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往常不都是給銀子的麽?”

“這你別管了,按我說的去做就可以了。”呂夷簡用餘光瞟到近旁有幾個下人豎起耳朵在偷聽,便故意提高嗓門加了一句:“這銅錢是留不得了。”

呂夫人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說:“既然老爺說了,我去吩咐便是。”

“那勞煩夫人了,”呂夷簡說道,“我見夫人似乎正要出門,不知是要上哪兒去?”

呂夫人眉飛色舞的說道:“上次上官子蘭送的白河鯉魚我送了幾條給曹皇後,曹皇後嘗過後贊不絕口,這次上官子蘭又送了過來,我趕緊拿了十筐再送進宮去。”

“胡鬧!”呂夷簡生氣的說道,“送半筐便可,怎能送十筐去!”

呂夫人不解的說道:“這可是給曹皇後送東西,老爺怎的如此小氣?”

呂夷簡說道:“夫人想想看,皇宮裏都沒有的東西,我呂夷簡一出手便是十筐,此事若傳到皇上耳朵裏,皇上會怎麽想我?”

呂夫人一聽立馬大驚失色:“幸虧老爺提點,不然我豈不是要闖下大禍!”

呂夷簡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官場水深,世事險惡,這話絕不是在敷衍夫人,我呂夷簡若不懂這個道理怎能活到現在啊!”

☆、今生已錯過

? 最近落霞裁縫鋪的張掌櫃心情一直不太好,布料的價格一直在跌,搞得裁縫鋪裏每日的流水也受了影響。這天他一邊想着自己的煩心事一邊進了裁縫鋪的賬房,沒想到一進去竟看到地上堆了一地的銅錢,賬房先生正和幾個小夥計滿頭大汗的在數錢。張掌櫃奇怪的問道:“哪兒來的這麽多銅錢?”

賬房先生答道:“方才宰相府的管家拿這些錢來買了好多布匹。”

張掌櫃驚訝的問道:“為何不用銀子買?怎的拿了這麽多銅錢來?”

賬房先生說道:“我也不知道,對方是堂堂宰相,我們不敢不收也不敢多問,不過我聽說宰相府最近大把大把的花銅錢四處買東西,前天還去對門的瓷器鋪買了批瓷器,今天又到我們這兒來了。”

“竟有這事?”張掌櫃若有所思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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賬房先生湊到張掌櫃耳邊小聲說道:“掌櫃的,外面風傳宰相之所以如此大把的花銅錢,很可能是因為朝廷要廢止銅錢了。”

張掌櫃驚訝的說道:“這怎麽可能,不用銅錢了,以後花什麽?”

“朝廷的心思,誰知道呢,不過看宰相此等舉動,只怕是八口九不離十。”

張掌櫃思索了片刻後吩咐道:“這樣的事情還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這樣,我給你一批銅錢,你想辦法趕緊花出去,這樣萬一哪天銅錢真的被廢止了,我們也不至于損失太重。”

賬房先生應道:“全聽掌櫃的吩咐。”

一股大把大把花銅幣的風潮就這樣在汴梁城中悄然興起,百姓都在暗地裏議論朝廷要廢止銅錢,僅僅幾天的時間,汴梁的市場上突然多了好些銅幣,本來不斷下跌的物價也稍稍穩住了些。不過汴梁城裏的日子依舊不好過,南方的幹旱漸漸向北方蔓延,汴梁已一個多月沒下過雨了,進城來逃荒的難民越來越多,一些有權有勢的人嗅到了這些表象下到底隐藏着什麽,但大多數的百姓并不知道什麽正在發生,什麽又将要發生,他們随着大流庸庸碌碌懵懵懂懂的活着,王朝的興衰從來都是少數上層人物之間的血腥游戲,那些人為了自己的私利便攪得天下大亂,最後卻要由百姓為他們昂貴的政治游戲買單,可笑的是,那些人偏偏還喜歡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現在汴梁城中依舊繁華又熱鬧,入夜十分,勾欄酒肆照舊燈火輝煌,空氣中飄蕩的靡靡之音中夾雜着游人的歡笑聲,人生畢竟苦短,與其去擔憂未來不如及時行樂,太平盛世再不如意,起碼人人還有一方避雨的屋檐。況且不管世道怎麽變化,最受影響的永遠只是普通的老百姓,那些最有錢最有權的人依舊過着歌舞升平的快活生活,這些擁有最多的人卻比普通百姓更加只顧一己之私,天下興亡,到底是誰之責?

