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了望春樓,他沒有走亂哄哄的前廳,而是直接從窗子跳進了韓煙翠的房間,韓煙翠不在房裏,床上繡着鴛鴦戲水的被子疊的整整齊齊,看來她今晚還沒回來過,不過天上紅蓮已經有些困了,今晚他決定就在這裏好好睡一覺,他跳上床美美的伸了個懶腰,然後把雙手抱在腦後閉上了雙眼,他睡前從不想事情,幾乎一閉上眼睛就立刻沉入了夢鄉,但有時候他也會做夢,這幾年來他幾乎一直在做同一個夢,夢到五年前他在西北的往事。。。
朔風卷着黃沙從天際吹來,西北的天空晴朗又遼闊,一座搖搖欲墜的破屋矗立在茫茫的天地間,小破屋裏聚集了一群打扮怪異長相猙獰的家夥,一個瞎了一只眼的駝背吐蕃人走來走去給他們倒酒。
“瞎氈,我們這邊也沒酒了。”一個桌上幾個強盜打扮的人吆喝着。
瞎氈搖了搖手裏的酒壺後說:“已經沒酒了。”
“他媽的!”強盜大喝一聲一刀劈掉了木桌的一角,“沒酒了就不知道去進點嗎?”
瞎氈這種人見多了,他聳聳肩說:“等這些酒賣完我就要搬走了,不在這裏開旅店了,你們知道嗎,宋人新派來的那個戍邊将軍狄世衡要在這一帶開榷場了,到時候所有的買賣都要在他的榷場裏進行,而且還得給他交稅,正經買賣能有什麽油水呢?我看你們也趕緊換地方吧,這個地方已經沒什麽待頭兒了,要知道那個狄世衡最讨厭我們這些人,要是落在他手裏,大家都沒有好下場。”
“老子不走!”一個強盜大聲吼道,“老子跑這條邊境線跑了這麽多年了,老子可不怕那個還在吃奶的家夥!”
瞎氈數着手中的銅幣不緊不慢的說道:“狄世衡的箭法可好得很,聽說他能在百步之外射中一枚銅錢。”
那個強盜不再說話了,一個□□着上身的羌人說道:“他也許能趕走我們,但不一定能趕走天上紅蓮,那個瘋子肯定有辦法讓他的榷場開不成。”
其他人立刻紛紛贊同的點頭,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一個男人大聲的吆喝:“瞧一瞧看一看!千載難逢的好東西正在出售!”
屋裏的人立馬跑了出去,只見陽關下一個披散着頭發的男人騎在一匹金色的高頭大馬上賣力吆喝着,在他身邊立着一匹高大的白色駿馬,它渾身上下沒有一根雜毛,白得就像山頂的積雪,背上戴着鑲嵌着寶石的金馬鞍,在陽光下簡直令人不敢逼視。
瞎氈打量着那匹馬說道:“真是好牲口,天上紅蓮,你是從哪兒弄來的?我願意出兩錠金子買這匹馬。”
天上紅蓮跳下馬背說道:“一只眼睛的人果然不識貨,兩錠金子就想買我這匹馬,真是做夢。”他說着蹲下身擡起一只馬蹄說道:“你們仔細看好了,它蹄子上釘着金馬掌,上面還刻着契丹皇帝的紋章,這匹馬可是契丹皇帝的愛駒。”
四周立刻響起了一陣驚呼,瞎氈嘆了口氣說道:“這可能是最後一次在這裏見到這樣的好東西了。”
“為什麽?”天上紅蓮不解的問道。
“因為邊境馬上就要開官辦的榷場了。”
Advertisement
天上紅蓮無所謂的笑了下說:“那又怎麽樣,只要我想待在這裏,沒人能攔得住我。”
這時遠處卷起一團黃沙,大家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隊騎兵自遠方而來,天上紅蓮立刻翻身上馬,其他人不解的問道:“天上紅蓮你打算跑嗎?”
