜的舞女随着樂師的音樂翩翩起舞,客人們觥籌交錯縱情狂飲。宴會上最豪邁的飲者還是這裏的主人寇準,他雖須發皆白,但豪飲的架勢卻絲毫不輸給在座的年輕人。寇準生性豪放,好面子,講排場,即便被貶到西北時他也經常舉辦這樣的宴會,他愛喝酒,也愛勸別人喝酒,有人不喝他就不高興,因為喝酒他誤過不少事,有一次他喝醉了甚至穿上黃袍假裝天子,這件事經別有用心的人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裏,還好皇上知曉他的脾氣沒有追究。不過這麽多年,寇準豪爽的性格和愛喝酒的習慣始終沒有改,他要是能學會夾起尾巴做人,也就不是敢和皇帝對着幹的寇相公了。
寇準一杯接一杯的喝個不停,一直在他身旁服侍的府上的一個歌姬有些看不下去了,她有些擔心的勸道:“大人,身體要緊,還是少喝些吧。”
本來興致很高的寇準臉色一下子變得陰沉了,他把手中的酒杯砰的一聲放下喝道:“哪裏輪得到你這個小賤人來壞我的興致!”
寇準一聲怒吼,在場的賓客瞬間鴉雀無聲,歌姬更是被吓壞了,她楚楚可憐的看着寇準,不知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寇準站起身來怒氣沖沖的說道:“真是掃興,不喝了!”說罷把滿座的賓客扔在那裏自己拂袖離去了。
寇準獨自一人回到了書房中,夜晚的涼風驅散了幾許酒意,遠離熱鬧的宴會,獨處的寇準此時心中泛上了幾許苦澀,他當然知道那歌姬是為他着想,可她終究是不懂他,他若不喝酒,靠什麽來撫平他壯志未酬的苦悶?
寇準踱到屋裏挂着的一幅地圖前,他蒼老卻有力的手撫過地圖東北角上的一片土地,他的兩道濃眉漸漸的縮在了一起。
燕雲十六州,他一生的夢想也是他一生的痛。
燕雲十六州,包括今北京、天津和河北北部、山西北部的大片土地,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歷來是漢人抵禦北方少數民族的最後一道屏障,但被後晉石敬瑭割讓給了契丹人,從此契丹人的鐵蹄縱橫中原富饒的平原,漢人再無險可守。雄韬偉略的周世宗柴榮曾試圖收複燕雲十六州,但戰争開始沒多久他就病故了,宋太宗趙光義亦曾禦駕親征燕雲十六州,結果卻是漢軍慘敗,皇帝本人身中箭矢倉皇而逃。如今燕雲十六州尚在契丹人手中,哪個血性男兒不想重新奪回河山!寇準十九歲就中了進士,雖是讀書人出身,但他從少年起就崇拜漢朝那些開疆擴土的勇士,渴望有一天也能像他們一樣建功立業,為官十幾年他心中的一腔報國熱情從未改變過。十幾年前遼人入侵,滿朝文武都張皇失措主張皇帝逃跑,但寇準非但不畏懼,反而心中激動不已:他夢想的建立偉業的時刻終于到來了。他力排衆議硬把真宗趙恒拉到前線禦駕親征,雖然趙恒十分膽小,幾次想要逃跑,但皇帝出現在前線還是極大的鼓舞了宋軍的士氣,宋軍一路勢如破竹。寇準每天都在前線觀戰,他能看出來遼人很快就撐不下去了,他信心滿滿的認為如此下去收複燕雲十六州指日可待。但就在這時遼國太後蕭燕燕派人前來議和,寇準蠻以為現在形勢大好,皇上是絕對不會答應這種無理要求的,可是畏懼戰争的趙恒居然毫不猶豫就答應議和,每年還白送給遼人白銀三十萬,絹二十萬。雙方在澶淵郡簽下盟約,各自歡歡喜喜的回去,但在回汴梁的路上,寇準不止一次痛心疾首的回頭遠望,曾經近在咫尺的燕雲十六州又一次的失之交臂了,壯志滿懷奔赴前線的将士們居然帶着一紙和約就回去了,寇準的心中一萬個不甘心。
從前線回來後寇準成了英雄,人們只知道寇相公的功業,卻不知現在的結局根本不是寇準的本意,沒了遼人的威脅汴梁更加的歌舞升平,所有人都沉醉在和平的幻夢裏,戰争變成了越來越遙遠的事情,一份澶淵之盟徹底粉碎了寇準收複燕雲十六州的夢想。五年前真宗去世,寇準本想成為年幼的仁宗的輔政大臣,在他身上實現自己的報國大業,卻被太後劉娥搶了先,而他被貶到西北一去就是五年。這五年來心高氣傲的寇準不惜托人給京城的高官送去大量錢財為自己回京鋪路,現在他終于回到了汴梁了,可他面對的是什麽呢?獨斷專權的太後,唯唯諾諾的皇帝,滿朝趨炎附勢的大臣,而他在西北看到的也不過是因為長期不打仗而日益松弛的邊防,所有人都比五年前更加厭惡戰争,長此以往,莫說收複燕雲十六州,就是整個大宋恐怕也岌岌可危,但他自己卻日漸蒼老,時日無多,恐怕再也無力回天。
思及此寇準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憤,舉起拳頭狠狠砸在牆上痛心疾首的呼喊道:“蒼天負我!蒼天負我啊!”
