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厭的男人,你為什麽不離開這兒?”

韓煙翠嘆了口氣說:“我本是天地間一浮萍,離開這裏能到哪裏去,命已至此,有什麽辦法。”

“你可以贖身啊,你摸上去這麽軟,聞上去那麽香,這些年來肯定有很多男人願意贖你。”

韓煙翠搖了搖頭說:“我不願意給那些有錢人當小妾,與其在自己根本不喜歡的人家裏忍氣吞聲的過下半輩子,我寧願一個人孤獨的在青樓裏死去,就算給我金山銀山,只要是我不喜歡的男人,我是絕不會跟他走的,但我喜歡的男人又。。。”說到這裏韓煙翠的心中泛上一陣苦楚,她閉上眼睛說不下去了。

片刻後她睜開眼睛突然爽朗的笑了:“不過話說回來,當妓又怎麽樣,做一個風塵女子比那些大家閨秀快活自在多了,我出門不需要用轎簾遮住自己,我可以随意的在大街上露出腳踝和手腕吸引男人的目光,我想要男人的愛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去要,從來用不着遮遮掩掩的,每年春天的時候我都會穿上輕紗做的衣服,撲上最濃烈的香粉到金明池去游園,到時候會有很多男人目不轉睛的看我,當然也會有些好人家的小姐偷偷的看我,她們臉上的表情是不屑的,但我能看出來她們的眼裏流露出的羨慕,因為她們也想像我這樣自在的活着。

我打記事起就被我爹賣到了春風樓,我小時候他一次都沒來看過我,等我紅了有錢了以後,他想起我來了,他是帶着我的姐妹來管我要錢的,我告訴他,不是我求他給我這條命的,是他自己要生下我的,他沒養過我,我不欠他的,我的錢都是我用身子換來的,他一個銅板都別想從我這兒拿走。我不給錢他就破口大罵,直到望春樓的打手把他趕走,我随他怎麽罵,他越是罵我,我越是昂起頭給他看,他氣不過,說我當一個婊口子都能過的這麽快活,真是個天生的賤種。”說到這裏韓煙翠的聲音裏染上了凄楚:“可我不想辦法讓自己快活起來又能怎麽樣,我家裏有五個姐妹,我爹獨獨把我賣到了青樓,我從小就被媽媽打,一直被打到我能接客為止,我的第一次被賣給了一個五十歲的老男人,那些嫖客不順心的時候也要打我,我十六歲那年真心愛過一個書生,但他騙光了我的錢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我等了這麽多年終于等來一個我喜歡的男人,我以為他會帶我脫離苦海,可是。。。可是他根本就沒喜歡過我!”

韓煙翠把臉埋在手心裏渾身顫抖了起來,天上紅蓮無言的輕輕拍着她的肩膀,她痛苦的說道:“為什麽?這究竟是為什麽!老天為什麽要這麽對我!難道我永遠也找不到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男人嗎!”

天上紅蓮翻過身把她抱進了懷裏,他撫摸着她的頭發喃喃的說着什麽,他說的是西域的語言,韓煙翠聽不懂他的話,但她突然覺得自己是那麽委屈又無助,她把臉埋在他的胸前放聲大哭了起來。

搖晃的燭光勉強把漆黑的夜色擋在窗外,望春樓此時到處都是尋歡作樂的男女,韓煙翠痛苦的哭聲被湮沒在了他們的歡笑聲中,就好像從來就不曾發生過一樣。

☆、神秘的死者

? 冷冷的月光灑在汴梁城的南郊,月光中可以清晰的看到被照的一片蒼白的皇家陵園。

就像宋代的皇宮一樣,宋代皇帝的陵園也實在談不上氣派,不同于其他朝代皇帝活着的時候就給自己大修陵園,宋代的皇帝都是死了以後才開始修陵園,縱觀歷朝歷代,宋代的陵園簡直稱得上寒酸,摸金校尉都不屑于光顧。城南的這片陵園是宋真宗趙恒的安息之地,趙恒活着的時候癡迷于道教,整天異想天開自己是玉皇大帝派到人間的使者,所以陵園內修有好幾座道觀,裏面住着為他守靈的道姑。

