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自數年前與太後共謀此事,就從未想過個人進退,臣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江山社稷,此心日月可鑒。我大宋北有契丹,西有黨項,都是些好戰的虎狼之輩,一旦宮中生亂,那些蠻人必定會趁虛而入,到時只怕祖宗基業頃刻間便毀于一旦,所以宮中絕不能亂!當年先帝駕崩以後宮中形勢危急,臣迫于局勢才鬥膽建議太後将白雲大師送出宮去以免生亂,這些年太後與皇上一心,共保天下太平,實乃大宋之福。但是太後娘娘,白雲大師究竟是誰你我二人心中都清楚,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皇上早晚會知道真相,萬一此事被奸人利用,只怕到時候皇上與太後會手足相殘血染宮牆,所以臣懇請太後娘娘以太後之禮厚葬白雲大師!”

劉娥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陰沉,她冷冰冰的說道:“若是你說的事情真的發生,那該來的就讓他來吧,我當年能立他現在就能廢了他,想坐龍椅的人多得是,再說他本來就不是我親生的!”

“太後三思啊。。。”

“不要再說了!”劉娥暴喝道,“我說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太後,這件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朝中有不少老臣知道白雲大師才是皇上的生母,只不過懼怕太後的威嚴無人敢聲張而已,等太後百年以後,皇上勢必會知道真相,那時必定會有小人誣陷說白雲大師是太後你害死的,若是不妥善處理白雲大師的屍身作為憑據,皇上一定會聽信小人讒言,太後你一定要落得個被開棺曝屍,劉氏一族被趕盡殺絕的下場嗎!”呂夷簡厲聲說道。

劉娥能坐到現在這個位置确實有她的過人之處,那就是無論內心多麽的不冷靜,她都能很快認清現實,絕不任由自己意氣用事,這是大多數人都做不到的。呂夷簡這番話像一盆冷水一樣嘩的一下潑在了劉娥沸騰滾燙的心上,她突然覺得後脊背上一股涼意竄了上來。劉娥身上沁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剛才還憤怒咆哮的她慢慢坐下來嘆道:“呂相公所言甚是,幸虧呂相公提點,我差點要鑄成大錯啊。”

呂夷簡見她終于回過勁兒來總算松了口氣,他輕輕拭去額頭上的汗珠後說道:“老臣就知道太後必能深明大義,敢問白雲大師如今停屍何處?還望太後将此事交給老臣去處理,老臣以身家性命保證此事必定萬無一失。”

劉娥一拍掌說道:“壞了!我昨晚将丁謂召進宮中讓他去處理此事,那丁謂聰明過人心思缜密,我昨晚言辭上又多有失态,只怕他已猜出一二了。”

呂夷簡焦急的說道:“那個丁謂以後再處理也不遲,關鍵是屍首現在在哪裏?”

劉娥緩緩說道:“我讓丁謂拿去燒了。”

呂夷簡一聽這話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他強自鎮定了一下後問道:“太後到底是怎麽吩咐他的?”

劉娥沉吟着說道:“我昨晚召丁謂進宮,讓他不要聲張,找一個寺廟好好做一場法事後燒了那屍首,他離開時天已近破曉,不過今早我還見他來上朝,想來他應該是散朝以後才去處理此事的。”

呂夷簡皺着眉頭說道:“既然太後娘娘吩咐他好好做一場法事,那丁謂必然不敢怠慢,但他做事向來小心謹慎,這樣的事他一定不敢聲張,所以必然會找個離先帝陵最近的地方偷偷辦妥此事,離陵園最近的寺廟是。。。”呂夷簡略一思忖,眼前一亮。“法華寺!那裏離陵園最近,周圍又沒有住家,将屍首運至法華寺不會引人注目,那裏的青峰大師被稱為大德尼,在佛法上頗有修為,多年來又深居簡出,不必擔心她會将此事四處宣揚,現在丁謂一定在法華寺!”呂夷簡擡頭看了眼日頭道,“若是現在就趕去法華寺,說不定還來得及。”

劉娥一聽不敢怠慢,立刻高聲宣道:“來人啊!宣禁軍速速趕往法華寺!”