悠悠的琴聲飄過一片池塘,小池中一朵朵荷花婷婷綻放,臨池亭榭的燈火倒映在池中微微晃動,亭榭中好些個人正在縱情飲酒吟詩作對,這些人都是朝中愛好舞文弄墨的文官,其中的晏殊更是現在的文壇領袖,這些人都是風雅之輩,經常聚在一起吟賞風月切磋詩文,幾個頗有姿色的陪酒妓口女穿行其間為他們沏茶斟酒。

韓煙翠坐在晏殊旁邊為他斟滿酒杯,她臉上雖挂着笑心裏卻對這樣的場合不耐煩極了。雖然上官子蘭重金包下了她,但她還是望春樓的人,平日裏有這樣的場合,望春樓裏人手不夠她還是要來應酬一下。

晏殊已喝的微醉,醉眼朦胧他中韓煙翠嬌俏的臉愈發的嬌俏可人,他問韓煙翠道:“這位姑娘,我晏殊一生作詩文無數,你可知我最中意哪兩句?”

韓煙翠嫣然一笑道:“大人的詩詞字字珠玑,小女子怎麽曉得。”

晏殊笑了下說道:“我最中意的便是‘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句,我這‘似曾相識燕歸來’還是個字謎,姑娘你不妨來猜猜,若猜不出來,便把你右耳的耳環輸給我罷。”

韓煙翠想了想卻猜不出來,她笑道:“大人的謎小女子可猜不出來,大人何必為難小女子,故意诳我的東西。”

晏殊笑呵呵的說道:“那姑娘便是認輸了,你答應把耳環給我,我便告訴你謎底。”

“小女子認輸便是,大人快說謎底吧。”

晏殊略有些得意的說道:“這謎底便是個喜鵲的‘鵲’字。”

韓煙翠想了想不由拍手笑了:“‘似曾相識燕歸來’,果然是‘昔鳥’啊,我這只耳環合該歸大人。”

她正要解下自己的珍珠耳環,晏殊按住她道:“讓我自己來取。”他說着突然一把抱住了韓煙翠把嘴唇向韓煙翠耳邊湊去,韓煙翠皺起眉頭掙紮了下小聲說道:“大人請自重。”但已有些醉意的晏殊怎肯放過她,韓煙翠心中厭惡,又不敢掃了他這樣有權有勢人的興,只得任他動作。晏殊把韓煙翠右耳的耳垂含在嘴裏,他的胡須紮的她癢極了,帶着酒臭味的呼吸全都噴在她臉上,韓煙翠閉上眼睛只當自己死了,她心想,男人喝醉了怎麽都這副德行。片刻後晏殊終于放開了她,他取出口中銜着的珍珠耳環得意洋洋的展示着,衆人拍手哈哈大笑起來,韓煙翠臊的滿臉通紅。宴會的氣氛越發的熱鬧,韓煙翠趁亂趕緊躲開晏殊坐在了一個角落裏。

遠離了已有些喝醉的晏殊,韓煙翠這下總算松了口氣,她清淨了一會兒才發現身邊還坐着個男人,他一言不發的坐在這裏,怨不得韓煙翠之前都沒發現他,他也不喝酒,只是皺着眉頭用指頭蘸着酒不停的在桌上寫着什麽。

韓煙翠主動舉起酒杯跟他搭話道:“大人,小女子敬你一杯。”

那男人這才如夢初醒,他趕緊舉起酒杯道:“多謝姑娘。”

兩個人飲過酒後韓煙翠問道:“大人怎不和其他人同樂,可是有心事?”

男人答道:“只是最近在寫詞,卻寫不出佳句。”

“我看大人文采飛揚,必能寫出驚世佳句。”

男人笑了笑說:“借姑娘吉言,請問姑娘芳名?”

“小女子韓煙翠。”

“韓煙翠,好名字。”男人喃喃念着她的名字,突然眼前一亮,用手指蘸了蘸杯中的酒在桌上疾書起來,韓煙翠好奇的湊過去,只見他寫道:“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

韓煙翠驚喜的說道:“是我的名字?”