現在夜已深了,上清宮裏的道姑智圓依舊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覺,夜越深,她的身體和心靈就越發的寂寞,就在不久前她還是皇上最寵愛的張绮羅,但現在那些好日子已經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自從那日劉娥下令讓她為先帝守靈,張绮羅在這上清宮已住了一段日子了,陵園裏既沒有汴梁城的熱鬧,也沒有皇宮裏的富貴,陵園裏那些老道姑就像是幽靈般面無表情沉默不語,這裏只有與死亡作伴的無邊孤寂。冰冷的死亡慢慢的侵蝕着她的生命,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離開這裏,她勸說自己認命,就像那些如木偶般的老道姑一樣了此殘生吧,可她實在熬不過這裏的寂寞,她寂寞的發慌,寂寞的害怕,她忍不住的懷念趙祯那單薄卻溫暖的身子,這裏的夜實在太漫長,她多想要一個活生生熱乎乎的男人陪陪她,跟她說說話,哪怕一會兒也好。張绮羅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她幹脆下了床,推開窗子透口氣。

蒼白的月光下整個陵園一覽無餘,不知名的蟲子寂寥的鳴叫讓這裏更顯寂靜,一片漆黑中只有不遠處的白雲觀裏透出點燈火。張绮羅想起來那裏住着的白雲大師已經病了很久了,這麽晚裏面還亮着燈,難道是人要不行了?

張绮羅聽說整個陵園還未建成白雲大師就先住進白雲觀來為先帝守陵了,她比這裏的其他道姑更加沉默,整日連門都不出,但她平日裏的吃穿用度又明顯比一般道姑講究,最近來給她看病的竟是宮裏醫術最高明的太醫慕容氏,這讓她對白雲大師的身份愈發好奇。她曾試着向陵園裏其他人打探過,但卻一無所獲,也不知是沒人知道,還是知道也不願意說。不過這裏的道姑大多像她一樣是受罰來此,只是她猜不出來那個白雲大師到底得罪過誰。

從遠處望去孤零零的白雲觀就仿佛一座墳墓,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張绮羅不由疑惑,那整天躲在裏面的白雲大師真的還活着嗎,還是她老早以前就死了,待在白雲觀裏的不過是一具将朽的軀殼?這個想法把張绮羅瘆的慌,她趕緊砰的一聲關上了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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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晃的燭火照亮了床上一張枯瘦蠟黃的臉,她瘦的幾乎已經看不出任何女性特征了,兩頰深深下陷的臉上一雙瞳孔散開的眼睛無神的盯着搖晃的火苗,病痛将這具身子折磨的瘦骨嶙峋,但她的神色卻十分平靜,甚至帶着一絲解脫的快慰。

慕容太醫用手合上了她的雙眼,然後直起身子對守在一旁的太監周書恩輕輕搖了搖頭。

“死了?”周書恩問道。

慕容太醫默默點了點頭。

周書恩長出了一口氣,聽上去既像松了口氣,又像一聲嘆息。他對慕容太醫說道:“如今白雲大師已羽化登仙去了,這幾日慕容太醫辛苦了。”

慕容太醫拱手道:“治病救人本就是在下分內之事,只是白雲大師早已病入膏肓,在下實無回天之術啊。”

“這怨不得大夫,其實對她而言,死了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周書恩說着看了一眼床上的屍體,“夜已深了,慕容太醫請回去休息吧,老奴也得趕緊回宮去向太後娘娘複命了。”

“那在下先走了。”

慕容太醫向周書恩欠了欠身子後提起藥箱正要走,周書恩攔住他道:“對了,這幾日來此為白雲大師醫病一事,還望太醫。。。”

“公公放心,”慕容太醫說道,“在下在宮中行醫數十年,只求做好分內之事,多的既不會問,也不會說。”

“如此最好,”周書恩松了口氣道,“那慕容太醫路上多加小心,老奴便不送了。”

慕容太醫走後,周書恩卻并不急着回宮複命,雖然此時劉娥正在宮裏焦急的等着關于白雲大師生死的消息,周書恩看起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旁邊的一個小太監小心翼翼的問道:“公公,咱們還不回去向太後娘娘複命?”

