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我這兒來,讓我幫他帶帶孩子,于是賽掌櫃便把如意送到了我這兒來。我第一次見到如意的時候,她可真是個小霸王,小小年紀無法無天,對待下人張口就罵,舉手便打,她一見我就叫我種菜的老叫花子,還把我菜地裏的菜全都拔了出來,把我養的白兔塞到爐竈裏,我這個巴掌大的地方被她鬧得是天翻地覆。”
老賴一邊回想如意當年的行徑一邊忍不住笑了起來,上官子蘭說道:“這也太淘氣了,要我說這樣頑皮的孩子就該狠狠打一頓,她爹就是下不去手打她才把她慣得無法無天。”
老賴笑眯眯的擺了擺手說:“人的天性其實都是好的,只是被後天的生活環境扭曲了,打罵是不起作用的,只有耐心的教導愛護,才能讓人心裏善的種子萌發出來。”
上官子蘭問道:“那你後來拿她怎麽辦了?”
“我等她鬧不動終于安靜下來了,才過去跟她說話,她特別不服氣的問我:‘為什麽我爹要把我送到這個破地方來?你這個老叫花子到底有什麽本事?’我跟她說,我呀能從地裏種出錢來,她不相信的說:‘你要是能從地裏種出錢來,為什麽還這麽窮呢?’我說因為我不貪錢,用多少就種多少,從不多拿,她好奇的問我到底是怎麽種出錢來的,我就拿出這枚無字銅錢來,告訴她這就是種子,用它就能種出錢來,她看着這枚銅錢眼睛一轉,一下子就把它搶走了,她得意洋洋的說,這下她也可以種出錢來了,我告訴她:‘光有種子是不行的,要想讓土地裏長出錢來還要有一定的方法,不信你回去把這沒錢種到土裏,試試能不能長出錢來?’如意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她捏着那枚銅錢沒了主意,我就對她說,以後有空可以經常上我這兒來,我會慢慢教她種出錢的方法,從那以後她有事沒事就跑到我這兒來,我們就這麽熟識起來了。她小時候拿這枚銅錢當寶,一心以為真能用它種出錢來。”
“原來如此,那這些年你又是怎麽教誨如意的?”
老賴笑眯眯的說:“我沒有教誨她,只是和她相處而已,相反我倒是很感謝能認識她,她小的時候讓我享受到了和一個孩子在一起的快樂,現在她長大了又對我很照顧,我十分珍惜我們之間的緣分。”
老賴說着把卧在一旁的大兔子抱進了懷裏,他撫摸着兔子長長的耳朵,大兔子舒舒服服的眯起了眼睛,他蒼老純淨的面龐看上去似乎有種菩薩相。上官子蘭問道:“蘇先生養兔子?”
老賴點點頭說:“每年就靠這幾只兔子換糧食吃了,今年太旱了,我種的菜只怕都長不起來了,本想早早把這幾只兔子賣了,但街上的東西又跌價跌的厲害,這幾只兔子根本賣不出價錢,還不知今年怎麽過呢。”
上官子蘭正色道:“蘇先生,這正是在下今天來向你請教的事情,現在所有東西都在跌價,連鹽價都跌的一塌糊塗,不知蘇先生對此有何看法?”
老賴說道:“鹽是朝廷專營的,鹽跌價必然是有人在故意搗亂,不過現在所有東西都在跌價确是事實,上官公子似乎也是個經商的,我想先聽聽上官公子對此有何見解。”
“若是一件東西跌價,大多是因為供過于求,這個道理但凡做生意的都懂,但是若所有東西都在跌價,那問題就是出在買賣東西所用的錢上了,我以為是銅幣供應不足。”
老賴笑笑說:“既然公子知道原因,那還有什麽要問我的呢?”
上官子蘭懇切的說道:“我就是想問問蘇先生,這有沒有什麽解決的辦法。”
老賴說道:“既然原因是錢少,那解決的辦法也只有在市面上放出更多的錢來,現在大宋有四個錢監,每年能鑄錢180萬貫,相當于18億枚銅錢,按理說也不少,但是為什麽還是不夠用呢?我們不妨來看看這些錢的去處。周邊的高麗、西夏、遼國自己都不鑄錢,所以邊境貿易中這些國家對銅錢的政策是只進不出,這就讓相當大一部分錢流到了境外,還有就是大宋百姓有在家中貯藏銅錢的習慣,富貴人家只怕家中藏有幾千上萬貫銅錢,再加上現在做生意的越來越多,銅錢流動越來越快,不夠用也是正常的。所以當務之急應該是想辦法讓城中富豪把貯藏的銅錢都拿出來,物價自然就能平穩。”
上官子蘭皺起眉頭說:“可是現在銅幣本來就在漲價,哪個肯白白把自家的銅幣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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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賴笑眯眯的說道:“我猜上官公子家裏應該就有不少銅幣,何不先把自己家裏的拿出來呢?”