男人點點頭道:“确實是姑娘的名字,嵌在這詞中倒是剛好。有一日我與寇準寇相公談天的時候,他講起西北的大漠藍天,我腦中突然就浮出這幾句詞,卻不知該如何接下去,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沒親眼見過西北風光吧。”

“大人說不定哪天就能去西北看看呢。”韓煙翠說完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失言,眼前這人是個京官,自己這麽說不是在咒他被貶到西北去麽。韓煙翠趕緊跪下去道:“小女子有口無心,望大人恕罪。”

沒想到那男人很大度的擺了擺手說:“無妨,韓姑娘快快請起,詞是我自己作的,和姑娘何關,若有一天真被貶去西北,也是我自己一語成谶吧。”

韓煙翠小心翼翼的問道:“敢問大人尊姓大名?”

男人答道:“在下範仲淹。”

韓煙翠驚喜的說道:“原來你就是開封府尹範仲淹範大人!”

“正是,韓姑娘知道我?”

韓煙翠興奮的說道:“現在汴梁還有誰不知範大人的大名,範大人體恤百姓為民謀利,人人提起範大人都是贊不絕口。”

範仲淹搖了搖頭說:“姑娘過譽了,我範仲淹也是貧苦人出身,苦讀十多年聖賢書才坐上今天這個位置,為官這些年來一直立志鏟除奸邪,但如今已過而立之年,還未做出任何值得稱道的事,朝堂中依舊奸邪橫行,自己想要改變的事一件都沒有改變,這些年來不過空度歲月,有時我也不禁迷惘,做人為官不過數十載,到底要怎麽做才算是個好官?”

韓煙翠說道:“大人一定會成為一個好官的。”

“哦?姑娘何出此言?”

“不知有多少人當了一輩子官卻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大人年紀輕輕就不斷反躬自省,有朝一日必成名震千古的好官,所以大人一定不會被貶到西北去的。”

範仲淹笑笑說:“我已經說過了,姑娘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若真的心懷天下,被貶去西北又能如何,況且西北多戰事,若被貶去西北說不定反而能做幾件能報效國家的實事。再說若是能親眼看看寇大人所說的‘碧雲天,黃葉地’的景象,也是人生一大樂事吧。”

韓煙翠舉起酒杯道:“難得大人如此豁達,韓煙翠再敬大人一杯。”

“好!既然酒逢知己,這一杯我是一定要飲的!”範仲淹說着也舉起了酒杯,兩個人一仰頭一飲而盡。

夜色漸深,宴會上的衆人都有些醉了,韓煙翠逮到一個空閑一個人走在池邊倚着欄杆,池上吹來的夜風拂過她微燙的臉頰,滿池荷花在月光下泛出淡淡的光澤,空氣中飄着春天甜膩的氣息,韓煙翠卻忍不住輕聲吟起了範仲淹剛才寫的詞:“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

她的心中突然無端升起一股悲涼,她覺得這幾句嵌入她名字的詞就好像她人生的谶語,有一天她會不會離開這浮華的汴梁,随着浩浩秋水飄向遼遠荒涼的天際?

夜越深,汴梁城中的歡會便越加熱鬧,官員們的聚會雖奢華風雅,但也不過是老一套,真正讓人大開眼界的是那些有錢人的聚會,聚會上極盡大膽奢華的享樂有些是普通百姓想都想不出來的,有錢人家的少爺整日裏挖空心思在聚會中別出心裁,好博得同伴的豔羨,對于好些有錢人家的子弟,這幾乎是他們活着的唯一目的。

今日城中數一數二的巨富趙老板的公子趙洛陵在汴河邊設宴款待好友,到場的都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上官子蘭也在其中,這些公子哥兒共同的特點便是書念的少,貪圖享受,不講理教,甚至連裝模作樣都懶得裝一下,他們那昂貴的綢子衣裳随便一抖,便飄出一股惡心又誘人的金錢的味道。

今天趙公子的宴會着實是別出心裁,宴會現場竟連一張案幾都沒放,所有的杯碗盤碟都由貌美如

花的侍女端着,想吃什麽用什麽,只消一揮手,便有佳人端到眼前,香爐裏冒出的縷縷煙霧彌漫在細紗帳裏,煙熏霧繞恍如仙境。

公子哥兒沒都有些喝醉了,宴會現場變得越發的放蕩,每個人都左擁右抱,縱情歡笑。一個着白衣的美麗姑娘斟了碗酒遞到上官子蘭嘴邊,上官子蘭抓住她的小手把酒倒進了嘴裏。

一旁摟着個美麗姑娘的趙洛陵得意洋洋的對他說道:“上官兄,我這次的宴會是不是比你上次的宴會如何?”