☆、秘密敗露

? 日頭越來越高了,今年開春以來汴梁滴雨未降,氣溫本就高于往年,雖然還未到中午,外面已經熱得待不住人了。法華寺裏的超度法會仍在繼續,空地上毫無遮擋,所有人都暴露在毒辣的日頭下,燃燒的香煙和火盆把空氣烤的更加灼熱,所有人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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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謂雖坐的端端正正,身子卻止不住一陣陣的打晃,豆大的汗珠不停從他蒼白的臉上滾落,從昨晚到現在丁謂一直沒有休息,現在他實在有些熬不住了。丁謂胸口突然泛起一陣惡心,讓他差點吐出來,但空空的胃裏什麽也倒不出來,他用力咳嗽了兩下試圖平複自己的呼吸。青峰大師察覺到他的異樣便壓低聲音關切的問道:“丁大人,您沒事吧?”

丁謂揩了揩額上的冷汗說道:“經文念一念就行了,趕緊把人燒了吧。”

“可是若不念完經文,只怕死者無法順利登上西方樂土。。。”

“這些就不必計較了,”丁謂有些粗魯的打斷了她,“趕緊燒吧。”

青峰大師無奈只得遵從丁謂的意願,她拿起一面鑼用力敲了一下,嗡嗡的誦經聲停了下來,四下裏只能聽到火盆燃燒發出的畢撥聲。青峰大師對火盆旁一個尼姑點頭示意了一下,那個尼姑從火盆裏拾起了一支火把,她舉起火把高聲念道:“度盡衆生,功德無量,當下解脫,圓成佛道。”

衆尼姑緊接着念起“南無地藏王菩薩”,在嗡嗡的念誦聲中稻草被點燃了,火苗騰的蔓延開來,一點點舔舐着白雲大師瘦小的身體。

“不能燒!不能燒!快停下來!”

寺內突然響起一聲高喊,尼姑詫異的停下了誦經聲,所有人都四處張望尋找聲音的出處。只聽見一陣紛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一支箭淩空射來直飛向手持火把的尼姑,箭尾擦過尼姑的肩膀深深的插入了擺佛像的案幾中。受了驚吓的尼姑尖叫一聲把手裏的火把扔了出去,燃燒的火把飛向附近的尼姑,衆尼姑慌張的躲避着,擠在人群中的如意一不小心被絆倒在地上,她眼睜睜看着熊熊燃燒的火把迎面飛來。

“當心啊!”

如意耳邊響起一聲呼喊,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個人壓在了身下,火把落在了離她咫尺之遙的地方依舊在燃燒着。如意定睛一看護着她的人原來是上官子蘭,他的手被燒傷了一片,疼的他眉毛緊緊擰在了一起,他一邊抽着冷氣一邊埋怨道:“你怎麽都不知道躲啊。”

“我。。。”

如意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剛才那遠遠的馬蹄聲已經到了近前,來人共有十數個,全都騎着高頭大馬,身穿銀甲肩披鬥篷,一看就是官府中人。丁謂看清楚這群人以後不由大吃一驚:來的竟是宮中的禁軍!

這些禁軍不理會現場驚慌失措的尼姑,翻身下馬徑直撲向越燒越旺的幹草堆,他們不顧嗆人的煙霧,解下身上的鬥篷用力撲打着火苗,其他人擠在周圍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們的舉動。不一會兒火就被撲滅了,一個統領模樣的人急忙擠過去查看情況,只見白雲大師的屍體被熏的黑乎乎的,頭發眉毛都被燒焦了,不過皮肉并沒有被燒到。統領松了一口氣下令道:“給我把人拉走!”

