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

,我們去告他們,有什麽證據呢?說這些人在這裏耍無賴,可是法華寺地處偏遠,誰聽見了,誰又看見了?再說那些人難道會愚蠢到等着官府來抓他們?況且誰又能證明他們一定和大相國寺有關?大相國寺肯定不會承認的。大相國寺背景深厚,智海大和尚又和很多達官貴人有來往,貿然去狀告他們只會讓法華寺陷于更不利的境地。如意,不要去招惹自己惹不起的人。”

如意死死咬住了嘴唇,其他尼姑擁抱在一起默默飲泣,一股無能為力感籠罩着大殿。外面的罵聲更大,現在更是指名道姓在辱罵青峰大師。

“他們太過分了!”如意憤然吼道,“這樣每天被人平白辱罵的日子還有什麽過頭,就讓我出去跟他們拼個你死我活,我要是被他們打死了,你們就可以擡着我的屍體去報官了!”

“如意!”

青峰大師聲色俱厲的喝止了她,如意還是第一次看她如此嚴厲。“我是法華寺的住持,我絕不能讓法華寺任何一個弟子受到傷害!你怎麽不想想,那些人真的會弄出人命好讓我們去報官嗎?你這麽跑出去還不知道會被怎麽樣,到時我們也無力救你,白白被那些無賴羞辱一番有什麽意義!若是反被他們陷害,那就更無法收場了!”她轉向相互擁抱在一起哭泣的衆尼姑大聲說道,“諸位弟子,貧尼青峰既然收留了大家,就絕不會讓你們流離失所,欠大相國寺的錢我一定會想辦法按期償還,這幾日還請大家暫時忍耐,任何人切不可沖動!”

大殿裏一片靜默,只有外面那些人還在不知疲倦的罵着,有幾個性格軟弱的尼姑已經要崩潰掉,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哭泣起來。如意覺得自己也想哭,确實如青峰大師多言,除了忍耐,她根本就拿外面那些人沒辦法,要是有個人能幫幫她們。。。。。。

對了!如意突然想起來,上官子蘭不是就在後院裏麽,那個人一定肯幫她們一把!

“大德尼,我到後院去一下,我保證不和那些流氓起沖突,我去去就來!”

如意從大殿的偏門出去一溜煙跑到了後院,上官子蘭正在那裏一圈圈焦躁不安的走來走去,他一看見如意趕緊跑過去:“你沒事吧?”

“我沒事,”如意急急的說道, “上官子蘭我有件事要求你,法華寺欠了大相國寺一大筆錢,現在大相國寺不知從哪裏弄來一群流氓來法華寺催債,你能不能借我些錢讓我們先把債還上,這錢我當牛做馬一定還給你!”

上官子蘭面露難色:“如意,這事不像你想的那麽簡單。我今天提早趕來就是想先跟你把這件事說清楚。”

如意一下子睜大了眼睛:“你。。。知道這事?那些個人。。。。。。”

上官子蘭長嘆一口氣:“是我帶來的。”

“什麽?!”如意大驚失色,“居然是你!”

“如意你先聽我說。。。。。。”

“你這個混蛋!”如意勃然大怒,“你什麽時候跟大相國寺扯上關系的!大相國寺陷害法華寺這事是不是你出的主意!我先打死你這個混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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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沖動好不好!”上官子蘭一把抓住如意的手腕,“我跟大相國寺一點兒關系都沒有,是丁謂讓我來的!”