上官子蘭一聽這話本能的想反駁一句“憑什麽”,但話到嘴邊他還是忍住了,老賴見他不說話也沒有逼問他,他轉而問道:“上官公子讀過書吧?”
上官子蘭點點頭說:“讀過幾年,十六歲的時候才被家裏送到鋪子裏當學徒的。”
“那不知上官公子還記不記得先賢的教誨,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若是平時上官子蘭聽到這話必然是要調侃一番,但今天他的表情卻不自覺的變得嚴肅了,他人生最初的理想就是做個士大夫,只是後來在追逐金錢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這些年來他瘋狂的斂財,刻意不去想他曾讀過的東西,但今天他才發現他一直都沒忘記先賢的教誨,所以他雖賺到了錢卻從不真正感到快樂。上官子蘭沉默了片刻後嚴肅的說道:“在下願把家中銅幣拿出來,望先生能指點我下一步該怎麽做。”
老賴贊許的點點頭說:“公子果然是可教之才,不過公子只要有這份心即可,先不忙把家中的銅錢拿出來,你自己把家中的錢都拿出來,并不會造成多大的影響,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想辦法讓大家都把家中的錢拿出來投到市面上去。”
上官子蘭問道:“不知蘇先生有何高招?”
老賴說道:“若是有朝廷要員把家中大量的銅錢投到市面上,百姓必然會猜測他此舉背後的深意,同時再散布銅幣要退出流通的謠言,恐慌中汴梁人必然會趕緊把家中的銅錢花出去,市面上流通的銅錢多了,這樣物價自然就升上去了。”
上官子蘭聽了老賴的主意不禁想拍手稱妙,可他轉念一想丁謂現在正坐等糧價暴跌從中漁利,讓他放點銅錢出來穩定物價恐怕是不可能。老賴看到上官子蘭面露難色卻沒有說什麽,他和藹的說道:“當然,我只是給公子出個主意,具體怎麽辦還是要公子自己去做,公子只要問心無愧即可。”
上官子蘭拱手說道:“多謝蘇先生教誨。”
老賴笑了笑說:“我并未教誨公子,人生抉擇全在自己,總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是誰,自己到底想幹什麽。”
上官子蘭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他站起身對老賴深深作了個揖說:“今天多謝先生提點,在下就此告辭了。”
老賴扶着膝蓋慢慢站了起來,上官子蘭趕緊扶住他說:“蘇先生腿腳不便,不必送了。”
老賴掏出一樣東西說:“這個東西公子拿着吧。”
上官子蘭一看老賴遞過來的原來是那枚無字銅錢,他接過銅錢問道:“這枚銅錢到底是什麽?”