☆、北庭國的秘密
? 郊外的夜來的更早也更加深沉,沒有汴梁城裏輝煌燈火的映照,天一黑城外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貓頭鷹的叫聲和陣陣的松濤讓這夜晚顯得更加的可怖,法華寺隐藏在黑漆漆的夜色裏,只能分辨出些隐約的輪廓。
現在這個時間寺裏的尼姑已經都睡了,城裏燈紅酒綠的生活和她們沒有任何的關系,所以她們只能早早入睡以挨過寒冷的漫漫長夜,整個寺裏只有青峰大師的卧房窗口還透出一點如豆燈光。青峰大師跪坐在蒲團上,剛誦完今天的最後一段經書,但她卻并不急着起來,而是繼續跪坐在樸素簡單的小佛龛前,嘴唇微微翕動,似乎在自言自語什麽。出家人的生活講究寧靜,清修,尼姑們平時是不能聚在一起聊天的,所以青峰大師每天睡前都會把今天的所想所做講給自己聽,這已經成為她的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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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果然是西域人。”
房間裏突然響起的一個聲音把青峰大師吓了一跳,她轉過頭去發現天上紅蓮正坐在窗臺上,她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進來的,而且他剛才說的并不是漢語,似乎是西域的語言。
天上紅蓮勾起嘴角笑了下繼續用剛才的語言說道:“你聽得懂我在說什麽對不對?因為你剛才自言自語時講的也是龜茲語,龜茲語是我的母語,我是絕對不會看錯的。唐代以後中原戰亂,漢人的皇帝放棄了經營西域,中原和西域已經斷絕很久了,在這裏是不可能有會說龜茲語的漢人的,所以你一定是西域人。”
青峰大師沉默的聽完了他的話,她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長長的嘆了口氣說道:“母語,很多年沒有聽過這個詞了。”
“你是從西域什麽地方來的?”天上紅蓮問道。
青峰大師緩緩的說道:“我并沒有說我是從西域來的。”
天上紅蓮肯定的說道:“不管你承不承認,我都可以肯定你就是西域人,我看人從來不會錯,我見你的第一眼就覺得你不像漢人,我一直在等你露出破綻證明我的猜想,現在我終于等到了。”
“你為什麽一定要執着于此呢?”
“為了一個秘密,”天上紅蓮說道,“我相信只要找到一個藏在中原的西域人就能揭開真相。”
“真相往往是複雜的,也是令人不堪回首的,所以人們才會努力掩蓋真相,既然過去已經結痂,何苦再将它撕開。”
天上紅蓮輕蔑的笑了下說:“只有那些生活在四方型小城池裏的人才畏懼真相,他們為了維持他們那假惺惺的生活,每天都在編各種各樣的謊話,但是我流浪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能束縛我,我想知道什麽,就一定要知道什麽,我從來都不害怕真相。”
青峰大師嘆了口氣道:“善哉,善哉,你到底想知道什麽?”
