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不該在這種時候說掃興的話,你剛才明明救了我,現在為什麽要拒絕我,我讨厭口是心非的人。”

他卡在她脖子上的手漸漸收緊,韓煙翠的呼吸都有些困難,她喘着粗氣說道:“我與上官子蘭有約在先,他不說不要我,我便一直等着他,你今天若是強占我的身子,我便去死,你不要小看上官子蘭,他會殺了你給我報仇的。”

天上紅蓮像一只要撲食的獸一樣眯起了眼睛,他用力捏着她的脖子說道:“聽着,我的耐心已經全都被你磨沒了,我從來不會強迫別人,但今天我決定破例一次。韓煙翠,用你的身體好好記住我。”

天上紅蓮用一種她聽不懂的語言不知又說了句什麽,突然就狠狠吻上了她的嘴唇。韓煙翠感覺到自己的嘴唇被他咬破了,他們唇齒交纏間全是血的味道,腥甜,新鮮,帶着原始的刺激。

不過韓煙翠畢竟是見過世面的,雖然第一次見到天上紅蓮這麽野蠻的,但野男人她不是沒遇到過。趁着天上紅蓮不注意,韓煙翠突然屈起膝蓋狠狠撞向天上紅蓮的胯口下,天上紅蓮吃痛的叫了一聲從她身上滾了下來。

韓煙翠趁機趕緊爬了起來,她惡狠狠的說道:“想從老娘身上占便宜,你還早了一百年!你難道不知道,男人有些地方可比女人脆弱多了。”

天上紅蓮仰面躺在地上長長吐了口氣後說道:“真是個固執的女人,好吧,我輸了,雖然沒能嘗到你的滋味我很遺憾,但我從來不在根本不可能得到的東西身上下太多功夫,韓煙翠,你是個大傻瓜。”

韓煙翠昂起頭說道:“天上紅蓮,你才是個瘋子,給我聽好了,下次再看見你我會毫不猶豫的把你交給官府的,不要再到望春樓了。”

天上紅蓮望着她的眼睛說:“沒問題,不過,你當真不會想我?”

他的眼神看上去又是那麽認真,韓煙翠臉上現出了一絲猶疑,天上紅蓮對她勾了勾手指狡猾的一笑道:“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保證你神魂颠倒。”

韓煙翠惱羞成怒的吼道:“真是個混蛋!”

天上紅蓮把雙手抱在腦後閉上眼睛吹了聲口哨低估道:“臭婊口子。”

“你罵誰呢!”

突然一股土揚到了天上紅蓮臉上,他一翻身坐起來又是用力咳嗽又是揉眼睛,等他能睜開眼睛時,韓煙翠已經走遠了,他一直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夕陽中。

暖洋洋的晨光裏呂相公進行着他每天早上雷打不動的活動——遛他的老母雞,突然一個家丁跑過來大聲說道:“老爺,不好啦!”

雙目微垂的呂相公下的渾身一個激靈,跟在他身後的老母雞也吓得摔了個跟頭,呂夷簡不悅的說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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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那個。。。老爺,你還是自己去大門口看看吧。”

呂夷簡踱到大門口一看,只見大門上貼了一大張紙,上面畫了個圓圓的腦袋,腦門上寫了個“王”字,雙頰還各畫了三道貓胡子,看上去像只大花貓,畫像下面寫了一行其醜無比的大字,呂夷簡眯起眼睛念道:“懸賞花貓宰相呂。。。呃,什麽簡,賞金。。。兩文。”

呂夷簡看了半晌那告示聳起肩膀呵呵笑了兩聲道:“淘氣,淘氣啊。”他雙手背在身後慢悠悠的踱回了門內,一邊自言自語道:“連我的名諱都不會寫,真是個蠻人。”

跟着他出來的家丁小心翼翼的問道:“老爺,這東西。。。怎麽處理?”

門內傳來呂夷簡一聲炸毛的暴喝:“還不趕緊給我撕了!讓別人看見我要你的腦袋!”