周書恩皺起眉頭略一思索後附到小太監耳邊低聲說道:“我現在就回宮複命,你馬上到相府去找呂相公,告訴他白雲大師羽化了。”

小太監啊了一聲道:“這三更半夜的,小的怎能見到呂相公。”

周書恩瞪起眼睛道:“那就在相府門口等着!直到呂相公出來!務必盡快将消息告訴呂相公,若是耽誤了我要你的小命!”

“是是!”小太監一面慌張應着一面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周書恩望着小太監遠去的方向臉上的憂慮又深了幾分,他低下頭去對白雲大師的屍體自言自語道:“你倒是一了百了,幹幹淨淨的死了,只是這宮裏恐怕又要掀起一場風波了。”

白雲大師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裏,燈光下她的臉看上去與世無争,似乎對這一生并沒什麽不滿,只有嘴角的紋路流露出一絲苦澀,算是對這個世界唯一的控訴。周書恩拉過被單蓋住了她的臉,匆匆回宮去了。

夜色中浮現出皇宮朦胧的輪廓,整個皇宮看上去似乎都睡了,但那一頂頂厚重的屋頂下卻沒幾個真正睡着的人,每個人都在黑暗中暗暗盤算着自己的心事。那些潛藏的心思彙成一股股看不見的暗流在宮中湧動着,說不定哪天就會爆發成一場血腥的屠戮。

現在離上朝的時間還早,宮門還沒開,漆黑的甬道上一個太監提着一盞宮燈走的飛快,他後面跟着跌跌撞撞的丁謂,他們正往太後的寝宮而去。丁謂還沒睡醒,腦子仍有些發蒙,引路太監手裏的燈光只能照亮一小片路面,丁謂踉踉跄跄的緊追着太監,腳步幾次在沾着夜露的石板路上打滑,這讓他心裏更加慌張了。這是他第一次深更半夜被太後招入宮中,聰明如丁謂也猜不出這到底意味着什麽。

“丁大人,已經到了,太後娘娘在裏面等你。”

太監把丁謂領到了太後宮中,丁謂整了整衣冠平複了一下心情小心翼翼的向內走去。

室內溫暖又略微昏暗的燈光驅散了外面寒冷黑暗的夜,室內充滿了夜晚讓人惬意的倦意,空曠的宮殿盡頭處挂着一幅珠簾,劉娥坐在珠簾後的一張坐榻上,她沒有穿平日裏繁複厚重的禮服,一身樸素的衣裳,簡單的盤發上只插了一枝樣式別致的金釵,從寬大的袖口伸出的手腕上戴了一只玉镯,圓潤的镯子顯出她手腕的柔美。她似乎沒察覺到丁謂進來,正望着遠處出神。

隔着鍍着一層融融光澤的珠簾丁謂暗暗打量了一眼劉娥,暈黃的燭光潤平了她臉上那些犀利的棱角,這讓她看上去有些陌生,但卻更像一個女人,平日裏被掩蓋的柔美在她的臉上浮現出來,丁謂不由暗想,她年輕的時候想必也曾是個美人。丁謂被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驚得心中一跳,他趕緊匍匐在地向劉娥請安:“臣丁謂拜見太後娘娘。”