“廢話,不然等着被他們打成篩子嗎?”天上紅蓮說着策馬遠去。
“天上紅蓮,你居然怕那些漢人!”有人輕蔑的喊道。
天上紅蓮頭也不回的喊道:“我不怕他們,我怕的是他們手中的弩,那可是一隊□□手,祝你們好運吧。”說罷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黃沙中。
剩下的人定睛一看逼近過來的騎兵手中果然都端着弩,他們立刻便慌作了一團。弩是那個時代最強大的武器,他們這些人的裝備根本無法與之抗衡。騎兵隊領頭的那個身穿銀甲的英俊少年就是狄世衡,他彎弓搭箭,一支箭帶着疾風射了出來,隔着這麽遠的距離竟直接從一個強盜的眉心穿了過去,鮮血和腦漿在風中四濺,其他人立刻怪叫着四散逃跑。
但這夥人顯然不是那支裝備精良的騎兵隊的對手,除了少數幾個幸運的家夥,這夥亡命之徒統統落網,于是該坐牢的坐牢,該砍頭的砍頭,該驅逐的被驅逐,該罰錢的罰錢,一直為那些不法之徒提供食宿的瞎氈被罰的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處理完了這些人,狄世衡總算能回到自己的軍帳裏休息下了,他松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這下我的榷場終于可以建起來了。”
“恭喜狄将軍。”
軍帳門口突然響起一個聲音,狄世衡一看,只見門口站着個姑娘,她一身華服,頭上戴着昂貴的頭飾,那一身打扮和荒涼的大西北似乎有些格格不入。狄世衡趕緊站起身來對那姑娘抱了抱拳說道:“此事還多虧賽老板出的主意。”
賽金枝走到他面前笑了下說:“狄将軍你忘了,你可是答應過我的,要是榷場建起來了,你就要改口叫我金枝。”
賽金枝不依不饒的緊緊盯着他的眼睛,狄世衡有些尴尬的咳了一聲,他挪開目光猶猶豫豫的小聲喚道:“。。。金枝。”
“唉!”賽金枝歡天喜地的應了一聲,“那我可以叫你世衡嗎?”
“這。。。不妥吧。”狄世衡的臉色越發的尴尬,“還有你在這裏已經待了很久了,女孩子待在軍營裏多有不妥,傳出去不太好的,你還是趕緊回汴梁去吧。”
“看來狄将軍是等不及要卸磨殺驢了。”賽金枝不高興的撅起了嘴巴。
“不是的,你聽我解釋。。。。”狄世衡趕緊辯解道。
“好了,”賽金枝沒好氣的打斷了他,“狄将軍嫌我,我走就是了,不過榷場剛建起來,肯定還會有人來搗亂的,我還是留下來等榷場穩定下來再走吧。”
“怎好再勞煩賽老板。。。”
“你剛才叫我什麽?”賽金枝拉長了聲調說道。
狄世衡垂下眼簾尴尬的說道:“我是說。。。不好再勞煩金枝。”
賽金枝笑了下說:“我不會白幫你的忙的,聽好了,等我幫你把榷場穩定下來,你就要讓我叫你世衡。”說罷她便甩着手裏的帕子走了。
“唉,我可沒答應。。。”狄世衡慌忙辯解道,但她已經頭也不回的走了,從軍帳外面傳來了她的聲音:“這位軍爺辛苦了,賞你的。”
狄世衡趕緊追出去,賽金枝已經坐着馬車走了,軍帳門口守門的侍衛把一支價格不菲的金釵呈給狄世衡道:“狄将軍,這。。。”
狄世衡怒道:“我說了多少次了,不許要她的東西,違令者斬!”
侍衛苦笑了一下說:“賽老板扔在地上就走了,小的實在沒來得及還給她。”
狄世衡望着遠去的賽金枝緊緊皺起了眉頭,侍衛小心翼翼的問道:“長官,這東西還跟原來一樣直接扔了?”