☆、糊塗相公

? 現在剛過下午未時,午飯已遠,晚飯未近,一直沒有下過雨的汴梁天氣十分悶熱,漫漫長日讓人倦意叢生,中書省陰涼的廳堂裏日理萬機的朝廷要員們正在工作間小憩。

重文治輕武功的北宋十分優待士大夫,每天工作休息時間有茶水點心供應,另外有人專門負責端茶倒水,天氣熱的時候還有小吏打扇,日子真叫一個滋潤。在朝廷的如此優待下,宋朝經嚴格科舉制度挑選出的精英士大夫與後世相比,不管是忠是奸,起碼都存着一顆報效國家的心,不像後世的官員只關心個人利益,天下人的死活早跟他們無關,着實令人想不通這種人當官還有什麽意義。

能進入中書省休息的自然也都是人中龍鳳,這些大佬即便是喝茶吃點心都不忘讨論國家大事,廳堂裏的交談聲此起彼伏。

“南方旱情越發嚴重,收稅的日子又迫在眉睫,看來今年的國庫又要。。。”

“聽聞最近西北邊陲又有西夏人來劫掠,百姓着實苦不堪言。。。”

“皇上最近似有意封王美人為貴妃,王美人乃戶部尚書王大人之女,王大人只怕馬上就要升遷了。。。”

“昨日有人在汴梁開售一幅顏真卿的真跡,也不知到底是真是假。。。”

“老夫最近新研究出一套圍棋路數,何時來領教一番。。。”

“望春樓新來了個姑娘口(和諧)活兒甚佳。。。”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這時一個小吏抱着一大摞邸報進來了,他把手裏的邸報分發給在座的官員。邸報是宋朝時的官方報紙,專門記錄朝廷的人事變動和中央地方的大小消息,不過所有邸報都是手抄的,只在朝廷內部發行,大概相當于現在的內部刊物。大臣們這下又有了新的談資,他們翻閱着邸報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高談闊論。

丁謂一個人坐在角落裏翻看着手中的邸報,過去他是太後的大紅人兒,每次休息時都有許多趨炎附勢之輩簇擁着他,如今他被查辦,所有人都想躲瘟神一樣遠遠躲着他,丁謂心裏不由要感嘆人情冷暖。

“哎呀呀,山東刺史居然被查辦了,我跟他還是同年進士,本以為他在地方上向來風生水起,怎的也栽了呢?”

對面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丁謂擡眼一看只見一個老頭子正一邊看邸報一邊啧啧感嘆着,他雙目渾濁,滿臉皺紋,看上去都快有一百歲了,丁謂認出來他是鴻胪寺卿徐仁旺。

北宋的官制是開國宰相趙普設計的,特點就是疊床架屋職權分散,目的是分散權利穩固政權,但這套臃腫的官僚體系也為北宋埋下了禍根。劉娥當政以後又出了一套蔭補制度,凡高級官員的親戚都可以不通過科舉直接入仕,劉娥的本意是想通過此舉查清大臣的家譜,防止他們結黨營私,順便籠絡人心,結果這一下子朝廷越發的臃腫了。這套官制養出了不少閑人,官員雖多,真正做事的卻沒有幾個,遇事便相互推诿,結果什麽事都解決不了。雖說大家都是胸懷天下入朝為官的,但不少人都是打着哈欠就了卻此生了。徐仁旺所在的鴻胪寺是個标準的閑的長草的衙門,鴻胪寺主要負責朝廷相關祭典禮儀,祭典一年也統共沒多少次,所以鴻胪寺的諸位同僚一年到頭就是趴在案上打瞌睡,人送雅號——“睡卿”。除了朝廷典禮,皇親國戚去世時皇帝也會指派鴻胪寺的官員去主持葬禮,此舉稱為“軷祭”,這可是個大美差,因為死者家屬為感謝皇恩浩蕩每每都會給前來軷祭的鴻胪寺官員一大筆錢,故爾除了睡覺鴻胪寺諸位同僚的另一大樂趣就是每天研究那些皇親國戚,看看誰是下一個“可軷之材”。