“告訴我關于多寶如來的故事。”
青峰大師平靜的說道:“《法華經》和《妙法蓮華經》中均有關于多寶如來的故事,不知你要聽哪一段?”
“我要聽你自己的故事,誰都不知道的那一個。”天上紅蓮微微眯起了眼睛,昏暗的燈光下他的眼神看上去愈發像是野獸。
“我已出家多年,紅塵中的事情早就和我沒有關系,我沒有自己的故事可以講給你。”青峰大師淡淡的說道。
天上紅蓮從窗臺上跳下來走到青峰大師面前蹲下說:“那不如我來給你講個故事,說不定這故事裏有你熟悉的東西。”
青峰大師沉默了片刻後微微颔首道:“請講吧。”
天上紅蓮開始講述起來:“在瀚海沙漠以西,蔥嶺以東的茫茫沙漠裏,曾有一個綠洲國家叫做北庭國,這個國家全國篤信佛教,傳說多寶如來曾在那裏現身,于是從地下湧出了數不清的財寶,所以這個國家無比的富有,北庭國的國都叫做金滿城,這座城市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到處都是金子和寶石,皇宮的屋頂是純金打造的,城裏的道路是用玉石鋪成的,即便是普通人家嫁女兒都用成桶成桶的黃金作為陪嫁。在城中有一條黑色的河流,河水粘稠,仿佛油脂,傳說這條河裏居住着多寶如來留下的一條神龍,專門看守如來留在這裏的財寶,北庭人将這條河視為聖河,任何人都不許靠近。六十年前,北庭國這座佛國不知為何突然改信伊斯蘭教,城裏的佛寺全部被搗毀,而在那不久之後富有的北庭國突然消失了。傳說是因為北庭人的行為惹惱了如來,如來的震怒讓大地震動起來,大地的裂縫中噴湧出了聖河的黑水,那些黑水來自地獄的冥河,它們燃起六道輪回之火讓北庭國陷入了一片火海,大火連燒了一個月,這個富有的國度被付之一炬,改變信仰的北庭人全都被活活燒死。”
晃動的燭光把他們的影子投射到牆上,微微輕顫的巨大的影子看上去仿佛妖獸一般,青峰大師的臉上現出了凄涼之色,她長長的嘆了口氣說:“佛祖是慈悲的,不會殘害衆生,只有人心底的欲望才會導致毀滅。”
天上紅蓮繼續說道:“北庭國消失後,很多人曾試圖尋找傳說中的北庭遺址,想在那裏挖出寶藏,有人甚至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也有人聲稱自己是北庭國的幸存者,為尋寶人在沙漠中引路,但沒有任何人能找到傳說中的北庭國,我也曾深入沙漠,但也一無所獲,但幾個月前,我卻意外在天山發現了一個北庭人生活過的痕跡。”
本來一直低垂着眼簾的青峰大師聽了他的話突然擡起頭來,天上紅蓮說道:“那時我在天山突遇暴風雪,大雪覆蓋住山路讓我迷失了方向,我在山中尋找躲避風雪的地方,卻無意中發現在厚厚的積雪後面藏着一個山洞,洞口被壘起來的石頭封住了。我搬開石塊進去一看,驚訝的發現洞內竟有一個廢棄了很久的爐竈和一些破陶片,說明這個地方曾有人居住過,要知道在天山最寒冷的山峰上,連野獸都很少出現,我從沒在那裏見過活人。而在我點燃了洞內的火把後,看到的東西才真正令我驚訝不已,在洞壁上竟然密密麻麻刻滿了字。那些字有些是龜茲文,有些則是早已失傳的吐火羅文,還有一些是西域以西更遙遠的國家使用的文字,這些字雖然刻得很深,但并不整齊,顯然不是用專業的工具刻上去的,有一些字跡上還殘留着血跡,可以想見那個刻字人是如何艱苦卓絕的刻下了這些字。雖然大部分文字我都不認識,但有一段龜茲文記錄了早已消失的北庭國的國家概況,所以我斷定這應該是一個北庭人寫下的。”
青峰大師聽了他的講述,蒼老平靜的雙眸陡然睜大了,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顫聲問道:“那裏面。。。究竟刻了些什麽?”