狄世衡想了想說:“不必了,我來收着吧,下次還給她。”
狄世衡拿着那支金釵進了軍帳,他把帳簾拉上舉起手中的金釵仔細端詳着,那支金釵做工考究,鑲嵌着亮閃閃的寶石,一看就是值錢的東西,但實在有些太招搖了,除了張揚已經看不出美來了,狄世衡嘴角浮上了一絲微笑,他自言自語道:“果然是暴發戶的東西。”他在屋裏環視了一圈,小心翼翼的把那支釵收到了折起來的被子中間。
榷場按狄世衡的構想建了起來,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根本就沒有幾個人來做生意,更談不上收稅了,更可惡的是就好像是存心來看他的笑話一樣,那個賽金枝又來了,狄世衡冷着臉不願意理她,他從小就傲慢又自負,他最讨厭被人說他不行。
賽金枝說道:“我早就跟你說過,那些人不可能一下子就全都被趕走,你還是讓我試試。。。”
“不勞賽老板操心,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知道該怎麽做。”狄世衡冷冷的打斷了她。
賽金枝耐着性子說道:“狄将軍,你現在還不知道怎麽管理一個榷場,何況還有人在搗亂,你需要我幫你。。。”
“我用不着你教我怎麽做!”狄世衡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喝道,“你這個只認錢的暴發戶!”
一股火氣呼的一下直沖賽金枝的頭頂,她低三下四的跟他說好話,他居然敢沖她發脾氣,她真是瞎了眼了才跟着這種人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大西北來!她生氣的大喊道:“你自己做不來幹嘛對我這麽大的火氣!”
狄世衡吼道:“誰說我做不來!我用不着你對我指手畫腳的!給我滾!”
賽金枝被他氣得渾身都哆嗦了起來,她可沒有隐藏自己情緒的習慣,如果誰讓她不高興了,她就要把自己的壞情緒十倍的發洩出來。她冷笑了一下說道:“狄世衡,我可以滾,但我滾之前先要砸了你這個破地方!”說罷她一揮手把桌上的東西全都掃到了地上。
“你瘋了!”狄世衡驚呼道。
賽金枝不管不顧的看見東西就破壞,狄世衡的軍帳被她弄得一片狼藉,可他又不方便直接按住她,急的他在一旁直跺腳。等賽金枝砸到床邊時,狄世衡終于忍不住了,他上去一把握住賽金枝的手腕喝道:“你到底還有完沒完!”
“你放開我!”賽金枝說着就要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掀起床單。
“你給我住手。。。。”
但狄世衡已經來不及制止她了,床上簡單的鋪蓋被賽金枝一把全都拽到了地上,疊的整整齊齊的被子裏掉出了一個金燦燦的東西。
賽金枝定睛一看驚訝的說道:“這不是我的東西嗎?你藏我的東西幹什。。。”她看着狄世衡漲紅了的俊臉突然不說話了,一瞬間她好像明白了些什麽,她自己的臉也開始微微發燙起來。
狄世衡昂起頭來指着門口裝腔作勢的說道:“你走。”
賽金枝愣愣的看着他不說話,狄世衡急的一跺腳提高嗓門說道:“你走啊!”