如今鴻胪寺卿徐仁旺也成了标準的“可軷之材”,究其一生不過是渾渾噩噩的混過去了。丁謂打心眼裏看不起這些混日子的官員,雖然壞事幹得比好事多,但他确實是一個真正在做事的人,丁謂最受不了的就是碌碌無為終此一生。

此時徐仁旺和太後的重點打擊對象丁謂毗鄰而坐卻毫無逃跑之意,反而看上去似有意和丁謂搭話。丁謂想,這老家夥估計是不知道自己被查辦了才沒跑的吧。若是放在以往丁謂才不會搭理這種整天睡不醒的老頭子,不過被孤立的這些日子他也确實有些寂寞了,于是他随口接道:“徐大人放心吧,他可沒有栽,你看不出這消息後面的玄機麽?僅僅是查辦,卻沒有處理結果,看來是沒什麽事了。”

徐仁旺笑了笑說:“還是丁大人有頭腦,不過我倒是覺得他這官也當的夠久了,還不如早早告老還鄉頤養天年。宦海沉浮着實令人心力交瘁,說實話,老夫也想辭官回家啊。”

丁謂心中譏诮道,就你這麽當官,再當個五百年怕是也累不着吧。他不想再理這老東西,誰料對方卻不知趣的繼續說道:“這世道,該辭官的賴着不走,有些前途大好的年輕人卻辭官不幹了。十多年前鴻胪寺有個叫梁如海的,那年輕人頗穩重謹慎,就是膽子有些小,但不知為什麽,才幹了幾年就辭官回家了,我勸了他很久,可他說什麽也要走,後來再也沒有見過他,我到現在都想不通他到底為什麽要辭官。”

丁謂實在不想聽他那些陳年往事,便想找個借口溜了,徐仁旺兀自沉浸在他的回憶裏:“記得當時先帝的舅舅去世了,本來是梁如海要去軷祭的,結果皇上突然下旨說後宮的李辰妃要出家當道士,要鴻胪寺派一名官員去主持出家典禮,這出家的典禮鴻胪寺還真沒辦過,我怕出差池就選了穩重謹慎的梁如海去,所以他就沒能去為先帝的舅舅軷祭,他主持完出家典禮回來後就一直不正常,然後沒幾天就辭官了,我一直在想他會不會是因為我沒讓他去軷祭生氣了才辭官的呢。。。”

徐仁旺正在納悶的在自言自語,突然發現坐在對面的丁謂正全神貫注的盯着他,他笑了笑說:“丁大人你還在聽啊,平時都沒人願意聽我這些陳年舊事,這些事很沒意思吧?”

“不,徐大人講的事情非常有意思,”丁謂緊緊盯着他說道,“徐大人,現在真的沒人知道那個梁如海在哪裏嗎?”

徐仁旺擺了擺手說:“他走以後沒跟任何人聯系過,當時還在鴻胪寺的時候,他就話不多交游也不廣,如今十多年過去了,只怕朝中已經沒人還記得他了。”

丁謂激動的心砰砰亂跳起來,他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和梁如海的事聯系在一起後,大概知道了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現在他只剩一件事情要确認。

“徐大人,你記不記得當年那個李辰妃當道士後的道號是什麽?”

徐仁旺皺起眉頭想了想說:“這哪兒能想起來了,只記得是個極其普通常見的道號,好像是什麽白雲大師吧。。。唉,丁大人你上哪兒去?”