幾個五大三粗的禁軍用力把僵硬的屍體拉了起來,周圍人只聽見清楚的“喀拉”一聲,一條胳膊就像斷了線的木偶手臂一樣垂了下來,那條被拽斷的胳膊配上熏得黑乎乎的屍體,不知為何讓人看着總覺得有些滑稽。幾個禁軍被吓了一跳,他們看向統領遲疑的說道:“将軍,這。。。”

禁軍統領不耐煩的說道:“不管那麽多了,先帶回去再說。”

“是!”

幾個禁軍七手八腳的把白雲大師的屍體扛到馬背上用繩子綁緊,被捆在馬鞍上的硬邦邦的白雲大師看上去就像一根火腿。統領翻身上馬後四處環視了一圈,四周的尼姑立馬吓得紛紛低下頭去。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青峰大師身上,他策馬上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問道:“你是這裏管事的?”

青峰大師施一禮答道:“貧尼青峰,是本寺的住持。”

禁軍統領拿馬鞭指着她威脅道:“老尼姑你給我聽好了,你若是識相,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過,不然的話休怪我踏平這法華寺!”

周圍沒一個敢出聲的,遠處的如意見他對青峰大師這般不敬,氣的差點就要沖出人群,上官子蘭趕緊捂住她的嘴把她死死拖在原地,如意瞪着那禁軍統領氣的不住跺腳。

青峰大師微微低下頭回道:“是,大人。”

禁軍統領哼了一聲一揮手喝道:“我們走!”

“蕭統領,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時人群中擠出個人攔在馬前,禁軍統領一看原來是丁謂,便對他抱了抱拳道:“原來是丁大人,你怎麽在這裏?”

“我是奉太後之命在此辦事的,敢問蕭統領為何要帶走那人?”

“卑職也是奉太後之命,丁大人應該明白太後的命令最好不要多問,只要照做便是了,卑職現在要回宮複命去了,丁大人,告辭了。駕!”

一夥人帶着白雲大師的屍體絕塵而去,他們的離去就像他們的出現一樣迅速,只留下了亂七八糟的現場和一群驚慌失措的尼姑。

丁謂站在遠地沒有動,一股徹骨的寒意順着他的脊梁骨慢慢爬了上來,從昨晚到現在他腦海裏那些混亂的記憶開始聯系起來,他回憶起他剛進宮做官還在追随寇準時的一件事,那件事發生在很久以前,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忘掉了,可是從昨晚起卻不斷在他腦海中浮現。記得有一回寇準喝多了,開始抨擊起當時還是皇後的劉娥,他說了很多,其中有一句是“皇後畢竟膝下無子,在宮中的地位必定不能長久”,可那時趙祯都已經八歲了,丁謂只當他喝多了也沒有在意。這句話現在不停的在他的腦海中回響,他突然意識到寇準說的并不是醉話,太後真的沒有孩子,而剛才那個女人其實就是。。。

丁謂突然渾身一個激靈,他意識到自己撞破了一個驚天的秘密,而這秘密本不是他該知道的,在這宮裏一個人要是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那他的日子也就不長了。各種各樣可能的結果從丁謂的眼前閃過,無論哪一個結果都不是他能接受的,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他的大腦迅速轉動起來,他必須在太後動手之前給自己找一條生路。

尼姑們從剛才的驚吓中慢慢回過神來,開始小聲議論起剛才發生的事情,如意奮力甩開上官子蘭的手怒叱道:“你攔着我幹嘛!”

上官子蘭的手剛才本就燒傷了,被如意這麽一甩疼的他直倒抽冷氣,他生氣的說道:“剛才來的可是宮裏的禁軍,我不攔着你難道讓你去送死嗎!”

“禁軍又怎麽樣!他們怎麽敢在佛門淨地撒野,還對大德尼那麽不敬!”