上官子蘭拱拱手說:“服了服了,趙兄的氣派果然不是我能比的。”

“那我敬上官兄一杯。”

趙洛陵說罷對懷裏的佳人耳語了一番,佳人紅着臉捶了他一下,拿起一邊的酒壺往嘴裏倒了一大口酒。她含着酒來到上官子蘭面前揚起了臉,趙洛陵對他眨了眨眼睛說:“上官兄,快喝呀。”

上官子蘭輕佻的瞥了一眼面前女子鼓鼓的腮幫子,突然把她按到身下用力吮吸起她的雙唇,女子嘴角不斷流下來的酒打濕了她的香腮,上官子蘭飲盡了她口中的美酒後哈哈大笑道:“好酒,好酒!”

公子哥兒們笑得更厲害了,他們樂不可支的拍手道:“上官兄威武!”

上官子蘭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說道:“趙兄,小弟還另有場子要趕,先告辭了。”

趙洛陵取笑道:“你別又是去見望春樓裏那個相好吧?”

上官子蘭笑着說道:“趙兄既然知道又何必說破。”

“上官兄還真是多情啊。”衆人紛紛取笑着他,上官子蘭向他們拱拱手吊兒郎當的晃悠着走了。

走出了喧鬧的紗帳上官子蘭才發現外面原來那麽已是那麽安靜,夜風一吹他終于覺得自己的心中寧靜了一些,他獨自來到河邊的一棵柳樹下,樹下拴着條小船,他解開纜繩上了小船,用竹篙在岸邊輕輕一點,小船便随着汴河水悠悠的飄走了。

遠處的燈火不停的閃爍着,歡鬧了大半個晚上的上官子蘭此時卻沒有任何的滿足和愉悅,只有無盡的空虛和寂寞。

這時一粒小石子突然打到了上官子蘭腦袋上,正在發呆的上官子蘭被吓了一跳,他擡眼一看只見韓煙翠站在岸邊的桃花枝間。

上官子蘭驚訝的問道:“你怎麽在這兒?”

韓煙翠嫣然一笑道:“我專門在這兒等你的,拉我一把。”

上官子蘭伸出手來,韓煙翠扶着他的手腕輕巧的跳到了船上。待小船穩下來上官子蘭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韓煙翠說道:“我知道你今晚去和那些公子哥兒喝酒去了,每次和他們喝完酒你都會一個人坐着船在河上漂。”

上官子蘭在她身上聞見了些酒味,便問道:“你也喝酒了?”

韓煙翠笑了笑說:“和你一樣,去應酬了,沒辦法的事。”

兩個人肩并肩在船頭坐了下來,這麽多年他們似乎已經習慣無言相對了,所以雖然兩個人誰也沒說話,卻并不感到不自在,逃離了喧嘩宴會的兩個人一起享受着這難得的寧靜。

突然韓煙翠瞥到上官子蘭的袖口開線了,她把他的袖子扯過來指着他的袖口道:“怎麽袖子開線了都不知道縫一縫?”

上官子蘭笑道:“你什麽時候聽說過男人自己縫衣服的?”

韓煙翠無奈的說道:“我看還是我來吧。”她說着解下腰間的針線包從裏面抽出了繡花針和絲線來。

上官子蘭瞅了一眼她的針線包說:“你這個荷包是自己繡的?”

“是呀。”韓煙翠一邊穿針引線一邊說道。

“還挺好看的。”

“你喜歡不如就送給你,來,胳膊拿過來。”

上官子蘭把胳膊遞給她道:“還是算了吧,你又不擅長做秀活,繡這個荷包想來花了你不少時間吧。”

韓煙翠嗔道:“誰說我不擅長秀活,這些年你這身上穿的還不都是我給你補的,我就從沒聽過哪個被包下的姐妹還得給男人補衣服,我簡直成了個老媽子了。”

上官子蘭不由笑了,韓煙翠扯斷線頭說道:“這下行了,以後穿衣裳也注意着點。”

上官子蘭摩挲着補好的衣袖沉默了片刻後說道:“煙翠,你小的時候有沒有喜歡過什麽人?”