“突然想起來三司使有些急事還未處理,徐大人失陪了。”

丁謂丢下這句話便匆匆往三司使而去,不會有錯,李辰妃——也就是白雲大師——就是皇上的生母,那個梁如海一定是知道了真相怕劉娥報複才匆匆辭官,這個消息他必須馬上告訴耶律奇珍。

炎炎烈日曬得人頭暈腦脹,一處豪華的宅子裏一個被曬得汗流浃背小厮撐着傘站在後院的角落裏,他擦了擦汗對蹲在傘下的人說:“呂相公,咱進屋吧,當心一會兒曬壞了。”

呂相公擺了擺手說:“別說話,你看螞蟻打架呢,多好玩。”那興致勃勃的口氣俨然一個三歲小孩。

這個熱衷于看螞蟻打架的呂相公可不是朝廷裏現在呼風喚雨的那個呂相公,他頭發胡子全白了,看上去比呂夷簡要老二三十歲,不過 “相公”這個稱呼不是人人都襯得起的,這個老頭兒來歷也不簡單,這位呂相公就是前朝宰相呂端。

呂端在太宗一朝就官至宰相,寇準、呂夷簡等人都是他在官場上的後輩,在他面前也得稱自己一聲學生。在能人輩出的北宋朝廷裏,呂端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朝堂上下沒人讨厭過他,為官數十載,呂端幹過的最重要的事就是當年擁立了真宗皇帝,所以真宗皇帝總是誇這個笑眯眯沒什麽脾氣的老好人:“呂端大事不糊塗。”官場上風起雲湧,不知是因為運氣好還是人品好,老好人呂端一直都屹立不倒,直到寇準這顆官場新星橫空出世,寇準三十歲出頭就官至副宰相,呂端知道自己鎮不住寇準的鋒芒,于是他主動辭官将宰相之位讓與寇準,自己回家哄孫子去了。呂端這輩子閱盡世事變幻,他侍奉過的皇上都死了兩個,他卻依然活着。呂端今年已經九十多了,在“七十古來稀”的古代絕對是個長壽之人,不過幾年前他得了老年癡呆,連自己的親兒子都認不出來了,吃喝拉撒都得有人照顧,瘋瘋癫癫的像個小孩子一樣,當年“大事不糊塗”的呂相公如今是真的糊塗了。

一直專注于螞蟻打架的呂端突然擡起頭說:“我要小便。”

下人趕緊把他扶起來道:“呂相公,小的扶您去。。。哎呦!您怎麽又。。。”

下人還沒來得及阻攔,呂端這廂已經脫了褲子站在牆角尿起來,他舒了口氣道:“還好沒尿褲子。”

這時又一個家丁跑過來報道:“老爺,寇準寇相公來看您了。”

那個撐傘的家丁趕緊說道:“讓寇相公在外面等着,老爺這樣子怎麽見人。”

“可是。。。”

這個家丁話還沒說完,寇準已經進了後院,兩個下人趕緊拜道:“小的拜見寇相公。”

“呂相公呢?”

“這。。。”

兩個家丁面露難色看向牆角,呂端依舊放水放的正爽。

寇準一進來就撞見如此不堪入目的一幕,他尴尬的背過身去高聲說道:“呂相公,學生寇準來看您了。”

下人趕緊過去幫放完水的呂端提好褲子,呂端這才發現寇準,他走過去高興的說道:“哎呀,你來了,你不是。。。唉?你是誰來着?”

寇準無奈的提高嗓門說道:“學生寇準,學生回京以來一直俗事纏身沒來看望老師,今天終于得閑,所以特意來登門請罪。”

呂端一拍手說道:“來得好,你是來給我講鬼故事的吧,好好好,我最喜歡鬼故事了,趕緊講吧。”

寇準頭痛的想,這老家夥的老年癡呆是越來越嚴重了。他大聲糾正道:“我不是講鬼故事的,我是寇準。”

呂端納悶的說道:“不是講鬼故事的,那你是來幹嘛的?”