“丁。。。謂。。。”如意聽到這個名字一下子蒙了。

“不錯。今天丁謂突然讓我把這幾個人帶到法華寺來,我也是一頭的霧水,可又不能明着拒絕。要知道丁謂平日裏自诩清高,是絕不會和這種無賴來往的。我把這些人帶出來先找了處酒樓安頓,然後趕緊派人四處打探消息,才知道原來近日丁謂被大理寺查辦,還奉旨在乾元節前籌到一大筆銅。我猜測大相國寺向法華寺逼債,恐怕就是丁謂在背後指使,他真正的目的其實是奪走法華寺那尊大銅佛。丁謂是個小人,萬萬不可惹他,所以如果你還上大相國寺的錢則更糟糕,因為他是掐準了法華寺還不上錢才布下此局,你若是挫敗了他的目的整個法華寺都要遭殃,到時候恐怕就不是流離失所那麽簡單了。”

“怎麽會是這樣。。。。。。”如意愕然,“可是如果他想要銅的話,幹嘛非盯上法華寺?對了,你不是很有錢嗎,你不能把那筆銅給他嗎?”

“丁謂正在籌銅一事豈是我該知道的消息,我貿然出面只會害了自己!”

“可是你跟他關系不是很好嗎,你不能勸他不要為難法華寺嗎?”

上官子蘭苦笑了一下:“我跟丁謂只是相互利用的關系,在他眼裏我不過是一條狗,我有什麽能力勸的動他。而且這事實在蹊跷的很,丁謂掌管全國的鑄錢爐,若真是急需銅他應該會有其他辦法,但現在他卻單單盯上了法華寺的銅佛。我們不知道他到底在計劃什麽,所以更該事事小心。丁謂現在被大理寺查辦,整個人恐怕都是狗急跳牆的狀态,萬一破壞了他的計劃,誰知他會做出什麽來,那群流氓也是來歷不明,我今天提前來這裏就是擔心你沖撞了那些人惹下麻煩。”

“既然這事是丁謂策劃的,那麽大相國寺拿來的那些欠條也一定是他幫着造的假!我要到官府去告他!他不是正被大理寺查辦麽,就趁現在去告他!”

“你說什麽傻話!丁謂雖然被大理寺查辦,但誰知道朝廷這次到底是做做樣子還是要把他連根拔起,官場的事情豈是我們能摸得透的。再說民告官自古哪有告贏的,你手裏又有什麽證據,不過是白白把自己送到了丁謂手裏,你別忘了你自己現在還是朝廷的通緝犯呢!”

如意低下頭不說話了,上官子蘭勸道:“只怕丁謂得不到那尊銅佛,法華寺會永無寧日。如意,現在最好的辦法是法華寺先把那尊銅佛交出來,我會盯緊銅佛的去向,想辦法把它換回來,若是實在沒辦法把銅佛拿回來,我向你保證,我會為法華寺重鑄一座和現在一模一樣的實心銅佛。”

“這不可能,”如意擡起頭來看着上官子蘭的眼睛,“大德尼是絕不會同意交出銅佛的。”

“難道你就不能勸勸她。。。。。。”

“就像你不可能勸說丁謂放棄這尊銅佛一樣,我也不能去勸說大德尼,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她不願意做的事,我絕不會強迫她。”

“可是。。。。。。”

“算了,”如意打斷了他,“上官子蘭,我明白這事你不方便出面,我也不為難你。但是只要我們能還上錢,無論是大相國寺還是丁謂都挑不出來我們的錯,法華寺的債法華寺會自己想辦法還,我們不會用你的錢。”

“如意。。。。。。”

“你走吧,”如意背過了身去,“這件事我不會再求你了。”

上官子蘭着急的解釋道:“如意,并非我不願意幫你,只是現在的情況異常複雜,你容我想想再。。。。。。”

“再過七日,”如意冷冷的說道,“再過七日若是還不上債銅佛就歸大相國寺了,我們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上官子蘭看着她固執的背影心一下子冷了,他沉下臉說道:“既然如此那我還是走吧,你們。。。。。。自求多福吧。”