“我記事起就被賣進了青樓。十三歲被破身後就一直跟男人周旋,哪會有什麽喜歡的人。”

上官子蘭嘆了口氣說:“我十六歲的時候喜歡過一個人,我也真是傻啊,還以為真的能跟她天長地久。”

上官子蘭從沒在韓煙翠面前講過自己的事情,韓煙翠默默聽着沒有說話,片刻後上官子蘭繼續說道:“她是我東家的女兒,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我是他們家跑腿的小夥計。我十六歲的時候繼母不讓我讀書了,非把我送出來當學徒,我當時還一心想着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對做生意一點都不感興趣,在鋪子裏又處處被人欺負,那樣的日子日複一日沒有盡頭,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麽活下去。

十六歲那年百花仙子過生日的時候,我的師傅放我一天假讓我上街逛逛,我擠在人群中看游街的花車,突然一個姑娘跳下了花車落在了我面前,管理花車的小吏看到有人跳車趕緊過來要把她再送回花車上,這時那姑娘拉着我的手就跑,我被她拉着跑過了一條街又一條街,她頭上戴着花冠,身上穿着粉色的綢子衣裳,就好像百花仙子下凡,當時我覺得她真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姑娘。等到她跑不動了,我們兩個才攀談起來,我才知道原來她就是我東家的女兒,她知道我是她家的夥計後并沒有看不起我,反而還邀我一起游街,那天我們一起在汴梁逛了整整一天。

從那以後她經常來找我,雖然她有些小姐脾氣,但我卻覺得她率真可愛,心中漸漸有些喜歡上她了,我也開始更努力的跟着師傅學做生意,不過我知道她家家大業大,我這樣的人是絕對高攀不起的。其他夥計知道我跟小姐得近,都嘲笑我是癞□□想吃天鵝肉,這話不知怎的傳到了她的耳朵裏,誰知她直接跑到了鋪子裏大聲說道:‘我就是喜歡他,你們誰都管不着!’我們都被她驚呆了,她說完了就跑了,我趕緊追了上去,問她那麽說是什麽意思,她沒說話,過了片刻她突然在我臉上親了一下就跑了,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有女人親我,當時我的心都酥了,那一刻我真的愛上她了。

那天晚上我偷偷溜進她的閨房去找她,我問她要是有一天我賺到足夠多的錢來娶她,她願不願意嫁給我,她說只要我有賺錢的本事,我有沒有錢她都願意嫁給我。我跟她說了一夜的傻話,第二天我就離開了她家,開始自己在外面闖蕩。後來那幾年我什麽苦都吃過,為了賺錢多險的商道我都敢走,我辛辛苦苦的發家致富,只為了實現自己的諾言,與此同時她爹死了,她獨自擔起了家裏的生意,成了名震天下的女掌櫃,我知道我跟她差的還是很遠,但我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能更配得上她,她二十歲那年公開招婿,我從外地趕回來只為見她一面,我不敢奢求她還把當年的傻話當真,我只想告訴她這些年來我一直沒忘記少年時的諾言,我的心也一直沒變。”

說到這裏上官子蘭不說話了,韓煙翠猜出了他所言的那個“她”是誰,她忍不住輕聲問道:“後來呢?”

上官子蘭緊緊閉上雙眼似乎陷入了一段痛苦的回憶:“我去她們家好幾次,好不容易她才答應見我一面,結果那天她卻又不在家,我從早上等到晚上,她一直都沒有回來,天黑了管家不讓我再繼續等下去了,可能他把我也當成一個為了她們家的錢不顧一切的男人吧。我不甘心,在她家門口繼續等,天蒙蒙亮的時候我終于見到她了,她變了很多,成了大姑娘了,和我記憶中的樣子不太一樣,但我知道那就是她,我很激動的迎上去想向她訴說這些年來心中對她的思念,可是她卻根本就不耐煩聽我的話。”說到這裏上官子蘭突然失聲笑了,他無比苦澀的說道:“她根本就不記得我了。”

上官子蘭的身子微微顫抖起來,韓煙翠默默的握住了他的手,片刻後上官子蘭鎮定了些後,他繼續說道:“我一直以為她是真心愛過我的,她可能會變,但她起碼會記得我,直到那個時候我才明白,對她這樣從小什麽都不缺的金枝玉葉而言,她喜歡的時候可以不顧一切,一旦時間長了她就倦了厭了,就扔到一邊再也想不起來了,我對她而言和一條狗一枝花沒什麽區別。那些她對我的承諾曾是我唯一的動力,可是卻被她親手生生打碎了,我突然不知道自己這些年到底是為了什麽。當時我對她說,金枝,我賺到錢了,我配得上你了,她嘲諷的笑了下說:‘你知道我們賽家有多少錢嗎,我家少說有一億兩銀子,就你那幾個錢也敢說配得上我?’”