“我是寇準,我是來看你的。”

“哦,來看我的。”呂端點點頭道,“來的正好,來的正好,我正想找人陪我下棋呢,我們來下盤棋吧。快,給我把棋盤擺上。”

下人很快在後院的涼亭裏擺好了棋盤,寇準無奈只能來陪呂端下棋,說來也怪,呂端現在幾乎連衣服都不會穿了,但下棋的本事卻一點沒丢,而且棋瘾越來越大,随便抓個人就要陪自己來一盤。烈日炎炎下這一方小涼亭裏卻十分的涼快,濃濃的樹蔭灑在棋盤上,寇準緊皺眉頭認真的排子布陣,即便是陪一個老年癡呆的老頭兒下棋他也十分看重輸贏,寇準一輩子都改不了這小孩兒脾氣。

呂端一邊下棋一邊說道:“最近皇上可好?朝中萬事可好?”

寇準心想這老頭兒總算正常了些,他嘆了口氣說道:“皇上完全在太後的控制之下,朝中大臣結黨營私,盡是些趨炎附勢膽小怕事之輩,全都唯太後之命是從,朝廷已經成了這些人的天下。”

呂端笑呵呵的說道:“都好就好,都好就好。”

寇準臉一黑心想,跟這老東西講話真是白費勁。

棋盤上黑子白子相繼落下,呂端慢悠悠的說道:“這世上不可能有沒有小人的地方,所謂的忠奸有時不過是立場不同而已,總不能強迫所有人都跟自己想的一樣,況且完全沒有異議的地方才是這世上最可怕的地方。”

寇準哼了一聲道:“這世上總有是非曲直,若是連判斷是非的标準都沒有了,天下不早就亂套了。”

呂端呵呵笑道:“你說話的倒是讓我想起了曾與我同朝為官的一個人,他的名字叫寇準,他十八歲就入朝為官,當真是英雄出少年,一當官就聞名朝廷,那時連皇上都寵着他,每次宴會的時候皇上都會把自己的杯子給他用,說寇準正是簪花吃酒的年齡,合該多喝一些。他一當官我就知道他的時代來了,寇準是要成大事的人,就算千百年以後他的名字都不會被人忘記,只可惜這一世注定不能善終。”

寇準把一粒棋子重重拍在棋盤上不服氣的說道:“你怎麽就知道他不能善終?”

呂端不理他笑呵呵的繼續說道:“那個時候朝廷裏還有個叫呂夷簡的,那也是個有本事的,但遠沒有寇準張揚,那種人千百年以後不會有人記得他,但這一世他絕對比寇準活的滋潤。”

寇準不以為然的說道:“不過是小人一時得志,我總有一天會扳倒他的。”呂端一邊下棋一邊說道:“想要成大事,必須得有不同于常人的氣魄,但想過好平凡日子,有些小聰明就足矣了。這天下需要有大氣魄的人,而且越是亂世就越需要這種人,不然誰給天下芸芸衆生指明方向,但若是太平盛世,這種人反而成了禍害。因為這種人往往都很偏執,本來睜一眼閉一眼就能過去的事,他非要論個是非曲直出來,本來沒事最後也弄出事來了。”

寇準一邊啪啪的落子一邊說道:“就是因為所謂太平盛世裏有些茍且偷安之輩毫不作為,天下才終又陷于亂世,試看歷史上哪次生靈塗炭的亂世之前不是煌煌盛世?其實這世上根本就沒什麽太平盛世,所謂太平盛世不過是所有人自欺欺人的假裝危機不存在而已,但禍根就在那裏,總有人得去斬斷他,不然這自欺欺人的盛世終将滅亡。”

棋盤上寇準的攻勢愈發的淩厲,呂端摩挲着手裏的棋子不慌不忙的說道:“天下之事有誰能預料呢,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苦惱,既然生在這個自欺欺人的時代,萬事也就別太較真了,這樣的話說不定這自欺欺人的好日子還能長一點。二聖當政也好,女子臨朝也罷,只要她沒禍害天下,不妨就随她去吧。”