上官子蘭板起臉說道:“這位仙姑,在下不得不提醒你一下,雖說你那顆腦袋不值錢了,但你還是朝廷的逃犯,若是被剛才那夥禁軍發現了,不光你要腦袋搬家,整個法華寺都要跟着遭殃,拜托你做事先過過腦子行不行!”

上官子蘭的話如意無法反駁,她別過頭去不說話,上官子蘭恨恨的說道:“早知道剛才就讓你被燒死算了!”

“上官子蘭!”

突然上官子蘭聽到丁謂在喊他,他擡眼一看丁謂已到了近前。

“大人有何吩咐?”上官子蘭趕緊拱手問道。

丁謂急匆匆的說道:“把這個地方所有做法會的東西全都處理掉,不要留一點痕跡,另外多給那

個老尼姑些錢,一定警告她不要把今天的事說出去,我現在要趕緊回宮。。。”

丁謂說到這裏突然不說了,他的目光落在了站在一旁的如意身上,兩個人結結實實的對視了一眼,他眯起眼睛探究的盯着如意,如意被他看得渾身發毛,趕緊低下頭去。

“丁大人,您怎麽了?”上官子蘭在一旁輕聲問道。

丁謂将目光從如意身上挪開說道:“沒什麽,我先走了,你處理你的事情吧。”

待到丁謂走遠後,如意望着丁謂遠去的方向自言自語道:“那個人,我見過。”

“什麽?!”上官子蘭不由大吃一驚,“到底是怎麽回事?”

如意回憶道:“不過都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了,有一次我跟我爹去拜見當時的三司使,當時那個人也在,那個時候他應該還是個無名小卒,候在一旁連話都沒說一句,不過我記得他脖子上的瘤子,沒錯,他應該就是當時在場的那個人。”

上官子蘭一拍掌道:“這下可糟了!那個人是出了名的過目不忘,他剛才別是認出你了吧。”

如意驚慌的說道:“不可能吧,我們不過十年前有過一面之緣,我現在變化這麽大,就是我爹還活着都不一定能認出我來,他怎麽可能認得出來?再說就算他認出我來又怎麽樣,我現在可是一無所有,他堂堂朝廷命官跟我過不去有什麽意思。”

“但願如此吧。”上官子蘭嘆了口氣,雙眉緊緊的鎖了起來,他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

整個法華寺亂成了一團,有個人卻悠閑自在的很,天上紅蓮舒舒服服的躺在一棵大樹繁茂的樹枝間,一邊啃着蘋果一邊用手撥開枝葉觀察着下面發生的事情,剛才發生的一切都被他看在了眼裏,一絲狡黠的微笑浮上了他的嘴角:“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晌午的陽光曬得人頭暈,皇宮的禦花園裏幾乎沒什麽人,四下裏只有知了的聒噪,濃濃的樹蔭灑在空蕩蕩的回廊上,耶律奇珍站在回廊的樹蔭裏悠然自得的看着一側的碧潭,配着禦花園如畫的風景,他就仿佛畫上的人一樣俊美又優雅。紅色的游魚在碧綠的水藻中穿梭,那景象就像繡在緞子上的一樣好看,耶律奇珍欣賞着潭水由衷的嘆道:“要說起這擺弄玩物的功夫,不得不說還是你們漢人厲害,丁大人。”

丁謂好不容易才在這個地方找到他,他可沒有心情欣賞風景,他開門見山的問道:“我到底能信你幾分?”