“哦,好,好,我走。”賽金枝低下頭飛一樣的跑了出去,完全忘了自己一秒前還張牙舞爪的要砸了這個地方。
軍帳外清寒凜冽的風回蕩在天地之間,只有西北才有這麽幹淨的風,風裏既沒有煙火的味道也沒有人的味道,賽金枝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她突然覺得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也挺可愛的。她想了想吩咐跟在身邊的夥計道:“給我查,那些做黑市買賣的人到底躲到什麽地方去了。”
夥計有些擔心的說道:“掌櫃的,那都是些刀口舔血的人,我們最好還是不要招惹他們吧。”
“讓你查你就差,哪兒那麽多廢話,到底誰是掌櫃的!”賽金枝瞪起眼睛喝道。
夥計沒辦法只得應承道:“小人全聽掌櫃的吩咐就是。”
一條清澈的小溪橫亘過西北遼闊的土地,這是一望無際的大西北唯一一處明顯的遼宋國界,溪水南邊就是宋境,北邊就是遼人的土地,遼國在這一段沒有布防軍隊,溪對岸完全是一片自由的天地,最近那些做黑市買賣的人全都跑到這裏來了,瞎氈的新旅館也開在這裏。
幾支商隊正在這裏交易着私鹽,其中一人說道:“天上紅蓮那家夥還真是有辦法,居然能找到這個地方,這下那個狄世衡拿我們沒辦法了。”
又一個人說道:“讓他守着他那個空蕩蕩的榷場吧,有這樣不用交稅的地方,誰去他那裏呢。”
突然有人高聲喊道:“你們快看,那是什麽?”
他話音一落,北岸的亡命之徒們圍到了溪水邊向溪水南岸望去,只見是一支商隊向着這邊來了,看樣子絕對是支大商隊,說不定帶了很多值錢的東西,商隊在溪水岸邊停了下來,這下他們看清楚了,打頭的是十幾個镖師打扮的人,他們押着十多輛馬車,馬車總共拉了十七口大箱子,镖師把十七口箱子擡下來,在岸邊一字排開,從最後面的馬車上下來了一個女人,她穿着大鑲大滾的華服,頭上戴着精致的頭飾,手上戴着沉甸甸的金镯子和價值不菲的碧玉扳指,這身打扮實在太過張揚。溪水北岸那些人眼裏放出了光來:眼前這個女人簡直是一座移動的金庫。
那個女人對着溪對岸的人抱了抱拳說:“各位,我叫賽金枝,是賽記錢莊的掌櫃的,我今天來這裏是想和列位做個交易,或者說是玩個游戲,而且我還帶了獎品過來,把箱子打開。”
賽金枝一聲令下,十七口箱子被同時打開了,裏面竟都裝滿了明晃晃的金子,對岸的人眼睛都直了。賽金枝說道:“這十七箱金子,三個人取走,第一個人得二分之一,第二個人得三分之一,第三個人得九分之一,只能整箱拿走,不能把金子拿出來,也不能破壞箱子,誰能做到,這十七箱金子就是誰的,但如果做不到的話,你們以後就不許再在這兒開黑市。”
河對岸立刻響起了笑聲,其中一人道:“真是有意思的小娘們兒,大爺可沒功夫陪你玩,你難道不知道大爺想要什麽都是直接上手搶的嗎?”
賽金枝不屑的說道:“我原本以為你們算是些有勇有謀的好漢,原來不過是一群草包強盜。”
河對岸的人笑的更厲害了:“不然你以為我們是什麽?今天你這十七箱金子休想再從這裏拿走,既然你這麽愛玩,不如你本人也留下來讓我們好好玩玩吧。”
賽金枝一邊的眉毛猛地跳動了一下,她用力掐緊了自己的手心,北岸的人漸漸向溪邊逼近過來,已經有馬蹄踏入了溪水中,南岸的镖師們立刻亮出了手中的刀子嚴陣以待。
“誰都不許動。”北岸的人群中突然響起了一個響亮的聲音,那些亡命之徒聽到這個聲音竟真的停住了動作,他們自動向兩邊分開,人群中走出了一匹金色的大馬,天上紅蓮懶洋洋的騎在馬背上走了過來,他歪着腦袋打量了一眼賽金枝說道:“是你設的迷?”