上官子蘭捏緊了雙拳有些憤怒的繼續說道:“她當時的嘴臉我這輩子都忘不了,從那一刻我發誓,我一定要當一個有錢人,我要比她還有錢,我要把她給我的侮辱統統還給她!我四處給官老爺送錢,後來終于勾搭上了丁謂,跟着他我的錢就像流水一樣嘩嘩的湧進來,為了錢我簡直瘋了。但我還沒來得及報複,她突然死了,聽說她卷進了狄家的謀反案裏,她家被朝廷抄了,她被砍了腦袋。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卻一點解恨的感覺都沒有,就像我愛了她那麽多年她卻輕易就忘了我一樣,現在我恨她入骨,她卻一聲不吭就突然死了,我覺得自己簡直就像個笑話,如果不能向她報複,那些錢對我來說還有什麽意義,可是我還是停不下撈錢,我跟着丁謂越陷越深,我已經忘了最開始為什麽要這麽不顧一切的賺錢,我想我是真的變壞了,也許我本來就是一個混蛋,我就這麽過一輩子,死後下十八層地獄。可是前不久我突然又遇見她了,原來她沒有死,而是躲起來出家了。我終于看見她落魄的樣子了,除了依舊不記得我,她整個人都變了,一身洗得發白的僧袍,甚至連頭發都沒有,瘦的我都快認不出來了。但我一點都不開心,只覺得酸楚,為了她也為了我自己,我們都變了那麽多,我不知道人為什麽一定要長大,如果我們永遠留那個純真無邪的年紀該多好。”

韓煙翠聽完他的話後拍了拍他的手背說:“子蘭,你也不必怨她當時對你承諾太重,人生無常,聚散離合又有誰錯。”

上官子蘭擡頭看向她,韓煙翠對他友善的笑了笑說:“算起來,你包下我的那個時候,正是你被她奚落後不久吧。”

上官子蘭垂下眼簾說道:“對不起。”

韓煙翠輕輕搖了搖頭說:“不要說對不起,是我自己願意跟着你,子蘭,你不欠我的。”

上官子蘭擡起眼簾說道:“煙翠,你聽我說,我那個時候包下你确實是因為第一眼你實在太像她了,但除了第一面,我從沒把你當成過她。我知道你不是她,這些年你對我的情我也都記在心裏,可是因為你長得太像她了,我一直都不知道該把你置于什麽位置,我恨她又想見她,我到底對她是什麽感情我自己都說不清楚,但她畢竟死了,我覺得我可以慢慢忘記她了,我曾經覺得我這輩子可能真的就是你了,誰知道她又回來了。。。唉!”他長長的嘆了口氣說不下去了。

韓煙翠有些酸楚問道:“你現在還喜歡她?”

上官子蘭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雖然她還是那麽可惡,雖然她把我的生活搞成了現在這樣,但她那些小性子依舊和十多年前一樣,有時候我突然覺得好像又回到了十幾歲的時候。。。我也說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糊裏糊塗的過了太久了,這幾年我根本就不快樂,我雖然有了錢,但最後卻發現自己失去的東西更多,有時候一想到我可能就會這麽活到死,就突然一身冷汗,雖然發生了這麽多,但我真的希望有一天還能回到十幾歲的時光。”

眼淚不停的在韓煙翠的眼睛裏打轉,但她仰起頭硬是把眼淚逼了回去,她突然爽朗的笑了下說:“我都明白了,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不必管我。”

上官子蘭懇切的說道:“煙翠,讓我為你贖身吧,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情了。”

韓煙翠笑了下說:“你忘了,我說過誰贖我就要娶我,你又不娶我,有什麽資格贖我。”

“煙翠,你是個好姑娘,我從沒把你當成風塵女子,你值得更好的人,你不該守着我這麽一個個混蛋,說實話,要是她真的死了,可能我們現在。。。。唉,你恨我吧。”

韓煙翠嘆了口氣說:“我喜歡你,怎麽會恨你呢,要怪就怪命運弄人吧。”

“我還以為我是天下第一號傻子,沒想到你比我還傻。”

韓煙翠輕輕笑了下說:“我就是個傻子,我也寧願做個傻子,要是有來生我還會是個傻子,照樣會喜歡上你這樣的傻子。”她轉過頭看着上官子蘭的眼睛說:“子蘭,下輩子你先遇到我好不好?”