“從我能看懂的龜茲文判斷,大多數文字都是佛經和關于多寶如來的故事,洞壁上還畫出了多寶如來的畫像,正和法華寺供奉的那尊佛像一模一樣。”
“還有呢?”青峰大師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追問道。
“在洞穴的最裏面還有一大片已經模糊不清的文字,應該是刻字人留下的日記,我從尚能辨認的文字中看到他這樣寫道:‘舍利子,度一切苦厄,我以我有限之肉身在此處為無限之佛寫傳,我雖身經地獄之火,但決不放棄生之希望,西域最後的佛國已經覆滅,佛祖若聽到我的祈求,請渡我到佛光仍然普照之處’。”
青峰大師的臉色随着他的講述越來越蒼白,天上紅蓮繼續說道,“我意識到自己終于找到了傳說中北庭國的幸存者,而且他的身份一定不一般,他知道的比一般北庭人更多,洞穴內沒有人的屍骨,我相信那個刻字人應該活着離開了那裏,我在洞內四處尋找關于他去向的信息,終于在洞穴的一角發現了一行字,和其他字相比那行字磨損的并不那麽厲害,顯然是後來才刻上去的,那是一行漢字,如是寫道:‘多寶如來已東去汴梁’。”
一滴眼淚倏然滑過了青峰大師蒼老的面孔,她有些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天上紅蓮緊緊盯着她的臉逼問道:“你知道真相對不對?北庭國到底為什麽會滅亡?多寶如來是什麽?那個刻字的人是誰?你又是誰?”
青峰大師緊閉雙目搖了搖頭說道:“重提那些事只會破壞當事人的平靜,你不要再追問了。”
“那如果我一定要知道呢?”天上紅蓮緊追不放的問道。
青峰大師睜開眼睛看着他說:“你到底想要什麽?”
天上紅蓮笑了下說:“寶藏,還有一個好故事,這都是我喜歡的東西,你滿足我,我就不再逼你,不然我絕不會罷休。”
“真是太無禮了!”青峰大師憤然站起身來,她背過身去冷冷的說道:“我什麽都不會告訴你的,你走吧。”
“我早晚會知道的,”天上紅蓮站起身來說道,“哦,對了,那個山洞裏還有兩個經常出現的字——解憂,你知不知道‘解憂’是什麽?”
青峰大師沒有說話,但天上紅蓮能看到她的身子明顯的顫抖了一下,他聳了聳肩說:“反正我遲早會知道的。”
青峰大師一直站到渾身僵硬才轉過身來,天上紅線已經離開了,她扶着牆壁虛脫般坐在地上,捂着眼睛嗚嗚痛哭起來。
☆、無字銅錢
? 如意今天一大早又起晚了,她一邊提着鞋一邊匆匆忙忙的沖出了卧房,她惱火的心想,這些家夥怎麽起床一點動靜都沒有,害的她又睡過了。她在井邊掬了捧清水随便抹了把臉就趕緊奔向大殿,心中暗暗祈禱早課可千萬別開始。
但當如意趕到大殿時裏面竟只有兩個正在做清潔的尼姑,如意撓了撓腦袋心想,難不成她把整個早課都睡過去了?但看着天上的日頭又覺得不對勁,于是她走向一個正在擦拭長明燈的尼姑,向對方施了一禮後問道:“師姐,人都哪兒去了?”
那尼姑停下手中的活答道:“大德尼生病了,今天不做早課了。”
如意聽了對方的話不由一愣:“可是她昨天晚上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生病了?”
對方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大德尼畢竟年紀大了,身體偶有不适也很正常。”
“那她病的厲害嗎?我能不能去看看她?”如意關切的問道。
“大德尼說她今天要休息一天,不見人,不過你不必擔心,佛祖會保佑她的,去做你的事情吧。”說完她又接着擦起了長明燈。
“那我掃院子去了。”如意只得向她再施一禮退了出去,後院的那棵古樹又落了一地的葉子,如意拿起笤帚無精打采的掃起地來。沙——沙——靜悄悄的院子裏不斷重複着單調的掃地聲,就好像這裏永遠不起波瀾的生活,不過每當如意看到青峰大師平靜安詳的臉,就不知不覺生出勇氣面對這單調的生活,如今青峰大師病了,她真切感到了這寺裏的生活是多麽漫長難熬,如意的心情有些低落,她在心裏暗暗嘆了口氣:真是無聊啊。
突然一雙男人的鞋出現在了她的視野裏,如意擡起頭一看,原來是上官子蘭站在那裏,她的心突然砰砰的跳了起來,她不由捏緊了手裏的笤帚。上官子蘭對她笑了下說:“百花仙子的生日過去後有些日子沒見着你了。”
“嗯,”如意為了掩飾自己激動的心情故意板起臉裝作不耐煩的說道,“怎麽又是你,你來幹嘛?”