上官子蘭大步離開了法華寺,走在下山的山道上他心中的感覺簡直難以形容。他十六歲起就為了成為配得上賽金枝的男人拼命打拼,可是當年賽金枝對他的嘲笑和遺忘在他心上永遠的挖了一個大洞。這些年他巴結丁謂拼命斂財其實就是想把這個窟窿填上,可是無論多少錢都填不上這個窟窿,他真正想要的是在賽金枝面前證明自己,他想報複她,他想讓她後悔。現在她已經是一無所有的尼姑如意,上官子蘭卻一點報複的快感都沒有,真正感到後悔的是他。他這麽多年到底是為了什麽,他如今想方設法的接近她又圖什麽?最悲哀的是,他依然是她看不起的卑劣小人。他幫不了她,也救不了她,她現在的生活跟他更沒有關系。他這麽多年因為那個女人活成了這樣到底是為了什麽?

“賽金枝!我恨你!我—恨—你!”上官子蘭撕心裂肺的喊了起來。

今天是丁謂的受難日,卻是呂夷簡旗開得勝的好日子,因為成功抓到了刺客,難得被人欺負了一回的呂相公要重新開始他欺負人的好日子了。這刺客抓的不可謂不精彩,呂相公忍不住在心中一遍遍回憶自己的英明神武,傳說中文武雙全的治國相才說的就是他啊。

如果說這一戰有什麽損失的話,那就是自己養了多年的錦羽将軍犧牲掉了。只可惜老母雞實在不登大雅之堂,不然他一定奏請皇上給這為國捐軀的老母雞加個封號。

現在呂相公正抱着錦羽将軍的屍體長籲短嘆,他心中無限傷感的回憶着他們共同度過的美好時光。下人過來勸道:“老爺,節哀順變吧。”

呂夷簡長嘆一聲依依不舍的把錦羽将軍交給了下人,下人懇切的說道:“小的這就把它安葬了。“

“葬了做什麽,”呂夷簡一下子瞪起了眼睛,“拿去炖了。”

“哦。。。啊?”下人驚訝的嘴都合不攏,“老爺,真炖了啊?”

“當然,這雞口感比較柴,炖的時候多加把火。”

“。。。哦。”

春風得意的呂相公想着一會兒将葬于自己腹中的錦羽将軍心中無限暢快,提筆為老母雞寫了篇悼文:

“聲也其鳴喈喈,死也豈無埋葬?以我肚腹,做你棺材。嗚呼哀哉,醬油拿來!”

整篇悼文一蹴而就,呂夷簡放下筆樂不可支的欣賞着自己的文采。

“老爺。”他正得意着下人又來了。

“什麽事?”呂夷簡愛搭不理的回道。

“剛才在院子裏撿了只兔子。”

“兔子?”呂夷簡放下手中的悼文狐疑的回過頭來,“兔子怎麽會跑到家裏來?”

“小的也奇怪,剛才突然發現它在杏樹下面趴着呢。”說着他把手裏的兔子拎起來給呂夷簡看。

呂夷簡過去仔細的端詳着兔子,這是只灰兔子,毛絨絨的看着比錦羽将軍可愛多了。他揮了揮手說:“帶出去吧。”

“也一起炖了?”

“炖了做什麽,”呂夷簡一下子瞪起了眼睛,“在原來錦羽将軍住的地方養起來,封它——月宮将軍。”

“。。。哦。”

下人離開只剩呂夷簡一個人,他心裏開始隐隐不安起來,兔子又不會飛,怎麽可能自己跑進來,而且昨天錦羽将軍一死今天就撿到了它,簡直就像是什麽人專門賠給他的。。。。。。想到這裏,呂夷簡的腦海中突然閃過天上紅蓮那張狡猾的臉。

不,不可能是他,他已經死了,自己昨天确實看到他的屍體了,可那真的是他嗎?會不會是上官子蘭和天上紅蓮合起夥來騙他?