賽金枝揚起腦袋看了眼天上紅蓮,他長得高大強壯,再加上那匹高頭大馬,他簡直要把太陽都遮住了。賽金枝答道:“不錯,是我。”
“你這個迷倒是挺有意思,但是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賽金枝聳聳肩說:“不為什麽,但你不覺得這樣很好玩嗎?當然,如果你跟那些草包強盜一樣的話,是感受不到其中的樂趣的。”
天上紅蓮眯起眼睛緊緊盯着賽金枝,賽金枝無畏的和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對視着,突然天上紅蓮從懷裏摸了什麽東西出來揚手向對岸丢去,對岸的镖師們吓了一跳,待他們反應過來,那十七口裝滿金子的大箱子上已經都紮上了一枚十字形的飛镖。天上紅蓮咧嘴一笑道:“這個游戲我跟你玩。”他提高嗓門大聲說道:“都聽好了,那十七箱金子是我天上紅蓮的了,誰要是敢動的話,你們知道後果。”
賽金枝說道:“但如果你猜不出來的話,你們所有人以後都不許在這裏進行黑市貿易。”
天上紅蓮笑了下說:“沒問題,只要我一天猜不出來,這裏就一天沒有黑市。”
“很好,這十七箱金子我就留在這裏了,你慢慢想吧,如果你能想出來的話。”賽金枝說完真的把那十七箱金子扔在那裏就走了。
天上紅蓮目送着賽金枝的身影消失在天地間,他撚着小胡子自言自語道:“賽金枝,有點意思。”
也不知天上紅蓮到底用的什麽法子,第二天在那裏做黑市生意的人真的全都不見了,賽金枝留下的那十七箱金子原封不動的扔在那裏,冷清的溪邊只有天上紅蓮一個人,他像只蝙蝠一樣倒吊在溪水北岸的一顆大樹上,皺着眉頭研究着對岸的十七箱金子。
一頭小毛驢馱着賽金枝從遠處走來,她在溪邊停住驢問道:“你想出來了嗎?”
天上紅蓮一個翻身輕盈的落在了地上,他搖了搖頭說:“暫時還沒有,不過我總有一天會想出來的。”
賽金枝擺弄着手腕上的金镯子說道:“那你慢慢想吧,說老實話,我倒是挺想看看到底有沒人能猜出這個謎來。”
“你為什麽騎驢,幹嘛不騎馬?”
賽金枝無所謂的說道:“因為我不會騎,我讨厭馬,從小就讨厭。”
天上紅蓮說道:“我正好相反,馬是我最好的朋友。”
賽金枝沖正在溪邊喝水的大金馬怒了努嘴說:“就你那匹黃色的馬?”
“是金色的。”天上紅蓮糾正道。
賽金枝聳聳肩說:“我看差不多,在我看來馬都是一樣的讨厭。”
天上紅蓮哈哈大笑了起來,賽金枝說道:“好了,你接着想吧,我該走了。”
天上紅蓮重新把自己吊回了樹上,他長長的頭發垂下來幾乎拖到地上,他擺了擺手說道:“再見,說不定我明天就想出來了。”
賽金枝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騎着驢走入了漫天的風沙中。
西北的秋天來了,山上是漫天的紅葉,大片大片的楊樹葉子打着旋兒從樹上落下來,沒有了黑市,狄世衡的榷場辦的紅紅火火。那十七箱金子仍舊扔在那裏,上面已經蒙了一層厚厚的塵土。天上紅蓮騎着他的金馬在溪水北岸溜達着,賽金枝騎着她的驢在南岸溜達着,天上紅蓮大聲說道:“你最近好像心情不錯。”
賽金枝得意的說道:“明年春天我就要成親了,我終于能離開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了。”
“你當初為什麽要到這裏來?”天上紅蓮問道。
“為了我喜歡的男人,”賽金枝毫不避諱大聲答道。
“你喜歡的男人就是那個狄世衡嗎?”
“沒錯,就是他,”賽金枝說道,“我喜歡他的眉毛,我是我見過的男人裏眉毛最好看的。”
天上紅蓮聳聳肩說道:“但我覺得那個男人并不适合你,你們不會有結果的,我看人一向很準。”
賽金枝哼了一聲說道:“這次你恐怕是看錯了,他已經答應明年桃花開的時候就娶我了。”
“那這之後你打算怎麽辦?”天上紅蓮問道,“跟着他繼續留在西北嗎?”