老賴笑笑說:“都跟你說過了,是能種出錢來的種子呀。”
上官子蘭被他弄得一頭霧水,不過他想這個老人智慧過人,這枚銅錢說不定藏着什麽玄機,于是他收好銅錢向老賴再施一禮道:“那多謝蘇先生。”
老賴笑笑說:“公子走好,蘇賴恕不遠送。”
上官子蘭和蘇賴道別後離開了那破舊卻陽光燦爛的小院,走在陰冷的小巷裏,上官子蘭又想起了那句話: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他當年讀書的時候将這句話謹記于心,他以為他以後會做個好官,心系天下,但如今他已做了五年丁謂的走狗,天下的興亡跟他還有關系嗎?他到底是繼續做他的黑心商人還是應該有所作為?上官子蘭擡起頭望着天邊那輪太陽,襯着這破敗的小巷一線的天空,躲在薄薄雲層後面的太陽看上去顯得有些寒酸,不過太陽畢竟是太陽,總會有一個地方能看到他普照大地,光芒萬丈。
☆、意外的相遇
? 上官子蘭一大早就跑出去了,鋪子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魯先生在打理,他這會兒正忙着盤點今天的流水,突然聽到有人在叩門,他擡頭一看門口站着的原來是韓煙翠,魯先生一見她就熱情的招呼道:“韓姑娘來了啊,少爺他這會兒不在,我讓人給你倒點水,你先坐會兒吧。”
韓煙翠走進去說道:“不用麻煩了,我不是來找他的,”她說着把一冊賬本放在了魯先生手邊,“他上次把這個落在我那兒了,我給他送過來就走。”
“既然來了就喝口茶再走,你坐着,我給你倒茶去。”魯先生硬是按着韓煙翠坐下,韓煙翠沒辦法也只得坐一會兒。韓煙翠和魯先生閑聊道:“最近你們的生意是不是不太好做?我看子蘭老是愁眉苦臉的。”
“是不太好做,”魯先生嘆了口氣說,“什麽東西都在跌價,已經有好幾家大鋪子都倒閉了,我們有幾家鋪子最近也有些周轉不開,少爺愁得這兩天連覺都顧不上睡了。”
韓煙翠說道:“錢哪有掙完的時候,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他何苦為了錢連自己的身子骨都不顧了,魯先生你年紀大,萬事看得更透一些,有時間就多勸勸子蘭吧。”
魯先生把茶給她端過來說道:“他是東家,我是夥計,我的話他哪裏肯聽,要我說啊,他還是早點找個女人才是正經事,老大不小的,也該成家了。”
韓煙翠笑了下沒有說話,端起茶來小口呡着,魯先生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問道:“我說韓姑娘,你跟我們少爺。。。最近處的怎麽樣啊?”
韓煙翠愣了下莫名其妙的問道:“魯先生指的是什麽呢?”
魯先生有些尴尬的說道:“哦,老頭子我說話直白,接下來要是說了什麽你不愛聽的話,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
韓煙翠笑了下說:“魯先生有話但講無妨。”
魯先生說道:“韓姑娘,老頭子我看人不講究出身門第這些虛的,我只看一個人的品質,你雖是煙花女子,但我一直都覺得你是個好姑娘,只是身世可憐才淪落風塵,你跟着我們少爺已經五年了,你跟我說實話,你對我們少爺到底有沒有情?”
韓煙翠沉吟了片刻說道:“我韓煙翠也是個直爽人,既然魯先生問了,那我就實話告訴你,我對子蘭是一片真心真意。”
魯先生聽了她的話松了口氣,他緊接着追問道:“既然你對我們少爺有情,怎麽不讓他贖了你呢?”
韓煙翠輕輕嘆了口氣說:“我跟他的事一句兩句也說不清楚,其實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等子蘭開口,我想我的心思他也不是不懂,但他一直都對我說他還不想成家。”
魯先生一拍大腿說道:“我問他他也是這麽說,可人怎麽能不成家呢?這個混賬小子,到底在想什麽呀!”
韓煙翠說道:“我想他可能是有什麽心結吧,等他自己想通就好了。”
“可他得什麽時候才能想通啊!”魯先生有些着急的說道,“那韓姑娘你。。。”
“魯先生你放心,”韓煙翠打斷他道,“只要他不親口說不要我,我就一直等下去。”
魯先生嘆了口氣說:“可這也太委屈你了。”
韓煙翠笑了下說:“像我這樣出身的,什麽委屈沒受過,這算得了什麽。”
魯先生見她這般懂事明理,越發的打心眼裏喜歡這姑娘,他說道:“韓姑娘你放心,我一定沒事就在少爺耳邊吹吹風,他要是敢有什麽不軌的舉動,我也一定趕緊告訴你。”
韓煙翠笑着說道:“那我先謝謝魯先生了。”
這時魯先生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他往韓煙翠跟前湊了湊壓低聲音說道:“一說起這事我倒是想起來了,不知你知不知道,少爺他最近和一個尼姑走的特別近。”
“尼姑?”韓煙翠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