耶律奇珍微微笑了下說道:“我們草原民族從不騙人,一切只看丁大人願意信我幾分。”

丁謂的手不停的捏起來又放松,他的掌心裏全都是汗,雖說這些年他欺上瞞下中飽私囊,但他畢竟是飽讀聖賢書的狀元郎出身,無論他做出什麽都不可能去賣國求榮,他內心深處的一個聲音告訴他不該相信耶律奇珍,這件事事關重大,更不該告訴他,但問題是如今他命懸一線,只怕明天劉娥就會動手收拾他,而且耶律奇珍向他保證只是想幫趙祯奪回權力,他這樣做應該不算賣國,不僅不是賣國,甚至可以說是忠君的體現。。。。。。

耶律奇珍伸了個懶腰說道:“丁大人到底找我有什麽事,若是沒事我可先走了。”

“我知道了太後和皇上之間的一件天大的秘密。”丁謂突然脫口而出。

“哦?”耶律奇珍漫不經心的應道,“那丁大人不妨說來聽聽。”

“此事事關重大,我也是無意中得知,你必須向我保證只借此事推翻太後,絕不會做危害我大宋江山社稷的事,不然我絕不會告訴你。”

耶律奇珍微微眯起了雙眼,長長的睫毛在他臉上投下了一層陰影。“這正是我來此的目的,丁大人盡可放心。”

“還要助我得到宰相之位。”丁謂盯着他的眼睛補充道。

耶律奇珍微微一笑道:“沒問題,憑丁大人的才智,大宋宰相之位本就非你莫屬。”

聽了耶律奇珍的恭維,丁謂的內心沸騰起來,他下定決心将一切和盤托出:“其實太後根本不是。。。”

“有人來了。”耶律奇珍突然小聲提醒道,丁謂回頭一看遠處果然有幾個太監向這邊走來,耶律奇珍走到他身邊壓低聲音說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丁大人只需将要告訴我的事情寫下來,放在三司使的窗臺上,我自然就能知道,我有什麽事情也會以同樣的方式告訴丁大人。”

丁謂有些焦急的小聲說道:“你到底打算怎麽辦,必須盡快推翻劉娥,如今我知道了她的秘密,只怕她會先下手解決我。”

“丁大人不用擔心,來之前我心中就有了計劃,在汴梁城裏也做了安排,我答應的事情一定會做到,丁大人只要按我的指示去做就可以,而且你可以放心,事成之後我也不會說出我們之間的關系,”耶律奇珍轉過頭對他露出迷人的笑容,“丁大人,宰相之位不久就是你的了。”

那幾個太監眼看就要過來,耶律奇珍對丁謂微微欠身後便離開了,丁謂站在原地只覺得喉頭一陣陣的發幹,他莫名的覺得那個耶律奇珍可以相信,他這一把賭對了。

丁謂回到三司使後,立馬屏退左右在自己的桌案前寫下了昨天到今天發生的一切,他雖然心情激動,但寫下的蠅頭小楷依舊工整娟秀,實在是一筆好字。全部寫完後,丁謂将筆置于硯臺上長長的舒了口氣,他吹了吹紙上的墨跡,左右小心觀察一番确定沒有人後,便把那頁紙放在了窗臺上。

三司使裏靜悄悄的,下午的風掀動着那薄薄的一張紙,丁謂怔怔的看着不斷抖動的紙,心中又開始覺得不确定起來。也許皇上本就知道劉娥不是自己的生母,也許劉娥根本沒想要他的命,也許那個耶律奇珍根本就不可信。。。

他正在胡思亂想時,突然一陣風呼的卷起了那張紙,丁謂趕緊撲到窗臺前想把紙抓回來,但那張紙卻不見了影子。他正在慌張間,忽然看到地上投下一個巨大的影子,他擡頭一看,原來是一只鷹從他的頭頂掠過,鷹爪間似乎隐約抓着一張紙。丁謂目送那只鷹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他知道這回自己是真的無法再回頭了。

夜再次降臨在皇陵中,張绮羅依舊沒有入睡,不過今夜不是睡不着,而是不能睡。空蕩蕩的靈堂裏,張绮羅伴着一盞孤燈跪在冷冰冰的石板地上,今晚輪到她為皇上守陵,她得在這個冷冰冰陰森森的地方跪整整一夜。現在夜才剛剛過半,她已經跪的渾身酸痛了。張绮羅在心中暗罵:這些個皇帝真是煩人,活着的時候就要那麽多人伺候,等到死了也不讓人消停。