“我才不會一直留在這個地方,我要回汴梁去,他也會跟我回去的,我們家有的是錢,打通關節把他弄回汴梁并不是什麽難事。”
“但我覺得他可不會跟你回汴梁去,很明顯他喜歡西北。”
賽金枝有些急躁的說道:“那我可管不着,他既然喜歡我就該為我着想,他憑什麽讓我一直留在這個地方。”
天上紅蓮聳聳肩說:“你看,我說了,你們不會有結果的。”
賽金枝氣鼓鼓的說道:“你甚至連個心上人都沒有,有什麽資格對我的事情指手畫腳。”
天上紅蓮撫摸着金色駿馬的脖子說道:“我不需要心上人,我只需要同伴,只有同伴才會跟你永
遠在一起,因為你們是一樣的,我的馬就是我的同伴。”
“可是只有一匹馬跟你作伴,你不覺得寂寞嗎?”
天上紅蓮反問道:“你有那麽多人前呼後擁,還有所謂的心上人,那你呢,你就完全不會感到寂寞了嗎?”
賽金枝争辯道:“起碼我看上去并不寂寞,人們也不會覺得我寂寞。”
天上紅蓮笑了下說:“如果這就是你追求的,那你确實一點都不寂寞。”
賽金枝低下頭不說話了,天上紅蓮問道:“你幹嘛天天到這兒來?怎麽不跟你的心上人待在一起?”
賽金枝哼了一聲說:“你還不是天天到這兒來。”
“我是來看我的金子的。”
賽金枝反駁道:“在你沒想出拿走它們的方法前,這還是我的金子。”
“随你怎麽說吧。”天上紅蓮把雙手抱在腦後,仰起頭來舒舒服服的享受着秋天的陽光。
兩個人沉默了片刻後賽金枝終于忍不住說道:“我覺得有些無聊,待在這兒很沒意思,世衡總是說他要在這兒建功立業報效朝廷,但說老實話,我一直覺得他是在癡人說夢,現在整個朝廷都軟弱好安逸,他們根本就不關心西北,如果遼人再打過來,他們說不定會直接放棄這裏,在這兒呆着沒有任何的意義。”
“你為什麽不告訴他你的想法?”
賽金枝嘆了口氣說:“因為我覺得不該這麽跟他說,再說我都快要跟他成親了,可能一切問題到時候自然就解決了吧。”
天上紅蓮說道:“也許狄世衡根本就不是你的同伴。”
賽金枝沒好氣的說道:“我要找的是一個夫君,不像你找匹馬都能在一起過下去。”
天上紅蓮問道:“你還會在西北呆多久?”
“再待一個月吧,冬天馬上就到了,我要回汴梁去過冬,再說我還得準備成親的事。”
天上紅蓮伸了個懶腰說:“我也該走了,我在這裏耽擱的太久了。”
“你要上哪兒去?”
“我要到南海去,找一艘船在大海上漂上幾個月,說不定能找到寶藏或是海怪。”
賽金枝眼中露出了神往之色,她有些羨慕的說道:“我去了很多地方,但還沒去過海上。”
“那你跟我去不就行了。”
賽金枝一聽趕緊搖了搖頭說:“這可不行,我一個未出嫁的女子和一個男人在海上一連待好幾個月成何體統。”
“這有什麽的,不過是出去玩一趟,難不成你怕我?”
賽金枝哼了一聲說道:“我才不怕你呢。”
“那幹嘛不跟我去?”
“這個嘛。。。”怕別人說閑話,不合禮教,會有危險。。。賽金枝的理由太多了,但她突然覺得哪一個對天上紅蓮而言好像都不算是理由,她想了想說:“因為你還沒有猜出我的謎,我不跟我的手下敗将一起出去。”
“那如果我猜出你的謎來呢?”