劉娥轉過頭看着他,卻并不說話,丁謂趴在地上也不敢做聲,沉默了片刻後劉娥才緩緩的說道:“人年紀越大覺就越少,我已經記不清自己多久沒好好睡過覺了,不是不想睡,而是睡不着,只要一閉上眼睛有些事情就在腦子裏轉個不停,我告訴自己不要想,卻無法停下來,有些事情我以為已經過去了,但終究是放不下來。”

丁謂豎起耳朵仔細聽着劉娥說的每一個字,卻無法明白她究竟想說什麽,他回道:“這都是因為太後日理萬機操勞天下大事,這實乃大宋之幸,天下人之幸。”

劉娥聽了他的話諷刺的笑了:“我半夜叫個人進宮不過是為說說心裏話,但聽到的還是那些千篇一律的屁話!”

劉娥尖刻的聲音在空曠的宮殿裏回蕩着,丁謂把額頭死死抵在地板上連大氣都不敢出,他實在猜不透劉娥這唱的究竟是哪一出。

“丁謂,我聽說你發妻癱瘓在床多年?”

丁謂沒想到劉娥會突然提起這件事,他只得答道:“是。”

“那你們想必也沒有孩子吧?”

“是。”

“那你可把庶出的孩子過繼給她?”

“臣從未納妾,自然也沒有庶出的孩子,況且臣妻身體欠佳,實在無法再勞心分神照顧孩子,所以臣也就從未動過這種念頭。”丁謂如實答道。

劉娥點了點頭道:“看不出你還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不過你做得對,女人要有自己親生的孩子,抱來的孩子終究是別人的孩子,你對他再好,他總有一天要去找他的生身母親,與其那時傷心還不如幹脆就不要孩子。可是我知道你發妻心裏必定是苦的,一個女人沒有個孩子,就總覺得自己這一輩子缺了些什麽,那個空是用什麽都補不上的,女人總有一天會學會不再相信男人,但她對孩子卻永遠執迷不悟,一旦你把一個軟軟小小的孩子放在她懷裏,她就什麽都不顧了,雖然心裏明明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孩子,可還是忍不住為他操心。你疼他,愛他,把天下都給他,你打他,罵他,生怕有一天你不在了他被人給騙了,你愛他甚于自己親生的,可是那有什麽用?那個孩子他就是跟你不親啊!”

劉娥的聲音聽上去是那麽悲涼苦澀,說到最後甚至透出一點隐隐的哭腔,丁謂不由的擡起頭望向她,他來不及思考劉娥為什麽要說這番話,他只是被這個強勢的女人深藏的痛苦所深深感染,他想說些什麽卻不知從何說起,沉默了半晌後他說道:“人這一生哪能圓滿呢。”

劉娥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對,人這一生總不會圓滿,就算是有了天下,也總會有一個缺口。”她用小指尖輕輕擦了擦眼角,再說話的時候她的聲音已經基本恢複了平日的腔調:“我剛才心中突然有些感慨,忍不住想說出來,但我的話并無所指,我深夜宣你進宮其實是要你去辦一件事。”

“太後盡管吩咐。”丁謂趕緊應道。

“為先帝守靈的道姑中有一道姑名喚白雲大師,今天夜裏白雲大師羽化了,我念她多年來對先帝忠心耿耿,本想将她厚葬,但先帝陵前又怎能為一個道姑動土,如今天氣熱了死人放不住,必須盡快處理,我思來想去不如找個寺廟為她做場水陸道場,燒了算了,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吧,她畢竟不過一個道姑,切記不可大操大辦,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丁謂覺得此事有些奇怪,但他也不好多問,只得應道:“臣遵旨。”

“好了,你回去吧,最好明日就将這件事處理好。”

“是,臣告退。”

“等等!”劉娥突然叫住了他。

“太後還有何吩咐?”