上官子蘭上前一步道:“我有事想問你。。。”
“你有話站那兒說!”如意突然有些神經質的大聲說道,“我們這是佛門淨地,站的太近讓人家看見了成何體統。”
上官子蘭只得站在原地說道:“我就是想問你,最近看見那個天上紅蓮沒有?”
如意莫名其妙的說道:“有幾天沒看見他了,你找他幹什麽?”
“最近汴梁鹽價突然暴跌,短短幾天就接連倒閉了三家鹽鋪。”
如意奇怪的說道:“鹽可是由朝廷專營的,怎麽可能價格暴跌呢?”
“所以我特意來問你,會不會天上紅利搞的鬼?你知不知道他原來有沒有販過私鹽?”
“原來為這事啊,”如意似乎有些失望的說道,“他有沒有販過私鹽我不知道,不過原來在西北的時候我倒是見過他把遼國皇帝的愛駒偷出來公開賣。”
上官子蘭聽了她的話皺起眉頭道:“我覺得這事十有□□跟他有關系,你能不能跟我下山一趟,看看我們能不能找出些線索抓住那個家夥。”
如意冷笑了一聲說:“這事跟我有什麽關系,我憑什麽要跟你下山。”
“怎麽跟你沒關系呢,整個汴梁只有你跟天上紅蓮接觸過,現在鹽都快跟沙子一個價了,本來最近就什麽東西都在跌價,鹽價要是再控制不住的話,很快所有東西都會跌的一文不值,到時所有商鋪都要倒閉。”
“那又怎樣?”如意無所謂的說道,“你是大財主,當然怕發生這種事斷了你的財路,可我現在不過是一個什麽都沒有的尼姑,就算所有人都傾家蕩産了跟我也沒有半點兒關系。
上官子蘭有些氣憤的說道:“但你原來可是賽金枝啊,現在你的手下敗将把汴梁攪得天翻地覆,你就打算不聞不問在這兒躲一輩子嗎?”
“不然我還出去等着被朝廷砍腦袋嗎!”如意也提高嗓門喊了起來,“朝廷随便編一個理由就殺我全家,搶走我賽家幾代人積累下來的財富,還殺了我最愛的男人,他的天下怎麽樣,跟我有什麽關系!天下人編那麽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說到底還不是為了自己,你要不是怕自己的利益受損,也不會一大早跑到山上來找我吧。”
上官子蘭強壓怒氣說道:“我是誠心誠意來找你的,你幹嘛非要這麽說我?”
如意哼了聲說:“你自己都說自己是個混蛋,我說你又怎麽樣。”
“你說話就從不考慮別人的感受麽!”上官子蘭忍不住喊了起來。
如意別過頭去冷冷的說道:“別人的感受跟我有什麽關系。”
“你。。。”上官子蘭指着如意氣的話都說不出來,如意梗着脖子一副欠打的樣子。
“你活該落到現在這個下場!”上官子蘭留下這句話便狠狠拂袖而去。
“唉,你給我說清楚,什麽叫我活該。。。”如意張牙舞爪的喊了起來,但上官子蘭已經頭也不回的走了。
上官子蘭出了法華寺氣沖沖的下山去了,他走到半山腰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叫他:“你給我站住!”他回頭一看竟是如意追過來了,他不理她加快了腳步。
但他走了沒多遠就被如意追上了,如意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氣喘籲籲的說道:“你怎麽不停下來。”
上官子蘭冷冷的說道:“停下來做什麽,等你來貶損我嗎?”
如意看出他是真生氣了,她捏着他的袖子躊躇了片刻後沒好氣的小聲說道:“對不起。”
上官子蘭聽了她的話一愣,他用手指掏了掏耳朵有些不相信的說道:“我剛才好像出現幻聽了,你說了個什麽?”