呂夷簡額頭上沁出點汗。天上紅蓮确實死了,他最好是死了,就算沒死也最好永遠都別再出現了。

☆、君臣之争

? 當了五年的皇帝,趙祯對早朝早就沒有了任何期待,無非是大臣掐架,然後自己在适當的時候說出應該說的話。但今天趙祯上朝的心情卻異常的激動,因為他有一件大事要宣布。

今早大臣們終于例行幹完了架,趙祯抓住這個機會大聲宣布:“朕今天有要事宣布。”

諸位大臣全都恭敬的低着頭等待皇上的聖谕,但每個人的心裏都在暗潮湧動:小皇帝從來不自己主動說話,今天這是唱的哪一出?一定是太後的點子,阿彌陀佛,千萬別是什麽折騰人的新招術,大家在朝廷混口飯吃都不容易。。。。。。

珠簾後的劉娥驀地擡起眼皮緊緊盯着趙祯的脊背,她沒有讓趙祯頒布任何的诏書,他這是在越過自己獨自發布命令,這種事以前可從來沒有發生過!劉娥突然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她當然明白一旦皇帝開始獨立行使權力對她而言意味着什麽,她是承諾過會還政于趙祯,但她沒想到這一切會來的這麽突然。他明明一直都很聽話,為什麽突然要這麽做?是最近受了什麽人的撺掇?他今天又打算宣布什麽?總不會是直接将她打入冷宮?還是在朝堂上發動政變殺了她?不,這不可能,她在宮中眼線密布,如果真出了這麽大的事她不可能一無所知。。。。。。

表面上朝堂仍是一出聖君名臣的正劇,可在這之下卻是無數見不得人的心思在翻湧。趙祯心裏格外的激動,沒有心思去覺察任何人的想法,他對王繼全微微颔首。

王繼全上前幾步展開了手中的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诏曰。皇後曹氏,久居宮中,然久無子嗣,生性善妒,竟至出手打傷皇上,如此惡行,實犯七出之過,曹氏既無德治之才,亦無賢良之實,不堪配享鳳位,着廢其位,移居別院,欽此。”

王繼全宣讀完诏書後,把诏書卷起來,默默的退回了皇帝身邊。包括劉娥在內的所有人都愕然了,只有趙祯的心中是滿意的。

整個朝堂靜默了幾秒種,突然一個大臣帶着哭腔的吶喊撕裂了朝堂的寂靜:“皇上,三思啊!”

這聲吶喊就像一個信號,所有的大臣都跪下去此起彼伏的喊了起來,“三思啊”“不可啊”之聲充斥朝堂。趙祯難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這場鬧劇,他不明白這些人到底是怎麽了,這些人不是天天标榜自己有多麽忠君麽,他們的皇帝被一個女人打傷了,他要廢了那個女人這些人竟然這麽大反應!

“安靜!”趙祯怒吼道,“都給朕安靜!”

他一連吼了幾聲,那些大臣才勉強安靜了下來,但哭鬧的餘韻仍舊不絕。趙祯厲聲說道:“曹氏打傷朕的臉頰,此事千真萬确,傷痕現在還挂在朕的臉上。損傷龍體本就是十惡不赦之罪,僅憑這一點朕就應該治她死罪!但念及多年伉俪之情朕實在于心不忍,但朕絕不能容忍這樣的人繼續當皇後,如此悍婦母儀天下,我大宋顏面何在!”

“皇上,臣有一言要谏!”

趙祯話音剛落,魯宗道魯魚頭就站了出來,趙祯一看見這個死心眼的噴壺就腦袋裏“嗡——”的一聲。

魯魚頭唾沫橫飛慷慨直言道:“曹皇後主持後宮五餘載,勤儉功德,賢淑大方,後宮被治理的井井有條,實在令人欽佩。雖然曹皇後一直未誕下子嗣,但是後宮其他嫔妃目前也無一人育有龍種,況且曹皇後年紀尚輕,所以無後這一條不能成為廢後的理由!皇上說曹皇後出手打傷皇上,但是以曹皇後平素表現這實在不像她的所作所為,其中必有誤會,還請皇上明察此事再做定奪!”