與這裏一牆之隔的地方就是先帝的墓室,今天白天張绮羅看到一夥人鬼鬼祟祟的擡了什麽東西進去半天才出來,先帝的墓室是任何人都不許進去的,她有些納悶他們到底放了什麽東西進去,不過那個被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看上去倒是有些像個人。。。。。。

張绮羅被自己的想法瘆的渾身一個激靈,她趕緊用力搖搖頭驅散自己頭腦中的想法,但她越努力不去想,那個想法就越發的揮之不去。突然她感到一股陰風從門縫裏吹了進來,眼前那盞油燈的火苗開始顫抖起來,張绮羅吓得頭發根子都炸了起來:她明明記得門是被關的嚴嚴實實的。火苗抖得越來越厲害,門真的一點點的自己開了,一只穿着白靴的腿悄無聲息的探了進來。

“鬼啊!!!!!!”

張绮羅抱住自己的腦袋尖叫起來,她縮成一團整個人抖個不停。但卻沒有發生她想象中的厲鬼索命,靈堂裏響起了一個年輕人的笑聲:“你怕什麽,我可不是鬼。”

張绮羅戰戰兢兢的擡起頭來,只見一個身着白衣的年輕人在她面前單膝蹲下笑眯眯的看着她,這是她第一次見長得這麽俊的男人,她的臉頰開始悄悄發燙。年輕人溫和的說道:“真沒想到這裏居然有人,你叫什麽名字,怎麽會在這兒?”

張绮羅讷讷的答道:“我。。。我叫绮羅,是這裏守陵的道姑。”

年輕人微微一笑道:“绮羅,真是個好名字。”

整個世界好像都要陷進他的微笑裏去,張绮羅的臉紅的更厲害了。年輕人站起身來四處張望了一番後,來到了一扇關的緊緊的大門前,那後面就是先帝的墓室了。張绮羅看到那年輕人開始嘗試推開那扇門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在這裏是幹什麽的,而那個年輕人根本來路不明。她慌忙制止他道:“唉,你幹什麽,那裏面是先帝安息的地方,任何人不得進入,你到底是什麽人!”

年輕人轉過頭對她微微一笑道:“你不是說我是鬼麽?”

他這麽一笑張绮羅覺得自己的腦子又不清楚了,年輕人問道:“今天是不是有人送了什麽東西進來?”

張绮羅老實答道:“是有人帶了什麽東西進去很久。”

年輕人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果然,看來我非得進去一探究竟了。”但是門卻怎麽都推不動,“鎖上了?”

張绮羅上前去拉住他的袖子說:“你不要白費功夫了,這門的鑰匙只有看守陵園的太監有,別人都進不去的。”

“原來如此,看來我得先想辦法搞到鑰匙,”年輕人問張绮羅道,“你說的那個太監在什麽地方?”

張绮羅一聽吓得連連擺手道:“我可什麽都沒說,你還真想進去不成?你最好趕緊走,要不然我可要喊人了。”年輕人側耳聽了下動靜後微微一笑道:“不必了,人已經被你喊來了。”

張绮羅仔細一聽,果然聽到一陣紛亂的腳步聲朝這邊而來,她驚慌失措的說道:“壞了,一定是守陵的侍衛聽見剛才我的叫聲了!”

“真是太不湊巧了,看來我得先走了,下次我再來可不要再叫了哦。”年輕人對張绮羅眨了下眼睛縱身躍上了房梁。

這時門嘭的一聲被撞開了,幾個守陵的侍衛闖進來問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事,巡夜的的太監說聽到你尖叫。”

張绮羅搖了搖頭說:“沒、沒什麽,我被一只老鼠吓了一跳。”

守陵的侍衛生氣的說道:“不過一只老鼠大驚小怪什麽,這裏可是先帝安息之處,怎容你如此大呼小叫!”