寇準本欲落子的手倏然停下了,他擡起頭看着呂端說道:“看來你也沒真糊塗嘛,朝廷裏的事你心裏還是清楚的。”

呂端布下白子慢悠悠的說道:“朝堂裏的事我早就不管啦,我只想說太後年紀已經大了,她總會死在皇上前面,再過幾年等她死了自然就還政于皇上了,現在不如就維持現狀,把太後逼得太急,她可能反而會铤而走險,畢竟是虎毒不食子,我相信她心裏還是為皇上着想的。”

“虎毒不食子?”寇準冷笑了一下說道,“古今中外皇室手足相殘的例子還少麽?況且皇上是不是她親生的,你我心裏都清楚,朝中很多大臣也清楚,不過是礙于劉娥的淫威不敢捅破而已,如今皇上還被蒙在鼓裏,劉娥心狠手辣,我擔心若有一日她的野心不受控制,只怕她會把皇上。。。”

“哎呀,你這個人真是的,”呂端擺了下手打斷了他,“皇上已經叫了她那麽多年的母後,其實是不是親生的又能怎樣?這些年太後和皇上已成一體,沒有太後就沒有皇上,沒有皇上就沒有太後,,做大臣的應該想辦法讓他們母子和睦,維護朝堂穩定,我們都承認皇上是她親生的,那就是她親生的,何必較真呢,這一點上呂夷簡就看的比你明白。”

寇準義正言辭的說道:“就是因為你們這樣的人太多了,這個時代才會越來越壞,難道一定要等曹莽篡漢,武後亂朝這樣的事情發生才知道後悔嗎?先帝賜我白玉腰帶,托付我匡扶趙家江山,太後一天不撤簾,我便死不瞑目!”

“哎呀,真是個固執的人,你那份固執要是能和呂夷簡那份小聰明中和一下,大宋江山可定會更穩固一些,”呂端把一粒棋子輕輕落于盤上,“呦,你輸了。”

寇準低頭一看自己果然輸了,他的臉一下子漲的通紅,小孩兒脾氣立刻發作起來,他一把将棋盤上的棋子劃拉亂生氣的說道:“不下了,不下了!這方寸之地有甚可争勝負的!”

呂端拍手笑了起來:“你看你真是越來越像那個寇準了。。。哎呀,不好,我又要尿,憋不住了。”

他說着站起身來就地方便起來,寇準實在看不下去了,他站起身來說道:“學生先回去了,下次再來看望老師,還望老師多多保重。”說罷就匆匆走了。

下人過來一邊幫方便完的呂端提褲子一邊問道:“老爺,剛才那人你是真認不出來還是裝的啊?”

“我當然認出他來了,只是有些話直接告訴他他肯定不會聽,我希望他能将這番話轉告給寇準。”

呂端湊到下人的耳邊,臉上一副得逞的表情:“剛才那人,不就是呂夷簡嘛。”

太陽已經開始西斜,但白天的熱氣還沒有散去,三司使裏略有些悶熱,丁謂焦急的在屋裏一圈圈踱着步,他已将關于梁如海的消息傳給了耶律奇珍,耶律奇珍回複他此人十分關鍵,一定要在乾元節前将他找到,可是該怎麽找,直到現在丁謂都沒收到答複。他一邊踱步一邊焦急的想,耶律奇珍那邊不會出了什麽岔子吧?

這時一張紙從窗口飄了進來,丁謂趕緊拾起來,看筆跡正是耶律奇珍送來的,只見那上面寫了四個字:

——汴梁黑道。

☆、請君入甕

? 開春以來一直沒下過雨,今年的天氣尤其炎熱,路邊的玉蘭樹有些打蔫,空氣裏也有些砂紙般幹燥的硌人味道,但汴梁融融的夜燈讓打蔫的玉蘭看上去仿佛生機勃勃,街道所散發出的胭脂與荔枝膏混合的香味也掩去了空氣中讓人不舒服的味道。持續不斷的幹旱讓南方的饑荒更加嚴重,不過寬闊的水道仍舊源源不斷的将食物和各種精巧的玩意送到汴梁,南方那餓殍遍野的慘景離汴梁實在是太遠太遠,遠的豐衣足食的汴梁人根本就無法想象,大家頂多感慨幾句天太熱了,然後去街上買一碗沁涼的冰品。這座風雅和想象彙聚成的天堂似乎和苦難沒有任何關系,但是他周圍的人卻一直在痛苦中掙紮着,汴梁仿佛根本不知道這一切,或是,裝着不知道。

天氣熱了人們在屋裏更待不住,天黑以後街上到處是游街的行人,享受着太陽落山後的絲絲涼爽舒适。丁謂的轎子混在街上的游人中慢悠悠的走着,轎簾全部都降了下來,把歡聲笑語都擋在了外面。丁謂緊皺眉頭,絲毫都沒有享受夜晚的心思,他在心裏不斷思考着耶律奇珍給他的那張紙條到底是什麽意思。

汴梁黑道。。。。。。

丁謂知道汴梁存在着一夥專幹不法勾當的綠林人士,不過丁謂作為高高在上的士大夫這輩子都不可能和那些人有來往。耶律奇珍這張紙條難道是說要他找那些人幫助?但丁謂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先不說他根本找不到那些人,就是能找到他也絕不會借助那些粗鄙之人,畢竟他是朝廷命官,若是被人發現和黑道人士有來往後果不堪設想,與耶律奇珍聯手本就猶如火中取栗,他可不想再節外生枝,陷己于不利之地,但另一方面想找出當年的梁如海談何容易。可是耶律奇珍又怎麽會認識汴梁的黑道,他的答複語焉不詳,究竟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丁謂越想心中越焦灼難安。

一絲隐約的琴聲劃過悶熱的空氣鑽進了丁謂的轎簾,正在胡思亂想的丁謂注意力一下子被琴聲吸引住了,他不由側耳細聽。随着轎子慢慢前進,琴聲越來越分明,是前面不遠處道路右側傳出來的。琴聲如一條無形的線一樣吸引着同是彈琴高手的丁謂,明明身處鬧市,那琴聲卻仿佛發自深林一樣悠遠寧靜,丁謂不由閉上了眼睛細細品味。琴聲不疾不徐卻暗藏波瀾,和緩的琴聲下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在逐漸積聚。突然琴聲戛然而止,丁謂皺緊眉頭心想:來了。果然,一瞬間裂帛般的琴聲響起,仿佛山間松濤怒然呼嘯——

為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

“停轎!”

丁謂掀開簾子大聲喊道,轎夫趕緊停下了轎子。丁謂擡頭一看,眼前竟赫然是一座青樓。青樓慣有的調笑之聲迎面而來,與剛才那出塵的琴聲格格不入,他擡眼望去,二樓有一扇窗戶敞開,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出現在窗前,由于背着光丁謂看不清她的臉,但顯然她也看見丁謂了,兩人對視片刻後,她向丁謂微微颔首後關上了窗子。丁謂仍兀自盯着那扇窗子出神,他仿佛還能從那扇窗子裏聽到琴聲的餘韻。也許是出自曲逢知音的默契,他确定那個女子就是剛才的彈琴人,可他難以相信如此遒勁的琴聲竟出自一個青樓女子之手。是她,還是不是她?她又是誰?看來不見一面是無法确定了。

丁謂擡頭看向大門上挂着的牌匾,系着彩綢的牌匾上寫了三個大字:望春樓。他對跟在身邊的随從說道:“找個地方把轎子停了,你跟我進去一趟。”

丁謂帶着一個随從進了望春樓,正在一樓招呼客人的老鸨莺哥兒一看見丁謂立刻迎了上去:“貴客貴客,這不是丁大人。。。。。。”

丁謂的随從擋住她冷冷的說道:“認不得人就不要瞎叫,我們家老爺姓王,一介商人而已。”