如意惱羞成怒的喊道:“你明明聽見了的,我可不說第二遍!”
上官子蘭冷冷的說道:“你要是就這種态度,那我們沒什麽好說的。”說着把自己的袖子抽出來轉身就要走。
情急之下如意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說道:“我說對不起,我錯了行不行,你幹嘛這麽大脾氣嘛。”
這下上官子蘭終于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來看着她說:“我還以為這輩子都聽不到你認錯呢。”
如意松開他的胳膊低下頭說:“我也原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認錯。”
“你自己說,幹嘛對我那麽大脾氣。”
如意低着頭讷讷的說道:“大德尼病了,我有點擔心她,我不知怎的心情很不好,我覺得寺裏的日子沒意思,那樣的日子好像永遠沒有盡頭,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會這樣一直到死。”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裏帶了哭腔。
上官子蘭嘆了口氣說:“既然你不适合出家,為什麽不還俗呢?”
如意低着腦袋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該幹什麽,要是被人發現了說不定還會掉腦袋。”
“你可以離開汴梁,隐姓埋名找個地方繼續做生意,畢竟當年的事情已經都過去了。”上官子蘭輕聲勸道。
“我不想做生意,賽家已經倒了,我可不想最後賠的血本無歸被人看笑話。”
“賽家雖然倒了,可你還是賽金枝啊,你很有天分。”
如意情緒低落的說道:“賽金枝早死了,也早該死了,再說如果沒有生在賽家,我算是什麽。”
上官子蘭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說:“我也說不上來是現在的你好,還是過去的你好。”
“你過去又不認識我,你當然不知道。”如意扁着嘴說道。
上官子蘭想了想說:“你還是跟我下山一趟吧,畢竟這是不是天上紅蓮幹的好事,還得你去看看。”
如意有些猶豫的說道:“可是。。。”
“就當你欠我的。”上官子蘭打斷她道。
如意有些不高興的說:“我什麽時候欠你的了,不要亂說好不好。”
上官子蘭無奈的嘆了口氣道:“算了算了,不跟你争了,先跟我下山去吧。”
如意想了想說:“大德尼生病了,我還是留在寺裏吧,要是聽說大德尼身體無大礙了,我再下山去找你。”
上官子蘭笑了笑說:“那也好,你總算還有些良心。”
如意恨恨的捶了他一記道:“說的我好像沒心沒肺似的。”
上官子蘭龇牙咧嘴的揉了揉肩膀說:“不然你以為呢。”
如意不高興的哼了下,她從腰間摸出一枚銅錢遞給上官子蘭道:“你拿着去城南的貧民窟找一個叫蘇賴的人,有什麽事你可以先問他,那個人聰明的很,什麽都知道,這個是他專門送給我的,你拿給他,他就知道你是我的朋友了。”
上官子蘭接過銅錢,發現那銅錢兩面竟然沒有刻字,他問道:“這個蘇賴是什麽人?”
“他是我爹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沒想到你還有朋友。“
如意嘆了口氣說:“我也只有這一個朋友,他脾氣特別好,無論是我原來叫橫跋扈的時候,還是現在落魄了,他對我都一樣,還有他特別的聰明,那個分馬的迷就是我小時候他跟我玩過的,我爹活着的時候有什麽想不明白的事情也都去問他。”
上官子蘭問道:“那他原來是你家的賬房麽?”
如意搖了搖頭說:“他一直靠自己種菜養兔子過日子,活得窮巴巴的,無論是我爹給他錢,還是我給他錢,他從來都不要,我現在什麽都沒了幫他去做做家務,他倒是挺樂意接收的。”
上官子蘭有些不解的問道:“那麽聰明的人怎麽不去考個功名,或是給自己謀個前途呢?為什麽要躲在貧民窟裏種菜埋沒自己的一生?”
“這個嘛。。。”如意想了想湊近他耳邊小聲說道,“我猜是因為他沒有那個吧。”
“沒有什麽?”上官子蘭莫名其妙的問道。
“哎呀,就是那個嘛,你們男人都有的。。。”如意漲紅了臉小聲說道。
上官子蘭終于聽明白了,他驚訝的說道:“你是說他是閹人?”