張绮羅低下頭去道:“對不起,下次我一定注意。”

幾個侍衛罵罵咧咧的走了,張绮羅待他們走遠後立馬在房梁上搜尋起剛才那個年輕人的身影,但房梁上早已沒了他的影子,她望着黑乎乎的房梁在心中暗想:他還會再來嗎?

☆、朝堂鬥法

? “諸位愛卿可有本要奏?”

第二天上早朝的時候,趙祯按慣例問道。寬敞的朝堂上群臣手持笏板肅然列隊,天子趙祯坐在高高在上的龍椅上,在他的背後依舊是劉娥巨大的影子籠罩着他。

“臣有本要奏。”

趙祯話音一落,臺谏院的裴大人站了出來。臺谏院的工作說白了就是找茬的,上到天子下到大臣,但凡有違倫常背法理或他們看不慣的的地方他們都要彈劾,看來今天又有人要倒黴了。

裴大人舉起笏板奏道:“啓奏太後、皇上,臣有本要彈劾三司使丁謂。三司使職責本是使國庫充盈,錢糧富足,無論強夷入侵還是天災來襲,我大宋都可從容應對。但如今我大宋卻國庫空虛,錢倉、糧倉十倉九空,今年開春以來旱情便不斷蔓延,朝廷至今籌不到赈災的錢糧,臣以為這和三司使丁謂未能盡責不無關系。另外丁謂為官數載結黨營私,倒賣官糧,可謂無惡不作,臣奏請太後、皇上對丁謂進行徹查!”

裴大人的彈劾不可謂不狠,當事人丁謂卻一臉的平靜,對今天的情況他早有心理準備。他清楚那裴東俊是呂夷簡的黨羽,此人向來唯唯諾諾唯呂夷簡馬首是瞻,放在平時他哪有膽子彈劾丁謂,今天他敢這麽做必然是受了呂夷簡的指使,不過此舉倒是讓丁謂更加确定了自己對白雲大師身份的猜測。他冷笑一聲暗想:劉娥和呂夷簡還真是心急,這麽迫不及待要處理掉他這個知情者了。

珠簾後的劉娥說道:“哦?果有此事?丁謂,剛才裴大人所言你可承認?”

從劉娥的聲音就能聽出來她明顯是動怒了,整個朝堂上瞬間籠罩起了無形的壓力,如濃重的黑雲般壓在每個人的心上,朝堂似乎變得更靜了。

丁謂站出來從容不迫的回道:“臣丁謂苦讀聖賢之書,蒙皇恩寵眷官至三司使之位,臣不敢說鞠躬盡瘁,但萬事莫不以我大宋江山社稷為重,只是一人之力終究有限,總有力不能逮之時,去年水患肆虐,今天旱情蔓延,天災頻發臣實無力面面俱到,有不足之處臣也實屬無奈,至于結黨營私、倒賣官糧之事,只怕是裴大人對臣有什麽誤會,還請太後、皇上明鑒。”

劉娥冷冷的說道:“治國本就不是易事,若這天下什麽事都不出,那還要你們這些大臣做什麽?在其位就要謀其事,若是做不到任何說辭都是借口。既然今天裴大人彈劾你,此事就必須徹查,如此才能整頓朝綱,警示他人。薛愛卿,丁謂一事就交給你去查吧。”

“臣領旨。”