賽金枝嘲諷的說道:“你都已經猜了一個月了,難道你打算再想一年嗎?”
“那好,再給我五天的時間,我猜出來了你就跟我去南海玩一圈。”
賽金枝本該拒絕他的要求,但她卻隐隐的有些心動,畢竟她從沒一個人出去冒過險,她想了想說:“三天。”
“那就三天,三天後我們還在這裏見。”
“沒問題,不過我可不覺得你能想出來。”
“那可不一定。”天上紅蓮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齒。
三天後天上紅蓮帶了一大箱金子來到了溪邊,他席地而坐舒舒服服的靠在箱子上等着賽金枝,他已經知道把那十七箱金子拿走的方法了。西北秋天的太陽十分的舒服,天上紅蓮坐在暖洋洋的日頭下睡了一覺又一覺,但直到夜色漫上了天幕,賽金枝仍舊沒有出現。清爽的夜風中隐隐有股煙火的味道,天上紅蓮猛地睜開了眼睛翻身上馬眺望着遠方,他看到在很遠的地方似乎燃起了些火光,随着夜風飄來一陣隐隐的喊叫聲,他認出那是狄世衡軍營的方向,那裏出了什麽變故嗎?那個賽金枝也在那裏嗎?天上紅蓮心中暗忖,他到底要不要去看看。
夜色漫過大地,夜晚真的來臨了,遠處的情況也被隐沒在了夜色中,那些喊叫聲也聽不見了,天上紅蓮無從判斷那裏到底發生了什麽。這時它胯口下的駿馬有些不耐煩的跺了跺腳,似乎在催促他趕緊啓程,他們必須在冬天來臨前趕到海邊,這樣才能搭上去南海的船,他們已經耽擱了很久了。
天上紅蓮最後望了一眼遙遠的地平線,他收回了目光用力抖了一下缰繩說:“我們走吧,駕!”駿馬一聲長嘶,馳向了隐沒在夜色中的遠方。天上紅蓮從沒有等人的習慣,他一直在不停的奔向未知的遠方,只有能跟上他的步伐的人才會成為他的同伴。
星光倒影在那條孤零零的小溪裏,小溪仿佛一條閃光的綢帶一樣橫亘在西北的大平原上,天上紅蓮留下的那一箱金子與溪對岸那十七箱蒙塵的金子沉默相對。
☆、佳人薄命
? 韓煙翠很晚的時候才回來,她一回來就發現自己的床上躺了個不速之客。天上紅蓮雙手抱在腦後舒展的躺在床上,他睡得正香,看上去沒有絲毫防備。韓煙翠走過去輕輕坐在床邊,她打量着熟睡的天上紅蓮,心中的感覺有些奇妙,那感覺就像看到一只長翅膀的狼睡在自己的床上,她還以為這個瘋子根本就用不着睡覺呢。燭光在天上紅蓮的臉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比起漢人的臉他的臉更加輪廓分明,睫毛也更加的濃密,這讓他的臉看上去富有魅力,他長長的頭發披散在枕頭上,看上去就像一大把柔軟的絲線,韓煙翠忍不住伸出手想掬起一把。
她還沒碰他的頭發,天上紅蓮突然睜開了眼睛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韓煙翠被吓得低聲驚叫了一聲,天上紅蓮看清是她以後渾身緊繃的肌肉放松了下來,他松開她的手腕重新躺回枕頭上,沖她笑了下說:“原來是你。”
韓煙翠問道:“那你把我認成誰了?”
天上紅蓮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說:“誰也沒有,你就是你。”
韓煙翠揉着自己的手腕問道:“你怎麽睡在我的床上?”
“我專門在等你。”天上紅蓮屈起一支胳膊撐起自己的腦袋,他像狼一樣翕動鼻翼嗅着她身上的味道,“你聞上去真不錯,想不想和我幹點什麽?”