“水陸道場千萬不要吝惜錢財,一定要。。。好好超度超度她。”

“是,臣遵旨。”

丁謂退到了宮外,此時正是黎明前夜色最黑暗的時分,他幾乎一夜未睡,雖然并不覺得困,可整個人都有些雲裏霧裏,他回想起劉娥那隐忍的痛苦,不由暗暗喟嘆了聲。雖然此事确實蹊跷,但這畢竟不是太後第一次交待他去辦莫名其妙的事情了,這宮裏的關系錯綜複雜,誰又說得清太後和那個道姑到底有什麽關系,丁謂索性不去深想了,趕緊盡快辦妥這件事脫身才是上策。離陵園最近的寺廟就是法華寺了,丁謂想不如就找法華寺的青峰大師給那個道姑做場水陸道場吧。

眼看天邊已經開始破曉,丁謂這才真的覺得倦了,他打了個哈欠暗想,得趕緊通知上官子蘭讓他幫着張羅白天的水陸道場。

☆、超度法會

? “這件事還望青峰大師務必應承下來,這些錢是本官捐給寺裏的香火錢,還望青峰大師笑納。”

法華寺簡樸的禪房裏青峰大師和丁謂相對而坐,上官子蘭垂手立在丁謂旁邊,丁謂向上官子蘭點了下頭,上官子蘭打開了旁邊一個大木箱,裏面竟然裝滿了多的讓人心驚肉跳的金子,黃燦燦的金子與樸素的禪房顯得那麽的格格不入。

青峰大師看了一眼那箱金子後淡淡一笑道:“丁大人,法華寺不過一個小廟,哪裏用得着這麽多香火錢,這份重禮貧尼實在是不敢收。”

“廟雖小供的卻是真神,法華寺建于五代時期,是汴梁最古老的寺院之一,青峰大師在佛法上的造詣更是遠近聞名,就算單憑青峰大師的名望,法華寺在汴梁也絕對稱得上是名寺,只可惜如今法華寺年久失修,本官着實不忍看佛祖待在這一片殘檐斷瓦下,這些錢大師就拿去好好修繕修繕寺院,也算是為本官積些功德。”

青峰大師推辭道:“只是修繕寺院哪裏用得着這麽多。。。”

“多出來的,”丁謂打斷她道,“是本官為這次法會犒勞衆比丘尼的。”

青峰大師一邊找托詞一邊緩緩說道:“丁大人,本寺從未做過超度法會,貧尼修為也不深,只怕難送死者往生極樂,汴梁十方禪林,丁大人不如另擇他處,以保死者順利超度。。。”

“青峰大師,”丁謂語氣生硬的打斷了她,“本官既然選定法華寺做這次超度法會,必然是有本官的理由的,青峰大師不必多問,照做便是,這件事乃宮中權貴所托,若是耽誤了只怕你擔不起這個責任!”

青峰大師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她的目光在丁謂和那箱金子間游移不定,丁謂的表情生硬冷酷,沒有一絲的笑意。最終青峰大師垂下目光低聲說道:“貧尼這就去安排超度法會的事情。”

丁謂冷冰冰的說道:“那就有勞青峰大師了,還請青峰大師做事利索些,速速辦好法會,死者往生極樂可是耽擱不得的。”

“是,丁大人。”青峰大師扶着膝蓋慢慢站起身來,對丁謂欠了欠身便退了出去。

丁謂見她出去後,臉上露出了厭惡的神色,他壓低聲音不屑的說道:“不識擡舉的老尼姑。”他轉而問一旁的上官子蘭道:“法會所需的東西你都采買好了?”

上官子蘭回道:“已經采買好了,只等擺放妥當便能舉行法會。”

“油和稻草也備齊了?”