群臣中一個瘦高瘦高的人站出來應道。這個人看上去就不讨人喜歡,他長了一張死灰色的臉,嘴唇繃得緊緊的,嘴角向下咧去,似乎一輩子就沒笑過,他看人的目光裏帶着輕蔑,随時準備着挑別人的毛病,這個人就是主管刑獄的大理寺卿薛延玉,人稱薛出油。就跟魯魚頭一樣,這個薛出油也是大宋朝廷裏的一個異類,他不依附誰,也不參加任何幫派,整個朝廷裏也沒一個人喜歡他。薛延玉把自己的生命幾乎全都耗在了陰暗的大理寺裏,那裏的案宗和關押的犯人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讓他興奮的東西。薛延玉審案是出了名的狠毒嚴苛,任何人只要進了大理寺,不管有錯沒錯,不掉一層皮都別想出來,任何一絲過錯他都不會放過,他廢寝忘食的翻閱案宗,幾天不吃不睡持續不斷的折磨一個犯人,只是為了能挖出任何可以定罪的蛛絲馬跡。從表面上看薛延玉确實不偏不倚鐵面無私,但他之所以那麽做與其說是因為對法理公道的執着,不如說他活着唯一的樂趣就是整人,他最愛看的就是別人恐懼的樣子,他根本不懂得寬容或是慈悲,所有人都厭惡他,害怕他,不過薛延玉無所謂,他就喜歡作為一個人人厭惡的惡鬼活下去。如今劉娥把丁謂交到薛延玉的手裏,看來是一定要除之而後快了。

劉娥揮了下手繼續說道:“好了,現在說說契丹人的問題吧,總把那個耶律奇珍留在宮中也不是個辦法,當務之急還是快些湊夠三百萬斤銅把他打發走,諸位愛卿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迅速湊足那三百萬斤銅啊?”

群臣低着頭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畢竟短時間內湊足三百萬斤銅談何容易,總不能讓他們把家裏的門環夜壺都捐出來吧。

“臣以為不該給契丹人那三百萬斤銅。”

一個聲音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大家一看居然是丁謂,他接着補充道:“何況我大宋現在根本就拿不出那三百萬斤銅。”

丁謂繼續說道:“銅乃鑄幣之物,如今民間通商頻繁貿易廣泛,所需銅幣量歷朝歷代都不能及,銅礦開采出的銅本就有限,大部分都鑄成了銅幣用于流通,所以想在短期內湊集三百萬斤銅實乃無稽之談。”

劉娥冷笑了一聲說道:“我堂堂大宋竟連三百萬斤銅都拿不出來,這事若是被那些契丹人知道豈不是有損我大宋天威?再說這件事是我親口答應耶律奇珍的,你現在才說根本拿不出來,難道你要我反悔不成?”

“為了大宋江山,收回成命又有何不可。”

丁謂這輕巧的一句話讓朝堂的氣氛驟然緊張了起來,到目前為止除了魯宗道那個死心眼的和寇準那個不要命的,朝廷上上下下包括皇上在內沒有人敢公然頂撞劉娥,而丁謂今天竟和劉娥作對,難不成是被那薛出油吓傻了?丁謂倒是格外平靜,他昂起頭和珠簾後的劉娥對視着,看上去毫無懼意。

“臣以為剛才丁大人所言多有不妥。”

呂夷簡說着站了出來:“籌集三百萬斤銅确非易事,銅也實乃要緊之物,但現在籌銅之事還尚未開始就貿然說籌不到,未免也有些操之過急。況且此事是太後金口玉言答應那耶律奇珍的,若出爾反爾,我大宋在契丹蠻人面前顏面何在?況且我大宋物産豐富,每年光是绫羅綢緞大宋尚要賜給契丹二十萬匹,如今區區銅料卻說拿不出來,怕是難令契丹人信服,徒增兩國嫌隙。”

丁謂冷笑了一聲說道:“那呂相公倒是說說,你打算從何處以何種方法籌齊那三百萬斤銅呢?”

呂夷簡不理他,向劉娥奏道:“啓禀太後、皇上,銀錢之事本就是由三司使負責的,丁大人又在三司使供職多年,處理銀錢之事頗有心得,雖然丁大人現在已交付大理寺查辦,但還尚未革職,臣以為此事不由就交給丁大人去辦。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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