“滾一邊去,”韓煙翠豎起柳眉喝道,“你要是敢有什麽非分之想,信不信老娘閹了你。”
天上紅蓮聞言真的老老實實的躺回了枕頭上,還規規矩矩的把雙手交叉放在胸口,韓煙翠看着他又好氣又好笑,她故意扳起臉道:“我要睡覺了,你怎麽還賴着不走。”
天上紅蓮說道:“我可等了你一個晚上,你怎麽忍心一回來就趕走我,起碼跟我聊一聊啊。”
“我累了,沒工夫跟你聊天,你哪兒來的趕緊回哪兒去吧。”
“那就陪我躺一會兒吧,”天上紅蓮說着往裏挪了挪,“我保證什麽都不幹,就一起躺躺。”
韓煙翠不相信的打量着他,天上紅蓮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對她眨了眨眼,韓煙翠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諒你也不敢對我怎麽樣。”
她靠着他慢慢躺了下來,枕着他的胳膊看着床幔頂,天上紅蓮舒舒服服的閉上了眼睛好像又睡着了。兩個人沉默了片刻後,韓煙翠問道:“你最近都在忙什麽?有段日子沒看見你了。”
“讓我想想,”天上紅蓮閉着眼睛說道,“喝酒,跟人打賭,追女人,我向來都很忙,只不過從不忙你們所謂的正經事。”
“那你知道最近汴梁的鹽價一直在跌的事情嗎?”
“當然知道。”
“這事跟你有關系嗎?”韓煙翠裝作無意的問道。
天上紅蓮睜開了眼睛,他側過身子看着韓煙翠說:“你怎麽突然想起這事來了?”
“就是無意中想起來了,怎麽了?”
“我猜是有人專門讓你來打探的吧,看來有人已經懷疑我了。”他的眼睛在搖擺不定的燭光中如野獸的眼睛一樣閃着幽光。
韓煙翠笑了下說:“你可真聰明,什麽事都瞞不住你,你說的沒錯,确實有人讓我來打探,畢竟你這樣的人對于我們來說實在是個□□煩,要是能把你抓起來也不錯,不過你現在什麽都知道了,我就什麽都問不出來了。”
“沒關系,我可以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天上紅蓮說道。
“你不怕被抓起來?”
“還沒有人能抓住我呢,再說是你問的,我樂意回答。”
韓煙翠看着他的眼睛說道:“天上紅蓮,我不喜歡你,從來就不喜歡,你不要再糾纏我了,不然我會覺得我欠了你的。”
“可是我喜歡你,”天上紅蓮用指背摩挲着她的臉頰說道,“我說喜歡你也好,想和你上床也好,那都是真話,不是随便說說的,我對你的心就像那些吟游詩人唱的,沙漠寧願自己永遠荒蕪,也要把最後一滴水獻給他最愛的那朵百合,哪怕最終她會被別人采撷,漫天的黃沙依舊會記得他曾經愛過。”
韓煙翠聽了他的話笑了:“我還是頭一次聽一個男人把謊話說的這麽動聽。”
“我沒有說謊,”天上紅蓮說道,“起碼我現在是真心的。”
韓煙翠嘆了口氣看着床幔頂說道:“男人的話,我一句也不信,我十三歲起就淪落風塵,這些年來真真假假的話什麽沒聽過,男人喝醉了的時候,在床上的時候,什麽話都敢說,但等他們清醒過來沒一個認賬的,我初堕風塵的時候,不是沒被人騙過,但這幾年也想開了,風月場上的事何必當真,就圖個一時快活吧。”
天上紅蓮抱住她的肩膀說:“那你怎麽不跟我快活一下,我保證能比其他人讓你更快活。”
韓煙翠拍開他的手說:“就算我是婊口子,也不是給錢就賣的,誰要跟你快活。”
天上紅蓮嘆了口氣說:“看來我是真沒機會了,不過這裏既然有那麽多你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