趙祯憤然說道:“昨日她那一巴掌确實是扇在朕的臉上,此事還需要什麽調查!難不成你懷疑朕說謊!”

魯宗道不卑不亢的說道:“臣沒有此意,只是廢後并非小事,不能聽信任何人的片面之言,即便是皇上也不例外!”

“你。。。。。。”

趙祯被氣的渾身都哆嗦,他簡直想立刻砍了魯宗道的腦袋,但他太知道這些大臣的德性了,你越罵他他就越高興,你要砍了他的腦袋他就更來勁,因為這樣更能證明他是仗義執言的铮臣,這些言官原本就是一群相互比着誰更能惹皇帝生氣的家夥。

有魯宗道打頭陣,臺谏院幾個火藥桶緊跟着站了出來,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趙祯沒一會兒就被他們罵成了堪比桀纣的昏君,趙祯的心裏越來越氣惱。

“都別說了!”趙祯猛地一揮手喝道,“朕就是要廢了她!”

這一句話徹底點燃了所有的大臣,被皇帝的任性激怒的大臣争先恐後的開始進言,朝堂上亂成了一鍋粥,趙祯已經完全亂了陣腳。

“都行了。”

一直的劉娥終于從珠簾後面走了出來,大臣們很快就漸漸安靜了下來。直到所有人都不出聲了劉娥才緩緩說道:“曹氏打傷皇帝,此事确實不假,皇上龍顏震怒也是情理之中,這次曹氏确實是做錯了,必須要懲治。但是廢後一事非同小可,此事還得從長計議。今天就先都散了吧,改日再議此事。”

“臣等恭送太後、皇上。”

大臣們恭恭敬敬的行禮問安,這鬧劇似的早朝總算以慣常正劇的形式結束了。

趙祯在王繼全的攙扶下疲憊的走出了大殿,他剛一出大殿,就看見劉娥站在檐下的走廊裏。

“母後。”趙祯對她低下頭去。

“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想做什麽事要長久謀劃,三思後行。在朝堂上要多聽少說,你一個人跟那麽多大臣吵架,吵的過嗎?”

“母後教訓的是。”趙祯悶聲說道。

“這次的事就先這麽拖幾天吧,過幾日雙方都有臺階下了就把诏書收回,曹皇後不可廢。”

趙祯的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為什麽?”

劉娥的眉毛也一下子豎了起來:“說什麽蠢話!曹氏的祖父曹玮是先帝一朝的老臣,在朝中勢力甚大,如今他手握重兵鎮守西北,你怎麽能現在廢了他的孫女!即便你想廢了她,也絕對不是現在!”

“那朕什麽時候可以廢了她?”趙祯的聲音開始不自然的顫抖起來,“朕不喜歡她。”

劉娥平靜的說道:“她是皇後,跟你喜不喜歡她沒有關系。曹氏老成穩重,行為舉止無可指摘,她這次惹下大禍受到教訓,怕是以後都不會再犯了。今天你也看到了,朝臣對她都很滿意,他們恐怕是不會同意廢掉她的。”

趙祯終于忍不住吼了起來:“她是朕的女人,為什麽她當不當皇後要看那些大臣是不是喜歡!朕才是皇帝!”

“不錯,你是皇帝,但你也僅是皇帝!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如今的朝堂是臣強主弱,論文采你比不上晏殊,論膽識,你比不上寇準,論手腕,你比不上呂夷簡,甚至論起做事的能力,你都比不上那個丁謂!滿朝能臣憑什麽你坐在那個地方?就因為你是趙家的子嗣,是先帝的兒子,太宗皇帝的孫子,但是也僅此而已!這朝堂就像暴風,你每天就坐在那個暴風眼裏,這天下的事他們自然會替你處理好,你要學會的就是如何在這個朝堂生存下去。他們奉你為皇上,每天對你山呼萬歲叩首稱臣,因為你是他們心中的好皇上,如果你一意孤行讓那些大臣不滿,你就不再是他們心中的好皇上,到時候你還會坐在那個地方嗎!生在皇室就是這樣的命運,要麽貴為人君萬人之上,要麽就是想當庶民都不可得!”