“是,都備齊了。”

丁謂皺起眉頭道:“一會兒你在一旁一定要仔細些,務必确保那個死人化成灰,好了,去做你的事吧,你去看着點那些尼姑,莫讓那些蠢笨的尼姑誤了事,。”

“是,大人。”

上官子蘭退出去後,丁謂疲倦的合上了眼睛。昨晚他一夜未睡,今天一下朝他便趕着出宮來處理昨晚劉娥交待的事,現在他真的是一點精神都沒有了。他本想閉目養神一會兒,右眼眼皮卻一直跳個不停,他不斷安慰自己只是沒睡好而已,但心中大難臨頭的預感卻越來越強烈。丁謂慌得坐都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像只困獸一樣在禪房裏踱來踱去,他腦中一會兒浮現出昨晚和劉娥的對話,一會兒浮現出一些很久以前發生的似乎沒有任何意義的事情,一切似乎隐隐指向了什麽,可他一直沒休息的大腦卻無法将這些線索串聯起來,最後他筋疲力盡的跪倒在一尊觀音像前的蒲團上。丁謂布滿紅血絲的眼睛乞求的望着低垂眼眸的觀音,但觀音慈悲的面孔卻并不能讓他獲得多少平靜,他雙手合十胡亂禱告着:“觀音菩薩保佑,觀音菩薩保佑,這次的事情一定要平安度過,千萬不要節外生枝。”

大殿前的四方形空地上衆尼姑忙忙碌碌了好一陣,法會終于要布置完成了。時間雖然有些倉促,不過倒也布置的像模像樣。主位上放有案臺,上邊擺放了佛像、鮮花、貢品以及種種法器,案臺前擺放了兩個蒲團作為青峰大師和丁謂的座位,另三邊整整齊齊擺放了許多蒲團作為其他尼姑的座位。空地中央白雲大師的屍體躺在厚厚的幹草上,屍體放了一夜現在已經硬的像木頭了,許多蓮花燈及花花綠綠的紙人紙馬圍繞着她,一旁一個火盆熊熊燃燒着,一會兒她就會被這盆火焚成灰燼。香爐裏飄出的青煙在空氣中缭繞着,法華寺清冽幹淨的空氣頭一次被攪得這麽渾濁。

等衆尼姑穿戴整齊法會就正式開始了,如意在房間裏一邊換衣服一邊問一旁的師姐道:“師姐,寺裏不是從來不做超度法會的麽,那個死人到底是誰啊,為什麽非要放在我們寺裏燒?”

師姐說道:“大德尼不是叮囑過這件事既不要多問也不可對外亂說嗎,我只聽說好像是某位大人今天一早來拜托大德尼的,我們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便是了,畢竟超度死者也是件功德無量的事情。如意,我已經換好衣服,先過去了,法會馬上就要開始了,你也快過來,不要耽誤了。”

“哦。”如意一邊随口應着一邊漫不經心的把袈裟披到身上,她心想大德尼從來都不接什麽超度法會,這次肯定是受了那個什麽大人的脅迫。她在心裏恨恨的哼了一聲,抓過僧帽扣在頭上向會場走去。

如意出門沒走兩步,一棵大樹後面突然伸出一只手一下子把她拽到了樹後面,如意驚得要叫出聲來,一只溫暖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她耳邊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別叫,是我。”

如意定睛一看,原來是上官子蘭,他一只手撐在她的臉旁邊,笑眯眯的看着她。如意的心砰砰的跳了起來,她避開他的眼神結結巴巴的問道:“你、你怎麽來了?”

“我早就過來了,”上官子蘭說道,“今天這場法會是丁謂要求辦的,我是他的買辦,天不亮就被他叫來采買東西準備法會了,剛才你跟那麽多人在一起,我不好跟你打招呼,所以專門在這兒等你。”

“哦,”如意點了點頭道,“那你知不知道到底是誰死了?”