莺哥兒打量了丁謂一眼立馬接口道:“是是是,你看我這眼神,竟然認錯人了。不知道這位王老爺來我們望春樓是想。。。”

“我家老爺來此是為了與樓上一位彈琴的姑娘見面一敘,至于銀子,你開價便是。”

随從一付趾高氣昂的樣子,但莺哥兒聽了他的要求本來還帶着幾分巴結的臉上浮上了一絲得意的冷笑。

“這位公子,”莺哥兒搖着團扇慢悠悠的說道,“花想容可不是一般的俗女子,她只見自己想見的男人,若是她不願見,我也沒有辦法。”

“花想容?”一直不說話的丁謂突然開口了,“這就是她的名字?”

“不錯,”莺哥兒對他嫣然一笑,“花姑娘是我望春樓的頭牌,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一不通,我倒是可以為王老爺引見,但能不能見到花姑娘的芳容,還要看王老爺你自己的本事了。”

丁謂冷冷的哼了一聲:“區區青樓女子架子倒是不小,還請帶路,我倒要看看她是何方神聖。”

莺哥兒将臉藏在團扇後面一雙笑眼如月牙般彎了起來:“王老爺這邊請。”

望春樓的二樓都是名聲在外的妓口女的房間,越是靠近走廊裏面幽靜的地方,住的妓口女身價越高,韓煙翠憑着上官子蘭的庇護也有這麽一間安靜的房間,今晚上官子蘭沒過來,韓煙翠一個人在房間裏悶得慌,便想出門走走,但她剛推開房門就看見老鸨莺哥兒帶着兩個男人往這邊過來了,韓煙翠不想和他們打照面便趕緊退回房內關上房門。合上房門的一剎那莺哥兒和那兩個男人恰好從她門前過,其中一個男人的長相一下子引起了韓煙翠的注意。那男人身材矮小,相貌醜陋,脖子上還生着個碩大的瘤子,那長相和上官子蘭經常提起的丁謂竟是半點不差。韓煙翠的心中不禁好奇起來:聽聞丁謂不近女色,而且朝廷命官是不得狎口妓的,望春樓向來不是風雅之地,不過是個做皮口肉生意的地方,若那人真是丁謂,他上這兒來幹什麽?她從門縫裏偷偷望去,只見莺哥兒把那兩個男人讓進了走廊最裏面的一間房間,随後莺哥兒自己也進去了,從裏面關好了房門。韓煙翠心裏納悶起來:他們上那兒去幹什麽了?

那房間可是從來都沒人住的啊。

“丁大人,請坐。”

莺哥兒讓丁謂坐的地方是一張蒲團,他們進來的屋子十分寬敞,只擺了幾樣簡單的家具,幾乎沒什麽裝飾,根本不像是妓口女的居所,甚至不像有人住的樣子。蒲團前擺了一張案幾,上面的青銅香爐裏青煙袅袅,案幾前挂了一幅竹簾,屋裏光線昏暗,隐隐能看到簾子後面有個人影。

莺哥兒陪着笑說道:“花想容天性簡樸不好奢華,所以這屋裏簡陋了些,還請王老爺将就一下。”

丁謂冷冷的看了莺哥兒一眼,抖了抖衣服在蒲團上坐了下來。他傲慢的說道:“簾子後面的人就是剛才彈琴的女子嗎?”

屋子裏寂然無聲,簾子後的人影動都不動,丁謂有些疑惑的問莺哥兒:“她是啞巴?”

莺哥兒微微一笑說道:“王老爺,花想容雖是風塵女子,但生性高潔從不與粗鄙之人說話,王老爺若是能證明自己同是高雅之人,她自會開口。”

“好大的排場,”丁謂冷笑了一下,“那我要怎麽做?”

莺哥兒拿起案幾上的筆遞給丁謂:“花想容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王老爺不妨用這紙筆和她吟詩作對,老爺是不是她的意中人,到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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