“那朕存在的意義是什麽?既然那些大臣什麽都能處理的好,既然他們根本不想聽朕的,還何必要朕每天坐在那裏!”

“你必須在那裏,因為你才是天子,沒有你就沒有這個朝堂,其他所有人的存在就全都失去了意義。”

趙祯臉上露出了諷刺的笑容:“這天下就是要朕當一個合格的傀儡啊,朕在這朝中沒有心腹親信,被那些大臣生生架空,朕當了五年皇帝了,到現在仍舊只是一個朝堂上的木偶,連自己身邊留一個什麽樣的女人都得那些大臣們說了算!”

“皇上,”劉娥面無表情的說道,“君子群而不黨,這不是有沒有親信的問題,朝中局勢遠比你看到的複雜,你要學會順水推舟,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你要學的還很多。”

“是啊,朕還有很多要學的。可是到底是誰讓朕這皇帝當的如此艱難呢,”趙祯倏然望向劉娥的眼睛,“母後?”

趙祯眼底裏隐露的兇光讓劉娥心裏猛地抽搐了一下,他從小就是個溫柔恭順的孩子,她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麽陰郁的眼神,這樣的眼神既讓她覺得陌生,也讓她覺得害怕。

劉娥沉默了片刻後說道:“關于廢除曹氏一事,我只跟你說這麽多,如果皇上有自己的想法,那麽就按你自己的意思辦吧,這件事我不管了,畢竟,你才是皇帝。”

趙祯盯着劉娥轉身離去的背影,他從小就不覺得劉娥是一個溫柔的母親,但此刻他越發覺得他們的關系是那麽冰冷。

趙祯的書房很快被大臣們的折子淹沒了,而且折子的內容千篇一律:反對廢後。什麽南方大旱,糧倉告急,和皇帝要換一個女人這件事相比都不重要了,趙祯看着這些折子簡直火冒三丈,他不明白這些大臣當官到底是為了什麽,他們到底是像他們自己說的那樣造福百姓,還是每天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打嘴仗,而且樂此不疲,無休無止。他們只喜歡吵架,只喜歡講些自以為是的大道理,只喜歡小題大做的挑毛病,卻沒有一個人知道應該怎麽解決問題,趙祯自小熟讀歷朝歷代的君臣故事,那些史書裏明君忠臣的故事永遠那麽動聽,為什麽他面對的卻是這麽一個亂七八糟的朝廷。趙祯也徹底被這些不講理的大臣激怒了,凡是反對廢後的折子他幹脆一律不看,性情溫和的趙祯第一次這麽一意孤行,他決定和他們耗到底,他不信這些大臣還能對他以死相逼。

可是這回趙祯大大的錯了,他大大的低估了士大夫的固執。

“皇上,不好了,不好了!”

廢後的事情剛過去兩天,趙祯用完午膳正要休息,王繼全突然火急火燎的跑了進來。趙祯從榻上支起身子皺起眉頭問道:“出什麽事了?”

王繼全跪在地上氣喘籲籲的說道:“打擾了皇上午休,老奴罪該萬死,只是老奴覺得這事實在應該讓皇上趕緊知道。”

“到底怎麽了?”

“那些反對廢後的大臣跪在大殿門前為曹皇後請願,請皇上收回成命。”

“什麽?!”趙祯一下子坐了起來,“随朕去看看!”