魯先生說道:“我都看見好幾次了,只要那個尼姑一來找他,他扔下手頭的生意就跟着跑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麽,要是真跟尼姑搞在一起那也實在是太不像話了。對了,剛才那尼姑還來找少爺呢,小尼姑說話還挺橫,我就跟她說少爺不在,讓她在後院裏等着,也不知道這會兒還在不在了。”
魯先生這麽一說韓煙翠也想起來上官子蘭最近是沒怎麽上她那兒,偶爾見一面也覺得他怪怪的,不過以她對上官子蘭的了解,她絕不相信他會和尼姑有茍且之事,但她心裏也不由對那個小尼姑好奇起來。
韓煙翠站起身來說道:“魯先生,我想起來我還有點兒事,就先走了。”
魯先生也趕緊站起來說:“那我送送韓姑娘。”
“不必了,”韓煙翠說道,“我看你這兒還忙着呢,我自己走就是了。”
魯先生一拍腦門說道:“哎呀,差點忘了,今天的流水還沒盤完呢,少爺一大早又不見人影了,那就恕不遠送了。”
“魯先生不必客氣。”
魯先生笑呵呵的說道:“也是也是,以後說不定就是一家人了。”
韓煙翠臉上一紅道:“魯先生說笑了,那我就不打擾,先走了。”
韓煙翠從魯能那裏出來後并沒有直接回去,而是從走廊繞到了後院,她想看看那個小尼姑還在不在。
韓煙翠一繞到後院果然看到個小尼姑正站在院子裏賞花,她背對着她,韓煙翠看不見她的臉,只看見對方一身洗得發白的僧衣,體形清瘦,确實是個出家人的樣子,但不知為何韓煙翠卻覺得這個小尼姑就像個炮仗一樣,似乎一點就要炸。
韓煙翠慢慢步下臺階,木制的樓梯吱嘎作響,如意聽到身後的響動回過頭來,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兩個人都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雖說是截然不同的打扮,但那一直掃進鬓角的娥眉,那相似的丹鳳眼,那線條柔和的鵝蛋臉,甚至她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都幾乎一模一樣,她們看着對方感覺就像在照鏡子一樣,要不是親眼所見,她們自己都不敢相信這世上竟有和自己長的這麽像的人。
韓煙翠看着那張和自己有七八分相像的臉,腦海中突然泛起了遙遠的記憶,她覺得自己好像知道對方是誰。她猶豫的叫道:“。。。賽金枝?”
如意一聽這話驚訝極了,她脫口而出道:“你怎麽知道我是誰!”
她果然是賽金枝。韓煙翠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在迅速向一個深不可測的地方墜去,這一刻她終于找到了和上官子蘭五年來那不明不白關系的答案。
五年前那個晚上上官子蘭為她挨打之後,韓煙翠把他扶回了自己房裏,他醉的實在太厲害了,韓煙翠把他扶到床上還沒來得及跟他說句話他就昏睡了過去,他睡過去之前死死握住她的手只說了一句話:“賽金枝!我恨你!”
五年來上官子蘭再也沒有提過賽金枝這個名字,韓煙翠也沒有問過,但她直覺這個名字就是上官子蘭的心結。韓煙翠只知道賽金枝是原來賽記錢莊的女掌櫃,但她并不知道上官子蘭和賽金枝之間到底有什麽糾葛,不過她也并未深究,畢竟人人都知道那個賽金枝已經死了。她苦苦等了上官子蘭五年,她覺得她馬上就要等到雲開見日的那一天了,可如今賽金枝居然活生生的站在了她面前,還有一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上官子蘭真正的解鈴人已經回來了,可她怎麽辦呢?她這五年到底算什麽?韓煙翠的心無比的苦澀,但她卻突然有些想笑。
如意奇怪的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是誰?”
韓煙翠一邊慢慢步下臺階一邊說道:“曾經的天下第一錢莊的女掌櫃,有誰不認識呢?人人都以為你已經死了,原來是躲起來當尼姑去了。”
如意警惕的問道:“你想怎麽樣?”
韓煙翠說道:“我不想怎麽樣,現在就算把你送到官府去也換不了幾個錢,我就想問問你,你跟上官子蘭是什麽關系?你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兒?”
如意冷笑了一聲說:“我跟他什麽關系都沒有,我以前根本就不認識他,我也想問問那上官子蘭為什麽要纏着我不放。”
賽金枝聽了她的話心中有些蹊跷,但看她的樣子又不像在說謊,她不禁有些奇怪這個賽金枝和上官子蘭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又是誰?我和上官子蘭怎麽樣輪的着你來問嗎?”如意毫不客氣的說道。
賽金枝把雙臂抱在胸前說道:“我是他包下的女人。”
如意一邊的眉毛跳動了一下,她冷冷的說道:“好個婊口子,說起話來倒是挺不客氣的。”
韓煙翠也不是好惹的,哪受得了她這麽侮辱自己,她豎起雙眉道:“一個姑子嘴巴怎麽這麽不幹淨,你說誰是婊口子!”