如意點點頭說:“我小時候就覺得他看上去和別的男人不一樣,後來我爹才支支吾吾告訴我是怎麽回事,我那時候還因為這件事嘲笑過他,他也不跟我生氣,現在想想真不應該。”
“那他是怎麽變成這樣的嗎?”
如意搖了搖頭說:“連我爹都不知道,我爹只說是一次出去做生意的時候碰到他的,然後就把他帶到了汴梁,他說他見到他的時候,他就變成那樣了,至于原因我爹說他也不知道。”
“是這樣啊,”上官子蘭點了點頭把銅錢收了起來,“那我先去找他,你有時間就下山來找我吧,其實我覺得,還是山下的世界更适合你。”
如意嘟嘟囔囔的說道:“你為什麽老要管我的事?”
上官子蘭笑了下說:“我也說不清,其實我看到你現在這樣有時候心裏有些幸災樂禍,有的時候又覺得你現在這樣也挺好,但也有的時候我又有點懷念你原來的樣子,原來的賽金枝雖然讓人讨厭,但細想想也有吸引人的地方。哦,你眉毛上沾上東西了。”他說着突然用大拇指在如意的眉毛上蹭了蹭。
“你。。。”如意被他吓得往後退了一步,上官子蘭向她笑了下便匆匆向山下走去,他頭也不回的說道:“有時間下山去找我吧。”
上官子蘭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山路上,如意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她輕聲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要是能早點遇見他該多好。”?
☆、閹人智者
? 城北的貧民窟一條條小巷像蜘蛛網一樣縱橫交錯,上官子蘭以前從沒來過這種地方,他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了老賴的家。他輕輕叩了幾下那扇破舊的木門,過了半晌裏面才傳來一個尖細蒼老的聲音:“是誰啊?”
上官子蘭提高嗓門說道:“請問蘇賴蘇先生在家嗎?我是如意的朋友,特來登門拜訪。”
原來是如意的朋友啊,你稍等,我這就來給你開門。”
接着裏面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上官子蘭暗想那蘇賴應該是腿腳不方便,裏面折騰了一陣後,門終于開了,上官子蘭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從門內探出的那張蒼老的臉,那張臉上果然已經看不出任何的男性特征,不過另上官子蘭驚訝的是,除了看上去像個老太太,蘇賴身上一點都沒有其他閹人的那種自卑和猥瑣,反而有種小孩子般的天真和純淨,讓人覺得和藹可親。
老賴眼睛不好,并沒有發現上官子蘭探究的眼神,他問道:“請問公子尊姓大名?”
上官子蘭拱拱手說:“在下上官子蘭,是如意介紹我來的,她說蘇先生聰明過人,有什麽事都可以向蘇先生請教。”
老賴聽了他的話笑了:“她當着我的面可從來都不會這麽說。”
“哦,對了,她還給了我這個,她說把這個給你一看,你就明白了。”上官子蘭說着把如意給他的那枚無字銅錢遞了過去。
老賴接過銅幣摸了摸說:“她把這個都給了你,看來你們真是很好的朋友,上官公子快請進吧。”說罷他讓到一邊把上官子蘭請進了屋裏。
院子裏的陽光暖融融的,在又陰又冷的小巷裏待了半天的上官子蘭這下總算暖和過來了,老賴拉過一張破舊的小板凳請他坐下,說道:“我這裏條件簡陋,上官公子不要見怪。”
上官子蘭趕緊拱拱手說:“蘇先生不必客氣。”
兩個人坐定後,上官子蘭有些好奇的問道:“不知蘇先生能不能告訴我剛才那枚無字銅錢到底是什麽?”
老賴笑呵呵的答道:“那是如意小時候我給她的東西,賽掌櫃老來得女,膝下又只有這麽一個孩子,所以對如意自小就百般寵愛,結果使得如意變得無法管教,賽家上上下下沒一個人受得了她,賽掌櫃心知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卻又狠不下心責罰自己的獨生女,他拿如意一點辦法都沒有,有時候會來向我訴苦。賽掌櫃對我有恩,我想說不定能幫幫他,就跟他說若不嫌棄的話,他不妨把如意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