今年汴梁滴雨未降,這幾天天氣越發的幹燥炎熱。趙祯站在大殿前的臺階上,縱然站在屋檐的陰影下依舊被大太陽曬得一陣頭暈目眩,在殿前硬邦邦的磚地上直挺挺的跪滿了大臣,全都是這幾天上過折子的。明晃晃的大太陽懸在萬裏無雲的天空上,這些平日裏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士大夫一臉固執的頂着毒辣的日頭跪在那裏,其中很多都已白發蒼蒼。很難說他們到底是出于讀書人的迂腐固執,還是真的抱有什麽信念,此刻他們拿出豁出性命的覺悟跪在這裏,讓人覺得不可理喻又有些動容。

趙祯大聲說道:“為了一個曹氏,你們至于做到這等地步嗎?天氣太熱了,諸位回去吧。”

沒有人動,也沒有人說話,他們聽不到自己想聽的就絕不起來。

趙祯忍不住吼道:“你們到底還有完沒完!你們難道要逼死朕嗎!”

大臣們依舊巋然不動,趙祯感到了一股深深的無力感,他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感受到自己是如此孤立無援,尤其是當他身後沒有了劉娥那幽靈般的影子,獨自面對這些人的時候。

“你們願意跪着就跪着吧!”趙祯火冒三丈的說道,“王繼全,我們回去了!”

趙祯不再看他們氣沖沖的離開了,請願的大臣們面無表情的目送他們的皇帝離去。

整個下午趙祯什麽都不幹只是躺在榻上,但是他根本睡不着,腦袋疼的厲害,渾身哪裏都不舒服,雖然寝宮裏安靜清涼,但他卻覺得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煎熬一樣。他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浮現出跪在大太陽底下的大臣,他們無聲的抗議比朝堂上亂糟糟的抗議還令他倍感壓力,他想忘記那些固執的朝臣,可是他心底裏明白他們不達目的是絕不會罷休的。

躺到下午趙祯實在躺不住了,他坐起來問道:“他們還在麽?”

一直站在床榻不遠處的王繼全快步走過來禀報:“還在呢。”

“情況怎麽樣,還都活着麽?”

“有幾個身體不好的大人暈過去了,但是大多數還在呢,還有。。。。。。寇相公也來了。”

“寇準?”趙祯有些驚訝,“他們到底想幹什麽?”

“老奴派人去打聽了下,他們只說要見皇上,讓皇上。。。收回廢後成命。”

趙祯長嘆了一口氣說道:“罷,罷,朕就再去見他們一面。”

雖說有幾個人暈倒了,但填補上來的人更多,被曬了大半天,大臣們個個臉色蒼白,汗水把地上的石磚都打濕了,但一個個臉上的表情更堅毅了,趙祯果然看到寇準跪在最前面。

趙祯大聲對寇準說道:“寇相公,你是前朝老臣,朕現在出來見你們了,說吧,你們到底想要怎麽樣?”

寇準向趙祯叩首後說道:“臣等懇請皇上收回廢除曹皇後的成命,曹皇後罪不至被廢。”

“曹氏打傷朕一事千真萬确,你們為何要如此庇護她?這天下除了她難道就沒人能當皇後了嗎?朕換一個女人而已,你們至于和朕鬧到此等地步嗎?”

“曹皇後不止是皇上的皇後,她乃我大宋的皇後,皇上不止是臣等的皇上,更是天下人的皇上。若是皇上因一點小事就随意廢掉我大宋的皇上,這天下人還如何信賴天下人的皇上?況且除了此次過失,曹皇後品行無可指摘,臣等以為她仍然應該是我大宋的皇後。臣等并非有意為難皇上,臣等真正寒心的是皇上一意孤行阻塞言路。臣等讀聖賢之書受皇室之恩,先帝更是贈臣犀帶,讓臣匡扶趙家江山,臣時時不敢忘記,臣等今日以死相谏,性命微不足道,只是希望皇上能廣開言路,成為天下人的明君。請皇上收回成命!”

寇準說罷又拜了下去。

“請皇上收回成命!”