如意哼了一聲說:“一個花錢包下的女人,說起話來倒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口氣,既然是出來賣的,不是婊口子是什麽?”
韓煙翠臉上泛上了一層憤怒的紅暈,她克制住心頭的怒火冷笑了一聲道:“我是出來賣的,但我也只賣給我喜歡的人,我跟他是你情我願,倒是你一個出家人跟單身男人攪在一起算什麽事?也不知道是誰不要臉!”
“你。。。”如意惱羞成怒氣的滿臉通紅。
“還有,”韓煙翠打斷她道,“我出來賣也有出來賣的資本,而你呢?有本事和我一起到街上轉轉,看看哪個男人會喜歡你這種貨色。”
“啪!”如意掄起胳膊狠狠搧了賽金枝一個巴掌,賽金枝氣憤的喊道:“你還敢打人!”
如意惡狠狠的瞪着她說道:“打你都是輕的,你該慶幸沒早碰上我,要是放在原來,你現在早就被我打死了。”
韓煙翠登時火冒三丈,她也不廢話,當即狠狠回敬了她一巴掌,如意的臉被她打的火辣辣的疼,她長這麽第一次被人打,一時有點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完全被對方打蒙了。
韓煙翠冷笑了一聲說道:“你現在已經不是賽老板了,就算你還是那個天下第一首富賽金枝,我今天也要好好教訓教訓你,不要以為自己有兩個臭錢就有什麽了不起的,我韓煙翠從來就不怕你這種人!”
如意有些愣愣的看着韓煙翠,她實在想不明白一個妓口女怎麽敢對她這麽不客氣!這口氣她實在是咽不下去,她大喝一聲 “我打死你!”就撲了上去。韓煙翠才不怕她,她說了聲“奉陪到底!”就迎了上去,兩個人立刻厮打了起來。
這時上官子蘭剛好回來了,他一進後院就看見韓煙翠和如意兩個人打的不可開交,完全搞不清狀況的上官子蘭趕緊沖過去拉開兩個人道:“你們這是幹什麽呢!”
“滾開!”韓煙翠和如意一起狠狠推開了上官子蘭,上官子蘭一屁股坐在了硬邦邦的石板地上,渾身骨頭都快散架了,韓煙翠和如意依舊戰興正酣,看來今天不拼個你死我活出來是絕不罷休。
上官子蘭費勁的從地上站起來,艱難的插口進兩個人中間去,韓煙翠和如意隔着他仍打個不停,上官子蘭臉上被撓出來好幾條血道子。
“先不要打了好不好!”上官子蘭提高嗓門喊了一聲,韓煙翠和如意也确實是打累了,兩個人停了手隔着上官子蘭氣喘籲籲的瞪着對方,她們的樣子都十分的狼狽,韓煙翠髻歪釵斜衣襟散亂,如意的帽子也不知飛到哪裏去了,但她們看上去依舊鬥志昂揚,似乎随時都要再撲上去。
冒着生命危險站在她們中間的上官子蘭也确實有些肝顫,他問道:“你們好端端的怎麽就打起來了?”
“她羞辱我。。。”
“她先動手打我的。。。”
兩個人扯着嗓子眼看又要吵起來,上官子蘭趕緊舉起雙手安撫她們道:“好了好了,一個個說。”他轉向如意道:“你怎麽在這兒?”
“是你自己讓我來找你商量事情的,我打聽到大德尼身體好些了,就趕緊下山來,誰料卻碰到了這個婊口子!”
“你說誰是□□!”韓煙翠豎起雙眉喝道。
“別吵別吵,”上官子蘭趕緊安撫韓煙翠道,“你呢,你怎麽也在這兒?”