“丁謂不肯說,我也不知道,你最好也不要打聽,那些老爺們的事情複雜的很,知道的越少越好。”

“好。”如意讷讷的應道,上官子蘭站的離她太近了,她被他身上的熱度烘的整個人都要燒起來,她把臉扭到一邊去說道:“你能不能站遠一點,讓別人看到怎麽辦。”

上官子蘭笑了下說:“我站遠點才會被人看到,你放心,我們在這兒誰都看不到。”他站的更近一些低聲說道:“我好久沒看見你了。”

如意有些怯怯的擡起頭看向他,他站的太近了,她都能感受到他鼻息的熱度,她在他的眼裏分明看到了些灼熱的東西,就像燒紅的炭,沒有火焰卻足以燙傷人。

大樹背後響起一陣匆匆的腳步聲,如意回過了神來,她略微掙紮了下小聲說道:“我得趕緊走了,法會要開始了。”

“嗯,去吧。”上官子蘭邊說邊幫她整了整僧帽,他的手拿下來的時候很自然的摸過她□□的脖子,如意覺得這應該是有些過了,但她卻不覺得讨厭,她推開上官子蘭匆匆跑了。

超度法會正式開始了,所有尼姑坐定,青峰大師與丁謂跪坐在案臺旁的蒲團上。青峰大師手持搖鈴輕輕一晃,一聲清脆的鈴聲宣布法會正式開始,青峰大師微垂雙目高聲念誦到:“離苦得樂,了脫生死,即生成佛。已故。。。”

念到這裏她突然停住了,丁謂皺起眉頭低聲問道:“怎麽不繼續?”

“貧尼還不知道死者的姓名。”

丁謂也不曉得死者究竟叫什麽名字,他有些煩躁的低聲說道:“不稱死者姓名也可行超度之禮,你繼續吧,不要耽誤時間!”

青峰大師默默嘆了口氣,晃了下手中的搖鈴唱誦起了《地藏菩薩本願經》,衆尼姑随之迎合,嗡嗡的唱誦聲籠罩了整個會場。

如意心不在焉的一邊跟着唱誦一邊擡起頭看向坐在案臺旁的丁謂,她面前燃燒的火盆把空氣扭成了一團,她看不清丁謂的臉,可她總覺得好像在哪兒聽過丁謂這個名字。她暗想,原來上官子蘭就是跟着他在發財,不過那家夥現在到哪兒去了?

如意偷偷四處張望着尋找着上官子蘭,不一會兒就發現了他,他低垂雙目安安靜靜的跪坐在不遠處的一個蒲團上。這還是她第一次仔細打量他,她發現只要不挂着那可惡的笑,上官子蘭其實長得挺俊的,他不說話的時候看上去儒雅又溫和,跟平時那個混賬樣子一點都不像。這時上官子蘭突然向如意這邊看過來,如意躲閃不及被他抓了個正着,上官子蘭遠遠的沖她笑了下,如意的臉上不由的也浮起了笑容,她轉過頭來裝模作樣的接着念經,可她的心思卻早已不在經文上了。

呂夷簡這麽多年經營的自我形象一直是眼睛半睜不睜,嘴角似笑非笑,講話慢慢悠悠,走路閑庭信步,總之活脫脫一副老狐貍成精的樣子。可是今天一下朝呂夷簡就避開衆人行色匆匆往太後宮中而去,他臉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嚴峻,熟悉呂相公的人一看他這副樣子立刻就會明白,這絕對是出大事了。

劉娥宮門口守門的小太監看到呂夷簡來了趕緊跪下去拜道:“奴才給呂相公請安,不知呂相公所為何事前來?”

“我要見太後。”呂夷簡匆匆說道。

“那奴才這就進去通報。。。哎,呂相公您別自己往裏闖啊!呂相公!呂相公!”