大臣們齊齊将頭抵在滾燙的地磚上,趙祯看到他們官服的後背都被汗水濕透了,這回趙祯什麽都沒說轉身離去了。

趙祯回到寝宮後再也沒說一句話,他沉默的看折子,用晚膳,天黑後宮女服侍他換衣梳洗。趙祯披散着頭發坐在鏡子前看着鏡中的自己,他十九歲的臉上卻隐隐露出三十幾歲的人才會有的苦澀。細砂燈罩裏飛進去了一只飛蛾,它的翅膀拍打着燈罩發出輕微的聲音,趙祯突然對那只飛蛾生出一絲羨慕:朝生暮死,沒有煩惱,多好啊。世人都說皇帝好,但趙祯從沒有一刻因為自己是皇帝感到由衷的快樂,他經常會不想做皇帝,可是他又不知道自己不做皇帝該做什麽,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追求什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歡什麽,生活仿佛一場苦役。到底是只有他如此,還是天下人都如此?

趙祯擡起頭看着挂在床榻前的龍袍,那不是榮耀的象征,那是一副枷鎖啊!

“王繼全。”趙祯輕輕喚着太監的名字。

王繼全趕緊過來應道:“奴才在。”

趙祯望着那身龍袍說道:“傳朕的旨意,朕不廢曹皇後了。”

“是!”

王繼全立刻小碎步跑去傳旨,沒一會兒大殿前就想起了山呼雷動般的“吾皇英明”,那聲音大的趙祯在寝宮裏都聽見了。

他慢慢閉上眼睛,一滴冰涼的淚水劃過他蒼白的臉頰。

☆、皇陵風波

? 夜晚的朝廷安靜空曠,趙祯披散着頭發獨自站在大殿前的臺階上,明早他還要早朝,但現在他一點兒都睡不着,他只想一個人待一會兒。請願的大臣都散了,這裏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趙祯步上臺階進入空曠的大殿裏,他仰起頭望着高高在上的龍椅,心想這張椅子有一天是不是也會忘記自己曾經當過皇帝。

“睡不着麽?”

一個聲音把趙祯吓了一跳,他擡頭一看發現梁上坐了個人,耶律奇珍清秀俊朗的臉在淡淡的月色中浮現出來。

趙祯厲聲說道:“你怎麽在這兒?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我也睡不着啊,随便走走。”他舉起手中的酒壺灌了一大口下去,然後一揚手把酒壺扔向了趙祯,“睡不着的晚上沒有酒怎麽行,給你嘗嘗。”

趙祯被吓了一跳,手忙腳亂的接住了耶律奇珍抛來的酒壺,但他沒有喝。

耶律奇珍哈哈笑了起來:“裏面沒毒,你喝吧,我還沒蠢到用這種方法毒死大宋的皇帝。”

趙祯有些被耶律奇珍的嘲笑激怒,他擰開酒壺仰起頭灌了一大口進去。

“咳咳。。。咳。。。”趙祯一下子把喝下去的酒都吐了出去,“這酒好烈啊。”

耶律奇珍一個輕盈的翻身從梁上跳了下來,他遞了塊帕子給趙祯:“這是女真人釀的酒,那些蠻子生活在長白山的密林裏,嚴寒的冬天就靠這酒禦寒,這酒俗名‘悶倒驢’,殺驢之前先給它灌一壺,立馬就醉的不省人事。”他奪過趙祯手裏的酒壺仰頭喝了一大口,“爽快!”

趙祯揩幹淨嘴角後厲聲說道:“耶律奇珍,你我雖然兄弟相稱,但此處乃皇宮禁城,不是你可以随便走動的地方,朕現在只要一聲令下,你立馬就死無葬身之地!”

“沒錯,”耶律奇珍滿不在乎的說道,“這裏遍布禁軍,如果你現在想要我的命,縱然我功夫再高也不可能從這裏逃出去,但是我知道,你是不會喊的。”

趙祯看着他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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