上官子蘭看着她懇切的雙眼,卻不知該怎麽回答她,他的心中滿是無奈。

“子蘭!”韓煙翠突然一把抱住了上官子蘭的肩膀,她有些苦澀的一聲聲喚着他道,“子蘭,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

上官子蘭身子一滞,他擡起手似乎也想抱住她,但他最終什麽都沒做,韓煙翠緊緊抱着上官子蘭,她覺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但她的眼淚始終沒有流下來,小船載着他們駛向迷蒙的遠方,他們的身影很快就被河上的霧氣吞噬掉了。

☆、西北一夢

? 血紅的燭光照亮了方桌上一大堆明晃晃的金子,那堆金子看上去似乎也泛着血光,白虎得意洋洋的看着那堆金子,眼中放出貪婪的光芒,懶洋洋的倚在桌邊的天上紅蓮說道:“看來你最近發了大財了。”

“托你的福,”白虎說着用手中的刀劃拉出一部分金子給天上紅蓮,“這是你的。”

天上紅蓮拿起一錠金子在手中把玩着說道:“你從哪兒弄來的這麽多金子?”

“這你就不用管了,你給我我想要的,我給你你想要的,其他的我們最好都不要相互過問。”

天上紅蓮笑了下說:“你不說我也知道,這些金子是你從契丹人手中得來的。”

白虎眯起眼睛說道:“你為什麽這麽說?”

天上紅蓮不緊不慢的說道:“只有草原民族才特別喜歡金子,因為金子價值高昂便于攜帶,最适合逐水草而居的人,契丹人是出了名的喜歡金子,契丹皇帝的墓穴裏會放數不清的金子陪葬,我曾經好幾次到他們皇帝的墳墓裏轉悠過,你每次分給我的都是金子,但在宋境的黑市上這麽短的時間根本弄不來這麽多金子,你的金子只可能是從邊境上契丹人那兒弄來的,但是邊境遙遠又有官兵把守,遠不如在附近的黑市上做生意方便,你為什麽要舍近求遠?”

“不如你來猜猜?”白虎露齒一笑,笑紋把他臉上的刀疤擠壓的更顯猙獰,“只要能開出合适的價錢,我什麽都願意做,當然為了錢我也會守口如瓶,所以你別指望能從我嘴裏套出什麽來。”

天上紅蓮微微一笑道:“我也不需要你告訴我,當我想知道的時候我一定會知道的,但現在我還不想知道,游戲總要留點謎團才有意思,我最讨厭的就是幹一件早就知道結局的事情。”

白虎饒打量着他饒有興趣的問道:“人做事總是有一定的目的的,你如此铤而走險又到底是為了什麽?”

“為了看一場精彩的好戲,為了尋求冒險的生活,我生來就是為了追逐危險又刺激的游戲,而我要做的就是從中搗亂,讓游戲變得更加好玩。”

白虎啧啧說道:“你可真是個瘋子,居然為了不值當的事情拼命,我覺得這世界上只有金子才值得人拼命。”

天上紅蓮伸長自己的一雙長腿懶洋洋的說道:“我們沒必要為這個問題争執,我不會像你那麽活着,就像你永遠不會像我這麽活着。”

白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他對天上紅蓮說道:“哦,對了,既然你這麽想讓事情變得更好玩,我不如告訴你一件有趣的事情,最近城裏突然掀起了一波大把大把花銅錢的風潮,物價竟又有些漲上來,明顯有人想阻止物價一直下跌。”

這個消息果然一下子引起了天上紅蓮的興趣。“這可真是有意思,”他撚着小胡子說道,“我們得加把勁讓物價再跌下去,看看那個人還打算怎麽辦。”

白虎有些費解的說道:“你到底是哪一頭的?”

“哪一頭的也不是,我說了,我就是個搗亂的。”天上紅蓮說罷把桌上屬于自己的金子用一塊布包了起來,他把布包袱甩到肩上站起來說道:“好了,我該走了,下次再見。”

“你上哪兒去?”

天上紅蓮咧嘴一笑道:“找個女人好好的睡一覺。”說罷他輕快的縱身躍了出去,窗外響起一聲駿馬的嘶鳴,噠噠的馬蹄聲漸行漸遠很快就聽不見了。

天上紅蓮徑直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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