呂夷簡根本不理急的哇哇直叫的小太監,徑直進到了宮內。劉娥正坐在一張案幾前看折子,呂夷簡收住腳步躬身拜道:“臣呂夷簡參見太後。”

劉娥擡起眼皮慢悠悠的說道:“怎麽也不通報一聲就擅闖宮禁,我大宋的宰相幾時變得這麽有失體統。”

呂夷簡道:“臣自知所為有失妥當,只是臣實乃有要事相報,這才擅自闖入,還請太後娘娘贖罪,臣乞太後娘娘能即刻屏退左右,容臣慢慢禀報。”

劉娥有些詫異的挑了下眉毛,她揮了下手道:“你們都下去吧。”

兩旁的太監宮女魚貫退出,等只剩下劉娥和呂夷簡後,呂夷簡開門見山的問道:“臣聞昨夜白雲觀白雲大師羽化登仙,敢問太後娘娘,白雲大師的死因是什麽?”

劉娥的臉不自然的抽動了一下,她看上去滿不在乎的冷笑了一聲說道:“堂堂宰執大臣不去關心黎民蒼生,怎麽倒關心起一個死了的道姑來。”

呂夷簡逼問道:“還請太後娘娘回答臣,白雲大師到底是怎麽死的。”

劉娥的臉上騰的一下染上了憤怒的紅暈,她高聲喝道:“好大的膽子!你居然質問起我來!”

呂夷簡直視着劉娥的眼睛毫不畏懼的說道:“此事事關重大,臣必須問清楚,請太後娘娘告訴臣,白雲大師到底是怎麽死的。”

“你。。。”劉娥眼看就要發作,但呂夷簡毫不退縮的逼視着她,劉娥沒有辦法,只得強按下怒火沒好氣的說道:“她幾年前腹中便生了個瘤子,最近突然惡化便病死了,難不成你懷疑是我害死她的?我若是真想要她的命,何必把她好吃好喝的養到現在!”

呂夷簡聽了她的話終于稍稍松了口氣:“如此最好,敢問太後娘娘打算如何處理她的後事?”

劉娥氣鼓鼓的說道:“區區一個道姑,還談什麽後事。”

呂夷簡正色道:“關于此事,臣有一言要進,還請太後娘娘容臣道來。”

劉娥冷哼了一聲道:“哦?那你倒是說說,你打算怎麽辦?”

“臣以為白雲大師的後事切不可草率為之,應準備上好棺椁,其中注入水銀,随葬物品一律按太後标準準備。。。”

“夠了!”一直強壓怒火的劉娥終于忍不住吼了出來,呂夷簡卻像沒聽到一樣繼續說道:“不僅如此,還要為白雲大師着太後禮服,棺椁要停放入先帝陵中。”

“絕不可能!”劉娥怒吼着豁的一下站了起來,“她不過是一個女奴而已,這些年吃的喝的上我從沒虧待過她,我還賜給她那要飯的弟弟良田廣廈,讓她們一家人衣食無憂,要不是我,她們一家人現在還在要飯!她得到的已經夠多了!這麽多年我不欠她的,現在她死了,我們就兩清了,她休想再得到什麽!”

呂夷簡正色道:“太後,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皇上總有一天會知道他的生母是誰。。。”

“呂夷簡你放肆!”劉娥抄起案幾上一只茶碗朝呂夷簡狠狠丢了過去,茶碗擦着呂夷簡的肩膀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還溫熱着的茶水灑了呂夷簡一身,但他卻站在原地毫不避讓。

劉娥咬着牙惡狠狠的說道:“你給我聽好了,皇上的生母只有一個,那就是我——當今的太後!”

呂夷簡冷冰冰的說道:“太後面對老臣還何必如此自欺欺人。”

劉娥突然神經質的哈哈大笑了起來:“呂夷簡,你不要以為這麽多年我不知道你這個老狐貍有多少花花腸子,別忘了,當初給我出主意把那女人弄去白雲觀的人就是你,怎麽,現在知道怕了?她才剛咽氣就迫不及待的想擁她為太後了?我告訴你,只要我還活着一天,大宋的太後就只有我一人!若有一天真相大白,就算我要堕入地獄,也是你呂夷簡先去給我開路!”

呂夷簡不卑不亢的說道:“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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