韓煙翠看着他說:“你上次把賬本落在我那兒了,我給你送過來,正巧就碰見了這個長得跟我有幾分相像的姑子。”
上官子蘭好像心中秘密被窺破一樣,有些心虛的挪開了眼神,他這無意的舉動更證實了韓煙翠心中的猜想,她心中的酸楚不由又重了幾分。
如意在一邊沒好氣的說道:“奸夫淫口婦。”
“你瞎說什麽!”上官子蘭生氣的說道。
如意翻了翻眼睛沒有說話,上官子蘭嘆了口氣說:“我想你們可能是彼此誤會了,最近鹽價暴跌,我懷疑是那個天上紅蓮搞的鬼,她原來跟那個天上紅蓮打過交道,所以我是專門來請她幫忙的。”
韓煙翠說道:“跟那個瘋子打過交道的果然也是個瘋子。”
如意奇怪的說道:“怎麽,你也認識天上紅蓮?”
韓煙翠答道:“那個瘋子總是來糾纏我。”
如意一聽這話樂了:“原來你就是拒絕了他的那個姑娘啊,天上紅蓮為這事兒還傷心了好久呢,我最讨厭天上紅蓮,所以讓他不舒服的人我就都喜歡,我本來還說要給那個姑娘送個匾額呢,但是你今天打了我,這筆賬我會慢慢跟你算的。”
韓煙翠笑了下說:“匾額就算了,我也不喜歡那個家夥,不過你給我記住,你要是再敢叫我婊口子,我就撕爛你那張嘴。”
“我的嘴還輪不到你這個婊口子來撕,”如意對她抱了抱拳道,“我現在叫如意,你叫什麽?”
“韓煙翠。”
如意笑了下說:“好名字,就是人讨厭了些。”
“你不也一樣。”韓煙翠也笑了。
兩個人莫名其妙的就和好了,上官子蘭心裏松了口氣,如意問他道:“找着老賴了?”
上官子蘭點點頭說:“找着了,他果然見識不俗,他說鹽價暴跌一定是有人搗亂,我想應該就是那個天上紅蓮了。”
韓煙翠問道:“那個天上紅蓮又幹什麽好事了?”
上官子蘭說道:“我懷疑是他最近把汴梁的鹽價搞得一塌糊塗,不過現在還不知道他是怎麽做的,也抓不住他的把柄。”
韓煙翠說:“原來如此,那我要是發現什麽蛛絲馬跡一定盡早告訴你。”
如意說道:“我看事情也只能先這樣了,我得趕緊回去了,大德尼還病着呢,我這麽亂跑不太好。”
“那路上小心。”上官子蘭說道。
“恩。”如意瞟了眼上官子蘭和韓煙翠轉身走了。
上官子蘭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但韓煙翠看出了他的心思,她輕輕推了他一把道:“不去送送?”
“什麽?”上官子蘭裝傻道。
韓煙翠笑了下說:“我是說人家大老遠來的,你不去送送嗎?”
“哦,哦,好,那我去送送。”上官子蘭胡亂應了幾聲就落荒而逃般跑了。
韓煙翠看着他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兩道秀美的眉毛微微擰在了一起。
上官子蘭氣喘籲籲的跑出去,張望了半天才發現如意在前面耷拉着腦袋一邊踢着小石子一邊走着,他趕緊追上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如意被他吓了一跳,她回過頭去看到是上官子蘭,她沒好氣的說:“還有事兒嗎?怎麽不去陪你那個相好的?”
“你別胡說,”上官子蘭慌忙說道,“我就是想告訴你,我跟她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關系,雖然我确實包了她,我也在望春樓過過夜,但我和她之間什麽都沒有,我們只是朋友。”
“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
“我不想讓你誤會呀。”
“我誤不誤會有什麽關系嗎?”
上官子蘭聽了她的話愣了下,他低下頭笑了下說:“我也不知道,反正你知道是這麽回事就行了。”
“嗯。”如意低下頭應了一聲。
兩個人沉默不語的在路邊站了片刻後,上官子蘭掏出那枚無字銅錢說:“對了,這個還給你。”
如意搖了搖頭說:“你留着吧。”
“可是我聽蘇先生說這不是你從小就帶在身邊的東西嗎?”
如意笑了下說:“我只是想送點東西給你,過去我有金山銀山,但現在我只有這個了。”
上官子蘭聽了她的話漸漸捏緊了手裏那枚銅幣,他把那枚銅幣貼身收好,如意說道:“好了,我該走了,再見。”
“再見。”
上官子蘭站在原地目送着如意遠去的背影,如意走了幾步突然轉過身來大聲問道:“你剛才說的和韓煙翠之間。。。是真的嗎?”
上官子蘭大聲答道:“我若騙你,天打雷劈。”
如意的臉上綻開了一個舒心的笑容,她轉過頭大步走入了融融的夕陽中。
☆、重新開始
? 暖融融的陽光透過菩提樹的枝桠照在丁府的院子裏,滿院子的山茶花看上去動人卻毫不妖冶。丁謂的宅子在汴梁并不算大,但是曲廊回合的內院設計的精巧玲珑,家中處處都透着一番文人意趣,比起那些極盡奢華鋪張的豪宅倒是更加耐看。
前來拜訪的上官子蘭站在院子裏随意的四處看着,剛才下人已經進去通報了,他正等着丁謂召見他,突然他看到一個坐輪椅的女人被下人推進了院子裏,她形容枯槁臉色蠟黃,大熱天的還捂得嚴嚴實實,一看就是久病之人,但她的眉宇間卻有種讓人敬畏的堅忍平和的神情,上官子蘭認出那是丁謂的夫人魏淑娴,他經常出入丁府,見過幾次丁謂這個殘廢的發妻,但不知為何,比起丁謂他似乎更怕這位丁夫人,每次見到她上官子蘭都有些莫名的心虛。
魏淑娴一進院子就看見了上官子蘭,上官子蘭沒地方可躲,只好過去請個安。他上前對魏淑娴深施一禮畢恭畢敬的說道:“丁夫人好。”
魏淑娴打量了他一眼說道:“你是上官公子吧?”
“難得丁夫人還記得我,小人正是上官子蘭。”
魏淑娴點了點頭繼續問道:“你現在還在做朝廷的買辦嗎?”
上官子蘭回道:“都是托丁大人的福。”
“我們家裏那些稀奇玩意兒也都是你幫大人弄回來的吧。”
上官子蘭恭敬的答道:“丁大人肯賞識小人,小人當然要為丁大人盡心盡力,采辦這些小東西都是小人分內的事,小人只怕不能讓大人和夫人滿意,上次丁大人還讓小人為夫人弄了一條金項鏈,也不知夫人見到沒有,是否還滿意。”
魏淑娴嘆了口氣說:“那東西果然是來路不正。”
上官子蘭趕緊說道:“夫人何處此言。。。”
“你跟大人一起賺了不少黑心錢吧?”魏淑霞靜靜的打斷了他。
上官子蘭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和丁謂當然一起賺了不少黑心錢,丁謂指給他提供路子,他為丁謂跑腿,這就是為什麽丁謂要給他那些好處,而他又要跟在丁謂身後卑躬屈膝,他們為的都是錢,他平時在外面總愛标榜自己就是個要錢不要臉的混蛋,但此刻面對這個纏綿病榻卻一身正氣的女人,他突然覺得自己無法敷衍過去。魏淑娴滿是病容的臉依舊平靜,上官子蘭卻局促不安,暖烘烘的陽光照得他額頭微微沁出點汗來,他沉默不語的站在那裏尴尬極了。
魏淑娴慢慢擡起頭來看着他說:“你年紀輕輕的,何必要為了錢摧眉折腰?”
上官子蘭突然渾身一震,暖融融的陽光下他卻覺得一股寒意漫上了脊背,魏淑娴深陷在眼窩裏的眼睛直視着他,上官子蘭覺得那雙眼睛似乎一直看到了他靈魂的最深處,他一直用自己的無賴和無恥掩蓋起來的罪惡感在陽光下被□□裸的揭露了。他也是讀過書的人,他也知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可現在的他氣節何在?
“上官公子,大人要你到書房一見。”
身後下人通報的聲音把上官子蘭的思緒喚了回來,他定了定神說道:“哦,好,馬上就來。”他向魏淑娴施一禮道:“小人先告退了,夫人多保重身體。”
魏淑娴微微點了下頭沒有說話,上官子蘭低着頭逃一般的走了,他走出了幾步後忍不住回頭一看,魏淑娴那雙洞若觀火的眼睛仍舊在看着他,上官子蘭沒來由的一陣心慌,趕緊扭過頭往丁謂的書房去了。
書房中丁謂正握着一支毛筆站在書桌前,桌上攤着一大張宣紙,上面寫着“寧靜致遠”四個字,丁謂的字寫的漂亮極了,京城裏甚至有人高價買他的字,這幾個字寫的也稱得上是鐵畫銀鈎,虬勁有力,只是筆畫之間有幾分躁意,似乎和“寧靜致遠”這四個字的本意并不符,丁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